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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室窗外的春光 2011-4-16
天晴得很藍,站在婆婆病室的窗前,舉目望去,遠處竟能隱約地看到科隆大教堂的兩個尖頂。婆婆的病室就在一樓,隻因這病棟建在山上,就是在一樓,其窗外的視野也能看到很遠的。病棟旁的幾顆大樹,有的正在吐豔開花,有的正在泛黃抽芽;幾隻我叫不上名字來的小鳥,披著一身身五彩斑斕的羽毛,在還未長出樹葉的樹枝間穿飛、玩耍著,不時地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來;近處的兒童遊玩地裏,幾個孩子正在蕩著秋千;樓縫中的街道上,車輛穿梭地來往著;市中心的街市裏,人群熙熙攘攘,一派春忙景象。
可病室裏,婆婆靜靜地躺在病床裏,窗外的那些春光,好像都被這層玻璃隔絕在外了,病室裏的氣氛靜謐得讓人都不敢喘大氣。不知為什麽,這情景,這種靜謐讓我想起了公公。
公公被檢查出是肺癌時,天已進入了秋季。公公住的也是這家醫院。那時我們常來看望公公時,偶爾我自己一個人來看望公公時,當公公入睡時,病房裏也是這樣的靜謐,常站在公公病室的窗前,看窗外的景色:看著樹葉在蕭瑟秋風飄落,看著雪花堆積在光禿的樹枝上,。。。而這些,與躺在病床中奄奄一息的公公相互托襯著,讓我更加悲傷,讓人絕望。
然而,現在是春天了,盡管病室外的大好春光與這病室裏的靜謐氣氛不相融洽,可畢竟還能帶給我一些清新和安慰:季節的輪回是年複一年的,人生的路途也是要經生老病死這幾個階段的。春花不會因為人們病老衰亡就不開了,秋葉也不會因為人們出世新生就不落了—盡管兩者都是大自然造就的。這大自然,有它和諧的地方,有些事看上去確實是有相互的關聯的;可也有它矛盾的地方,甚至矛盾得讓人們無能為力。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在這個城市裏,我們所做的,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這個城市,這個世界,這裏有我們的生活。可有些時候,當我獨自遊蕩在街頭,舉目望街市的熱鬧,心裏卻會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就是老公和兒子都在身邊,也會有這種感覺,特別是在天色近黃昏的時辰裏,那西沉的落日似乎是要帶走塵世上所有的精彩。這個城市之大,這個世界之博,這個大自然的磅礴,讓我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渺小,我這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隻不過是來觀望這大自然的一小段普通的曆史而已。在這段普通的曆史中,又有多少讓人難以忘懷的時刻,又有多少令人心扉激蕩的情景;又有多少生離死別,枯榮亡興!
婆婆入院前,找出了一條她的春褲,說是褲腿過長,讓我幫她改短一些。我還沒來得及給她量長短,她就發病住進了醫院。現在得知婆婆要出院了,我就來找婆婆量好長短,準備一邊跟婆婆聊天兒,一邊把褲腿縫好了。因為我在拆縫之前把褲子洗過一遍,沒有熨平,不然我縫好後婆婆就會馬上穿上的。這會兒婆婆靜靜地躺在那裏,似乎是睡著了。我忍受不了這種靜謐的折磨,我隻好自己對著窗外的春光,給婆婆縫起褲子來。
醫生昨天給她胸前裝了一個心髒起搏器(Herzschrittmacher)--現在這樣的手術也不算什麽大手術了,給婆婆做了手術的醫生剛剛來查看了一下,說是手術成功,不用幾天婆婆就能出院了。婆婆也很高興:終於能回家了。
婆婆這一場病,轉了兩次醫院:發病時被送到了Sana醫院,確診是帕金森病後,轉到法布裏丘斯病院去做恢複,這是一家教會病院,護士們幾乎都是修女,很敬業,感覺中比原來婆婆住的sana醫院要親切、溫馨得多。恢複治療過程中,醫生檢查出婆婆的心髒心力衰竭,就又送婆婆去了Sana醫院做了這個裝心髒起搏器的手術。
婆婆能出院了,這固然是個好事兒,可婆婆已經加入了需要護理的人群中,法布裏丘斯病院的主治教授為婆婆申請了護理保險的初級—也就是每月,護理保險出一定的金額來支付婆婆所需的護理費用—盡管隻是我們所要負擔的一小部分,也比沒有的好。婆婆清醒的時候,什麽都很明白,可她一犯糊塗起來,就什麽都說不清楚了。這個時候,最好什麽都別跟她說,不然,不是會跟她頂起嘴來,就是被她的糊塗所傳染,自己糊塗了起來。因而婆婆身邊需要總有個人來“看照”點兒才行。
我們想過很多辦法,都被婆婆一一推翻:我和兒子出主意說,讓他奶奶出院後就搬到我們家來住,婆婆不願意,她人老思故居,說是不會習慣跟我們住在一起的。每次年節,我們接婆婆來家住幾天時,婆婆都住不安穩,老是惦記著她自己的那個家;我們說那就給她請一個陪住的波蘭保姆,--隻有波蘭保姆便宜、還能幹,都是經過護理培訓的,--德國的保姆要比波蘭的貴一倍,而且人一般來說沒波蘭保姆勤快,可婆婆說她不樂意家裏有陌生人;送她去老人園,她更不願意了,真不知還能有什麽高招了。趁著婆婆清醒時我問婆婆,出院後她打算怎麽辦,婆婆說,先回家住著看看,。。。
自然而然地婆婆問起了阿萊科西婭,剛剛給她生了兩個重孫重孫女的孫女。自打婆婆住院以來,阿萊科西婭隻來看望她奶奶一次。婆婆也挺能理解的:一下子有了兩個孩子,的確是要忙得團團轉的,沒時間來看她也情有可原了,婆婆一點都沒有埋怨她的意思;對她兒子和孫子這個周末一起去慕尼黑看球也表示支持—據老公說,他媽還給了他倆在慕尼黑的住宿費呢。--婆婆清醒時,很是豁達。就連老公都有些怪他自己的女兒,說他媽對阿萊科西婭那麽好,沒少給這個孫女錢花,阿萊科西婭開的車,從學駕照起都是爺爺奶奶供著的。現在奶奶住院這樣久了,阿萊科西婭也就隻來過一次醫院看望她奶奶。我跟老公說:畢竟阿萊科西婭剛剛生產不久,一下子又是兩個還隻會吚哇哭叫的嬰兒,她自顧不暇了,哪裏還能有時間來看她奶奶呢?俗話說了水往下流呀。不都說:兒行千裏母擔憂,母走萬裏兒不愁嗎?
告別了婆婆,走出病室,走在醫院的院子裏,春天特有的花香撲鼻而來:又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裏了。病室和春光,太不合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