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受累又受氣該怎麽辦
拉拉和王偉分手後,回到酒店就把自己泡在浴缸裏,水龍頭有點沒關嚴,水
珠往下拉著拉著,隔三秒鍾就發出好聽而單調的叮咚聲圓潤地墜入浴缸的水裏,
使得房間裏顯得越發的靜謐。
水漫過拉拉美好的身段,她把頭發濕漉漉地散著,頭靠在浴缸一頭一動不動
地躺著,兩眼盯著對麵被熱水的霧氣彌漫了的鏡子,陷入了沉思:自己和王偉的
差別到底在哪裏,王偉活得神氣活現,自己卻幹得多拿得少還要做受氣包。
拉拉小時候,老師教導大家說:勞動創造世界。因此她一直不惜力氣熱愛勞
動,不論是腦力勞動還是體力勞動。
拉拉又向來以為,做下屬的就要多為上司分擔,少麻煩上司,盡量自己擺平
各種困難,否則老板要你這個下屬幹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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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上述兩點認識,拉拉總是很少麻煩李斯特,自己悄沒聲息地就把許多難
題給處理了。
當然,她也學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之前,她沒有想過,她在DB正是屬於人們常說的那種“典型的幹活的人”——
就是個廉價的“勞力者”。
浴缸裏的水溫慢慢涼下來,拉拉也漸漸地理出了一條思路:
就是因為自己和李斯特溝通不夠,遇到事情都是自己默默幹了,所以他根本
沒有意識到發生過多少問題,有多少工作量,難度有多大。於是,他就不認為承
擔這些職責的人是重要的。鑒於他不認為你是重要的,他就不會對你好,甚至可
能對你不好。
而王偉幹的是銷售,銷售工作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工作指標特別容易量化。
每個月賣得多了或是少了,給公司賺了多少錢,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他賣得好,
所以,他是重要的,EQ 低一點也沒關係。
拉拉找到李斯特不待見自己的原因後,忍著氣,定下心來給自己規定了幾條
和李斯特工作的原則,試用之後,果然有效。
於是,拉拉的BLOG 裏就有了下麵這段博文:
幹了活還受氣該怎麽辦?
1.我把每一階段的主要工作任務和安排都做成清晰簡明的表格,發送給我的老板,告訴他如果有反對意見,在某某日期前讓我知道,不然我就照計劃走這個過程主要就是讓他對工作量有個概念。其中提出日期限定,是要逼他去看工作表(老板們很忙,你的mail 他常常會視而不見,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看);用簡明的表格來表述,是為了便於老板閱讀,使他不需要花很多時間就能快速看清楚報告的內容。
2.我剛開始接管這個部門的時候,本著盡量不給老板找麻煩的原則,我會盡量不把難題交給他,很多困難都自己想辦法協調解決。
但是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使老板輕視我,他根本不了解工作的難度。
後來我就改變了這個策略,遇到問題我還是自己想法解決,但是每當這個時候,我會先帶著我的解決方案去找老板開會。
每次開會,我會盡量挑一個他比較清醒而不煩躁的時候,單獨地隻討論某一方麵的一個大的困難。
我讓他了解困難的背景。等他聽了頭痛的時候,我再告訴他,我有兩個方案,分析優劣給他聽,他就很容易在兩個中挑一個出來了。
這樣,他對我工作中的困難的難度和出現的頻率、我的專業,以及我積極主動解決問題的態度和技巧,就有了比較好的認識。
3.每次大一點的項目實施過程中,我會主動地在重要階段給老板一些信息,就算過程再順利,我也會讓他知道進程如何,把這當中的大事brief(摘要)給他。最後出結果的時候,我會及時地通知他,免得他不放心,我從來不需要他來問我結果。
這樣,他覺得把事情交給我,可以很放心,執行力絕對沒有問題。
4.在需要和別的部門的總監們,或者和president(總裁)和VP(副總裁)一起工作的時候,我特別注意清晰簡潔而主動的溝通,盡量考慮周到。寫mail或者說話,都非常小心,不出現有歧意的內容,基本上不出現總監們抱怨我的情況,這樣一來,我的老板就覺得我很牢靠,不會給他找麻煩。
就像拉拉自己在blog 中寫的那樣,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拉拉和李斯特之間的信任建立起來了。李斯特開始大事小情都愛找拉拉商量。
拉拉在磨練中,飛快地成長,先前懵懵懂懂的職業發展意識清晰起來,她認識到了自己的力量,確定自己把這個項目拿下,是卓越的表現——而且,這個項目如果沒有她,李斯特就是不行。所謂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可不見得都是對的。
因為了解了自己的價值,拉拉看明白了李斯特對自己的刻薄。她還未掌握講價之道,但是明白碰到老李這號不自覺的老板,就隻有自己捍衛自己的利益了,難為情也得開口,否則,就白被剝削了一場。
她硬著頭皮來找李斯特,漲紅了臉說:“老板,裝修項目總算是順利完成了,另外,我代理了這半年的全國行政,一切運作也都正常。工作結果證明,我是勝任行政經理這個崗位的。我想知道,是否會有進步的機會。”
李斯特沒有料到老實的拉拉會來找他講價。他一下感到背上有點不自在起來,不由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拉拉的問題他不願意回答,他對這個事情拿不定主意。對於他來說,最好就是拉拉不提這方麵的要求,然後維持現狀,給他把行政這個家當好。拉拉一開口,他的頭就大起來了,本能地決定先拒絕拉拉。
李斯特知道拉拉不願意離開廣州,雖然他對拉拉有點於心不忍,還是找個由頭說:“你的location(常駐地點)在廣州,而行政經理這個職位是要設在上海的,
所以,沒有辦法。拉拉,你知道,公司用人的原則是因崗設人,不是因人設崗。
公司不可以因為你在廣州,就把這個職位設到廣州去,你能理解吧?”
李斯特這個理由很正當,拉拉回不出什麽,但是心裏卻憤怒了:你調我來上海做項目的時候,怎麽不考慮我的location 是在廣州,而不是在上海呢?
拉拉略頓了頓說:“李斯特,我不介意出差,我可以每個月到上海出差至少一周。過去這半年,我一直是來回出差,不單日常的全國行政管理一切正常,就連項目,我也做得很好;而且,我手中的資源,比起玫瑰在的時候,還少了兩個人頭——我頂起了玫瑰的職責,廣州辦並沒有額外的人來頂我原先的職責,北京的王薔走後,這個位置,公司一直還沒有填進人頭,也是我頂了半年,這些您都是了解的,我等於一個人,幹了兩個主管和一個經理的活。”
李斯特沒有料到拉拉會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沉思了片刻說:“是的,你做得不錯,但是,因崗設人是原則,原則是一定要遵循的。”
拉拉氣結,反問李斯特:“那麽,那些為公司做了貢獻的優秀員工的利益,有適用原則來維護嗎?公司就不考慮他們職業上升的空間了?”
李斯特一攤手說:“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的,明知道不合理,卻沒有更好的解決之道。這就是為什麽,有時候優秀員工會流失的原因。這很可惜,但是,也很無奈。”
拉拉想起柯必得前幾天在走道上對她說:“拉拉,不容易呀,亞太區的人都說你這個項目做得好,錢又花得少,何好德很滿意你的工作呢。讓你們李斯特給你申請一個總裁獎吧,報給何好德批。”
拉拉想,得,不給我當經理,我就去歐洲玩一趟吧。玫瑰上次得了總裁獎,金額是2000 美金,我總該不低於這個數字吧?
她咽了口吐沫說:“項目完成了,會不會有相應的獎金?”
“何好德最討厭人家講錢了,講錢就不好了,工作不是為了錢。”
拉拉不接他的話,堅持說:“玫瑰上次能批到總裁獎,我們這個應該更沒有問題了。”看來李斯特是不預備給拉拉任何獎勵了。
拉拉口中的“我們”,其實是“我”的意思,她跟著李斯特幹了一段,不知覺中受李斯特的風格影響,為自己要錢的時候,就用了個“我們”。
李斯特把拉拉當傻瓜到底說:“這個項目工作量很大,項目小組應該得到表彰,特別是你,很辛苦。我正想著跟公司提議給你去做一個水晶的紀念牌,一定要做一個大的,小的我不要。柯必得很小氣的,不知道他會不會有意見,如果他不願意,我自己掏錢,也要做這個水晶牌。”
拉拉幹脆地說:“柯必得親口和我說,可以由您這裏提議給我申請一個總裁獎,他不會反對的。”
李斯特裝傻充愣說:“他沒有讓我提議呀。”
拉拉堅持說:“按常規流程,要提升一個人,或者給一個人加錢,不是應該由用人部門自下而上地申請嗎?”
話說到這裏,李斯特隻得說:“我回頭查查公司申請總裁獎的有關政策。”
窗外有一片法國梧桐的落葉飛舞著緩緩飄下,兩人都掩飾著望向那片翩遷的落葉,一時冷場了。
拉拉鬱悶,李斯特也有些尷尬,覺得拉拉現在是個十足的headache(令人頭痛之事)。
拉拉對自己說:假如我不為自己爭取,就不要指望有人維護我了。
她收斂心神,又開口說:“老板,我的工資能否有一個調整?”
李斯特索性涎著臉皮說:“你的工資不算高,也不算低,是中上水平。今年已經特批過一個5%了,現在再加的話,何好德和柯必得會有意見的。等年終調薪的時候,我會盡量給你多加一些的。”
拉拉心說:撒謊!6800 元的月薪是DB 主管級別的中上薪酬水平嗎?至少還能加1000!
眼看著該說的都說出來了,拉拉擔心再逼下去,當場落不到個好結果,反而會把李斯特惹急了,日後沒有回旋餘地。
拉拉隻得忍著憤恨,站起身來盡量平和地說:“那麽謝謝老板。不好意思,很多情況,我在自己的層麵上可能不了解,想著您總是我的老板,就問問。”
李斯特也出了汗,不自覺地鬆鬆領帶,口中尷尬地喃喃道:“不要緊。”
拉拉飛快地跑出寫字樓,找一塊沒人的空地,尖聲大叫:“過河拆橋!”
14 猜猜為啥請晚餐
王偉透過玻璃窗,看到拉拉無精打采地從走道上走過。王偉站起身,緊走幾步正想招呼她,就看到她已經在一個高級經理的房間門口站住了。
王偉隱約聽到那經理拖長聲音說:“哎呀拉拉,我一看到你心裏就為你難過,DB 對不起你呀。”
王偉心裏罵了一聲“混蛋”,那個缺乏陽剛的男聲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聽的故事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假模假樣的沒安好心。
拉拉勉強打趣道:“你別逗我呀,想讓我哭出來嗎?我就站這兒哭,老板來了,我就說是你逗哭的。”
她一邊說,一邊就忍不住紅了眼圈。
王偉看在眼裏,連忙退回自己的房間,想了想,撥通助理的電話吩咐道:“伊薩貝拉,幫我請拉拉過來一下。”
拉拉來了,站在門邊,王偉連忙請她坐,又說:“拉拉,別人剛從雲南給我帶來一罐普洱,口感挺醇的,我想請你嚐一嚐。”
拉拉說:“謝謝。”
王偉不要伊薩貝拉幫忙,自己動手給拉拉泡上普洱茶。
拉拉喝了一口說:“口感是好。”
然後就詢問地看著王偉的臉。
王偉忙說:“哎,我說拉拉,你看你,像準備打架的貓,把背躬得高高的,我又不是要和你打架的狗,那麽警惕幹嗎?”
拉拉說:“哪裏呀,我就是等著您吩咐我做事呀。”
“你已經把裝修上海辦的大項目做好了,你這是幫何好德做了大事了呢。”
王偉想讓拉拉高興,真誠地誇獎道。
拉拉黯然地說:“這是我的本分。”
王偉搖頭說:“怎麽會是你的本分。你隻是廣州辦的行政主管。”
拉拉聳聳肩膀說:“本來是我的經理玫瑰的本分,可她不是先兆流產嗎,隻好我充數了。”
“也不是玫瑰的本分,是你的總監李斯特的本分。”王偉啟發著拉拉的階級覺悟。
拉拉笑了笑說:“這事對李斯特的impact(衝擊,影響)確實更大。”
王偉說:“要說impact,那是對何好德最大,這事對他最重要。”
拉拉垂下眼簾說:“是,我明白。”
王偉關心地問:“拉拉,這次CEO 喬治·蓋茨來中國,Town Hall Meeting(指大規模的員工會議)怎麽沒見你去?”
拉拉疲憊地說:“太累了,他到的前一天晚上,我通宵了。”
王偉說:“他進辦公室的時候你總看到他了,感覺怎麽樣?”
拉拉有點興致了,她說:“哎,王偉,你覺不覺得我們的CEO 長得挺像比爾·蓋茨?”
王偉說:“還有呢?”
拉拉忽然又沒了興致,無精打采地說:“不關我事,CEO 可離我太遙遠了,他長得像克林頓都白搭。”
王偉笑了:“也對,不過,李斯特離你近呀。”
拉拉眼睛看著桌麵說:“要那麽說,離我最近的是玫瑰。”
王偉暗示說:“何好德離你本來很遠,但是好像也不遠。”
拉拉不吭聲了。
王偉壓低嗓子說:“拉拉,just between you and me(就是我們倆之間說說),喬治(CEO)這次來上海,對中國經濟發展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非常看好中國市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拉拉有些不肯定地說:“DB 要追加在中國的投資,公司規模要擴大。”
王偉低聲說:“假如發展順利,howard(何好德)就要升官了。”
拉拉笑了:“這還需要just between you and me 呀,清潔阿姨都明白的道理。我還當您要和我說什麽限製級的東西呢。”
王偉搞不清拉拉是裝傻還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隻得也跟著含糊地說:“倒也是,那你就當我剛給你講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吧。”
拉拉有些沉不住氣地說:“您叫我來要吩咐我做什麽事情吧?”
王偉誠懇地說:“拉拉,我想請你吃飯。”
拉拉說:“您請過了呀。”
王偉假裝沒注意她在用“您”稱呼自己,說:“上次是因為要給你賠情,這次就是朋友之間吃飯聊天,放鬆放鬆,就你和我。”
拉拉狐疑地看著王偉,她受夠了總監們的氣,原則上,她覺得和總監們每接觸一次,她就要吃虧一次,總監們是不可能是她杜拉拉的“朋友”的。
王偉看她沒有馬上回答,又補充說:“我今天不累,飯後保證送你回酒店。”
拉拉被他這話逗笑了說:“您太客氣了。我就是覺得老讓您請,不合適。”
王偉說:“合適,這個是Team Building(團隊建設),也算做是跨部門溝通。”
拉拉含笑道謝,又問王偉:“除了吃飯,您準還有事找我?”
王偉說:“是。”
他手裏擺弄著筆,一時沒有說話。
拉拉敏感地追問說:“是我什麽地方做得不妥當?”
王偉說:“不是。你和岱西是不是有點小爭執?”
王偉管的大客戶部按地理位置分為三個大區:東大區、南大區和北大區,每個大區各設一名大區銷售經理,岱西是東大區經理下屬的一個小區銷售經理,上海女子,30 上下,生得貌若天仙,是DB 中國有名的美女。她的皮膚光潔得像瓷器,沒有一絲半點的瑕疵,半透明一樣的白裏透著粉紅,頭發有點自然卷,一對貓眼,攝人魂魄,總教人懷疑她是不是白種人和黃種人的混血兒。
岱西不但模樣可人,而且業績驕人,收入頗豐。這樣的女子,對男人挑得厲害,到了年近30,更不知道嫁給誰好了,隻好在那裏晃來晃去。好在事業是不會辜負她的,不但東大區經理和王偉都器重她,就是何好德見了她,有時候也笑著說個“嗨”。岱西順理成章脾氣大些。
喬治到華的前一天,DB 中國剛剛把上海辦收拾停當,行政部依據管理層的批準方案,指派好全部座位,讓員工全部各就各位。岱西一看公布出來的圖紙,就火大了,嘰嘰歪歪地找來上海辦的行政部助理麥琪,要求換一個座位。
麥琪說:“這個事先都是給各部門看過的,你們王偉都批準的了。”
岱西蠻橫地說:“王偉沒有和我說過,我不同意。”
麥琪也火了,說:“那你們部門到底誰說了算?!”
岱西根本不把行政部放在眼裏,在她看來,行政部就是個該對銷售部絕對服從的部門,她用輕慢的語氣說:“他那麽忙,哪裏會挨個去看圖紙?還不是你們說什麽他就簽字了。”
麥琪說:“簽字就要負責。”
岱西耍賴說:“總之我不搬。給我叫你們杜拉拉來。”
一麵就有人把忙了一個通宵的拉拉給喊來了。
拉拉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麥琪馬上遞過手中一張平麵圖指點著告狀說:“岱西不要分給她的這個cubicle,她要挑那邊那個cubicle!”
CEO 喬治馬上要到了,拉拉眼中快要噴出火來,她一把搶過麥琪手中的平麵圖,啞著嗓子怒聲喝斥道:“我讓你幹嗎來著?誰讓你在這裏浪費時間?你不知道現在的溝通渠道和原則是什麽嗎?有急事讓各部門總監找我說!不然就等喬治離開上海再談!”
拉拉把平麵圖三下並作兩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轉身就走。
岱西氣得跳腳:“你有脾氣!我也有脾氣!”
麥琪低聲哼道:“我們大家都有脾氣!”
岱西的上司東大區經理當天出差不在上海,早有人飛跑去報告王偉。鑒於岱西雖然破口大罵,還是搬到指定座位去了,王偉就樂得裝不知道發生了這回事兒。
事後,拉拉找個機會,就自己的態度向岱西道了歉。岱西哪裏受過這等惡氣,又是當眾下不來台,她餘怒未消,又不好打笑麵人,嘴上說可以理解,心裏總覺得憋著口氣,有機會就嘰嘰歪歪地在王偉麵前給拉拉紮針。
拉拉聽王偉一說,就明白他想給說和說和。她連忙把她已經給岱西道過歉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問王偉:“要不要看看是否能調換個cubicle 給岱西,好讓她稍微滿意些。”
王偉說:“我建議你主動去找岱西,問她本人吧。女孩子嘛,都好個麵子。”
拉拉馬上說:“好的,我去問她意見。隻要不違反原則,能調換就調換一下。”
王偉點頭說:“那就先這樣。下班後我給你電話,估計7 點前吧,咱們大堂後麵那個門碰?”
拉拉走到門邊,想起了什麽說:“不會是因為這個要請我吃飯吧?上回岱西想換座位的事情,是我態度不好,該我請岱西吃飯才對。”
王偉吸取上回的教訓,馬上立場清晰地說:“你別多疑呀,我壓根兒沒那意思啊。”
15 1001 個笑話
王偉把車開進一個鬧中取靜的小區,小區裏樹木蔥蘢,草坪修剪得很雅致,黑暗中可以看出影影綽綽的樓房的外牆都是紅磚的。
拉拉疑惑地問:“這是哪兒呀?”
王偉簡單地說:“我家住這兒。”
拉拉不知道這算什麽意思。
王偉解釋說:“我先把車開回來,我們等下打的士出去,我今晚不開車了,這樣可以方便喝酒。”
拉拉“哦”了一聲,心裏挑剔著:也不先說明一下就把人帶到這裏來了,EQ就是不怎麽樣。
王偉泊好車,問拉拉:“想吃啥菜?給你三個選擇。”
拉拉有了上次的經驗說:“你說哪個就哪個,我挑了也白挑。”
王偉說:“哎,別這麽負麵的態度嘛。我們這次吃上海菜吧,你不是想吃炒年糕嗎?我們去肇家浜路的‘蘇浙杭’怎麽樣?他們的廳挺好的。”
拉拉的胃裏裝滿了炒年糕,王偉幾乎沒有動那碟炒年糕,全被她一個人消滅掉了。此外,她還吃了不少醉蟹,若幹海蜇頭。她的一直壓抑著的悲憤,就被飽脹的感覺給麻木了。她的臉色紅潤起來,人也有了力氣。看來“人是鐵飯是鋼”,果然是真理。人吃飽了,憤怒感就遲鈍了。
她在飯間喝下的幾杯幹紅,更是讓她的眼神流光溢彩起來,說話的時候,就不那麽話中帶刺,也不傻幹的老牛樣了。她有時嬌笑起來,揮著修長的手臂打手勢。說到高興處,她順手除下發卡敲著桌麵,染成栗色的長發,又密又有光澤,像瀑布一樣柔順地垂到她的肩胛骨下。
酒足飯飽,兩人走出“蘇浙杭”,站在肇家浜路上等車。王偉建議說:“還早,我再帶你感受感受上海?”
拉拉不領情道:“我又不是鄉下人。”
王偉說:“我的意思是你總是外地人嘛。”
拉拉咧嘴笑起來:“那你就是說我是鄉下人。”
王偉眼睛盯著路過的的士張羅著攔車,一麵笑道:“你怎麽強詞奪理呢?”
拉拉一拉他手臂說:“哎,我想跟你講講鄉下人的典故。”
王偉攔到車,把拉拉哄進車裏,一麵說:“行,原來還有典故。”
拉拉繪聲繪色地講起笑話來:“在不久的以前,上海人管外地人叫鄉下人,所有上海以外的人,都是鄉下人——這不奇怪,聽說巴黎的公車售票員也有類似的態度,他們覺得巴黎以外的全世界各地的人都是鄉巴佬——話說有個上海有錢人,他們家的女傭也是上海本地人。有一天一大早,有人撳門鈴,主人問說是誰。
女傭去開門,回來說,是兩個鄉下人。主人就又說,你去問問哪裏來的。女傭就問兩個來訪的說,你們哪裏來的?那兩人就說了,他們是北京來的。女傭就跑回去對主人說,先生呀,是兩個北京來的鄉下人尋儂。”
身為北京人的王偉聽明白了,說:“行呀,拉拉,你是罵我那,還是罵上海人哪?”
拉拉狡黠地說:“鄉下人早都是個中性詞了,在上海,‘鄉下人’就是‘外地人’
的意思。好比在廣州,當地人管非廣東人吧,一概叫做‘北方人’。”
王偉喝下的幹紅比拉拉還多些,一瓶DYNASTY,有三分之二到了他的胃裏,血液循環一好,人的情緒就愉快起來。他覺得拉拉的笑話傻乎乎的,飯後聽了挺受用。就說:“行,你還有這本事,能講笑話。再講一個。”
拉拉吹噓起來:“當然,我能講1001 個笑話。不過,我每次隻講一個。下次我可以給你講個光頭俱樂部的故事。”
王偉讚成道:“也好,我們可以吃1001 頓飯。”
拉拉卻忽然嚷嚷起來:“百樂門!百樂門!”
王偉順著她的手指往車窗外一望,車正經過百樂門,他奇怪:是百樂門呀,怎麽了?
拉拉求證說:“是電影裏的那個百樂門呀?”
王偉說:“是呀,舞廳嘛。”
拉拉興奮地說:“嚇!小時候看電影,資本家、特務、地下黨,都到百樂門
來哦。”
王偉隨口問道:“你想去?”
拉拉八卦地說:“我想看看歌女是不是還在裏麵唱‘夜上海’。”
王偉不以為然道:“這裏沒有什麽意思,都是些中年人才來。回頭我找人問
61
問還唱‘夜上海’不,要是還唱,下次帶你來。”
拉拉不高興了,說:“那哪裏才有意思?”
王偉說:“這裏都是跳交際舞的,有什麽意思。我喜歡disco。”
拉拉不爽道:“我跳不動disco,我心髒不好。”
王偉覺得好笑說:“沒有要你跳disco 呀,我現在帶你去個好地方。”
拉拉轉過頭去,背對著王偉翻了他一眼,乘他不注意又在黑暗中小聲嘀咕了
一句:“EQ 低!”
王偉把拉拉帶到一個酒吧,這個酒吧分兩層,每層的麵積在200 平米左右,
一樓掛著個很大的投影屏幕,正放著個英文片子,中間是個長方形的特大的啤酒
櫃,敞開著,冰塊裏埋著各種各樣的啤酒。王偉引拉拉到酒櫃前看啤酒,介紹說:
“這裏的啤酒有200 多種不同的牌子。”拉拉在冰塊間扒拉了幾瓶看看,都不認識,
全是些怪裏怪氣的牌子,標簽上印著全世界各地的文字。她沒有什麽興趣地把啤
酒瓶給放回去了。
王偉在一邊說:“你不識貨。”
拉拉聽他說自己不識貨,老大不高興,憋著氣不理他。
王偉沒察覺,興致勃勃地引著拉拉上了二樓,二樓比一樓安靜很多,光線幽
暗柔和,正放著懷舊的音樂,客人多斯斯文文地喝酒聊天,中間是個半大不小的
舞池。
王偉提議說:“喝啤酒吧。”
一麵就給自己挑了個牌子。
服務生問拉拉要什麽牌子,拉拉拿不準主意,王偉指點了一樣給她。
人家又問她要黑啤還是白啤,拉拉傻眼了,她向來以為啤酒就是金黃色的,
哪裏知道有黑白之分的。
王偉又建議說:“白啤吧,黑啤你喝恐怕重了點。”
拉拉很慚愧,覺得自己就是賺錢太少,連黑啤白啤都不認識,一麵恨不能拿
啤酒瓶把王偉砸昏過去,這樣就沒有熟人知道她不認識黑啤白啤了,一麵臉上還
得假笑著掩飾自己的惱羞成怒。
酒上來後,兩人對喝起來。你一杯我一杯,越喝越高興,互相看著對方的臉
傻笑。
62
王偉就說:“你怎麽老批評我?”
拉拉否認說:“我啥時候批評你了。”
王偉笑笑說:“EQ 低,是什麽好話?”
拉拉心虛道:“我沒說你EQ 低呀。”
王偉指指她的胸前說:“你心裏沒說呀?”
拉拉抵賴說:“我有啥資格說您呀。我EQ 比您更低。要不怎麽您是總監,
我隻是個小主管呢。”
王偉聽她劃分階級,馬上說:“你真沒勁。”
拉拉鬧脾氣道:“我就是沒勁嘛。我是豬。”
王偉趕緊求和道:“得,我錯了。看我是誠心誠意想帶你來這兒放鬆放鬆的,
你不喜歡這兒嗎?我還以為你就喜歡這樣的地兒呢。”
拉拉說:“誰說我不喜歡了,我挺喜歡那個舞池,這樣的薩克斯風,我最喜
歡了,又憂傷又善良,像我一樣,沒有膽量又有妄想,是個地道的廢物。”
王偉不解地問:“那你說我是啥?”
拉拉歎氣道:“我倒知道你是啥,不過,你是不會知道我是啥的。”
王偉有些不悅,假裝不在意說:“那你告訴我你是啥。”
拉拉不吭氣,掉頭看著舞池,留聲機裏正放著“月亮河”。
王偉說:“想跳嗎?我請你跳一支?”
拉拉點點頭,王偉就拉起她。
拉拉掛在王偉的肩膀上,搖搖晃晃著,覺著說不出的舒服。
她想:可惜王偉EQ 低了點,不然真是太舒服了。
啤酒的力量,加上“月亮河”,借著王偉的肩膀,讓她在舒服之下終於哭了起
來,壓抑多日的失落惆悵,化作眼淚鼻涕,全糊到王偉筆挺的西裝上了。
王偉掏出手絹給拉拉,一麵把她擁緊了一些,攬著她繼續在原地輕輕地晃著,
她在他胸前無聲地抽泣著,身子抖得像秋天撲簌簌的落葉。
他起了憐惜之心,但他並不十分明白她。比如他知道她現在很傷心,也覺得
她有理由傷心,但是不理解她為什麽要如此傷心。他想莫非自己真的是EQ不夠?
下次不如由著她去百樂門好了。
換音樂的時候,拉拉抬起頭來,朝著對麵的鏡子暗自做了一個微笑,當作是一個表情的完結,然後就裝沒事人一樣回位置上去。
她和王偉說不早了要回酒店。
王偉自然說送拉拉回去。
沒想到拉拉拒絕了,她堅決地說:“不用了,咱倆方向正相反,都累了,幹嗎送來送去的,我又沒醉。”
王偉猶豫了一下,拉拉一上車,他就拉開車門跟了上去。
拉拉嚷嚷道:“哎,你幹嗎?我自己能回去。”
王偉不接她的茬,催問道:“別讓司機等著,你住哪家酒店?”
拉拉指著他說:“這可是你自己要送的!”
王偉哄她說:“是是,是我自己要送的。哪家酒店?”
拉拉把房卡扔給王偉說:“這兒呢。”
然後就腦袋一歪睡了。
王偉隻得把她的房卡拿過來看了看,吩咐司機說:“長壽路交洲路,古井假日。”
看看快到了,王偉輕輕拍拍拉拉說:“哎,沒事兒吧?喝多了?”
拉拉迷迷糊糊地嬌聲說:“嗯。”
王偉叮嚀說:“我扶你,能行嗎?一會兒到大堂,你盡量走穩點啊。”
拉拉神氣地說:“什麽話!到了大堂,我自然自己走,不然影響多不好。”
王偉給她逗笑了說:“你要自己走呀,那再好不過了。”
王偉付了錢,扶著軟綿綿的拉拉下了車,心說,看你自己走。
到了大堂,拉拉竟然真的自己走,並且威嚴地看了王偉一眼,搞得王偉暗自
詫異:到底是自己情商不夠高呢,還是拉拉的意誌特別堅定呢?
他們穿過大堂,到了電梯前,拉拉像一個淑女那樣禮貌地和王偉告別說:“我上去了,謝謝您送我回來。”
她揮揮手就把王偉關在電梯外麵自己上樓去了。
王偉愣了一會兒,走出大堂,等了小幾分鍾,打電話到拉拉房間裏。她馬上
接起電話,沒事人一樣語調態度都溫婉地說:“我回房間了,沒事兒,晚安。”
王偉說:“晚安。”
他心裏裝著很奇怪的感覺回去了。
第二天,王偉回到公司,整個上午都沒有看到拉拉。他按捺著,沒有讓伊薩
貝拉去行政部找人。下午過了一大半,才見拉拉來了。王偉正猶豫著要不要打她
的分機,“噔”的一聲,她給他發了個mail(電子郵件)過來。他馬上掃了一眼主
題:“sorry”(對不起)。他想,看這題目應該是私信,忙懷著期待和好奇打開郵
件,內容卻令他大失所望,隻有區區毫無感情色彩的兩個中文字:“如題”,沒有
任何想象空間。
王偉既失望,也有些生氣。他回了個郵件,內容隻有一個表情符號:“ )”。
他想:你喜歡簡潔,那我就簡潔。
王偉決定相當一段時間不請拉拉吃飯了,也不請她喝酒,看她還整天沒事人
的麵孔、給他發“如題”的mail 不。
但是,拉拉接下來不但沒再給他發“如題”的mail,幹脆上海辦就見不到她人
影了,王偉隔了一周問過行政部,知道她回廣州去了。拉拉這一走,王偉一連三
個多月沒有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