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獻給我心中的你,獻給我心愛的你
於 1993 年初夏
滿紙荒唐言,
一把辛酸淚。
都雲作者癡,
誰解其中味?
--- 曹雪芹
----- 也獻給可悲可泣的“第三者”們
你看過我那些牢騷、怨言滿篇的日記後,說:“我們的相遇和相愛那麽羅曼蒂克,你為什麽不寫?卻要寫這些幹什麽?”
回味起我們的相遇,相識,相愛,的確讓我很興奮,很激動。但這些隻是你和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寫出來了準備讓人去讀,還是藏著,自己寂寞的時候來讀?如何處理,我都不在意,如你所說,我是自由人。但你呢?
一,初夜
德國的 Inter City 雖不如日本的新幹線那樣分秒不差地正點到達,但比起國內的每天僅有一趟或是每周隻有幾趟的列車來說,已是夠準點的了。從日本來到德國,工作已近一年半了,獨自乘車去這麽遠的地方,還是頭一次。若不是你在電話中的那種熱情中還帶有點兒我不太明白意思的邀請,這四天的複活節的假日,我恐怕還是窩在自己的閨閣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修身養神呢。
春天的大地,風景如畫,田野裏的油菜花兒,正含苞欲放,一片淡黃。清潔整齊的柏油街道上,偶爾跑過幾輛精致的小轎車,典型的德國式的小洋房點綴在這靜靜的畫麵中,真讓人心曠神怡。我把臉貼在車窗上,盡情地欣賞著這一幅幅向後移去的畫麵。三個小時的旅程很快就過去了。列車駛入漢堡市後,我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眼睛,拎著那個隨我“南征北戰”十多年的國產行李挎包,走到車廂門口,等待著下車。
我並沒有告訴你我乘哪趟車來,因當時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問過你,你那兒好不好找,可你在電話中堅持要來車站接我,我也就客隨主便,告訴了你我大概的到站時間,並說我到站後就會給你打電話的。所以我一出車廂就開始找公共電話。德國的公共電話設置得不如在日本的多。要是在日本,這麽大個車站起碼每個站台上,交叉路口處都會有幾個電話亭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結果還是個要用卡片的。這又不如在日本,日本的公共電話,能用電話卡片,同時也能用零錢,即硬幣。我身上隻有零錢,沒有卡片,隻好再接著找。直到出了龐大的漢堡車站找到了一個 Post 才算找到了一個用硬幣的公共電話。
我撥了你的號碼,沒人接,等了五分鍾,再撥,卻是忙音。再等幾分鍾又撥時,卻又沒人接!我擱下了電話,走出了 Post 。天色已漸黑。如同每個車站街一樣,霓虹燈五光十色地做著廣告: Hotel, Resteraunt, Kiosk,...... 若是與你聯係不上,我就得去找家旅店來過夜 了。幸好我把護照也隨身帶來了。我怎麽就這麽相信你呢?連你住處的地址都沒問。你那名片上也隻有你公司的地址,這個時候去你公司,還不是自找閉門羹吃!你在電話裏說得那麽好、那麽熱情洋溢,怎麽這時卻躲起來了?我不甘心地返回到 Post ,又抓起了電話。這次終於有人接了。是你。
“已經到了嗎?”你聽到是我,便問。
“是呀!”我想告訴你,我早就到了,並且給你打過好幾次電話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次是我自己找上門來的,還沒與你見過麵,還是忍聲吞氣點兒好。
“那我來接你,你現在在哪兒?”
“ Kirschenalle 的 Reisezentrum 門口”
“你等著,我二十分鍾左右就能到。”
電話掛了,你也不告訴我你是個什麽樣子,我倒是早在電話中就告訴過你:我是個高個子(在於我同齡的女童同胞中相對來說的),深褐色的長頭發(這也是中國女留學生的特征 --- 僅僅指長度),透明白色的長圓形臉,戴眼鏡,而且今天穿著一條鮮黃色的褲子,等 ...
Reisezentrum 門前的大廳裏,人來人往,穿梭不息。我拉開了一罐可樂,站在門邊不擋路的地方,盯著牆上的大鍾,喝著可樂,等著你的到來。大鍾的指針慢條斯理地挪動著。二十分鍾過去了,也沒見有象是你的人來過。又過了七、八分鍾,我想再去給你打個電話了,或許當總經理的是你事兒多,一時沒挪開身?我仰脖喝完罐中的可樂,正準備提推邁步,一個身材中等,戴著眼睛,穿著風衣的中年男子直徑向我走來。一看那張典型的亞洲人的臉龐,我想就應該是你了。我向前迎了兩步,你伸出了手來。
“你好啊!歡迎你來!”你那麽自信地就認為這是我。
“您好!”我握住了你伸過來的手。“要來給您添麻煩了。”
“去吃飯吧!”你說得很隨便。
“我上車前已經吃過了,不用麻煩了吧。”我的確不餓。
“那也有三個多小時了。”你拎過我的包,轉過身去,不由分說地意示我跟你走。
我隻好將手中的空可樂罐子扔進了雜物箱,尾隨你走出了車站。穿過馬路,對麵就是一家中國飯館,你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我跟在你身後,隨你上了二樓。
飯館裏已有不少客人了。服務員帶我們到一個雙人用的桌前,我們放下了包,脫了外衣,坐了下來,菜單便遞了過來。
一股中國餐館特有的白酒的醇香夾著炒菜得油煙味兒,撲鼻而來,把我胃裏的饞蟲逗醒了。
“先來杯啤酒,怎麽樣 ? ”你問道。
我機械地點了點頭,服務員便轉身去取啤酒了。
“想吃點兒什麽?”你打開了菜單。
我毫無目標地翻著菜單,卻找不出什麽合適的來。
“魚,還是肉?”你又問。
你提醒了我,“既然來到了漢堡,就吃海貨吧。”
你點了一個蒜蓉豪蝦,一個清蒸鯉魚,外加一個涼菜。服務員收起了菜單,端來了兩大杯啤酒,擺在你我的麵前。你端起啤酒杯,短促地、命令似的說:“喝!”我也端起來了啤酒杯,與你碰了杯。我看到你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我也跟著喝了一大口。
我從自己的小挎包裏掏出了自己的名片,給你遞了過去後才想起來你已經有了我的名片了。伸出去的手也不好再縮回來,隻好說:“您已經有了我的名片了!”
“再來一張也沒關係。電話號碼改過來了嗎?”
“沒有。”我的辦公室換了新的電話號碼,但我沒有再區重新印名片。你接過了我的名片,草草地看了看,就放進了你胸前的襯衫衣兜兒裏了。
沉默起來了。該問的,在電話中已經問過了,還該說些什麽呢?我把眼睛轉向別處,想找點兒話題來。可這是個很普通的中國餐館,飯廳的麵積很大,用大紅色的古香古色的木雕欄杆分隔著,中式的飯桌凳椅,將各個小廳都塞得滿滿登登的,中央通道處擺著一個透明的大魚缸,幾條顏色不同魚、蝦海物在其中悠閑自得地遊著。照明的燈光,不明不暗,恰到好處。每個飯桌上都擺著裝有辣油,醬油,醋等類調味料的“一提拎”。天花板和牆壁上糊著中國宮廷風色的貼牆紙 ...... 沒有什麽可當作話料的。我的眼睛最終隻好落到你的臉上。這也是一張很平常的臉龐,挑不出什麽地方有毛病,不順眼,可以指責的,也找不到哪兒美得可讚揚的;你的表情也很平常,即不興奮,也不疲倦;不濃不淡的眉宇間找不出憂愁,也看不到欣樂;不大不小的雙眼閃出的目光,既不嚴肅,也不和藹;不高不底鼻子,即不剛毅,也不柔和;不薄不厚的嘴唇,即不倔強,也不順服。你掏出了一包 Marlbolor ,也沒問我 是否介意就點上了。我把煙灰缸給你遞了過去,你也沒說一聲謝謝。四目隔著四鏡地相視,你也沒有不自然的表情,根本不著急要打破這沉默,似乎隻是在專心專意地抽煙,等著飯菜端來。
服務員過來擺好了碗筷。你又端起啤酒杯來,向我意示著,等我也端起了酒杯後,各自又喝了一大口。
紅彤彤的蒜蓉烹蝦端上來了,你一連往我碗裏挾了兩個大蝦,我連連說了兩聲:“謝謝,我自己來。”你才給你自己挾了一個。但並沒有動手去剝。隻是繼續抽著煙,並用手意示我動手。我胃裏的饞蟲已經蠢蠢欲動,要往喉嚨眼兒上爬了!我相著恭敬不如從命,便動手剝開了蝦。
“在漢堡這兒也吃不到好的海味兒!”你終於說話了。
“是呀,還是大連的海味兒帶勁兒!”我一邊剝蝦一邊說著。你是大連人,不然,我在大連工作的姐姐,也不會知道有你這麽個人;不然我也不會認識你:是我在大連工作的姐姐的同事的哥哥嘛。
“也許日本的海味兒更好?”你也知道我是在日本留過學的,在電話裏,我幾乎向你奉告了一切,甚至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已經離了婚的事兒你也知道了。
話題從這兒扯了起來。我一邊津津有味兒地嚼著蝦,一邊喋喋不休地講起我在大連培訓日語時,與姐姐和同學們一起去海灘撿海貝,吃生海蠣子,還找來蚌蝦,在宿舍裏自己煮著吃;還講在日本,海貨如何新鮮; ... 你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插兩句話,或是表示同意、理解、明白的點頭。你的反應,讓我覺得,你對我所談的內容,既沒有極大的興趣,但也不厭煩。那麽還是講下去吧,吃啞巴飯,多尷尬。
不知不覺時間已是十一點了。你又要了兩大杯啤酒。啤酒對我來說,第一杯是又解渴又爽口,因而下去得很快,第二杯就開始發苦,第三杯就發澀,從來就沒喝過第四杯。這是第三杯了,我不免有些發怵,但看你喝得那麽香,也不好掃你的興,隻是不能像你那樣大口大口地喝了。
飯廳裏的客人並不見減少。德國人有這個習慣,一頓飯吃上好幾個小時,麵對著殘羹剩飯,能聊起來沒完。看別的桌上的人們談得那麽帶勁兒,可不是像我這樣,沒話找話說,你也不幫著扯個話題出來。我自己已經覺得說得太多了,此時也住了嘴,埋頭吃飯。你吃得不多,隻是光給我挾菜了。我說,你也吃呀,別光是我一個人吃,你隻是笑笑,象征性地吃一、兩口,便悠閑自得地抽起煙來。
我肚子裏的那條饞蟲終於得到了滿足,隻是那一大杯啤酒讓我發愁。我看你拿杯又快到底了,便鼓起了勇氣,說:“我喝不下了,您幫幫忙吧?”
“慢慢喝吧!”你不慌不忙地說。
“我隻有這點兒本事,”我這話,你顯然不相信。
“看得出來,你能喝。”你說,“女同誌能喝的,喝起來,叫男同誌都目瞪口呆!”
“我可是真的隻有這麽點兒酒量。你若是嫌棄,我隻好就讓這酒剩下了。”
你看了看表,可能是覺得時間不早了,什麽也沒說,就把你的酒杯推到我麵前,端起了我的酒杯,說:“幹了吧?”
“幹了吧?”我覺得有些突然,但馬上領悟過來了:你是想說,我不嫌棄你,你嫌棄我嗎?被你將了這一軍,我不得已地端起了你的酒杯,與你一飲而盡。
你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叫來服務員結賬。好家夥,我們兩個人吃了一百多馬克!你用信用卡付完帳後,去了一趟 WC ,然後,領我走出了餐館。
雖然已經是午夜時分,車站前的街頭仍然是人來人往,這兒也可以稱為是“不夜城”了吧?你問我要不要叫輛出租車,我有些茫然,心裏想,是你來接我,怎麽走,去哪兒,為什麽還來問我?為了表示對你的信任,我一直沒問你,你準備安排我在哪兒住,隻是聽任著你的吩咐。但一想到坐進出租車裏,事情就會有些身不由己了,便問、;“沒有別的交通工具可以用的嗎?”
“地鐵。”你說。
“那就乘地鐵吧!”我心裏想,這還能省些路費呢。
你便領著我,不言不語地向地鐵入口走去。到底是漢堡,午夜了,地鐵來得也很勤。不像在波鴻,一過下午七點,所有的公共交通:汽車,地鐵,路麵電車等就都變成了半小時甚至一小時一趟了。
過了莫約十分鍾,我數著是第五站,你說,到站了。我跟著你走出車廂,走出了地鐵,來到地麵上。這裏街道的燈光很暗,我還沒來得及辨認出什麽,就到了一棟高大的公寓門前。這是一棟有二十層高的龐大的建築物。你掏出鑰匙開了大門,我跟找你走進了樓廳。來到電梯門前,你按了電梯的按鈕,我還沒來得及環顧一下四周,電梯門就開了。
電梯停了,我沒看清楚是多少層樓,反正很高,十幾樓吧。出了電梯沒走幾步,你就停在一個房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你告訴我,你就住在這裏。我心裏在問:“我住在哪兒呢?”但沒問出口來。
一進門就是通道,通道的左手是牆,牆上掛著一把帶紅穗兒的長劍,再往裏一、兩米處是個衣帽架,右手是一排金屬鏡麵的櫃門,估計是掛外衣用的。地上鋪著羊絨色的地毯。你一進門就脫了鞋,讓我想起了在日本時也是這樣,人們一進門就脫鞋。我脫下外衣,也隨你一樣脫了鞋。你幫我掛上了外衣,但並沒有找出室內穿的拖鞋來給我,你自己也是光著腳,隻穿著襪子,我也就“入鄉隨俗”了。你把我讓進了你的起居室。
也許是因為沒有幾件家具,屋裏顯得空蕩蕩的。進門處的右手牆邊,先是一個矮小的茶色印花玻璃小茶幾,上麵擺著電話簿、名片本、記事條等雜物。接著,是個齊腰高的木製落地窄櫃,淺茶色的,兩扇拉門緊鎖著。,似乎裏麵藏有什麽秘密似的。在往深處,擺著一架大而笨的電視機架,上麵是彩色電視機,下麵是個錄像機。再過去就是一組音響設備,但沒有看到喇叭箱。接著就是通向陽台的鐵框玻璃門了。沿著陽台,是一排鐵框玻璃窗,直至與電視機相對的牆根,靠牆角,立著一台白色的冰箱,顯然你沒有用它,因為它的電源插銷並沒有插在插座裏,而是隨意地擺在地麵上。接著是個時髦的落地燈。落地燈上有兩個燈泡,分別向不同方向照射著白花花的屋頂的天花板。靠著與電視機相對的牆邊,是一套黑色的皮質沙發:一條三人沙發和一個單人沙發,並排地擺著。單人沙發前還有一個單人躺坐兩用的椅子和一個塑料芯麵的木製長矮桌,上麵擺著一架紅色的、式樣簡單的電話機、一個盛滿了煙頭、煙灰的水晶玻璃煙灰缸,還有一些報紙也擺在矮桌上。沿著與窗戶相對麵的牆,也就是與電視機和長沙發相互垂直的牆,放著一個雙人沙發,靠門處,是一個四方的玻璃小茶幾,上麵淩亂地放著幾張名片,雜誌什麽的。屋子的牆腳處還有一個罩有乳白色玻璃罩的落地燈,也許是落了許多灰,燈光顯得很暗淡。顯然這些燈你出門時沒有將它們熄掉,它們一直都是亮著的,屋子裏很暖和。
你泛泛地指了指沙發,說請坐吧。我選擇了那個雙人沙發坐了下來,把挎包放在了身邊。你自己也坐到了那個躺坐兩用的椅子上,掏出煙和打火機來,熟練地點上煙,問道:“不冷吧?我臨走前把暖氣全打開了。”靠窗邊是一排高效暖氣片。我搖了搖頭,說,你這兒很暖和。你按開了電視機,此時已近深夜一點了,電視裏,武打片、色情片、脫口秀還挺鬧。你我兩人,一時竟無話可說,傻楞著,隻好就看電視了。
其實我已經很累了,上了一天的班,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又吃了近四個小時的晚飯,此時此刻隻想等你發話,洗澡睡覺。可你似乎毫無睡意,抽完煙後,去燒了一壺開水,找來了兩隻玻璃杯子,放了些茶葉進去,泡起茶來了。我一看這陣勢,隻好打消了馬上想睡覺的想法,強打起精神來。但談話的勁頭全沒了。這時你倒是多話了起來。但我在昏昏欲睡的狀態下你都說了些什麽,我無法在意了。隻是隱隱約約地記得大不外是國內的形勢,這兒的風土,總之是沒話找話。幸好這茶還很有勁兒,我竟也支撐著,沒打瞌睡。兩點了, Super Channel 有中文節目,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有,先是香港的,後來是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看完後,你發了一通議論我也隻是哼哼哈哈地附和著,直到電視裏實在沒有什麽好看的了,你才問我要不要去休息。我心想這真是廢話,我早就困得眼皮直打架了,這時也顧不著多想什麽了,馬上就說是該休息了。可你卻一動不動,看來你根本就沒有安排我的住處。我不想為難你,就說我就睡在這沙發上就行。你不做聲。我從行李包中取出了毛巾,洗具和睡衣,你也不給我指哪裏是浴室。我在外這些年來,與一個男人單獨相處的場合也不少,可都沒有像跟你這樣尷尬的。我隻好硬著頭皮問:“我可以衝個澡嗎?”你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麽,大約是同意了,可也不給告訴我哪裏是浴室。我隻好自己起身,走出了起居室,準備自己去找。你這才跟了出來,引我到了浴室。我很快衝完了澡,穿上了睡衣,你仍在起居室裏看電視,見我走了進來,你站起身來,說:“你還是去臥室睡吧!”,便把我引向了臥室。
臥室並不大,一張雙人床,一邊一個床頭櫃,就占滿了一麵牆;一個穿衣櫃,和一個寫字台又占滿了另一麵與其相對的牆。之間隻有半米來寬的通道。我想了想:起居室沒有門,而臥室有門,還可以插銷。倒是很想在臥室睡,而且畢竟床要比沙發舒服。但又覺得不太合適,猶豫了一會兒,對你說:“我什麽苦都吃過,不在乎的,在哪兒睡都一樣!”你還是堅持說:“你就睡這兒!”你指著那張雙人床,口氣像是在下命令。
床上隻有一套睡具,雙人床的另一半空蕩蕩的。
“那我就客隨主便了。”我說著,坐到了床邊。經這一折騰,我的困意也消了許多,就想要找本書來看了,便從行李包中找出了本雜誌,便躺到床上,打開床頭櫃上的燈,看起雜誌來。
你這時也去洗澡了。
我讀到了雜誌中的一篇很有趣兒的小品,禁不住獨自笑了起來。你洗完澡,穿著睡衣,正好這時走進了臥室。我以為你是來取臥具的,放下了手裏的雜誌,正想問要不要我幫忙,可你卻先開了口:“我們一起睡好嗎?”這真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從見麵到現在,你一直是那麽老沉,規矩,沒有一句帶挑逗性的話語,也沒有一個帶有“越軌”意味的舉動。我認真地看了看你的臉,你問這句話時,也沒有一點激動和不安,似乎是在問一個很平常的問題。你的眼睛從我的臉上移到了那空著一半的床上。我想,你是不是沒有多餘的睡具你的語氣和神態,讓我沒有理由說出:“不好”這兩個字來,但我仍想問:“這合適嗎?”卻沒問出聲來,隻是含含糊糊地說了聲;“好吧!”接著馬上又問:“你是不是沒有多餘的被褥?”你平靜地說了聲“有”,走到穿衣櫃前,拉開櫃門,拿出了一套臥具,放到了那半張空著的床上,說:“隻要你沒意見,我是很樂意的。”我沒聽懂你這句話的意思,但也不願去多想,看著你擺好枕頭,鋪好被子,上床躺下後,我便繼續讀起我的雜誌來。
“還不準備睡嗎?”你問。
“我睡覺之前習慣看點什麽!”我放下了雜誌,說道:“您可以關上大燈,我有床頭櫃上的台燈就夠了。”
你坐了起來,將上身靠在枕頭上方的床邦上,說:
“什麽文章看得這麽津津有味兒?”
“我在國外的時間較長,對國內的事兒很感興趣。”我解釋道,“這是一篇寫改革開放以來,人們的精神麵貌和思想狀況變化的文章。我有些難以理解。我覺得,經過文化大革命後,人們,尤其是青年一代,像我這個年齡或是再大一些的人們,幾乎都失去了信仰和理想,都讓文革給革得十分自私起來。我去年年底回國時卻看到了,聽到了國內的人們對毛澤東的信封,甚至比文革時還虔誠,是那種出於衷心的崇拜。”
“這隻是些老一輩的人們,他們認為毛的時代起碼人人公平,而如今貧富差別拉大了,他們心裏不平衡。”
“毛澤東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他畢竟是人,而不是神,《國際歌》中也唱到了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想這並不是信仰,”你側過臉來,認真地看著我,接著說:“這隻是一種懷舊,說明人們對那個時代的懷念。”
“那不是倒退了嗎?”我也把臉轉向了你,盯了你一會兒,又說:“倒退是不可能的。曆史的發展隻可能是螺旋式地重複,但每一個重複都有一個‘螺距’。 1966 年不可能再次出現在日曆牌上這一代人的思想,也不可能再象 50 年代、 60 年代那樣單純 .... ”我把臉正了過去,看著寫字台上方白花花的牆壁,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接著說:“現在想來,當時的狀況真叫人好笑,可當時,人們的確是個個都很認真。老頭兒、老太太們也排著整齊的隊伍,跳忠字舞,唱忠字歌。人人都那麽死心塌地忠於自己的派別,聲嘶力竭地去參加大辯論,絞盡腦汁兒地去編寫大字報,夜以繼日,廢寢忘食。為了什麽呢?那時人們似乎都沒去想這個問題。”
你隻是靜靜地聽著,並不發什麽議論。我接著說了下去。
“我那時才九歲,也跟著大人們一起。造反派,保皇派地,辯論得很起勁兒。我和我的小朋友們 – 當然是同一派別的小朋友,一起去看大字報,看到與我們對立派別的大字報貼 出來了,就在晚上偷偷地撕掉!甚至找來筆、紙,用歪歪扭扭的字寫大口號、大標語 .... ”
我邊說,還邊用手比劃著。這時,你突然抓住了我在空中揮動著的右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嘎然停住了講述。是我講得太多了,太激動了,還是你 ... ,我沒轉過臉去看你,隻任憑你將我的右手按在你我之間的床上我,你先是撫摸著,然後攥在你的手心 .... 靜了三、四分鍾,你再沒有什麽動靜。我就讓你攥著我的手,繼續講了下去。
“有一次,我們用了對立派別中一個組織的名字,寫了與他們相對立的標語,並貼到了醒目之處,第二天,大人們都在追查這到底是誰寫的。我當時的字,毛筆字 — 寫得很難看,可我的這幫小朋友中,有一個寫得一手漂亮毛筆字的。大人們怎麽也想不到是這群小孩子幹的事兒。我洋洋得意地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父母時他們卻狠狠地說了我一大頓,我至今也不明白是為什麽。”
被你攥住了手,畢竟有些不自在,你又一言不發地靜靜地聽著。我想再這樣呆些時下去,天就要亮了。我側過了臉去,與你的目光相遇了。你仍是那樣平靜,似乎是在專心聽我的講述。我說,“我講得太多了吧?這些,。對您來說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兒了,怪沒意思的吧?”
你隻是微微地笑了笑。我把手從你手中抽了出來,說:“睡覺吧!不然一會兒天就該亮了。”我掀開了被子,起身來,說:“我得去一趟廁所。”
我從廁所回來,順手關了屋裏的大燈,隻有我這側床頭櫃上的小台燈還亮著。你還是與剛才一樣,靜靜地坐在那兒,但不知為什麽,我覺得此時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同了,你眼中閃爍著一種我捉摸不透的目光。我剛剛坐到床上,你就一把將我摟進了你的懷中,我還沒來得及想什麽,你已經緊緊地吻住了我的雙唇。這一切來得這麽突然,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竟也沒想到要反抗。你那一下接一下的深深的親吻給了我那種已經多年沒有了的溫馨的感覺。我也漸漸地靠近了你。你便將我摟得更緊,並開始在我身上撫摸起來。你那溫暖的手掌似乎有種魔力,不管它觸到了哪裏,都深深地撥動著我那根多年來都沒曾被觸過的神經。你脫掉了你自己身上穿著的浴衣,又輕聲問我:“脫掉睡衣,好嗎?”沒等我回答,你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解開我睡衣的扣子,我的兩座雪白的乳峰分別舉著它們那粉紅色的乳頭,羞澀地呈現在淡暗的燈光中。我不知所措地想掩住它們,可是你的雙唇已經湊了上去,就在你的嘴唇觸到我的乳頭時,我渾身象似觸了電一般地顫抖了一下,我也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你不由分說地嘬住了我的乳頭,含在嘴裏,一邊用舌頭挑逗著我的乳頭,一邊用手將我的睡衣、睡褲全都剝下了。我赤裸著雪白的身體,躺在你懷裏,也感到了你滾燙的身體。這種肌貼肌,肉挨肉的擁抱,讓我頭發暈,眼朦朧,似乎是在雲霧中。你溫存、細膩地撫摸找我的身體,尋找著我的敏感部位,你那甜蜜誘人的親吻就像在我的心頭上塗抹著摻了酒香的蜂蜜,使我心潮彭湃,熱血奔湧。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禁不住地輕聲呻吟起來。可我從來沒有這樣過呀!你身上到底有什麽魔力呢?
翻身壓到我身上,你的“小弟弟”在我的兩大腿間尋找著去處。我隻感到我那封閉了多年的禁區處,有一股股的熱泉向外翻湧,似乎在渴望地等待著什麽。你的“小弟弟”很快就找到入口,但他似乎是要在那裏觀望什麽似的,在門口繞著圈兒,畫著圓,挑逗著我那最敏感的地方。我實在受不住了,可又不知該怎麽辦,隻是緊緊地摟著你的腰,不停地呻吟著,似乎是在求饒。你終於進入了我的體內,我感到你仿佛觸到我的心尖兒,止不住“啊啊啊”地叫了起來,你有節奏地在我體內抽動著,我感到了你那“小弟弟”在膨脹,在發燒。我的全身就象是要融化了一般。在它“火山爆發”的那一刻,我也感到我的全身在膨脹。
事完之後,你仍把我摟在你懷中,關切地問我:“你好了嗎?”
這句話把我問的蒙蒙噔噔的。
“什麽叫‘好了’?”我不解其意地反問道。在你看來這也許是個很蠢的問題。你並沒有回答,隻是緊緊地摟著我,用手指在我背上劃著,說:“你知道,這種事,對男的來說很簡單 .... ,”你打住了,沒繼續說下去。我有些迷茫。你輕輕地吻起我的額頭,臉頰,脖頸耳朵,雙唇,並教我說:“把你的舌頭給我!”我找你說的,順從地做了。你緊緊地吸住了我的舌頭,並將它與你的舌頭疊在一起。你深深地吻著,吸著,似乎是要吸走我的心,我的靈魂,我的血肉。我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激情在我的身體內騷動起來,在我每個器官之間穿來穿去,抨擊著我那對欲望的壓抑。這是一種讓人不顧一切的野獸般的騷動,它逗起了我對你的渴望,不顧一切的渴望!哪怕下一秒鍾我就會死去,哪怕下一秒鍾世界的末期就會到來,我也切切地要得到你!在這股激情的驅動下,在我忍不住的呻吟聲中,我伸出手,去摸索你身上那件最寶貴的東西。我找到了它,把它捧在了手裏。我感到你也在顫抖。有人說,這東西大姑娘見了不認識,小媳婦見了不害怕。可我不知道我到底該屬於哪一類。我認識過它,但它現在對我來說仍然是很陌生;我雖不害怕它,可它此時在我手中就象是一團火 ....
“我從來沒想過它會為第二個女人服務。”你在我耳旁悄聲說道。
我被你提醒了什麽,在剛才的激情和朦朧中,我完全忘記了你是個有婦之夫。我像被燙著了似的,立即縮回了手。我還從沒有如此放蕩過自己。當它再次進入我體內時,我心中如同是翻了五味瓶似的,說不出是甜,是酸,是苦,使麻還是辣。
你關上了我枕邊床頭櫃上的台燈。屋裏一片漆黑。你再次把我摟緊你的懷中,問:“困嗎?”我搖了搖頭。“那就再聊會兒吧,”你說,“反正我也不困。”
“你現在心裏有什麽感覺?”過了一會兒,你問我。
我就景避情地說:“安全感,被保護著的感覺。你呢?”
“你猜猜看。”
“擁有感,”我仍是就景避情地說:“滿足感。”
看來我是說對了。你又把我往你懷中緊樓了一下。
“你聽聰明的呀!”你說,“你都當過媽媽了,怎麽會不知道什麽叫‘好了’呢?”
這時我似乎是懂了你所說的‘好了’的意思了。
“可我與我原來的丈夫做愛時,從未有過在你這兒,剛才的這種激情,也從沒有認為做愛是一種享受。我隻是盡盡做妻子的義務而已。我也不知道是怎樣就懷上了孩子的。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我說道。
“你們結婚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婚結得很匆忙,也沒有時間堵蜜月,新婚之夜,他隻是讓我脫得一絲不掛,躺在那裏,供他欣賞,可他卻並不碰我一個手指頭。第二夜也是如此。那時我們還都很年輕,我還在大連的外語學院接受日語培訓,是利用學期間的一個星期的休假,辦好了結婚手續,在家裏住了兩天後,又去了他天津老家的親戚們那兒轉了一圈,我就匆匆返回大連了。後來他來大連休了十幾天的晚婚假。那時,大連外語學院的條件也不允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隻有下課後、就寢前。三個月之後,我就去日本留學去了。”
也許是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或者是天色已經開始了發亮,你的臉龐和屋子裏的一切,都能朦朦朧朧地看到了。
“你跟大連還真有點兒緣呢。”你說。
“我大姐大學一畢業就被分配到大連,一幹就是二十多年。我初中時,自己地一次單獨出遠門,就是上大連,我姐姐那兒去。她那時還住在集體宿舍裏,一間屋子住著四、五個她的同學、同事。那次,我第一次去她那裏,還偏偏趕上她退受了工傷 --- 吊車吊的工件 --- 一個軸箱,沒被吊好,掉下來了,砸在了她腿上,幸好沒傷著骨頭,隻是刮走了一大塊肉。那時,大連缺油少肉,每月隻有兩斤細糧。姐姐怕我吃不慣玉米麵大餅子的粗糧,找同學、同事換來細糧票,給我買米飯、饅頭吃。她還把廠裏給她養傷的雞蛋都攢了下來,在宿舍裏悄悄地點著自己纏的電爐,炒雞蛋給我吃。那時我才十四、五歲,隨著父母去五七幹校,被下放到湖北省的農村裏。也許是因為農村的空氣幹淨,飯菜新鮮,我到了農村後,一個勁兒地長個子,當地的農民都說我像是被澆了大糞似的,個子長得那麽快。但我當時隻是長個子,不長肉,體形細高細高的,我姐以為我時營養不良,一個勁兒地給我補養。”說到這兒,我禁不住地笑了起來。我看了看你,你還聽得很專心呢。我便接著講了下去。
“那時,我還從沒見過大海,我姐腿上有傷,行動不便,就叫她的同事帶我去海邊玩。當時正是夏天,我是利用暑假期間去大連的。我見到了大海,就想跳進去遊個痛快!那時候大連的海灘真幹淨,老虎灘、黑石礁我都去過。可後來我姐的同事說,她們不敢帶我去遊泳了,說是我淨一個人往深海遊,她們看不住我了!”
“我第二次去大連,就是到那兒培訓日語。那時大連外語學院的條件差,我幾乎每周都要跑到我姐那兒去,到她車間的澡堂去衝澡、泡大池子;上她那兒去打打牙祭,開個小灶。那時她在廠裏已經幹了十二年了,可還一直住在集體宿舍裏。她父親也去看她 --- 我與姐姐 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 那時我第一次見到她的父親,至今為止也隻見過那一次 …… ”這時我聽到了你的鼾聲,便收住了嘴。可你仍是緊緊地摟著我,一點兒也沒放鬆。我枕著你那寬實肩膀,也閉上眼睛。就這樣呆了幾分鍾,我試著想從你的臂膀中掙脫出來,可你卻把我摟得更緊,你的鼾聲也沒間斷過。看來我得枕著你的肩膀睡覺了。
與你相愛一百天(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