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謝的小花
她叫小花,是我的鄰居、同學、好朋友。小花的爸爸是個工人,媽媽是家庭婦女,家裏共有兄弟姐妹6人,大哥是長子,初中畢業就工作了,和爸爸一起扛起了家庭的經濟大梁,在家裏的地位舉足輕重;大姐下鄉插隊,一年回來一兩次;二姐初中畢業後不願意下鄉,也沒有門路就業,就呆在家裏料理家務,裏裏外外一把手,非常能幹,是家裏的鳳辣子,媽媽反倒不怎麽管事,每天走東家串西家,;二哥因病長期休學,連小學都沒畢業,因為身體不好,沒人敢惹,是家裏的混世魔王;小妹妹是家裏的老小,另一個惹不起,經常欺負三姐小花,小花是唯一她可以欺負的人,我親眼見過這個野蠻小姑娘沒來由地對小花拳腳相加,令我驚詫不已的是小花不僅打不還手,臉上竟絲毫沒有慍色,忍功堪稱一流。
不知道是不是在家中所處地位的關係,小花的性格很淡泊,她學習不很好,但也不至於不及格,七十多分吧,與眾不同的是,考試時她經常和我這個前幾名交卷的人前後腳交卷,我感到奇怪,就問她是不是都做完了,她說會的全做完了,不會的反正也不會,在那坐著也沒意思。
小花在家裏是最不被重視的孩子,父母的寵愛和巴掌都降不到她頭上,好吃的、新衣服自然也輪不到她;在學校是個最默默無聞的學生,即受不到老師的青睞,也從不調皮搗蛋給老師添麻煩,平凡的小花就這麽毫不起眼地開放著,沒有絢麗的色彩和馥鬱的芬芳。
小花的二姐到北京給一個親戚家幫忙大約一年,回來時買了一斤豔紅的細毛線,破天荒地要給小花織一件毛衣,這將是小花的第一件新毛衣,也將是她的第一件毛衣,這也許是小花短暫的生命中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我記得二姐是地震前一年的春末從北京回到唐山的,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裏,紅毛衣成了小花的魂牽夢繞,每次去她家她都要向我們展示,先是一團毛線,繼而是進展緩慢的編織。由於是細線,加上許多的家務,又沒有時間限製,也許還可以找到無數的理由,總之到地震時這件毛衣還沒有織完。
無情的地震摧毀了這朵稚嫩的小花,到死她都沒有穿上那件日思夜想的紅毛衣。
不知道為什麽,成年後我時常會想起小花和那件紅毛衣,每次想起我都會眼睛發潮、心一揪一揪地痛。曾經跟我的先生和孩子講過小花和紅毛衣的故事,孩子聽不明白,是啊,小孩子都會講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可是又有哪個孩子真懂呢?我先生似乎也沒被打動,畢竟小花不是他兒時的夥伴,他怎麽可能為一個從未謀麵的小女孩戚戚然。我想真正能引起共鳴的就是二姐了,她一定終生後悔沒有盡早織好那件紅毛衣。
易碎的珊瑚
阿珊也是我的同學、好朋友。她的情況和小花正相反,上有兩個哥哥,和她年齡相差較大,她應該是父母的老來女,全家人對這個掌上明珠寵愛有加,父母和兩個哥哥又全部工作,經濟條件更是小花家不能比的,白白胖胖的阿珊經常有各種好吃的,讓別的孩子羨慕不已。難得的是在家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阿珊性格溫和,一點都不驕橫跋扈,說話做事慢條斯理,是個惹人喜歡的孩子。
阿珊的媽媽很慘,地震奪走了她的全部親人----丈夫、兩個兒子和唯一的女兒,一家五口隻剩了她一人。
我失去了另一個好夥伴,多年後我還夢到過阿珊,仍然是小姑娘的樣子,在我的記憶中阿珊永遠定格在那個可愛的鄰家女孩。
人生無常,但是無論際遇好壞,幸與不幸,最後都將走向同一個終結點----死亡,希望天堂裏的小花和阿珊同樣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