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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住過的地方

(2008-06-11 11:31:49) 下一個
老舍住過的地方 ZT

頂小頂小的小羊圈

  進入 80 年代以後,小羊圈胡同突然變得赫赫有名了。恐怕總有數以億計的人知道了它的名字。可是小羊圈的老居民們說什麽也想象不出,就憑這麽個不起眼的地方,竟會有這麽多的故事。

  如今,小羊圈改叫小楊家胡同了。它的西口在北京西城新街口南大街上。單看外表,小楊家胡同的確沒有什麽值得誇耀的地方。它是那麽狹小、簡陋,以至從它前麵路過時,稍不注意,就會忽略它。小楊家胡同真是小,入口處隻有一米多寬,除了自行車,別的車輛大概永遠不用打算進去。胡同小還不算,它還不直,進了胡同走二十幾步就碰牆,連著拐幾個九十度的硬彎之後,才能看到一個豁然開朗的小空場。小空場周圍分布著七、八戶人家。過了小空場又是一個馬蜂腰,細而直地往北伸去。到了最北頭有一個更大的葫蘆肚兒,它的東麵便是有名的護國寺的西廊之下了。

  上世紀末本世紀初,這裏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那時,隔不久,小空場的兩棵大槐樹下,就有一次集市,集市一過相當安靜。夏天,槐樹上垂絲而下的綠槐蟲在微風中打著秋千,偶爾招來一兩個孩子,觀看它們的吐絲表演。冬天,寒冷的北風卷著枯葉敗草呼嘯而過,往每家窗台上送幾堆灰褐色細土麵兒摞起來的小包包。空場之中,難得看見幾個人影。

  就在一個最冷的冬日的黃昏,在小羊圈最靠東南角的一個小院裏 ( 現在是小楊家胡同 8 號 ) ,誕生了一個小男孩。這個剛到人世的小生命是那麽弱小,又是那麽的醜,他一聲也沒有吭,大人們全忙著搶救他的母親。年過四十的母親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要不是出了閣的大姐及時趕到,把他抱在懷裏溫暖著,這個小生命也許就會在寒冷和忙亂中結束掉。大姐一邊喊著媽媽,一邊把眼淚灑在了小弟弟的小臉上。這苦澀的淚便是他的人生洗禮。

  這位誕生在小羊圈的小男孩就是日後的寫北京生活而著稱的作家——老舍。當時家人為他起了一個相當喜慶的名字——慶春,表示慶祝早春到來的意思。

   14 歲以前,舒慶春一直住在小羊圈。他早年喪父,母親沒有奶水,靠往漿子裏加一點糕幹把他喂大。母親百般無奈中,常把沒有血色的臉貼在他的小臉上,連連吻著他說:“你不會投生到個好地方去嗎 ? ”母親和小姐姐一天到晚忙著替人家做活洗衣服。孤獨、寂寞和清苦伴隨著他的整個童年,小羊圈和小羊圈東南角上的那個小院子便是他唯一的活動場所。院外的大槐樹,院內的石榴樹和歪歪扭扭的棗樹是他不會說話的好夥伴。他沒有玩具,南屋裏翻出來的染了紅顏色的羊拐子和幾個磕泥餑餑的模子成了他僅有的寶貝。小羊圈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深深地溶進他的血液裏,以至多少年後,無論在哪裏,隻要一閉眼,小羊圈和那個小院子就真真地回到眼前。他腦子裏從來沒出現過紫禁城高大的紅牆和整齊的宮殿,代替它們的永遠是小羊圈裏的破門樓、石榴樹和垂絲而下的槐樹蟲 ! 他永遠也忘不了貧苦的童年和可敬可愛而又可憐的親人。
 
  老舍成了作家以後,曾三次大規模地把小羊圈和誕生了他的小院子寫進自己的小說。最早的一次是 1937 年,小說叫《小人物自述》;第二次是 1944 年,小說叫《四世同堂》;第三次是 1962 年,小說叫《正紅旗下》。老舍讓它們把小羊圈當作地理背景和活動舞台,演出一幕又一幕 20 世紀上半葉苦難中國的悲壯史劇。

  這三部小說都是被公認的老舍先生傑出的作品。這也許出於巧合,也許完全是必然。因為,若換一種幼年生活,很難想象小羊圈是否還會在作家老舍筆下出現。
 
  追憶往事常常能寫成好小說。正如老舍先生自己所說:“我們所最熟悉的社會和地方,不管是多麽平凡,總是最親切的。親切,所以產生好的作品。”

  小羊圈和那所小院子裏的一個,包括每一間房屋的陳設,在老舍作品裏都有詳盡的描述。一個撣瓶或一口水缸,放在什麽位置是什麽樣子都有確切交待。也許有一天,作為高層次一種文化活動,人們會有興趣複原老舍筆下的小羊圈胡同。人們來到這裏,腦子裏一定會蹦出種種老舍的文字。看見那小水缸,便身臨其境地想起這段精彩的記述:“在夏天,什麽地方都是燙手的熱,隻有這口缸老那麽冰涼的,而且在缸肚兒以下出著一層涼汗。一摸好像摸到一條魚似的,又涼又濕。”啊,那將是何等有趣而又特殊的享受啊 !

生命的搖籃——創作的源泉

  不論是從作品數目 , 還是從字數上看 , 可以說 , 老舍作品的大部分是寫北京的。這構成了老舍著作的一大特點。它們的“北京味兒”很濃。
  所謂“北京味兒”,大概是指用經過提煉的普通北京話,寫北京城,寫北京人,寫北京人的遭遇、命運和希望。
  老舍的代表作,一般公認的有以下幾種:長篇小說《離婚》、《駱駝祥子》、《四世同堂》、《正紅旗下》。中、短篇小說:《微神》、《月牙兒》、《我這一輩子》。話劇:《龍須溝》、《茶館》。這九部代表作,巧得很,全部是寫北京的。可以說,老舍作品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寫北京的。


  老舍生在北京,長在北京,一生 67 年中在北京度過 42 年,最後在北京去世。不過,在他從事寫作的 41 年裏,大部分時間卻不在北京,隻有解放後 17 年是真正在北京度過的。不論是在倫敦,在濟南,在青島,在紐約,他都在寫北京。他想北京,他的心始終在北京。
 
老舍的一個重要文學主張是作品中要有特定的背景,有具體的地點、社會、家庭、階級、職業、時間。他反對“有那麽一回”、“某地某人”式的寫法,認為那像古代流傳下來的故事,近代小說不應如此。老舍自己的實踐是嚴格遵循了這一主張的。作為這一主張最明顯的例證是下麵這個事實:老舍作品中的地名絕大多數都是真實的。

  據筆者統計,在老舍作品中共有二百四十多個北京的真實地名。這種細節上的真實是老舍作品的現實主義風格的顯著特點之一。

  從分布上看,老舍作品中的北京地名大多集中於北京的西北角。

  “西北角”對老城來說是指阜成門——西四——西安門大街——景山——後門——鼓樓——北城根——德勝門——西直門——阜成門這麽個範圍,約占老北京城的六分之一。城外則包括阜成門以北,德勝門以西的西北郊外。老舍寫的故事大部分發生在這裏。
  《老張的哲學》以德勝門外、護國寺兩地為主要地點。
  《離婚》以西四的磚塔胡同為主要地點。
  《駱駝祥子》以西安門大街、南北長街、毛家灣、西山為主要地點。
  《四世同堂》以護國寺小羊圈胡同、土城、西直門外護城河為主要地點。
  《正紅旗下》以護國寺小羊圈胡同、新街口、積水潭為主要地點。
  有趣的是,和老舍作品的故事大都發生在北京的西北角這一現象相對應的現象是:老舍本人的早期經曆和活動也集中在這一地區。

  細細統計一下,在老舍 1924 年去英國之前,他在北京住過、工作過、學習過的主要地點一共是 20 處,其中有 14 處是集中在北京的西北角的。

  在清朝的時候,北京的最西北角屬於正紅旗,北部偏西屬於鑲紅旗。
  老舍的父親是正紅旗的護軍。老舍熟悉北京的西北角是和他的族籍有直接關係的。
  老舍的母親是德勝門外土城一帶的旗人。土城是老舍的姥姥家所在地。老舍家的祖墳也在離姥姥家不遠的一個叫明光寺的地方。到姥姥家要出德勝門。上祖墳要出西直門。
  他的第一個小學是個改良私塾,在離小羊圈半裏多路的正覺胡同的一座道士廟裏。
  他的第二個小學在西直門大街上,高井胡同對麵,以前叫京師公立第二兩等小學堂 ( 現拆除 ) 。
  他的第三個小學在南草廠街,以前叫京師第十三高等及國民小學 ( 現拆除 ) 。
  他的第一個中學在祖家街,是公立第三中學。
  他的第二個中學即北京師範學校。由上北師開始,老舍開始離家住校。北師是一個管吃管住管學費甚至發鞋發帽子的一切都公費的學校。當時報名者極多,隻擇優錄取 50 名。老舍報了名,被錄取之後,他才告訴母親。他太愛讀書了,母親的財力完全養不起一個中學生,老舍考上了北師,他的高興和母親的喜悅是可想而知的。入北師之後的前兩年多,學校在西城豐盛胡同 ( 現拆除 ) ,後兩年多在西城端王府夾道 ( 現拆除 ) ,老舍始終住校。 1918 年老舍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北師,被教育局直接派到京師第十七小學去當校長。
  以上提出的幾處,多數都在護國寺和西直門之間。
  京師第十七高等和國民小學地點在東城方家胡同 ( 現為方家胡同小學 ) ,他既在學校辦公,也住在學校。
  以後, 1920 年他升任北郊勸學員,他的辦公地點在德勝門外關廂北邊的華嚴寺 ( 現德勝門大街 122 號 ) 。此時他住在北京師範學校附近的翊教寺公寓。
  老舍 1921 年大病過一場,曾到臥佛寺去養病,病好之後搬到西直門大街上的兒童圖書館居住 ( 現西直門大街 57 號 ) ,以後搬到西四缸瓦市倫敦會基督教堂去住。在那裏一邊上英文夜校,一邊幫教會做些社會服務工作。
   1922 年秋,老舍正式辭去北郊勸學員的職務,到天津南開中學去教書。 1923 年春,老舍回到北京,先後在北京教育會一中和燈市口北京地方服務團工作。北京教育會在北長街 ( 現北長街小學 ) ,所在地以前是雷神廟,它的東北角有一間小北房,是老舍的宿舍。老舍在地方服務團 ( 現拆除 ) 工作時曾到燕京大學 ( 現拆除 ) 旁聽英文。

  由於有這些經曆,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
  一、在童年和少年時代老舍熟悉了護國寺、西直門、新街口、土城;
  二、在任北郊勸學員時期他熟悉了德勝門內外、積水潭;
  三、在養病時期他熟悉了西山一帶;
  四、在缸瓦市基督教堂時期他熟悉了磚塔胡同、西安門大街、西四;
  五、在教育會時期他熟悉了南北長街;
  六、在一中、地方服務團時期他熟悉了舊鼓樓大街。
  這些地方日後幾乎全都成了老舍作品的主要地理背景,被寫進《老張的哲學》、《趙子曰》、《離婚》、《駱駝祥子》、《四世同堂》和《正紅旗下》。
  北京西北角是老舍的搖籃,北京西北角也成了老舍作品主人公的故鄉。北京是老舍的創作源泉。
  老舍在《想北平》一文中有一段話十分感人:“麵向著積水潭,背後是城牆,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葦葉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樂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適,無所求也無可怕,像小兒安睡在搖籃裏。”
  他真愛北京。
  老舍是愛國主義作家,他的愛國是通過愛北京表現出來的,是通過他愛積水潭的小魚,愛高亮橋的垂柳,愛頂小頂小的小羊圈胡同,愛祥子,愛程瘋子,愛王掌櫃,愛祁老人,愛母親表現出來的。
  老舍是由北京的貧民小胡同中生長起來的作家,渾身上下帶著固有的特點,就像他多次描寫過的北京城牆磚縫中的小棗樹一樣,土壤、營養都貧乏到極點,可是它依附在母親——雄偉古城的胸口上,頑強地鑽了出來,驕傲地長成了樹,從而獨樹一幟,別具風格,令人讚歎不已。

八方風雨四海為家

  從 1924 年到 1949 年底,老舍一直不在北京,一別就是 25 年。在這 25 年裏,老舍在英國住了 5 年,在新加坡住了半年,在濟南住了 4 年,在青島住了 3 年,在武漢住了 1 年,在重慶和北碚住了 7 年半,在美國住了 3 年半。在這 25 年裏老舍成了一個有成就的作家,成了一個受歡迎的教授,成了一個文學隊伍的很有影響的組織者和社會活動家。這 25 年,對中國來說,是革命的年代,是戰爭的年代,是一個翻天覆地的大時代。老舍是這個大時代的經曆者、見證者、描繪者和改造的參與者。在他的筆下,這個大時代是痛苦的,悲涼的,充滿了矛盾和磨練,它不可能有別的結局,除了革命。對老舍個人來說,同樣的,這 25 年的經曆,也是動蕩的,多難的,艱辛的,飄泊不定的,不斷探索而終於找到了歸宿的,恰如一幅縮小了的時代的真實寫照。

  如果說, 1924 年以前的 25 年是作家老舍的預備期和醞釀期的話,那麽, 1924 年以後的 25 年,則是作家老舍的成長期和成熟期。

  老舍到英國之後,在倫敦大學東方學院當講師,教英國人說“官話”和念“四書”,任期五年。住了不到半年,由於思鄉、模仿、暴露和說理四種衝動的催促,他拿起筆,開始寫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手稿寄給上海《小說月報》,由 1926 年第 7 號開始刊登,一氣連載半年。第 1 期上署名“舒慶春”,由第 2 期起改署“老舍”。從此,老舍的名字便和流暢的白話文,生動的人物形象,深刻的諷刺,風趣的幽默緊緊地連在一起,而使文壇耳目一新。一年之後,《老張的哲學》合印成單行本,銷路很好,轟動一時。

  在倫敦老舍先後住過四個地方。第一個地方是巴尼特 (Barnet) 的卡納旺街 (Carnarvon Street)18 號,離倫敦有十一哩。房東是兩個英國老姑娘。老舍和作家許地山一起合住在這裏。故事說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許地山便拿出一本油鹽店的賬本開始寫小說,筆可是鋼筆,常常力透紙背地把鋼筆尖插到賬本裏去。半年之後,老舍搬到倫敦西部的荷蘭公園區詹姆斯廣場大街 31 號,這次是和艾支頓夫婦合租一層樓,條件是老舍出房錢,艾支頓供給老舍飯食。附帶的條件是老舍教他中文,他教老舍英文。這種合作後來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即就是老舍幫助艾支頓完成了中國古典名作《金瓶梅》的翻譯。合住三年期滿後房東要加價,他們隻好分手,老舍搬到公寓裏去住了半年,公寓位在托林頓廣場 (Torrington Sguare) 附近。最後一個住處是在倫敦的南部斯特裏塞姆高地 (Streatham Hill) 的蒙特利爾路 (Montrell Road)31 號,也隻住了半年多。
 
  東方學院的假期加起來每年差不多有五個月,加上擁有一個幽靜的好圖書館,老舍在這裏繼《老張的哲學》之後,又創作了長篇小說《趙子曰》和《二馬》。盡管老舍不怎麽喜歡英國人和英國社會,但是他得感謝那幽靜的圖書館。隔了好多年,老舍還在感慨:“哼,希望多咱有機會再到倫敦去,再在圖書館裏寫上兩本小說 ! ”

  老舍在英國完成的頭三部小說使他成為中國現代文學中長篇白話文小說的公認的奠基人之一。正像茅盾先生說的那樣:“在老舍先生的嬉笑唾罵的筆墨後邊,我感到了他對於生活的態度的嚴肅,他的正義和溫暖的心,以及對於祖國的摯愛和熱望。”

   1929 年夏 , 老舍離開倫敦 , 在歐洲大陸旅遊了三個月 , 所到的國家是:法國、荷蘭、比利時、瑞士、德國、意大利。這樣一來,他的錢僅夠到新加坡的,便在新加坡下了船。在當地的華僑中學找著了事,一邊教書,一邊寫小說,第二年春天才回國。在北京他隻作了短暫的停留,住在老朋友白滌洲先生家 ( 西城機織衛煙通胡同 6 號,今 9 號 ) 。在這裏,他第一次和北師大的女學生胡小姐相識。後來,她成為他的夫人。 1930 年夏,老舍應聘到山東濟南魯大學任文學院教授兼國學研究所文學主任。

  山東時期是老舍的大豐收期,在老舍的創作生活中占據極重要的位置。在這個時期中老舍平均每年創作一部長篇小說,平均每月創作一篇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是:《大明湖》 (1931 年 ) 、《貓城記》 (1932 年 ) 、《離婚》 (1933 年 ) 、《牛天賜傳》 (1934 年 ) 、《駱駝祥子》 (1936 年 ) 、《選民》 (1936 年 ) 。短篇小說集是:《趕集》 (1934 年 ) 、《櫻海集》 (1935 年 ) 、《蛤藻集》 (1936 年 ) ,還有《東海巴山集》中的東海部分 (1937 年 ) 。此外,還出版了《老舍幽默詩文集》 (1934 年 ) 、創作經驗集《老牛破車》 (1937 年 ) 和自傳體小說《小人物自述》 (1937 年 ) 的前三章。在 7 年多的時間裏老舍總共創作了二百篇作品。它們不僅數量上較多,在思想深度上和藝術造詣上都有較大的突破,成為中國現代文學現實主義作品中的重要成果。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和中篇小說《月牙兒》出世之後,極為轟動,獲得了巨大成功,成為老舍的傳世之作。《駱駝祥子》 1945 年以後陸續被翻譯成 38 種文字,走進了世界優秀文學作品之林。
 
  在濟南,老舍一家人住在南新街 58 號,這是他利用暑期寫作《貓城記》、《牛天賜傳》和《離婚》的地方。在青島,老舍一家人先在原萊蕪二路現登州路住過一個短時期,後來在金口三路 2 號住了一年多,又在黃縣路 12 號住了一年多。在黃縣路居住期間老舍辭去了山東大學的教學職務,正式成為職業作家,並完成了他的名篇《駱駝祥子》。

  抗日戰爭爆發後,老舍舉家由青島搬到濟南,再次住進齊魯大學,先在東村平房小住,後來住進大學院內的常柏路 2 號。 1937 年 11 月 15 日傍晚,在這裏,老舍告別了妻子和年幼的兒女,提了一隻小皮箱,加入了全民抗戰的洪流。老舍的決定,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使人們在羸弱的書生外表之下看到了一副極硬的筋骨,他贏得了普遍的尊敬和愛戴,很快就被推崇為抗戰文藝的核心人物之一,成了一個聯絡全國各路文藝大軍的勤務兵,組織成百上千的拿筆當槍的文藝英雄,在中華抗戰文藝史上寫下了光輝燦爛的一頁。

  老舍的案頭,愛擺幾朵鮮花,有煙在手,有花在桌上,是創作妙境。在武漢,山花又上了老舍的案頭;不過花瓶是酒瓶子,花是豆花、菜花、野花,一朵或兩朵。它們,象征著純潔、生機和樂觀。人們知道:老舍又開始寫作了;不過,這回,老舍筆下迸出的是火的花 ! 血的花 ! “我永遠不會成為英雄,隻求有幾分英雄氣慨;至少須消極地把受苦視為當然,而後用事實表現一點積極的向上精神。”有了這點信念,老舍把流亡變成了戰鬥。

  在抗戰中,老舍基本上是四海為家,過著一種顛沛流離的生活,所到之處甚多,住過的地點和房子也很難以統計。其中最主要的有以下六處:一、武昌雲架橋華中大學遊國恩教授家;二、武昌千家街福音堂馮玉祥將軍處 ( 現拆除 ) ;三、重慶青年會;四、重慶白象街《新蜀報》館;五、重慶陳家橋馮玉祥將軍家 ( 現拆除 ) ;六、重慶北碚蔡鍔路 12 號。

  老舍在八年抗戰中的最大的功績是兩個:一是組織和領導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團結了全國的抗戰文人,使這一時期成為現代文學史上文藝界團結得最好的時期之一;二是致力於文學的普及和曲藝的改造,成為民間曲藝改革的一位先驅者。
  在八年的時間裏,老舍創作了:
  一、長篇小說三部半:《火葬》、《四世同堂》三部曲的第一部《惶惑》、第二部《偷生》、半部《蛻》;
  二、中短篇小說集兩部半:《火車集》、《貧血集》和《東海巴山集》的巴山部分;
  三、長詩集《創北篇》;
  四、話劇九部,其中獨立完成六部,合作三部;
  五、通俗文藝作品集《三四一》;
  六、散文、雜文、短詩、歌詞、報告、論文、評論、回憶錄、鼓詞、相聲、太平歌詞、河南墜子、公開的書信等。這一類作品,據不完全統計,有 310 餘篇。
  上述作品,除回憶錄外,大大小小每篇都和抗戰有關,這個事實說明老舍的確實現了他要為抗戰極盡全力的諾言。
   1946 年 3 月老舍和劇作家曹禺應美國國務院的邀請到美國進行為期一年的講學和文化交流。當時正值美國翻譯出版了《駱駝祥子》。它被評為“每月佳書俱樂部”的佳書,發行一百萬冊,成為暢銷書。在這種有利的形勢下,老舍和曹禺決定利用這次訪問廣泛地對外宣傳中國現代文學的光輝成就,特別是抗戰文學的成就。他們在美國用了大半年時間作了周遊美國的旅行,走到哪裏講到哪裏。他們由接觸的美國各界人士口中得知:一般的美國人對中國幾乎是一無所知,就是知識分子對中國的了解也是非常可憐的。老舍下決心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彌補這個空白。他在紐約西 83 街 118 號租了兩間房,把自己鎖了起來,謝絕正式的社交,按自己的安排,開始了新的戰鬥生活。此時此刻,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在中國大地上正以空前的規模和速度展開。在祖國戰火紛飛的日子裏,老舍一個人滯留在大洋彼岸,作為一個文學家,老舍在另一個戰場上孤軍奮戰,加緊工作,他要用繁忙的工作來抵償自己的孤獨和思鄉,給自己國內的同伴一些實際的支援。
  他要為宣傳中國而寫。他一邊寫作,一邊翻譯。他說,一部小說與一部劇本的介紹,其效果實在不亞於一篇政治論文,多介紹一些現代的文化,如抗戰的話劇,一定會比宋詞、康熙瓶更有價值、更受歡迎。

  在小屋子裏,老舍寫完了《四世同堂》第三部《饑荒》,創作了另一部長篇小說《鼓書藝人》,而且一邊寫,一邊交給美國人立即翻譯成英文,其中《四世同堂》的翻譯是在老舍的親自參與下完成的。老舍還組織了《離婚》的再翻譯以及《牛天賜傳》的翻譯,加上《駱駝祥子》一共有五部長篇小說和一部話劇被翻成英文。它們成為第一批被係統地介紹給美歐的長篇中國現代文學作品,成為美歐廣大讀者了解現代中國社會的第一批窗口。素有盛名的《星期六文學評論》稱讚老舍的《四世同堂》不隻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中國出版的最好小說之一,也是在美國同一時期所出版的最優秀的小說之一。評論家康斐爾德說:“在許多西方讀者心目中,老舍比起任何其他的西方和歐洲小說家,似乎更能承接托爾斯泰、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巴爾紮克的‘輝煌的傳統’。”

丹柿百花小院

   1949 年 12 月 9 日,老舍應周恩來總理和眾多知名文學家老朋友的邀請,由美國返回解放了的祖國,抵達天津。兩天後,回到北京,開始了新的生活。他立即受到周總理的接見,並在 1950 年被任命為政務院文教委員會委員,被選舉為北京市文學藝術工作者聯合會主席。由於親屬尚未返京,他暫時住在北京飯店。
  回到北京後,老舍創作的閘門一下子衝開了,真像高壩上開了閘的江水,奔騰而來,一瀉萬裏。
  他的又一個創作黃金時代開始了。
  他所器重的、疼愛的、親如手足的、走入絕境的受苦人,如今,全都翻了身,一個個全都成了堂堂正正的人,這使老舍樂得並不上嘴,打心眼裏感到舒暢和興奮。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在老舍身上產生了一種天生的直觀的感受,而且是如此強烈,如此自然,以至用不著一般知識分子對原出身的背叛,就一下子全部體驗得明了透澈。
 
  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曾是窮人,他寫了一輩子窮人。

  老舍“成為寫作最勤、產品最多、造詣最高的老作家之一” ( 周揚語 ) 。
  為了有一個安靜的寫作環境,老舍向周總理詢問:可不可以自己買一所小房子。總理的回答是肯定的。老舍請他在美國的出版代理人寄回五百美元版稅,換成一百匹布,在東城豐盛胡同 10 號買下一所小三合院 ( 現燈市口西街豐富胡同 19 號 ) 。經過修繕之後,老舍和剛由四川北碚返回北京的親屬於 1950 年 4 月一起搬了進來。



  老舍在這所小房的院子裏,養了不少花草,栽了兩棵柿子樹。腿病使老舍行走不便,也不能久坐。他總是寫了幾十個字,就到院中去看看,澆澆這棵花,搬搬那盆苗,然後回到屋中再寫一點,如此循環,把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適合於他的工作的生活方式。
 
  趕上狂風暴雨,就得全家總動員。幾百盆菊花,要很快地搶進屋裏去。第二天,天氣好轉,又得把它們運出來,非常勞累、十分緊張。

  夏天,是曇花放蕊的時候,秋天,是菊花爭豔和柿樹結果的時候,老舍常約朋友們來賞花。朋友們在滿樹的丹柿之下,一邊觀賞著上百種姿色的菊花,一邊品嚐著北京傳統食品,或許是烤肉,或許是不知道由什麽地方變出來的什錦小吃。臨走的時候,老舍一定要朋友們帶上一些剛摘下來的柿子,或者分去一些花芽子。看見友人拿走自己的勞動果實,老舍心裏特別喜歡。
  不過,也有傷心的時候。下了一場大暴雨,鄰家的牆倒了下來,菊秧被砸死一百多棵。老舍一連幾天都心裏難過。
  所以,老舍說:“有喜有憂,有笑有淚,有花有實,有香有色,既須勞動,又長見識,這就是養花的樂趣。”

  老舍的寫作間兼臥室是北屋的西耳房。在這裏,老舍一共創作了二十四部戲劇、兩部小說和大量的曲藝作品以及散文、雜文、詩歌。他被譽為文藝界的勞動模範。在書桌的上方懸掛著一幅獎狀,是由北京市市長彭真和副市長張友漁、吳晗共同簽署頒發的,為獎勵老舍創作了優秀話劇《龍須溝》而授予他“人民藝術家”光榮稱號。老舍的另一個光榮稱號是“語言大師”。他創作的三幕話劇《茶館》,由於語言藝術的爐火純青而被當作社會主義話劇藝術的代表作。《茶館》後來成為第一出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國話劇,它的演出轟動了西歐、日本、香港、新加坡和加拿大,國內外觀眾對老舍語言一致給了極高的評價。

  在老舍的客廳裏,既可以遇見國家領導人、著名作家、演員、畫家,甚至外國的大主教,也可以遇見送煤的工人、送牛奶的青年、街道上的大嫂、警察、瓦匠、花匠、少先隊員、中學生、大學生、教師、編輯、記者、賣畫的、護士、拳師、戰士……當這些朋友來訪的時候,老舍給他們泡香片,請他們看花、看貓、賞畫、看他收藏的名伶畫扇,有時朗誦一段剛寫的作品請他們提意見。歡樂的笑聲常常充滿了整個小院子。這是一個讓人人都感到親切和愉快的家。

  老舍一直在這裏住到 1966 年 8 月 24 日突然離開人世為止。 18 年之後,丹柿百花小院被政府確定為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一塊白大理石放在院中,上刻著幾個大字:“老舍故居”。各色各樣的人,像老舍先生活著的時候一樣,川流不息地來到這裏,他們渴望了解老舍先生的一切。這裏,又成了一個“ 有笑有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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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後感言:

老舍是我最喜歡的中國作家。讀他的文字, 輕鬆愉快,他看世界的眼光充滿歡喜詼諧,他對小人物的關懷一往情深。 另外,也許因為我的姥姥, 爺爺也都是旗人家庭的緣故, 正紅旗下那些窮困破落旗人的生活, 也成了我了解自己家族先人生活的一個窗口。 網上看到老舍故居和介紹老舍的文字,想到老舍先生顛沛流離的一生,以及最後在文革中含冤死去的命運,心懷感歎。

我們今後是否能夠避免同樣的悲劇, 讓人們有機會通過老舍這樣優秀作家的頭腦來重新審視生活。 將來我們有沒有能力認識和保護讓我們為之驕傲的優秀同胞, 這是我們法律工作者必須關心的事情。 我深願中國將來不斷誕生老舍這樣技藝高超,深切關懷小人物的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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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苗青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艾麗思筆記的評論:

同感,我希望中國還能產生老舍這樣的文人, 你要努力啊。。。
苗青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盈袖2006的評論:

老舍自己給自己最高的評價就是他的用功寫字。 他像巴爾紮克,莫泊桑,毛姆一樣,用平時流暢的語言, 寫著普通小百姓的人間日子, 人性故事。 他對人的惻隱之心流露在每一個故事裏,一個非常善心的作家。

問好盈袖!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老舍是我最喜歡的中國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中老北京的幽默堪為一絕。

還有他的深情,現在的作家已經很少有了,唉。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我讀老舍的作品不多,僅是駱駝祥子和四世同堂等幾部而已。這裏寫的生平倒真的很有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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