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魯木齊,冷空氣下沉得很快,晚飯後天已經黑透了。
他開著編輯部的那輛灰白舊越野,車身被風沙打得輕微發啞。她坐在副駕駛,手上拎著買回的葡萄和一瓶沒開封的杏仁酒。
他說:要不今天喝一點?
她笑了笑,把臉偏過去:明天還要早起呢。
路燈一盞隔一盞,遠處風把砂石卷過地麵,擦著輪胎底部,嘩啦嘩啦地響。她裹緊圍巾,眼睛望著窗外。冷清的街,鐵門、磚牆、半空中懸著的電線,一隻黑狗從廢車堆後麵穿過,沒有人。
快到她住的地方時,他忽然放慢了車速。
還挺冷。他說,你進去後記得關好窗。
她點頭,你也是,早點回去。
車停了。他跟著她走到門口,兩人腳步幾乎同時停下,誰也沒出聲。
她掏鑰匙,習慣性地在手裏轉了一下,卻沒有急著開門。他站在她身後,兩人隻隔了半步的距離。他沒有碰她,但她感覺得出他在猶豫。她也一樣。
風吹過,她的發絲掃過他大衣的前襟。他輕輕說:其實,我一直想
話沒說完。她回過頭來,朝他笑了笑,很輕,卻用一種帶點命令的語氣說:早點回去吧,別著涼。有那麽半秒鍾,她想到了伸出雙手去幫他合上大衣的領子,但她忍住了。
門打開,她走進去。沒有使勁關,門隻輕輕帶上,沒有響聲。
他站在門外,停了兩秒,抬頭看了看那扇並未緊閉的門,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然後轉身,手插進口袋,慢慢走回自己的車。
她站在門後,一直沒有鎖門。她聽見他的腳步踩著碎石沙沙作響,又聽見車門關上、引擎啟動,然後是一串越來越遠的聲音,直到徹底安靜。
她輕輕拉開門縫,看到他那輛舊車的尾燈消失在街道盡頭。
她沒有追上去。隻是把門關上,依舊沒有反鎖。靠著門板蹲下,雙手抱膝,額頭抵在臂彎裏。她聽到自己的呼吸在安靜中變得很沉。
她心裏知道,如果剛才說一句,進來坐會兒吧,一切可能就不一樣了。可她沒有。她怕改變,怕繼續,怕自己太快投入,又怕他並不像她想的那樣認真。
她總是太理智,太晚才允許自己承認心動。
那一夜之後,他再沒來過。
後來她常常想起那天晚上的細節。門口的風,半熄的路燈,那隻不叫的黑狗。想起他站在她身後幾厘米的溫度,想起他說我一直想卻沒有說完。
她想,或許她早該開口的。可那時候她什麽也沒說。
多年以後,女兒偶爾會問她,年輕時有沒有愛上的人。
她總是笑而不答。
她從沒告訴過女兒,那一夜,她其實留了燈,也沒鎖門。
但他,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