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始於外婆她們時代的故事,如果你有時間……
誰能給我一個天平
稱一稱時間
一夜,即使是洞房花燭
又能等於多少
一夜如果是最能延展的金
你能錘出多長
一夜如果是等待的踱步
你能踱出多遠
60年啊
是她為那一夜錘出的長度
60年的踱步
她從青絲踱成白發
那青石板路的鎮口依舊籠罩水霧
當年的炮聲催促過新郎黎明啟程
那一夜,僅僅為證明一個對未來的承諾
她以十四歲的純楚
她以人生的名譽
沒有人帶回他和他隊伍的消息
曆史流動得讓人不敢再打聽
隻有她還在偷偷地幻想
她一夜的新郎會有別於其他周知的命運
最壞也許已逃上那個東南的孤島
或正在某個異語言的街角流連
隻是,60年啊
他們的父母都已不在
隻是,60年啊
當年的同伴們亦生死相別
沒有人再愛聽那久遠的故事
沒有人再會新奇她叨嘮不休的那一夜
於是,沉默從此成為她的至友
在每一天她出嫁的時間的傍晚
它就在她已裂著皺紋的嘴角會心地笑起
它就撣好她已經整齊好的對襟衫
它就使那雙著繡花鞋的小腳
久久地在青石板的鎮口蹣跚
請告訴我,人啊
究竟是應該為生的自由
拋棄生的夢想
還是應該為生的夢想
拋棄生的自由
而等待,如今依舊是水鎮上曲曲的青石路
燕子歸來的時候
是否能飄起絲竹的婉轉
(外一首)帆
夕陽西下了
月色蕩開星夢
旭日東臨了
滿天堆起燒霞
每天,我化作嶙峋的礁石
默默守望著那天邊的水岔
那曾張展蝶翼的船兒
為什麽再不回來
為什麽再不回來
真想是那雙雙的水鳥
在汽笛聲中驚飛盤旋
真想是那婆娑的岸柳
輕輕撫摸淚的浪花
啊,帆啊
多少次夢中見你乘江東去
億萬次呼喚你亦不作答
可知道層層霧靄已沒瞎了我的雙眼
波濤中我傾聽你的欸乃
無論哪一天
天邊現出你親切的影子
無論你的桅杆上掛出
旌旗的燦爛或殘雲的淒清
我那不變的額頭隻待拋起
你那曾駐的纜繩
————秦旭安
初作於1985年再作於2006年10月19日於東京千代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