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市人飛
N年沒來了
“我問，你家要保姆嗎？他愣了一下，重複了一句，保姆？我點了點頭。他笑了，問道，那你先告訴我，你怎麽不回家？你爸媽呢？我說，我媽去世了，我爸死了。他哦了一聲後，又問，那你以前住在哪兒啊？我說，我住在我二姨家。那現在怎麽還不回去呢？我說，我不想回去了。他問，是不是和家裏人鬧別扭了？我說，不是。隻是我長大了，不想住在那裏了。”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指了指我的大書包問，你應該還在上學吧。我說，是。我看出他在想什麽，於是又追問了一句，你家要保姆嗎？我什麽都會幹，做飯，收拾屋子，洗衣服。”
“他又笑了，然後向我揮了揮手說，好吧，你跟我走吧。我趕緊站起身，跟著他。石頭，你說，我那個時候是不是很傻，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危險，什麽是害怕，隻知道離開二姨的家以後，我得找個地方住，找點兒活兒幹。”
石頭拍了拍我，說道：“那個時候，你要遇到我就好了。”我笑著說：“別傻了。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學生，小孩子呢。”
“你也沒多大啊。”石頭矯情了一句。
我接著講。
“我跟著他走。他說，我叫阿駿，你叫什麽？我說，我叫九兒。他說，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誰給起的？我說二姨。其實沒有人專心的給我起過名字，應該有心給我起名字的人，一個去世了，一個出走了。但即使再沒有人在意我，我也是個人，一個人怎麽也需要一個名字。因為我是九月九日生的，所以二姨為了省事兒，就叫了我九兒。”
“九兒這個名字很特別，也很好聽。”石頭說道。我點了點頭，又和石頭喝了一杯啤酒後，接著說。
“沒走多久就到了阿駿的家，他打開了門，那是一個一居室，這是我才發現，他是一個人。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我以為他可能已經結了婚，最好有個孩子，或者跟他的老父母在一起，他們是一個大家子，剛好需要一個保姆。”
“等我意識到，我可能要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單獨住在一個房間的時候，我害怕了。我站在門口，不願意往裏走。他說，進來啊。我站著沒動，他又說，你進來啊，沒事兒的。我不是壞人。我說，你家不需要保姆。他抬了抬自己的瘸腿說，怎麽不需要？”
“他臉上的笑容告訴我，我今天遇到的可能不是個壞人。於是我走了進去。”
“那是個不大的一居室，臥室裏放了一張雙人床之後，看上去似乎就滿了。客廳裏有一個大畫案，上麵堆著亂七八糟的紙墨筆硯，畫案旁邊是一把大的皮轉椅。廚房旁邊有一個小的飯桌兒，四把椅子。這些東西就是當時阿駿的全部家當了。我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我在想，這麽小的地方，我能睡在哪兒呢？”
“阿駿說，地方小了點兒，先給你找個地方睡覺吧。我點了點頭。阿駿把畫案上亂七八糟的畫作，放進了畫案旁邊的一個大木箱子裏。然後把上麵的紙墨筆硯挪到飯桌上，說道，先扔這兒，明天再收拾，今天就湊合了。我要幫他的忙，他說算了吧，給你拿點兒洗漱用品，你先去洗了澡吧。”
“洗澡的時候，我心中恐懼的感覺最強烈。我都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什麽。但是無論發生什麽，我想我都不能再給我的二姨添亂了。阿駿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心中祈禱著他是個好人。”
“我洗完了澡，把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兒，偷眼看出去。剛好看到他，拖著自己的那條瘸腿正費力的往畫案上爬，上麵的被褥已經鋪好了。我趕緊走出去說，我睡在這上麵吧。阿駿笑著說，當然是你睡在這上麵，還是我啊。我隻是爬上來替你試試硬不硬。”
石頭用力的摟了我一下說道：“他是個好人。”
“是的，阿駿是個好人。第二天，我給他做了早飯，他說，嗯，家裏有個女人就是好。然後催促我去上學。我告訴他我學校的地址，問他怎麽走。他說，好多站路呢。你坐308路汽車吧，你們學校門口兒就有一站。我說好吧。我雖然答應了他，但是我沒法兒坐車，因為我根本沒錢。但是我想，我既然昨天晚上走到了這裏，今天就一定能走回去。”
“然後我穿鞋穿外套兒，阿駿走過來，遞給我二十塊錢，說，拿著。我說，不要。他說，那你坐車有錢嗎？我不吱聲，他說，拿著吧。也不知道你還回不回來了，算是今天給我做早飯的報酬吧。如果你二姨去找你，就跟她回去吧。怎麽也是親人。如果你還想回來的話，我也歡迎。如果我不在家，你就在門口兒等我。”
“我低著頭，淚眼汪汪，從他手裏，抽出了十塊錢，揣在兜兒裏，轉身走了。走到樓梯口，我轉過頭兒來，阿駿還站在門口兒，我說，阿駿哥，我一定會回來的。”
“阿駿哥衝我擺了擺手，說，路上小心點兒。那是我第一次叫他哥。”我的淚掉下來，就像那天我轉身離開阿駿哥的時候一樣。
“九兒，你的阿駿哥是個好人，我一定會替你找到他的。”石頭的聲音有些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