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三十一) - 博客

葛三兒說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那件事一定和他沒有關係。” 我很期待的看著他，等著他給我一個理由，葛三兒深吸了一口氣後，接著說：“磊子三歲的時候就沒了爹，是他媽和他的兩個姐姐帶著他一起長大的，那個時候，他經常說起她們這些女人不容易。的確，他打架鬥毆，說髒話粗話，調戲女人，但是如果你說他糟蹋女人，我是絕不相信的。”我應道：“嗯，你說的沒錯，真的不是他。”

我接著問：“其實你看起來和趙磊本來不是一類人，那時候你怎麽會總和他在一起呢？”葛三兒說道：“我和趙磊就外表看起來不一樣，其實從某些方麵來講，我們兩個是沒有什麽區別的。磊子從小沒有爹，我從小就弱視，戴個大眼鏡。那時候，我們都是別人欺負的對象。”

“磊子他爸不辭而別了以後，他們家的家境很慘。那個時候，他們家的衣服都是中性的，他的兩個姐姐穿完了，他穿。褲子就慘了，過去的女褲是邊上開口的，有時候，他媽來不及改就叫他穿上。他也藏在長上衣裏穿，以為別人看不見。有一次上廁所被一個同學看到了，那個同學回到班上就糾集幾個經常欺負他的同學要把他的褲子脫下來，看他是不是也穿著女生穿的褲衩兒。”

“以前別人怎麽欺負磊子，他都忍著。那一次，磊子終於爆發了，他拿起椅子一下子就掄倒了好幾個，有一個的臉都給刮花了。磊子挨了他媽一頓臭揍，上課也得站在教室後麵，站了整整一個星期。可是那幾個人卻老實了，沒人再挑頭欺負他了。”

“磊子認識我的那天。我記得特清楚。幾個以前竟欺負我的大孩子正把我的眼鏡兒往樹上扔。磊子過來，揪住一個就是一個大嘴巴。還蹶過來一個，讓我抽他，那天我也急了，我就真抽了，心裏還想呢，以後挨打也不管了，先他媽的痛快了再說。真他媽的痛快！後來磊子對我說，這些人就是想在你身上找樂子，你得讓他們知道，找你不是什麽樂事，他們丫就老實了。磊子的這句話，我到現在都一直記著。”

“你別看我有兩哥，都倍兒窩囊，和我爸一樣，我們家就我媽還火點兒。頭回上學買的新鉛筆，一根根的都讓人給撅成兩半兒了，我大哥比較人意，說三兒，你用我的，把破的給我吧。我二哥最德行了，他說我，你不是賺了，一根兒都變兩根兒了。”

“你那個時候可能總是看到我鼻青臉腫的樣兒，那是你沒看到和我打架的人，他們丫其實看上去更慘。這也是磊子教我的，不管對方多少人打你，你就逮住一個猛KEI，準沒錯。以前我忍著的時候，對，的確是頂多挨一個大嘴巴，挨一腳，可是我受的是內傷，我心裏委屈。後來我發現，還是他媽的外傷來的痛快。而且磊子說的有道理，他們從你這兒找不著樂子，他們也就不找你了。總之自從我爆發了以後，眼鏡的損壞次數和程度比忍著的時候大大的降低了。”

葛三兒說到這兒，扶了扶眼鏡，尷尬的笑了笑，然後接著說：“其實磊子也是一個外強中幹的人。我們那時候一幫人喝酒。喝醉了以後的表現都不一樣。有的睡覺，有的笑起來沒完，有的抱顆樹跳舞，有的抱著個枕頭猛親，看起來都是挺快樂的樣子。隻有磊子窩在床上哭。媽啊爸的，說要孝順他媽他姐，說要給他爸一刀。哭過了就揪著你問，你爸回家都跟你說什麽啊，你爸睡覺打呼嚕不打。。。看著心疼啊。”

我的心也跟著疼。

葛三兒說：“磊子氣太盛了，最後竟然讓幾個小偷兒給做了。真是沒想到，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西城的流氓幹的呢。他爸回來的那天，我心裏憋屈，還找他們幹了一架。結果被揍的夠嗆，嗬嗬。”

我真想把那天的事情說出來，可是我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看著葛三兒和趙磊惺惺相惜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讓葛三兒的那幾個“磊子讓人給做了” 的幹巴巴的字眼兒，變成一副實實在在的血淋淋的畫麵，那樣的話，實在是太殘忍了。

但我還是決定把那件事情說給一個人聽，那個人就是趙磊。於是我問：“趙磊現在住在哪裏啊？”葛三兒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道：“就是河邊兒的那個公墓裏。”忽然意識到，趙磊和我爸住得很近，搞不好還是在一個公寓裏。葛三兒問：“怎麽了你？”我說：“心裏不舒服。我想過去看看他，跟他說說話，給他平個反。” 葛三兒笑道：“沒事兒的。我們在這兒瞎難受，搞不好那小子在上麵吃香的喝辣的，這都是命啊，怪不得任何人。” 我附和道：“希望下輩子趙磊好命吧。”

告別了葛三兒，我在一樓賣花的地方，買了兩束菊花兒，準備一束給我爸，一束給趙磊。我真的要去看看他，和他念叨念叨，沒準能卸下多年的那個大包袱，能讓我再想起那段的時候，有一個平和的心境。

的確趙磊和我爸住的很近，都是在長廊裏有一小席之地。趙磊的照片看起來比較陌生，因為是有頭發的。而且是一張相當年輕的照片，我想一來是因為趙磊本來就沒照過什麽像，二來，應該是誰也沒有想到他這麽年紀輕輕的就需要準備這樣的照片了吧。

我把那束花放下後，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想你應該記得吧。因為你走的時候，腦袋上還帶著一塊兒很顯眼的白膠布，那塊膠布下麵的傷口就是我們兩個打架的時候，我給你留下的。” 我擼起左臂的袖子，對著趙磊晃了晃，說道：“這是你給我留下的，看你有多狠。”

“我現在知道了，你沒有欺負過那個叫陳朵的女孩兒。我剛從葛三兒那兒過來，他是你的好哥們兒。他一直說，你是不會欺負女人的。他是對的。”

“其實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我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那天，我送我二舅出差，本來應該是我爸去的，結果我爸加班，我就去了。看來這就是葛三兒說的命吧。在你和那三個人糾纏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你的頭上沒有頭發，隻頂著一塊白膠布，很顯眼。我還聽到你牛哄哄的說，操，偷到老子頭上來了。”

“然後你和他們就開始撕扯，其實不好意思的說，我當時是很希望他們揍你一頓的。因為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冤枉了你。我還滿腦子都是為陳朵報仇的想法。”

“你被他們打倒在地的那一刻，你是不是看到我了？我們離得很遠，我不確定，但是我真的覺得你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你還認出了我，所以你對我說：快點兒去報警！我因為你那模糊的一眼，還慌忙的把自行車支在了原地，往車站管理處的方向跑了兩步。然後我聽到不遠處的一個老頭兒說，哎呀，報警吧，這樣打要出人命了。然後一個女人說，爸，您就別多事兒了。雖然我不是那個女人的爸爸，但是我也覺得我自己很多事兒。”

“所以我沒有去報警，我隻是換了一個地方。那三個人又上去踢了倒在地上的你幾腳，然後轉身離去。我和四周的人都以為完事兒了，有些人是意尤未盡的樣子。還有些人說：遇到小偷偷錢，千萬別坑聲，這倒好，錢沒了，還讓人揍一頓。當時我和他們想的不一樣，我在想真夠滑稽的，給陳朵報仇的人竟然是小偷。”

“然而事情還沒有完，你又站起來了，手裏還拿著那把要命的刀。他們三個當中被你揪著猛打的那個人急了，搶過了你的刀。那時候那個男人背對著我，擋住了你，我看到他的右臂一前一後像拉鋸一樣，我隻能透過他的雙腿看到你的雙腿和著他的右臂的節奏顫抖。然後撲通一聲你撲倒在地。那一刻你那雙眼睛正好對著我。你是不是看到我了。我覺得你看到我了，你一定看到我了。”

所有跟貼:

• 沙發！ -AvrilShow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