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螳螂撲蟬
楚笑陽先把棺木悄悄放置妥當,然後循著聲音進入一片亂草樹棘中。亂草橫生、枝林茂密,越向裏走,愈是荒涼。就在這時,楚笑陽忽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楚笑陽尋著花香,撥開長及腰間的茂草,行了十餘米。當他鑽出被繁枝亂葉遮住的綠色林障時,眼前一朗,一片青色怡人的草地現在眼前。
草地的中央生著一棵高達十餘丈的銀杏樹,樹冠幾乎覆蓋了整片草地。綠葉遮陰、枝葉繁密,最稀奇的是粗及五、六人環抱的樹幹上生滿了碧青色的苔蘚,花香便是自這棵上飄下來的。
楚笑陽的視線向上望去,眼裏隻有一片無窮碧色。
他圍著樹轉了一圈,又側耳聽了聽,四周除了風從林中滑過的聲音並無其它異常。他眼珠轉了一轉,又慢慢循著原路退了出去。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隻聽樹冠裏傳出一聲長笑:“好妹子,咱們也下去吧!”
隨著話音,一個白色的身影抱著一個人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隻聽那人長歎一聲:“沒想到啊,沒想到,葉某竟有如此豔福,在飛雪山莊居然碰到如此貌美的小妞。哈哈哈。”
口裏講著,一隻手則不安份去解懷裏人的衣衫。
躺在他懷裏的是一個清甜之極的小姑娘,此刻她全身僵硬,口裏已發不出丁點聲音,隻有兩隻眼睛露出驚駭之極的目光。
這女孩子正是慕容典典。原來方才白衣人掠走棺木,謝琅等人去追。慕容賦見眾人中十有八九都中了毒,怕再有變故,招呼幾個功力精湛、中毒未深的名門弟子由山莊的家丁領路,互相攙扶著把大夥移到後院。他雖一直留心著慕容典典,但混亂中一個沒注意,還是讓她偷偷溜走了。慕容典典溜到後山,看到那兩個白衣人的屍體時,心撲通撲通亂跳起來。她在附近找了一圈看不到人,心裏一慌,不知不覺拐進了一條的荒置的岔路,正好被葉遙撞見,被擄進這林子裏。
風吹在身上有涼絲絲的,慕容典典側目望去。原來她身上的外衣,不知何時已被葉遙解開了。月白色的內衣散發出誘人的少女氣息。葉遙的眼中簡直要眯出火來,他低下頭,準備在這張美麗的臉上一親芳澤。
兩串淚水從慕容典典的眼睛裏滾了出來,正當她準備咬舌自盡時,隻聽幾聲飛鳥掠林的聲音,兩個聲音同時喝道:“ 放開她。”
“放開她。”這三個字聽在慕容典典耳裏,隻覺世上所有的聲音加起來都不及這三個字美妙動聽。
“放開她。”葉遙聽到這三個字,滿腔的欲火都轉成一股怒氣,他頭也不回的向發出這聲音的地方打出一把暗器。
好一把暗器。
葉氏兄妹在江湖上向來為正派人氏所不齒。葉氏兄妹一個善於采花,一個精於采補。除此之外,葉家的暗器和使毒功夫卻是一等一的。這世上所有陰險、毒辣、致命的暗器及奇門邪道的毒術幾乎都被葉氏兄妹收羅網盡。這也是他們一直屢屢得手,又一次次逃脫的原因。
現在,這一把暗器打了出去,葉遙相信絕不可能有人避得過。因為即使他躲過了十三枚透骨釘,也絕難避開九根追魂針。就算是他也避過了追魂針,但他卻絕不會逃出三枚霹靂彈和那一朵霧花組成的死亡之喚。
所以,葉遙沒有回頭,因為他不用,也沒有必要回頭。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會逃出這一把暗器。
他的嘴角又開始浮起笑意,準備在眼前這張美麗的臉上再一親芳澤。
這一把暗器打了出去……
透骨釘、追魂針、霹靂彈和那一朵美麗的“霧花”
“霧花”,白色的霧花。美麗的近乎的邪異,縹緲的近乎迷離。沒有人能夠說出它綻放的那一瞬間多麽眩目。隻因為見到它的人都已經隨著它的綻放悄然死去。
密林中突然靜寂了下來。
四周一下子變得無聲無息,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葉遙微詫的轉過頭,奇怪這周圍怎麽一下子靜下來了。然後他便看到了一幕事實。
一幕它難以置信的事實。
透骨釘和追魂針都打在葉子上,零零落落的散了滿地。三枚霹靂彈被一男一女分握手中。而那霧花正靜靜的躺在另一個人的手心裏。
那麽安靜,那麽可愛。
葉遙瞪著那朵霧花。
霧之花,一觸到任何物體便自行綻放。白色的霧迅速彌漫開來。凡是全身沾上一點或吸入一絲,三步之內便會倒地身亡。
葉遙不相信,不相信這世上有人可以如此輕、如此快的用手接住這朵花不使它綻放。
葉遙奇怪,奇怪這朵霧花會躺在什麽人的手裏。
然後,他便看見一雙眼睛,一雙滿是劍氣的眼睛。
葉遙不禁一窒,這種類似的感覺他已經曆過一次。那就是冷公子那冷冷的目光。他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他知道今日不但不能得到慕容典典,而且自己能否能逃的出去都是個問題。
但葉遙畢竟是葉遙,一個慣於使用卑鄙伎倆的小人。心念閃動之間,他已經抄起一把劍,架在慕容典典的頸上。
森森的寒光觸到慕容典典的肌膚,她不敢再看,不敢再動。
葉遙盯著麵前的謝琅和楚笑陽,一字字道:“誰若敢上前一步,我便殺死她。”聽到這話,兩個人同時交換了一下眼色,點一點頭。
然後,這兩個人便同時動了。
葉遙見三枚霹靂彈自不同方向向自己打來,一驚之下,把慕容典典向前一拋,身子同時向後疾退。
眼看其中兩枚霹靂彈要落到慕容典典身上,突的,二道綠線一閃,攔腰截住霹靂彈的去勢。謝琅用兩片葉子攔下霹靂彈,然後展開身形向葉遙逃走的方向追去,雪飄飄緊隨其後。
楚笑陽則搶身抱住墜落的慕容典典,向外麵滾去。身後,轟隆隆幾聲巨響,林中登時火光衝天。
當他抱著慕容典典跌跌滾滾來到一棵樹下,站定身子,低頭向懷中的人望去時,正撞到慕容典典迷迷惘惘的眼睛。
美麗的、睫毛上還掛著一顆小小淚珠的黑眼睛。
慕容典典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到四周一股灼熱的氣流正不斷湧來。當她弄明白自己被人救了的時候,不禁“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似斷線的珠子滾了滿麵。
楚笑陽不知所措的抱著她,呆呆的看著她哭成一朵帶雨梨花,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慕容典典抬起淚眼:“是你救了我。” 楚笑陽點點頭。
“那你能不能幫我解開穴道。”楚笑陽左手慌忙解開慕容典典的穴道,右手仍舊抱著她,忘記放下來。
慕容典典躺在他懷裏,一字字道:“既然你解開了我的穴道,為什麽還不肯把我放下來。”楚笑陽大窘,急忙放下慕容,尷尬之極。
慕容典典見自己衣襟半開,麵上一紅,瞪著楚笑陽道:“喂!看什麽看,不知道君子要非禮莫視嗎?”楚笑陽的臉一下子紅的比她還曆害,急忙用力轉頭,脖子都扭得痛了。
慕容典典掩好衣襟,想起方才的事臉不由也燒起來。她咬一下嘴唇,對楚笑陽凶霸霸道:“等下見了我爹,不許你講剛才的事。”楚笑陽忙不迭的點頭。
慕容典典跟著楚笑陽取了棺木,走出林子,楚笑陽道:“我們要馬上把棺木送到一個穩妥的地方。”話音未落,頭頂忽地旋起一陣陰風,一個聲音啞笑道:“還是交給我們兄弟最為穩妥。”說話間,幾團黑色的影子如一團烏雲遮住了二人。楚笑陽肩上突的一鬆,棺木已遊遊晃晃飛了起來。
聽到這嘶啞的笑聲,慕容典典不由自主睜大雙眼,向上瞧去。
六個衣著古怪的黑衣男子手中分別握著兩根似爪似鉤的武器,拖起棺木向後山飛去。慕容典典見那幾個男子頭冠上鑄著一個尖利彎曲的鳥嘴狀飾物,臂膀間則分別連著兩片翼形的蓬風。一張臉上塗得黑黑白白,辯不清模樣。脫口奇道:“咦,這幾人怎麽生得象烏鴉一般。”
一個黑衣人回首對慕容典典桀桀一笑。道:“小姑娘眼力不壞,咱們兄弟的綽號便是‘天鴉’。”
這聲音沙啞難聽之至,慕容典典不由嚇了一跳。
楚笑陽注意到這幾個黑衣人背上都連著細密纖長的銀線,延綿不絕直伸向林木深處,一張一馳間,銀線也跟著一收一縱。從下麵向上一望,仿佛幾隻黑色的大鳥在空中低低飛行,不由吃了一驚。
再講冷公子和阿瑤先前本是隨著謝琅追下去了,看到雙怪和雪家兄妹都緊隨在謝琅身後,阿瑤低頭在冷公子耳邊低語幾句。冷公子聽罷,腳步慢了下來,待眾人去得遠了,阿瑤和冷公子返身回來,尋到半山腰上一方凸出的石崖,俯在上麵向下觀瞧。
這石崖高峻突兀,四麵轄亮。人在上麵,山莊周圍幾十裏內的物事都盡收眼底。方才發生的一連串變故自然都沒逃到過阿瑤和冷公子的眼睛。有一會兒,楚笑陽鑽進密林,沒了形跡。冷公子有些焦躁起來。阿瑤拍拍他手,囑他沉住氣,片刻後隻見謝琅和雪飄飄循著方才楚笑陽去的方向追了上來。
當看到謝琅展開輕功,似一隻機警威猛的雄鷹。而身邊的雪飄飄身姿輕靈,如一隻優美的白鴿緊緊伴隨在他身旁時,冷公子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冷哼一聲。
又過了一刻鍾的功夫,楚笑陽和慕容典典從林中鑽出來。
看到棺木重現,冷公子便要下去,阿瑤按住他手,讓他靜觀其變。果然,天鴉忽現,奪了棺木,直奔後山而來。見雪小竽和龍二追尋的方向,正是天鴉返回的路線,阿瑤微微一笑道:“冷弟,這下可有得好戲瞧了。”
果不其然,雪小竽、龍二和天鴉一打照麵,便動起手來,中間後麵兩人落站地下,與雪、龍二人鬥在一起,其餘四人則繼續拖著棺木急急飛行。
謝琅和雪飄飄這時也返了回來,截住了天鴉的去路。一條小路上,前後兩段都打鬥起來。一直隨在後麵窺視的綠袖見此刻無人顧暇棺木,上前拽住棺木用力去拖。雪飄飄看見,一式“柳絮輕揚”落到綠袖麵前,靜靜望住她。
綠袖又是把群蛇聚攏,圍攻雪飄飄。雪飄飄纖腰輕擺,步步蓮花,群蛇竟沾不到她一絲衣袂,而雪飄飄卻雲袖飛舞,直襲綠袖全身,綠袖被迫得連連後退。阿瑤不禁讚道:“冷弟,這位雪大小姐的流雲袖倒是使得頗見功夫。”冷公子沒有答話,眼中卻掠過一絲鬱色。
兩組人混在一起,雪小竽和龍二沒有武器,堪堪天鴉打個平手。謝琅雖是以一對四,卻是漸漸占了上風。冷公子正看得專注,阿瑤忽一指遠處道:“你看,那兩個紅毛雜種又來了,這回,可真是熱鬧了。”
當雙怪跌跌撞撞爬上河岸時,其中一個白衣人在磕碰中竟被撞開了身上的穴道,便抬手幫另一個解了。雙怪的鼻子甚是靈敏,居然嗅著雪飄飄身上散發的縷縷清香,東兜西轉的找到了這夥人。
黑白兩路人馬一撞麵,立刻便爭吵起來。冷公子和阿瑤在上麵雖然聽不到他們在叫嚷些什麽,但無疑雙方是舊識,看他們相互爭執,顯然都是在指責對方,雙怪也在一旁跟著蹦跳喧囂。
冷公子皺眉道:“阿瑤,他們都是些什麽人。”
阿瑤略一沉思:“你聽沒聽過江湖上有一個傳聞,是關於一個極神密的教派,喚作‘陰陽極’的。”冷公子搖搖頭。
看著下麵的黑衣人和白衣人,阿瑤緩緩道:“這個教派最喜收集和剽竊各大門派的武功和秘笈。但因為他們行事隱密、詭異,是以做過許多懸案,卻一直不為人知。最近幾年,不知怎的,做事喜歡張揚起來。所以江湖上漸漸有了不少關於這個教派的傳聞。據傳此派的老巢便在湖北境內叫什麽陰冥城、陽聖界的。不知這兩組人會不會便是來自那裏。”
這時,下麵的白衣人已命巨怪扛棺木速走,雪小竽和龍二攔住雙怪去奪,那巨怪便把棺木向上一拋,掠過眾人的頭頂,另外一個巨怪在外麵接住,剛邁開雙足,卻又被謝琅攔住。一時間,棺材仿佛成了戲台上眾武將手中拋來拋去的巨形槍棍,在幾組人手裏傳來傳去。
見此情景,冷公子忍不住道:“這棺材裏到到底有什麽古怪,這麽多人爭來搶去?”
阿瑤道:“我也猜不出,莫非我們要取的東西真的藏在裏麵不成……。”說到這兒忽的打住,眼睛一亮,指著下麵道:“冷弟,你看。”
就在阿瑤講話的當口,棺木再被掀起時,撞到一棵大樹上。在半空中一聲爆響,棺木粉屑飛揚,棺底已然裂開一個大洞,一團黑乎乎的物事從裏麵直墜下來。
未等及地,這團東西忽的一展,似一個球般縱起丈餘。
這回眾人看得清了,原來是一個穿著緊身短衣的男子。那男子背上係著一個長形盒子,身形雖然矮小,卻甚是輕靈。剛一墜地,便抓住垂在樹下的一根長藤,向前一蕩,已如猿猴般躍出丈餘了。
黑白兩組人馬見勢,忽喝一聲,分兩側包抄過去。雪飄飄和謝琅則同時奔到棺木處,冷公子在上麵探出身子卻看不清棺木裏麵的東西,阿瑤則緊緊盯著那跳躍著的黑衣小子。
黑衣小子輕蕩幾次,眼看著就要沒入林中,在他前方忽的現出一男一女來,正是窺側已久的葉氏兄妹。黑衣小子大概曉得葉氏兄妹暗器的厲害,急急折身回來。這時四周眾人已把他緊緊包抄起來,黑衣小子把身後的長形盒子解下扔給謝琅,喊道:“給你,要好生保管,裏麵便是他們要的東西。”
幾幫人見謝琅接住盒子,都虎視耽耽的圍了上來。而那黑衣小子趁勢幾個起落,已沒入叢林中不見了。
冷公子站起身,正欲下去。阿瑤扯住他,不挪不動,雙目自林中慢慢搜索。直到那黑衣小子自林中的另一端又冒了出來,雙眉方一舒。對冷公子道:“你在這裏,暫不必動。看我回到山莊後,在下去到馬棚那等我。”
說完,也不及解釋,便匆匆下去了。冷公子想問什麽,見她滿麵喜色,腳步匆忙,便沒有問下去了。隻是心裏暗暗納罕:明明東西就在下麵,為什麽不要我去奪。
冷公子在崖上見到阿瑤的身影若隱若現,向山莊方向而去。而剛才出現的一班人馬此刻亦也消失不見,不知謝琅把他們引向了何處?空蕩蕩的路上,隻有雪小竽獨自守在棺木前。冷公子心念不由一動,想這次來便是為雪行義和那盒子裏的東西而來。雖然雪行義猝死,但這死來的也忒突然了些。倘若不見屍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雪小竽已受內傷,此刻不去,更待何時。心念至此,辯清路線,飛身下崖,隻奔棺木而來。
雪小竽剛才囑龍二和雪飄飄速速護衛謝琅,雪飄飄不放心,要留下陪他一起。雪小竽搖頭道:“眾人並非為了爹的棺材,而是為了那個盒子。雖然我不知盒子裏有什麽秘密,但定和雪家有重大幹係,你快去幫謝兄。”雪飄飄和龍兩隻好追隨而去。
雪小竽喘口氣,倚著棺材坐下。撫著棺木,慢慢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這黑衣人是如何鑽進這棺材裏的。
半盞茶功夫過後,冷公子已來到棺木前,卻沒了雪小竽的影子。林際幽深、樹木蒼翠,四周一片死靜,隻有一個黑色的棺材孤零零的放在路上。
冷公子吸口氣,來到棺材前。棺木蓋露著一條縫隙,象被人剛剛打開過還沒來得及蓋好。他咬咬牙,伸手掀開棺蓋,一層白色的霧氣頓時彌漫開來。
冷公子縱身後躍,屏住呼吸,卻不知自己已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正在此際,身後的灌木叢忽的傳出“啊”的一聲慘叫,聲音甚是淒厲,隻映得半山都有了回聲,冷公子麵色不禁一變。
他頓了一下,卻不理會,仍是一步步走近棺木。
霧氣漸散,棺材裏果真靜靜的躺著一個人。那人麵色青白,雙目緊閉,五官輪廓和雪小竽頗有幾分相像。冷公子伸手碰碰屍身,僵硬冰冷的身體透著陰氣從指間傳來,令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冷公子凝目細看,屍身錦衣華緞,鑲玉帶金,想起此人和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苦苦等著這一天,沒想到卻讓他這麽便宜的死了。又想到這十幾年來的等待轉化成的仇恨,怒從心起,抽出腰中佩劍,挺身向屍身剁去。
一陣微風拂來,無形無跡,無聲無息,自四麵八方吹了過來。
冷公子的劍定在那,忽覺這突如其來的風帶來了死亡的冷意。純粹是第六直覺,冷公子來不及多想,跳進了棺材裏。
棺材裏麵很寬、很大,冷公子身子貼著棺板,仍是不可避免的碰到屍體。一觸到那冷硬的軀體,他身上忍不住泛起一層雞皮疙瘩,胃裏也一陣惡心。
等他踢開蓋子,整個人從棺材裏躍出來時,四周靜悄悄的,已沒有了方才風的感覺。冷公子低下頭,棺材是用上好的紅木製成,漆亮滑的如女子頭上的刨花油。但此刻這亮如發髻的木頭上卻布滿了無數個細如牛毛的針孔,棺木上泛出斑斑點點的青色。這針,顯是淬有劇毒。
一陣蟋蟋索索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冷公子飛起一腳,把棺蓋踢了過去。這一腳貫足了內力,蓋子飛出去,登時削平了一片灌木。他口中喝道:“何方宵小,偷偷摸摸躲在暗處,有本事出來和我單打獨鬥。”
話音未落,又是一蓬細針自一叢樹後打了過來。冷公子劍劃出一個半圓,一陣毛毛細雨紛紛落下,他提著劍追過去,樹後空蕩蕩卻沒有人影。恰在這時,背後勁風大作,冷公子手腕一轉,人未回身,劍已刺了出去。“撲”傳來的一聲悶響。
冷公子回過身來,長劍已穿過來人的身體,自此人背後露出來。
冷公子定睛細看,不由後退一步。雪小竽麵色慘白,雙目瞪著他,嘴角猶自掛著一縷血痕。血正不斷的自胸前湧出,順著劍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冷公子大驚之下回身抽劍,但劍插得太深,一下子竟沒有撥出來。雪小竽瞪著兩隻無神的眼睛,定定的瞧著他,冷公子的心口不由突突亂跳起來。
當下腦中一片茫然:我,我怎會一劍殺死了他,阿瑤囑我不可傷了此人。我現在卻把他殺死了,我…..。”忽覺身旁有異,一轉臉,雪飄飄、謝琅和龍二正站在身邊。
雪飄飄身子抖成一團,指著他的臉,口中卻發不出一個字,冷公子下意識的搖頭:“不是我。”而雪飄飄身子一軟,已沒了意識。
龍二目齜欲裂、氣血上湧,剛想衝上前,雙足卻怎麽也邁不動,原來驚怒之下,一口真氣岔住,氣血逆流之下,加之又受了內傷,兩條腿跌坐在地上竟是動彈不了了。隻是口中嘶聲罵道:“你這個狗娘養的小畜生。有種過來,連老子一道砍了。”
冷公子雙目一森道:“你敢罵我媽媽,我便連你一並料理了。”
剛撥出劍來,謝琅已挺身護在二人麵前。冷公子張張口,欲說什麽,終於跺腳離去。謝琅把雪飄飄扶靠在到樹幹旁坐下,雙掌抵在龍二背上替他輸入真氣。他知此刻大為凶險,若不護住龍二心脈,他定會受極重的內傷,是以不敢置二人不顧去追冷公子。
冷公子神思恍惚,依稀辯著方向,向馬棚處和阿瑤會合。阿瑤正一臉喜孜孜的等著他,見他神色有異,心下一驚,跨前一步,顫聲道:“冷弟,你,你受傷了麽?”
冷公子搖搖頭,緩緩道:“我,我方才殺了人。”
阿瑤心下一寬:“你第一次殺死人,難免有些心慌意亂。冷弟,這沒有什麽幹係,你殺他,自是因為那人該死。”說著話,拉住他手臂:“我們快些離開這山莊,遲了怕夜長夢多。若被他們發現纏住,又須要費一番手腳。”
冷公子應一聲,卻不邁步。
阿瑤目露詫異,冷公子吸口氣,慢慢道:“我殺的人是雪小竽。”
阿瑤呆在當地,暗暗叫苦,待聽完冷公子方才經曆,她立刻搖頭道:“雪小竽不是你殺死的。”
冷公子俊目一閃,阿瑤道:“來人自背後偷襲,定是全身戒備好的,哪裏有往劍尖上撞的道理。以雪小竽的武功,斷斷不會一招致命。”
冷公子初時也愕然不已,但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自己的劍又確確實實插在對方身上,哪裏還往別處想。此刻經阿瑤一語道出,心裏登時一寬。
阿瑤聽冷公子講謝琅等三人恰在當場,眉頭微簇:“不管雪小竽是誰殺死,凶手顯然心存歹意,好讓咱們跟雪家結更大的梁子。”見冷公子露出鬱色,拍拍他的手:“也罷,咱們本是尋仇而來,還怕別人冤枉怎著。”
冷公子道:“雪小竽一死,隻怕找不到那樣東西了。”
阿瑤低笑道:“你難道沒發現我身上多了樣物事嗎?”冷公子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提了一個長形的盒子。
阿瑤道:“此處不是講話之地,待會兒我在告訴你怎麽回事。”於是拉著他潛到來到馬棚後的穀倉,裏麵擺放著不少農具、糧食和其它雜物,草料則被堆放成一個個小丘。
二人鑽進一片草垛裏,阿瑤道:“方才棺材裏有人竄出來,我便知事有蹊巧。那黑小子把盒子拋給姓謝的,我就想:盒子裏的東西若是真的,他怎會那麽輕易給人,是以便暗暗留心追隨他而去。果不其然,他又轉回了大廳,等他把埋在青石下的盒子拿出來,我便取出暴雨梨花針來。那呆子識得厲害,乖乖走了,我看他輕功甚高,放心不下,果然,他又如鬼寐般轉回來搶這盒子,哪曉得那是一個盒子上早被我布了毒……哼!”說到此,燦然一笑。
冷公子一驚:“你把他毒死了。”
阿瑤搖搖頭:“隻管叫他七日之內使不出絲毫武功便是,我知你不喜看我殺人。”
“那我們現在怎辦?”冷公子問道。
“今日我們大鬧飛雪山莊,遇到這麽多怪事,到底是何人仿佛料到我們今日要來一般。此前,你我從未踏入江湖,別人又怎知雪行義奪了你家劍譜。現在看來,雪小竽的死八成便是別人布的局。哼,別人都以為咱們定是早已走遠了,今夜我們就偏偏在去雪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麽蛛絲馬跡來。若不弄清楚雪行義的死因終歸叫人心裏不踏實。”
冷公子點點頭,阿瑤拿過盒子緩緩打開,冷公子咬緊雙唇,凝目望去。
兩雙眼睛卻慢慢瞪大了,愣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