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對許鞍華和湯唯的喜愛,這部電影我是一定要看的,不管別人對它評價是好還是壞。
先說我看蕭紅這個人。
這個人的確是有極高的文學天賦。她沒有受過很高的教育(1930 年初中畢業後就逃婚出走了),但是她的文學作品,語言之精彩,手法之現代,思維之獨特,就是現在看仍然是領先很多當代人的。這隻能是一種難以來自訓練的,天縱之才。但是很多天才都有些臨界孤獨症傾向,這好像是一個對天才的詛咒。就是情商極低,缺乏基本能力了觀人生全局,進而無法 navigate 人生中的很多障礙。
梵高是如此,張愛玲也是如此。 我以前看過小宋佳演的電影《蕭紅》沒有領會到這一層,這個電影《黃金時代》長度將近三個小時,很多細節交代的更清楚,其中有一句話,啟發了我的認知。蕭紅和蕭軍分道揚鑣,蕭軍去打遊擊,蕭紅回到武漢,胡風問她為什麽不去延安呢?她說 ”對政治,我不了解,很外行“。這句很關鍵,這是一種完全隔膜,而且也不可能有能力去領會的永遠的隔膜和不敏感。這種隔膜解釋了她為什麽在人民災難深重,文人都在寫救亡圖存的文章的時候,她卻寫那些和政治沒什麽關係的文學作品,因為她根本分不清哪個黨哪個理念哪條路意味著什麽。更解釋了她為什麽一貫性的選擇錯誤的男人,而且一貫性地選擇在錯誤的時機選擇一個男人,更加悲慘的是不知道什麽是底線什麽時候應該離開一個男人。因為她在這方麵完全是一個低能,她是一個文學方麵的天才,和人生方麵的白癡。可能和她沒有母親或者正常有愛的家庭有關。
如果用物競天擇的理論來解釋,這樣生活低能的人注定是不會幸存,長命的,不是31歲死,也得32歲死。長壽的人,不管什麽年代,都是早早很清楚人世的是非曲折,很準確的找到情緒穩定,品德可靠的配偶(最近讀了張允和回憶錄有感),不可能自己作或者配偶作的厲害還能活大壽命的。 蕭紅兩次生產都是生完孩子馬上顛沛流離,沒有得到很好的療養,對身體造成嚴重的損害,導致了她的早逝。那麽兩次生產都是因為為錯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孩子都很輕率的放棄了,因而產後動蕩艱辛。
她不幸生活在那個災難深重的中國,那個時代,人們是無法有閑情欣賞純文學的,蕭紅的是很水平的純文學,這是作家最大的悲劇。如果在一個和平年代,甚至在西方做這樣一個作家,以她的天賦之才,她的成就將是巨大的。但是我又想,如果她生在中國的九零後,或者美國英國,她還能寫出那種東西嗎?正是那種極端的苦難,苦難的中國和苦難的時代才孕育了她的文字。她寫的苦難是普世性的,人性的,不是控訴哪一個政權或者製度。也正因為如此,她的作品的文學成就才能超越時空,有永恒的價值。
請看這幾段: ”生、老、病、死,都沒有什麽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長去;長大就長大,長不大也就算了。
老,老了也沒有什麽關係,眼花了,就不看;耳聾了,就不聽;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動了,就癱著。這有什麽辦法,誰老誰活該。“
描寫饑餓的一段--
" 我直直是睡了一個整天,這使我不能再睡,小屋子漸漸從灰色變做黑色。睡的背很痛,肩也很痛,並且也餓了。我下床開了燈,在床沿坐了坐,到椅子上坐了坐,扒一扒頭發,揉擦兩下眼睛,心中感到悠長和無底。。。 屋子雖然小,在我覺得和一個荒涼的廣場一樣,屋子牆壁離我比天還遠,那是說一切不和我發生關係,那是說我的肚子太空了"
所以她的存在是一個悖論。隻有這樣的苦難才能產生這樣的文字,但是這樣的苦難年代,無法欣賞這種文字,那時候需要的是丁玲,魯迅那樣的寫手,他們的筆”是匕首,是投槍“。
說完蕭紅其人,說說電影。我覺得很可惜這個電影的拍攝手法是一次不成功的嚐試。最大的瑕疵是人物在劇情中,突然出戲,對著鏡頭開始敘述一些事情,觀影的感覺象是吃著好東西,嘴裏頻繁有沙子,真叫牙磣的慌,太影響觀影效果了。有人說這個電影是要搞紀實感,那麽完全可以是單獨的訪問當事人的回憶形式,電影裏也有此運用,比如白朗和羅烽(祖峰飾)的采訪式回憶,蔣錫金(張譯飾)的回憶。最受不了的是聶紺弩這個角色,頻頻對著鏡頭出戲解說,每次這樣,我都牙一酸,太影響情緒了。有人說裏麵用很多大明星露臉有點亂,這我都能將就,但是大明星走馬燈似的出現,扮演民國各個文化人,本來就沒有很長時間供他們塑造一個形象讓人可信,還出戲對著鏡頭敘述,電影的整體感覺就很粗糙了。不是純粹大號文學男女青年真的很難堅持3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