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時候,特別喜歡的一件事是停電。停電和下雪,下雨等自然界的異象一樣,都是平日正常生活的中斷。
茫茫白雪給孩子們帶來的是無盡的新奇,滾雪球堆雪人一類就不提了,單是接著晶瑩飄蕩的小雪花,都是從手心涼到心裏,激靈的感觸著自然的神奇。下雨呢,可以穿著涼鞋去趟那聚起的小水坑,看雨花砸下來,聽雨聲淅淅落落。上學的路上,從來不走正經的大路,哪裏有水坑往那裏跑,還要拚命的踢,踢起一層層水花,雖然都是渾濁的泥湯,也是踢得興致勃勃。
下雪下雨要等老天睜眼。而停電是人為的節日。就是某天晚上,滋滋做響的日燈光管,忽然不叫了,然後暗下來,等會兒,又亮了亮,又暗了,幹脆全暗了,再等也不亮了。那時,大家都住一個樓道單元裏,互相問問,看見鄰居家也沒有了亮,就是停電了。然後,就取出常備的蠟燭,是根長長的白蠟燭。很普通,點上,一下豆苗大小的燭火就跳動著,光暈照亮了小小的屋子,人影都拉長了,黑黑的在房間裏晃動,大家什麽事情都不幹了,圍著蠟燭,玩手影。平素普通的牆上,則有了無限的生機,一會兒是小狗,一會是老狼。燭火一跳一跳的,照著大家的臉也忽明忽暗。眼睛漸漸適應了這種燭光的亮度,看見燭燒化了,有燭淚,順著滴下來,用手去捏,軟軟的溫呼呼的,很好玩。而當來電的一刹那,日光燈又滋滋的登場,簡直是極端掃興的一件事情。一下趕走了神奇和幻想。
還記得有一次是在學校,高中,那時大家都住校,重點中學每次都是埋頭學到很晚很晚。忽然有天停電了。大家推了書本,開始圍著燭火聊天,不知誰起頭唱了首歌,於是就一支接一支的唱下去,很多老歌,《讓我們蕩起雙槳》,還有《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在那樣的黑暗中,有著異常的溫馨,平時不怎麽掏心掏肺的同學,也卸下了平素白天帶慣的麵具,彼時彼刻,歌聲和黑暗燭火連在一起,那夜該是青春年少的一個永久的浪漫和懷念。
後來就沒有經常停電這事情了,後來的日子就在沒有燭光的忙碌中呼嘯而過了。盡管喜歡燭光的浪漫,因為有電不開燈,而對著燭火發呆,會有一種隱隱的罪過。畢竟人生沒有太多的閑暇可以揮霍。
到了美國,有時去有情調的餐館,桌子上會有一盞小蠟燭的燈。在燈碗裏,蠟燭搖曳著,那些麵包,紅酒也增添浪漫情趣。燭火半明半暗,對方的臉也半明半暗,說的話也半明半暗,才有了暈暈的不現實的感覺,才有了曖昧,有了朦朧,有了愛情。素白的燈光下,是絕沒有談情說愛的感覺的,那照得什麽都躲藏不了的燈光,隻適合堅定的算帳做功課幹家務,一清二白。
最近去逛店,忽然愛上這些蠟燭。這裏的蠟燭品類繁多,顏色各異,而香味也是豐富多彩。玻璃瓶裏,點上蠟燭,再沒有了燭淚滴一桌子,碗裏蠟燭上層會燒出一汪蠟油,燭火就在跳動,靜靜的,而後滿屋子漸漸彌漫開了香氣,橘紅色的是濃鬱豐滿甜蜜的桃子香氣,那淡紫色的就是春天丁香的醉人芬芳。
再不會有“蠟炬成灰淚始幹”的感慨。蠟燭不過是如蛹化蝶,化身成了彌漫空間的芬芳。這香氣,沁潤了衣襟,窗簾,布的沙發,床上的棉套,到處都有若隱若現的香。
有了燭光,有了香,這時間就可以忽然慢下來,心也慢下來。凝神看看這跳動的火苗,細細聞一聞燭香。於是,我的周末也就異乎尋常的平靜和安穩,盡管這平息和安靜隻是一瞬間。
剛才忘了說了。
我最近也迷上蠟燭了,有香味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