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的故事續（下）

原來，公寓的管理員，那天一大早上發現船長家的門半開著，打招呼沒人應，進去一看，船長躺地上，去了。 公寓樓的門完好的關著，不過樓外船長的車門是開著的，而且他的手機也不見了。

我一邊聽，一邊腦子裏就出現了他不時去取的那些行李袋。莫不是他半夜回來，給人跟上，跟進樓裏，跟到房間了吧？我忙問閨密：現場有沒有搏鬥的痕跡、船長身上有沒有傷痕什麽？她不知道，隻知道樓裏種種說法紛紛揚揚的，警察也到過現場。

震驚之中，放下閨密的電話，我便撥船長的手機。手機還是通的，幾聲鈴響後轉到留言，聽到的是一如以往的問候。我拿著話筒，聽到那聲長長地嘀聲後的靜寂，完全無所適從、難以置信：到底這是出了什麽事，怎麽一個幾天前還在電話裏爽朗地大笑的人，一下就沒了？！

我有些抓狂地想找那天船長女兒H給我的名片，卻一直怎麽也找不到。所以，船長的突然去世，於我就成了一個迷。

那年的年底，父親突然重病，我匆匆決定帶孩子一起回去。收拾行李的時候，H的名片突然就出來了。於是，我出發前馬上給她發了封郵件，跟她說：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那個兩年多前去過她家，跟他們一起給她的小兒子D過生日的中國女孩。

她很快回信了：

“I do remember you. So do my sons, as the lady who taught them a little bit about China. It was a shock for us all. It is very kind that you have taken the time to write to me. After a criminal investigation the police concluded that there was no criminal act involved.

The medical report stated that it was a massive heart attack. XXX was most likely trying to get his medication which was found in his apartment. We found all his belongings except for his cell phone which we never located. It might have been stolen out of his taxi since in his rush to get to his apartment he left the car doors unlocked. Based on the medicalreport my father had a very serious heart condition.

I know that the men in his building said different things but in their excitement I think that they probably misinterpreted what happened.

My father would never have made a very good patient. Growing old and frail is not something that would have suited him."

H回信裏說，她父親的意外不是他殺，而是突發的心髒病。發病時，他很可能希望回房間拿藥，所以匆忙間忘了關車門和房門，手機呢，很可能忘在車裏，被人順手牽羊走了。她說，我父親永遠都不是個好的病人，老弱不在他的字典中。

原來如此，驕傲如船長，他是永遠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老去的。

在信裏H還說，她的小兒子D，也就是他生日時我在的那個，早兩個月被診斷有糖尿病了。她說，如果船長還在世，一定會為此很傷心的，她很高興他 was spared the news.

從中國回來以後，我給H發了幾張我們在中國的相片，還跟她說起,如果她有興趣，我會幫她留心有沒有可以治糖尿病的中藥。之後斷斷續續地通過幾封郵件，然後，就慢慢斷了聯係，直到早兩年，我們從中國回來。那次在國內，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知道了種治糖尿病的中成藥。身邊人用了不錯，我也介紹個幾個朋友給他們的家人用了，效果都不錯。所以我就給H發了封郵件，告訴了她，說，如果她有興趣，我可以讓朋友從國內帶幾盒來給D試試。一直沒收到她的回信，我不知道是郵箱過時了，還是她對我說的東西完全沒興趣。

一年，正好一年後的那個三月，意外地，我的郵箱裏躺了封的來信。她說早些天才發現我那封她沒回的郵件，現在D剛過了十七歲的了，He handles his diabetes very well and is a big soccer player，還寒暄了幾句其他的東西，最後就問：

“I hope you don't think that I am being impolite but I have always wondered if your son might be my father's child?”

我足足錯愕了幾秒，然後忍不住大笑出來 —— 原來驕傲的船長老頭，還是個愛誇張的老小孩呀，敢情他在自己家人麵前把我吹成了小女友不成?

我笑著回複H: unfortunately (or fortunately :)), my son is not your father's child。你父親他，是見過孩子、也知道些孩子父親的情況的，他那時還狠狠地批評過我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不過，孩子生下來後，他還幫過我的忙呢。

看了我的答複，H如是說：

“Funny, in a small way I am disappointed.....”

我依然是大笑：H, 你真夠能忍的，忍到現在才問呀？小小的失望都不用了，如果他真是你父親的孩子，那我都成了你的啥了。當然，我沒跟她這麽說了。

想想，那年的三月，我去到她家，大約是她心中一個迷的開始，那年她的兒子八歲；這年的三月，她終於可以揭開了那個迷，而我的兒子八歲。我從不曾想到過，我和船長的故事，在他離開這麽多年後，有了這麽個戲劇的結尾。

 

[duanduansu]

也是很久很久沒來文學城，每次上文學城，隻是為了來這裏看你的文章。這個經曆，真是，笑裏帶淚呀。。。-susan

[longhairr]

回複laobearr的評論:

謝謝老鄉大俠的繆讚(不知道用得對不對了:)). 真實的生活,好多時候的確是比虛構的小說還戲劇性呢. 不知大俠看過我那個The look of love係列嗎? 那裏麵都也有過不少戲劇性的東東的.

怎麽這麽久沒來文學城了,海龜了一段時間還是找到其他網站逗留去了?很高興又在園子裏看到你,希望你有空常常坐坐,扯下談.

[laobearr]

這麽精彩的故事，沒有留言太不公了！你的故事我都愛看。但這個最精彩。你當然是不得不寫的。而且敘述很得體。最後的結尾比所有的虛構小說都更戲劇。
這是個精品。 我有一年沒來文學城了。上回看了你回國記，了解了我們是同鄉。我很高興你還在這裏，還在堅持寫作，記錄生活。與朋友分享。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