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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記不得是第幾次了,她一個人悄悄地蕩在這條湖畔小徑。風嗚咽而過,撲麵竟有細細紛紛的雨絲,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冬天來了。
獨自來這裏已是第四個冬了。 她奇怪今夜那陣陣風那絲絲雨怎麽會這麽執拗地讓她想起蘇堤的餘輝,想起西子湖的薄霧,想起那天。。。。。。仿佛又聽到自己低低在對你說 -- 我走了--
走了,走了,不是嗎?她真的走了。
那是一段沒有顏色的日子。
她逃也似地回到家,又從家裏逃了出來,獨自往“人家天堂”的杭城去,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她需要一方空間,一個契機,一種情懷。藍的天,青的水,煦的風,飄的雲,或許能吸去些累累不隻一日而斟得太滿的寥落與抑鬱。
火車永遠是那麽擠,那麽嘈雜。
她靜靜地被擠在窗口。混得千奇百怪的氣息,海闊天空的玄乎,聲嘶力竭的熱鬧,她沒有摻入,也根本無意如此。默默地望著窗外出神,滿眼綠油油,心裏卻很淺白,象是走進了遺世獨立的喧雜中,孤寂象情緒有了了解的對象,即使不是輕鬆,卻也如一首詩被人識閱,即使不能被欣賞,便也不那麽無味了。原本她就那麽淡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人而異?孤寂在孤寂中不突出,在熱鬧中卻那麽突兀,那麽淋漓盡致。她靜靜地體味著。
車有到站,攘攘的人群。
驀然,她看到你,沒來由地微微一震。
馬上閃出另一個身影,那個固執地來又任性地走了令她拚命想忘又依舊忘不掉的人。
象他嗎?一樣微卷的頭發,一樣秀而挺的眉毛,一樣棱角分明的唇,可,並不象,甚至連個子連臉型連發式。
象他嗎?是的!那件恤衫那雙耐克那身打扮,似乎有的那種說不去的沉鬱、淡漠,的確很象。
車開了,不記得有多久,反正已忘了這個突然闖入眼簾的身影,而由此所致的心隱隱作痛。
又進站了。很好的落日,在田野遠遠的那邊。夕陽的霞光濃濃地籠著她,她依在窗口,呆望那落日,盈盈著淚光,猛地又看到你。夕陽下逆光的你在抽煙,令人心驚的相似。四目相投,見你竟一直在望著她。你的眼光慧頡而深沉。怎麽會呢?這兩種迥然不同的內涵那麽和諧地融在一起,她恍驚奇你不是他了。
車內好悶好熱,待車又停下,她起身想透口氣。低著頭遠遠地離開擁在水池邊的人們,一抬頭,你就在不遠處看她走來。她躲開那目光,低頭徑直走過去,站在了另一條軌道邊,空空茫茫地訂著暮藹下的山巒。感覺你慢慢地走到她身旁。默默地兩人隻是站著。她陡然很希望你開口說句什麽(後來你說你真的想過開口),馬上,她又不願你出聲(果真沒有)。
暮色中兩個並肩的陌生人,象幅畫,是不?她側過頭看身邊的你,看到的是輕輕而深沉的一個眼神,竟有一分理解和愛憐,她湧上一種莫名的感動,隻有忙低頭走開。
回想起來,就如此一路上屢屢被那目光捉住,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目光每每到站時也下意識地尋那落點,落寞似從這中悄悄溜過不少。
第二天一早,擠出去洗漱,見你就擠在過道裏。她依在過道邊等並沒有看你,你卻站起來,擠到她對麵,拿過了煙卻沒抽。
她想抽煙,想說,給支煙,可以嗎?卻還是沒有,除了靜靜地偶爾輕輕對視,誰都沒開口。誰都沒有。
回去過你的身邊,她才深深地看了你一眼,正遇到你給她的也是一個深深的眼神。發現那雙眼跟他的一樣深,卻有一種好特別好靜懿的迷蒙,她從心底一撼。走到了,發現你竟一直在盯著,她看到時也沒有一點躲開的意思,她又是一驚,也遠遠地逼視你。許久,見鬼,她心說,一咬牙,慌忙地收回目光,走進座位,又忍不住回頭再望,見你正抽出一根煙,狠狠地點燃。
風越來越大,鑽進她的風衣,掀起裙倨的一角,飛揚起的巾掃過臉龐,她猛然間又回到這冷冷的小徑,冷冷的夜。
那一天早已過去。
她知道得很清楚,那一天,是早已過去,但是,今夜,她 獨行於這同樣微微漾蕩,籠著一層薄霧的水邊,依稀仿佛,那一天就在眼前了。
杭城到了。
你本在的地方已經空了。已經在哪站下車了?一陣悵然。
不,他是到杭的,直覺再一次堅持。她突然直想笑。
第二天獨自遊覽了一天,黃昏,拖著倦怠的雙腿,依然懈怠的心,悠悠地在蘇堤上蕩過。“蘇堤春曉”,蘇堤夏日的暮色不也美麽?
突然,她覺得有什麽氤氳包圍著她,似曾相識。一錯愕,是一道仿佛已熟悉的目光。哦,是你,心中湧上難有的一絲喜悅,臉上依然漠然。依然前走,走近,走近,即將擦肩而過。
你停下了。她也停下了。
你終於綻開笑意,沉沉地:嗨!
異口同聲,仿佛相約,她亦悄悄地:嗨!
於是,你轉過身,陪她慢慢接著走下去。長長的一段,誰也沒有開口。一層靜旖溫磬的氣氛卻在淡淡散開。
“蘇堤的日落很美,是不?”偏過頭,你目光輕輕逗留她臉。
“是的,很美。美的東西總是走得很快”她微微笑了,仿佛含著一聲長長的歎息,“或許正因為走得快才美吧”
你的目光依然柔柔地逗留她臉。
“第一次見你笑,笑得這麽恍惚,仿佛也在流淚,你不開心?”與其說是關詢,不如說是在輕歎。
她陡然心裏一陣酸楚,低下頭,覺得眼裏充滿了淚水。被觸到傷口的痛楚和被無言了解的欣慰的重壓教她心悸。
她抬起頭接觸到你的目光。
你的目光依然定定地逗留她臉。
一刹那,你覺得很恍惚很不實在。怎麽會呢?她竟從那目光裏讀到自己的孤寂被了解,自己寂寞被惜憐。她在朋友親人中渴望尋到卻終未尋到的竟在此刻在這個陌生人這裏尋到了。
“其實你依然什麽也沒說,但,終於有人讀到、讀懂了你鬱鬱已久的心緒。”她心裏喃喃於自己夾著難言的淒惻的甜蜜。她閉上眼搖了搖頭,再睜眼定定地接住你的目光,下意識裏想抓住這份感覺。
卻,不知怎麽,隨之慢慢湧上的是莫名的點點怯意,隻得再一次躲開了你的目光。
雖然,有種本能的抗拒,還是沒有拒絕第二天的同遊。
雖說天下的溶洞大同小異,仍要驚歎造世主的神奇,不知是這個別有洞天的地下世界奇妙,還是你的奇妙,她也有些奇妙了。
歸來,歇在街邊一間小小的咖啡屋。所以走進這間小屋隻因它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 – 夢之舟。邁進那柔和恬適的光線,或昏黃或淺紫,幽幽的,夢境般浪漫。一扇扇精巧雅致的屏風隔出一個個小空間。待在一個座位落坐,已成習慣的憂鬱傷感又湧上來。
“給支煙,行嗎?”
你微微一怔,遞過煙:“常抽?”
“是的,常常。”她怔怔地望著桌上瓶中插的那支玫瑰,“今天幾號了?”
“九號”
“是嗎?。。。真的嗎?那,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旋著手中的煙,盯著嫋嫋的煙縷。
你凝望她片刻,站起身,輕輕的在她的肩上拍拍,“等會兒,我馬上回來”,轉身出去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又是一年的歲月。長大了,沒到生日那天就想哭,這回怎麽沒了哭的感覺?!了無感覺?舉起杯慢慢送向唇邊,嘴角又顯出那抹笑,淚卻毫無知覺的滑落下來。
你推門進來,走近桌邊,見到煙縷中那掛淚含笑舉杯的她,呆了。頓一頓,你急急地趕到她的麵前,輕輕抽出指間的煙,輕輕接過杯子,輕輕的擁住了她,輕輕而決然地告訴她,不,不要再抽了,我要你真真實實的生活。
她微微抬起眼,接住你遞過的那抹嬌馥的康乃馨,輕輕地放在桌上,她所視的是一雙震撼深情的眼睛。心裏沒有遮擋地湧上一股柔情,她亦用那依然晶瑩欲滴的眼望它,一瞬也不瞬地任你那幽深多情的雙眸越來越近,直到兩唇相觸,她才闔上眼簾,冰冷的唇上感受到那火熱的情,仿佛真是一把火,要融化了她,要燃燒她,她不由得一陣顫抖,那種顫抖,仿佛要站不住的顫抖,好象是她曾經的初吻。
初吻。驀地感覺到此,她心裏又閃過那個熟悉的身影。這兩天來第一次感到很疲倦,心陡地又冷落下來。掙脫你的擁抱,默默地坐下來,隻覺得一切都不對勁,莫非不該發生的又發生了?
她重又墜入了一種迷失自己的恍惚中。
隻因你象他還是隻因自己太孤寂,隻因你讀懂了她還是隻因自己太放縱?
真讓她吃驚的不措的畏懼的,是她自己心裏猝發的情感。
怎會這樣??怎會?
怎會呢?她撫著寒風拂起的短短的頭發,再一次喃喃自語。。。。。。短短的頭發,短短的頭發,短短的頭發。。。。。那時是齊腰的長發,鬆鬆的束在腦後,頭發很飛很有些亂,用手理它,你說:“。。。。。。我想看你留短短的頭發,俏麗青春的樣子”
短短的頭發,俏麗青春的樣子?象現在這樣嗎?伸手理了理耳邊額前被吹亂的發,臉頰那麽冷,用手暖它。俏麗?或許是的,隻是青春呢?!
風掠過湖麵,感到一陣陣的壓力。真的已經好冷了。那天可不一樣。那天可真熱。
放下手,她搖搖頭,淒惻一笑,長籲一口氣。
多少日子,因了那份脆弱的矜持,那份無奈的淡泊,她實在無心去碰觸,她實在有心不去碰觸。可是,現在不行。怎麽會什麽都冒出來的?誰知道呢。
忘了是怎麽離開那個浪漫的夢之舟,隻知道滿腦子就是想逃,想逃得遠遠的,卻又本能的不舍,仿佛想挽留住什麽。
帶著這份莫名的矛盾、不定,她還是開始了與你的又一日的遊程。沒心沒肝沒肺地隨著你淌九溪過龍井,滿眼的景致隻是一個個問號。聽著你繪聲繪色的講解,看著你不時地逗她開心,她隻是用那慣有的微笑掩飾,就象真被風景迷住了。這對她並不太難,隻不過是好長一段時間以來她做慣的麵具。
夜又來臨了,杭城的夏日炎炎,連夜也不例外了。夜深的時候,西湖總似籠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攬著她又一次走到蘇堤,她走得格外沉重。走還是不走,今夜該有個決定了。
“玩得開心嗎?我這個業餘導遊還不錯吧?”
“恩”,她似聽非聽,似答非答。
“真開心?!”你停下來,扳過她的肩,逼視她的眼,“今天一天你都心不在焉,為什麽?”
她慌慌地躲開你的目光,扭動兼想掙脫你的手。輕輕的,她,終於叫出聲:“不,不,這一切不該發生。”
你雙手加了把力,硬是扶著她雙肩不肯讓她掙脫。你輕輕地晃動她,好象想晃掉她的這個念頭,把她從恍恍惚惚中晃醒。
“不,這一切已經發生了。已經發生了,你知道嗎?早在我第一眼看見,被夕陽鍍上一層絨絨光環依在窗口盈盈淚光的你,那麽無依,那麽孤寂,那麽柔弱,讓我不能不憐不愛,恨不得擁你入懷給你我所有的溫情的時候,一切就注定要發生的。根本無所謂該與不該,已經發生了,就這麽簡單!”
“是嗎?- 是吧! 當你第一眼讀到他眼裏的不同尋常之時,你不就有預感了,才有那怯意的麽。”她努力地解釋給自己,竟為自己那琢磨不定的心找到了籍口。
繼續漫步,繼續聊得更深,你又不時引得她會心的笑,而你的微笑竟一直讓她肯對你說些什麽,一種自然的流露,好久不曾有過。
然後你們歇在一棵大樹下,她側依著樹幹,頭發被夜深後陣陣襲來的風吹得亂飛亂舞。你低頭裏著她的頭發,對她說:“你的頭發打結了,好難解開哦。其實,你的發質不適合留長,還是剪了好。”
說著你突然停下梳理她頭發的手,抬起頭看她:“還有你心裏纏得更亂的結,解不開的話,就把它剪了吧,它們都是不該留的”
你再撫她的發,仿佛想撫到她的心,你說:“真想看到你留著短短的頭發,俏麗青春的樣子。”
她笑了,想答應你一定讓你看到。突然,感到有一絲涼意從腳下升起。
短短的頭發?他也說過的,她留短發一定好看,他也要她剪掉並不適合的長發。隻是出於她與他逆反的慣性,她根本沒剪。他—他?又是他。她馬上渾身一懍,不,現在這一切不該發生的。那份感覺又固執地湧上來,就如同過去的一切,明明知道不該發生,偏要以為一切本該發生一切真的發生。不,這次不能再錯,不能!
離開,離開,她一聲聲對自己艱難地喊,卻又是那麽不容抗拒。她知道她再也賭不起。
她轉身低頭慢慢地走開,聽你的腳步聲就緊隨她身後,她越走越覺的好累好倦,那腳步聲讓她心亂又心痛。
終於她抬起頭,這竟然是你們蘇堤相遇的地方。她咽了一大口氣,這是命吧,在這裏開始就在這裏結束把。她隻敢輕輕地望你一眼,那麽乏力而蒼白地開口:“我要走了,明天一早就走,你不要來送,一定不要。”
你抬起她的臉,她眼裏那濃鬱的傷痛、無奈、酸楚與決然,讓你眼裏那抹迷惑那抹責問那抹突然那抹受傷一點點褪去,隻湧上一種濃情和愛憐:“真的,你一定要走嗎?”
聞言,她真的想哭,撲到你胸前哭。卻,隻是點了點頭。她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固執。
“那麽,你走吧。我不問為什麽也不留你,你要願意你終會再來的”他說,“每個月的今夜我都會在此等你。”
她有些受傷的感覺,為什麽,為什麽你不留她?明明知那時的自己是留不住的,還是忍不住想說:“留住我,留住我”。待到開口,已隻不過是低低的一句:“我走了----
別送我,從這裏開始,就再回到這裏吧”
走了, 走了…… 留下一個迷蒙飄浮的微笑,她真的就這麽走了
走了?是的,真的走了。
她又覺得一陣緊似一陣的冷,裹了裹風衣,紗巾,並不見有點暖意。
等你,每個月的今夜我都會在此等你。等你,等---你----, 你的聲音又在他耳邊縈繞。
她陡然明白今夜他為什麽會來到這條湖邊小徑,哪怕冷、哪怕雨;明白今夜為什麽她會不由自住地想起這一切,哪怕無心無意。
你還在等她嗎?她想,冬夜並沒有讓她感到冷,是她自己的心的冬季弄冷了她,是不?
你還在等她嗎?獨佇冬日寒泠泠的風中,你是不是也很冷?
想起有首歌裏有這麽一句詞:“兩個人的寒冷加在一起就是溫暖”,一時間,她真的很想很想能問問你:
這會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