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徐徐降落在北京機場,我興奮的心情代替了我一夜沒睡的疲憊。想到年過八十的外祖母親自來接我,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不到一刻鍾我就站在了提取行李的大轉盤前,上麵已經寂寞地躺著幾件行李。我直愣愣地盯著上行李的那個黑洞,總有些錯覺,我的行李會隨時隨地得出現在眼前。但等到我周圍已經圍滿了同機的旅客,仍然是為數不多的幾件行李在轉來轉去。人們開始有些煩躁起來,我看了看表,已經二十分鍾過去了。我注意到有些乘客開始向行李報失處走去,憑直覺我??巳巳海?蠶蚰歉魴⌒〉陌旃?壹膊椒殺肌?/p>
站在辦公室外,我才發現裏麵已經擠滿了不少人在填報行李丟失單。辦事人員一副處世不驚的樣子。我茫然地擠在開始湧上來的人群中,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個已經辦好手續的男士從辦公室裏走出來,人們紛紛向他發問,他惱怒地說,國航在法蘭克福中轉時沒有上行李。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能相信他說的,回頭看看那大轉盤前至少還圍著一百多位旅客,感覺是天方夜譚。旁邊的一位女士焦急地說:“這可怎麽辦,我重要文件全在行李裏,我趕死趕活的就是為了今天早上的會啊!”後麵幾位老外不懂語言,看見我們一副副忿忿的樣子,又不知發生了什麽,所以更為焦躁。
人群中有的開始喊起來,你們國航這是什麽辦事作風,到現在都沒個人出麵來解釋?這麽多客人沒有行李,你們為什麽不能多派幾個辦事的加快填表手續?眾人開始騷亂起來,有的開始要求賠償,有的血氣方剛的甚至已經摩拳擦掌,像要大打出手的樣子。終於迫於局麵,一位國航的辦事人員出來向大家說明了情況,解釋說他們也是剛收到傳真,得知一大半的行李在法蘭克福那邊沒有上。說這些行李會隨下一班飛機到京,他保證國航會在晚上把全部行李運到每一位旅客的手中,若是中轉旅客,他們也會負責將行李發至目的地。嘈雜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人們又喊道,那你們為什麽不早通知,讓我們在那邊死等,涮我們玩啊?那個辦事人員聳聳肩,一副無辜的樣子。
接待我的是一位小姑娘,口氣之和藹的無可挑剔,她說,我們也是才知道,因為飛機超重,所以沒有上部分的行李。這句謊言把我對她和國航的好感立刻全部抹殺了,我看了看身後人頭攢動的人群,如果說因為工作的失誤沒有上行李,還可以原諒,但這事後的欲蓋彌彰和掩耳盜鈴確使得他們的失誤變成了一個不可饒恕和荒誕無稽的錯誤。
當我背著身上僅有的行囊步出關時,已經是九點多了。沒有想到的是,等候在關外接機的人們也是一片混亂,那焦躁不亞於關內,因為他們都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已近花甲的母親和外祖母已經足足等了我兩個多小時,看見我,除了一臉的興奮外,更多的是如釋重負。很多人紛紛圍起我,向我打聽祥情。其實大部分的人們是善良的寬容的,他們包括我在內憤憤不平的原因是,為什麽國航不可以在飛機上,或是在旅客傻等行李之前,說出真實的情況,說出他們的歉意,說出他們的補救方案並且通知那些接機的人們,那麽就不至於出現現在這種失去控製的局麵,旅客們也不會因此滯留在機場兩個多小時。我們可以對小孩子們做錯了事後支支吾吾,躲躲藏藏,甚至是用撒謊試圖來減輕罪過的做法給與理解和一笑了之,但如果做事的是一個部門,而且它是代表國人和國家的,並且是針對人民的,那麽就顯得很荒謬了。
我們的民族經曆了很多荒謬的時代,象皇帝的新裝啊,狼來了啊,都曾上演過,國家的荒謬卻讓億萬人民承受著荒謬的錯誤。中華民族是怎樣一個曆盡滄桑,斑痕累累的民族啊!在中國講句真話,真是那麽難嗎?
無獨有偶,我在國內的七月份,正好是紀念唐山大地震三十年,基本上每一家報紙在痛定思痛後都或多或少地報道了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三十年前的我還什麽都不知道,三十年後當我閱讀著這一篇篇的血淚史時,心裏感到的隻有一個字“痛”。而我的痛,二十四萬生靈塗炭的痛,十六萬滴血負傷的痛,還有那些活在人世間永遠被這後遺症折磨一生的痛都會繼續蔓延著,無盡的延續著。而所有的這些痛其實可以因為一句真話而完完全全地被避免。
早在1975年,地質部地震隊上報給國家地震局,將唐山圈入危險三角區,並明確指出1976年可能會發生大於六級的地震。1976年初一位叫楊有宸的地震專家在唐山防震工作會議中作出中短期預測,證實了那一年的八月或下半年將有五至七級的強烈地震。隨後在距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之前的日子裏,不僅是楊有宸,還有唐山各個地震測繪部門都向國家地震局作過匯報和警示,然而慘案還是發生了,當天國家地震局的“專家”就敢當麵欺瞞華國風,說這樣的大地震是不可預測也無法預防。人們在事後發現,從七月二十六日至二十八日的地震資料全部不翼而飛,記錄是一片空白。
相反在距唐山中心六十五公裏處的青龍縣在大地震中無一人傷亡,因為當時縣裏的領導在知道預警後,冒著丟掉烏紗帽的危險,及時通知了所有的居民,十萬火急疏散群眾。雖然地震中倒塌房屋十幾萬間,但四十幾萬的居民區幸免遇難。群眾在感謝他時,他的回答是,漏報的一萬種理由抵不上自己的一個良心。
是啊,他的良心挽救了一個縣,而唐山的那些魂靈們卻因為一句真話付出了他們的所有,他們死都不會瞑目。這三十年裏,他們飄蕩在人世間,想用他們的死喚醒人們的良知,換取通向真理殿堂的一塊敲門磚。我想,如果不是他們,三十年後的我們不會能再讀當時事件的原原本本,那些亡靈們應該可以有些安慰了。而活著的我們用什麽來慰籍死者呢,那就是講真話,避免同樣的錯誤發生吧。
附記:建議對唐山地震有興趣的讀者們可以去閱讀一下唐山籍作家張慶洲二十萬字長篇報道《唐山警示
中國人有幾個講真話的?
女人嘛,多半都喜歡小題大做,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