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情結可以追溯到大學時代,當時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在那段年輕的歲月裏,他是我眾多向日葵中,追我追得最癡狂,愛我愛得最徹底的一位。
我是一個還算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早已過了相信世上有永恒專一的愛情的階段。但直至今日,我仍然很肯定,他曾把我定作他的初戀情人,因為追求得很幸苦,我所扮演的角色始終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曾經問自己,為什麽當時的我對於他排山倒海的示愛和體貼入微的關愛竟毫不在意和無動於衷?是那時候的我太年輕,還是那時候的我不懂愛情?現在看來,那種愛隻屬於那個階段,它摯熱如火,它是毫無顧忌和毫無保留的,它是明知會被毫無結果傷害得遍體鱗傷也要一往直前的。
最後我的出國為他如火如荼的追求殘忍地畫上了一個句號。我們一度中斷過聯係,想起他,我心中總有些隱隱的愧疚感。明知道是不必要的,因為男歡女愛本是互相願意的事,道理很明白,卻總不能釋懷。
後來聽說他有了一位美麗的女友,已經是談婚論嫁了。他突然選擇要出國留學,而且要去的國家正好是我留學過的。我不敢妄想他此舉是了結他和我的往事,隻把這種選擇當作一種巧合。後來他學有所成,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娶他美麗的女友,但女友在這個時候選擇了他人,棄他而去。我能夠想象這一舉動給與他的重創。
人生就是這樣,有高潮就有低穀,情場失意的他卻事業有成,漸漸地做到了酒店裏的銷售總監。
屈指算算,我們有十年沒有見麵了。彈指一揮間的十年啊,在我的記憶中,他始終是那了臉上帶些稚氣,初出茅廬的小夥子。雖然我沒有接受他的愛,但對他追求愛情的那份真摯的回憶卻成為了我青春歲月長河中的一脈支流。
我回國後,他邀我周六去他五星級酒店吃中餐。
那日直至十二點半他才來接我。第一眼見到他,感覺他發福了,年輕時圓型臉龐沒有了稚氣,但也沒有中年人的成熟。他看人的眼光,沒有過去的激情,而是無所謂的平淡。
我笑著寒暄:“好久不見,你胖了。”
他說:“中年發福,那有什麽?”
我隻得假意埋怨:“你請人吃飯,這麽晚才來?”
他撇撇嘴:“這還是早的呢!我平常都是下午三點才吃午飯。”
然後一路無話至他的酒店,看得出他的下屬對他有些敬畏。在他們麵前,他的眼神才有了些光彩。
他挑了一個臨街的位子,從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街上鬱鬱蔥蔥的綠化帶和馬路間疾駛的車輛。我看著匆忙的行人和車輛,有些茫然。他擺弄著手機,接了一個公務電話,口氣頗為生硬,還帶有一絲不耐煩。然後他象突然意識到他在請客,轉而對我說:“你去buffet拿點吃的吧!”我點頭,因為已近午後一點,buffet也沒有什麽充足的食物所供應。他選擇的是粥和涼麵。他胃口大開,埋頭苦吃,嘖嘖有聲。我看著他,想這就是那個我曾經認識的小夥子嗎?
我無話找話,拿出相機,給他看一些我們同班同學的合影。一張一張地,他看著,沒有任何的評論,也沒有任何的歡喜與驚異,把相機交還給我說:“你再去那點吃的吧,你吃的自助餐我可是花了一百塊錢呢!這可是五星級的自助餐呀!”
這之後的場景,如果是一部影片,你們看到的是穿過那車水馬龍的繁華大街,穿過那金碧輝煌的酒店的一塊明亮的落地窗,一位象是鎖在深閨人不識的少婦托著腮凝視著窗外,她對麵的男子忙碌地擺弄著他的手機。
出於禮貌,我問他:“你家裏人還好吧?”
“嗯!”
“弟弟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對,都有孩子了。”
“幾歲了?”
“好像四五歲吧。”
“你這個做大伯的,則麽連小侄子的年齡都不知道呢?”
他默然地聳聳肩。
“那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呢?你老大不小了,有沒有心儀的女友啊?”
他平淡地答道:“我告訴我媽,我弟已經給家裏傳宗接代了,沒我責任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怎樣繼續我們的話題。
“嗯,家裏還住原來的地方?”
“對。”
我沉默,他低下頭繼續寫著手機短信。
最後,我隻好說:“我吃飽了,我們走吧!”
他點頭:“那好,我送你回去。”
我婉言謝絕,他也沒執意。
我把手中的禮物交給他,那是我特意從歐洲為他挑選的。他略顯詫異,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閃現出我曾熟悉的眼神。
“不是叫你不買禮物麽?”
“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他接過禮物,微帶殷勤地說:“改日我再請你去洗足,那在歐洲是很貴的呦!”
“不用了,我們以後再聯係吧!”
我揮揮手,踏上了歸途,我沒有回頭,我想他也不會立足片刻注視我遠去的背影。我們雖然相識相知十幾年,但我們今日的見麵卻如同陌路,我不知道是歲月改變了我,還是改變了他,還是改變了我們。
生命的長河在一刻不停地繼續著,在這條長河中,我們每一個人就像河中的石子,都會被漸漸地磨去棱角,我隻虔誠地祈願,我自己能夠在這滔滔的江流中保持生命最初的華彩,最終成為一顆晶瑩剔透的雨花石。
我長歎一聲。夏日的陽光強烈地射在我的臉上,晃得我睜不開眼睛。空氣中的熱浪一陣一陣地襲來,壓得我透不過氣。我邁著匆匆的步伐投入到茫茫的人流中。
不過我永遠不會找舊日戀人,不如期望新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