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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華僑大學文章 之七
我們的班主任高老師
在我的想象中,大學生活是沒有人管,可自談戀愛,的“世外桃源”。可是到華僑大學後,正是在這兩個問題上管得最嚴,是我“世外桃源”的幻滅!
華大設班主任製,派了一位女老師高奉箴來做我們的班主任。她沒有上我們的課,是專門來管我們的思想工作與生活作風的。
高老師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可能她的愛人廖老師原籍福建,因此夫婦倆被派來華大任教。
高老師雖然是正宗北京人,但個子不高,膚色不白,有點肥胖,腳上穿拖鞋,像個南方人,再加上她喜歡穿過膝的長裙,與體形很不相稱,更顯得圓而矮。
高老師講得一口流利而標準的普通話,這是我最欣賞的。她為人厚道、善良、心地好,說話溫柔,從不擺架子,更不會訓人,所以深得同學們的敬重,不管男女同學,都親切地稱呼她為“高老師”!
高老師當時還年輕,可能閱曆不深,再加上她是北方人,第一次到南方,而且還未接觸過華僑子弟,所以事事都覺得新奇。雖然她盡量想與學生打成一片,除了鞋子穿日本拖鞋,但在處理問題上,有時仍不能得心應手。
記得高老師第一次在男生宿舍招見我們這些僑生新同學,宣布她是我們班主任是時,還有些靦腆,但她在執行中文係領導和學校決定時,態度是很堅決的。她指定要我當班主席,不容同學選舉,也沒有我討價還價的餘地,她說這是上級的決定!
我們中文係六四級一班(簡稱2641班,2是中文係的代號)開學了,全體中文係老同學要集會歡迎我們這班新生。高老師要我代表全班新生致答謝詞,並一定要我寫上“保證全班同學在五年的學習期間不談戀愛”這一條。我已經對設立班主任,班主席製度不滿了,現在又要我公開宣布這一條,我更加不高興,堅決反對!我們班中有五十多名男女僑生,都不是未發育的小孩,怎能保證在五年內不讓他(她)們不談戀愛呢,簡直是荒唐而不近人情的決定!為了這事,我堅持了兩天,請求她改由別人致謝詞。最後高老師亮出底牌:這是上級的決定,不能更改!又是一個上級,我隻好屈服了。
歡迎新同學晚會在中文係的大飯堂舉行。盡管我把這一條保證放在最後麵念,而且把聲音壓得很低,加快音速,想蒙混過關,但全係幾百名老同學還是聽到,頓時一片嘩然,弄得我狼狽不堪,無地自容。此後,中文係中的女同學見到我就偷笑,有的作弄我說:“看你這個柳下惠能堅持到幾時?”
學校這條不準談戀愛的決定,似乎真的起到阻遏作用。而班主任也似乎以這條為綱,經常到男女宿舍視察,找班幹部匯報工作時,也詢問這事。兩年來我們班中的男女同學表麵上確實在男女感情方麵靜如止水,但有無轉入地下活動我不知,但我是個“言必信,行必果”之人,確實遵守自己許下的諾言,雖然班中有兩位女同學對我的好感,暗送秋波,但我不敢造次。
不久,我們班就下鄉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四清運動”),一去就是大半年。高老師一樣帶領我們下鄉與農民同吃同住。脫離學校監視線,分散住進農民家中的我班同學,是否有談戀愛,仍是高老師最關心的問題。在找我單獨匯報工作時,她沒有叫我談同學們這方麵的事,但我知道他有內線,幾個女班幹部“特務”,自然向她暗通消息,可能我也受到我手下幾個女“特務”監視之列。
在下鄉參加“四清運動”前,學校要我們先“清”自己,關起門來開會兩個月,要同學交待自己所有問題,包括是否有男女朋友,弄到同學們惶惶不可終日,茶飯不香。我曆史清白,也沒有談過戀愛,自然容易過關,但在“朋友”這個詞上,我卻擺了大烏龍,弄到女同學們笑我是“懵梁山”,不知祝英台的好意。因為在上海控江中學高三快畢業時,在位上海女同學私下對我說:“我們做朋友好嗎?”我不知“朋友”這詞的用意,就說:“我們都是團員,同誌關係更密切些,何必要做朋友?”此話一出,隻見她紅著臉,低著頭一聲不響地走開,以後對我就沒有以前這樣活潑自然了。當時我對她這種態度很奇怪,在心中老是有個問號。今天才恍然大悟她說的“朋友”概念。但如今事已遲,她已考進北京清華大學,也不知她的地址了!
高老師隻當了我們一年的班主任,第二年換了個姓黃的班主任,但同學們對他都沒有印象,連我目前都記不起他的名。但高老師之名,同學們至今對她仍敬重,可見她在同學們心中的份量。
兩年後,在文革前,我調到部隊去參加越戰,同學位們也停學參“文革”,串聯在一起,有的女同學未畢業已身懷六甲,五年不談戀愛的保證,已不關我的事了。
2000年我在北京,偶然遇到高奉箴老師,她是回北京探望其年邁的母親的。闊別35年的高老師青春常駐,光豔如昔,但仍是穿著與她體形很不相稱的長裙,依樣樸素,她已轉到廈門大學工作多年。
不久我應華大母校外事組之邀,從上海直飛廈門,轉回泉州華僑大學參觀。高老師與在廈門的幾位老同學接待我。在回憶起當年在華大往事時,高老師感慨地說:當時學校實行極左路線,我也是個受害者,天天要盯住學生,晚上不能回家,還在到女生宿舍睡覺,實在太苦。當我開玩笑地問她,如果我當時談戀愛,你如何處理?她說要撤去我班主席的職位。可見到現在,她的思想仍然是保守的。
高老師不大願意談她在華大的往事,可能心中有些不暢快。
近日我從她大女兒的口中,得知文革時她在華大被批鬥,而鬥她最堅決的卻是我班的同學黃東濤,即現在香港作家東瑞。高老師隻是一位普通教師,為何被批鬥?我想可能當時她在執行校方“清理自己”時,使部分同學受冤屈吧!盡管如此,高老師還是喜歡看東瑞的書,家中還有不少東瑞的藏書。後來,東瑞寫了好多封長信向高老師道歉。
高老師是個共產黨員,可能黨性強吧,他的愛人廖老師到菲律賓接受財產,在那裏定居多年,但她始終不肯“嫁雞隨雞”,做根德(跟得)夫人,到國外生活。幾十年來,她一個人孤零丁地在國內養育兩個女兒。現在她的大女兒已38歲了,近日還在搜狐網上開了一個名為“水草集”的博客,成為我的博友。次女也已出閣。高老師現在已退休,與兩個女兒住在一起,可說是苦盡甘來,天天抱著外孫享樂。
尊師愛道,是我做人的宗旨。我敬重高老師,高老師對我也不薄,我每一個進步,她都喜形於色,說我不愧是華大的好學生,現在還常看我的博客。
應“水草集”作者之邀,特寫了此文,因為廖女士是在文革後出生,不知道她母親當年在華大的情況。我想高老師看我這篇揭她老底的拙文,一定是啼笑皆非,欲罵不能:因為她認為我是她得意學生之一,而且她也從來不罵人的。
陳湃 2006年10月28日,作於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