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陳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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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泣血 (中短篇小說)

(2006-05-20 01:31:13) 下一個
 

杜鵑花是豔麗的;杜鵑鳥是悲哀的; 杜鵑 小姐又是怎樣的呢?請看以下的真實故事。

一 杜鵑花香豔校園

杜鵑是我校的小校花,所以同學們稱她為杜鵑花。杜鵑花生得齒白唇紅,皓白的瓜子臉上襯著高高的鼻子,配上一雙睫毛長長的大眼,秋水盈盈,美不勝收。她雖然隻有十二、三歲,但已婷婷玉立。特別是當她穿起白衣黑裙的校服,頸上係著紅藍風紀領巾,指揮全校學生唱《放學歌》時,更是出類拔萃,鶴立雞群。確實是名符其實、當之無愧的小校花。

小杜鵑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是才華出眾,品學兼優,樂於為群的學生會幹事。由於我經常和她在一起工作,互相尊重,互相幫助,情如兄妹。我喜歡叫她小妹妹或小杜鵑;她喜歡叫我大阿哥。若我叫她杜鵑花時,她就稱我為紅棉花或紅棉哥哥,以示“報複”。也許在她的心目中,我也是一朵校花吧。

二 小杜鵑舌戰群儒

在我回國升學的告別宴會上,小杜鵑特別活躍,滿場飛地主動當起招待員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像諸葛亮那樣舌戰群儒,難倒了我班的大阿哥、大阿姐們。

有位頑皮的高喬同學問她:“你怎麽把他稱為紅棉花?要知道木棉樹雖然高大,但木質鬆軟,不能成材……”小杜鵑馬上搶著說:“木棉何止不能成材,結子也無用,像你那樣,隻有高大的樣子,一點也無用。我大阿哥是紅棉花,紅棉花是英雄花,可不是嗎?人家畢業後決心回國升學,你呢?不學無術,不求上進,胸無大誌。高喬、高喬,是高、大、衰就真!”頓時使整個會場一陣大笑。高喬自討沒趣地啞口無聲。從此高喬這個“高大衰”的花名就廣泛流傳。

接著有一位女同學高唱著:“淡淡裏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杜鵑花開在小溪旁,多麽美麗呀!”來戲弄她。小杜鵑有點不好意思地紅著臉,默默不作聲。

有位叫吳春花的女同學興猶未了,又帶頭唱起阿爾巴尼亞歌曲:“你含苞欲放的花,一旦盛開更美麗。隻要在我的校園裏,才能找到你,來吧!快來吧!我的杜鵑花,你快過來呀!”在歌詞中,她把“花園”改成“校園”,把“玫瑰花”改為“杜鵑花”以示戲弄她,全場哈哈大笑不止。小杜鵑有點麵紅耳赤,但她馬上化被動為主動,突然出其不意地宣布聚餐開始!

她走到會場中間發表講話,說:“今天大阿哥要和我們告別,請允許我代他唱一首歌感謝大家。”然後走到吳春花的麵前對著她高唱:“我不是不愛你呀親愛的姑娘,為了祖國到處都是春天,要離開你呀―到―遠―方!”她把歌詞中“親愛的故鄉”改唱成“親愛的姑娘”,唱得纏綿悲惻,入木三分,十分動人,博得全場掌聲與尖叫聲。這一叫聲,似乎揭露出春花心中的秘密,使她漲紅著臉,低頭不敢直望四座,口中不停地咒罵:“死杜鵑,你這個臭丫頭等著瞧吧,杜鵑花當然是好,但你這隻杜鵑鳥,結果一定是悲慘的,杜鵑泣血啊!”

“泣血?泣血的當然有人,但不是我。大家等著瞧吧,到大阿哥上機之日,在首都金邊坡成東機場肯定有人泣不成聲的。以後成了牛郎織女,那時,‘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那就真正的泣血了。”小杜鵑確是牙尖嘴利啊!

三 廿載暌違逢洲外

上麵的故事,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我與同學們勞燕分飛,回國後逐漸失去與舊同學的聯絡,再經印支戰火浩劫,更是生死存亡兩不知。

為了增廣見聞,去年,我決定作一次環球旅行。遊完多倫多後,親友連夜用車送我去渥太華,到渥太華校友家時,已是深夜兩更天了。闊別廿載的同學突然會麵,如做夢一場,興奮得一夜未睡,促膝夜談到天明。當時我寫了一首詩,就是記敘這情形的:

飛車千裏逐流螢,夜半敲門乍喜驚。

廿載暌違逢洲外,三更促膝到天明。

直到“一唱雄雞天下白”時,我才朦朧地睡去。

突然被一陣吱吱喳喳的雜聲吵醒,原來是飄浮到渥太華的幾位舊同學,偕妻攜幼地大清早來探望我。啊!想不到在人群中竟然有高喬和小杜鵑。小杜鵑現在已三十幾歲,但還是兩臉紅粉紛飛,珠圓玉潤,像一朵盛開的杜鵑花,嬌豔欲滴。在那幾經奔波、臉上顯得有些憔悴的老同學中,她又像鶴立雞群。我高興得有點得意忘形,顧不得招呼其他同學,大聲地叫:“我的小妹妹,我的小杜鵑!”還學著二十年前舊同學的口吻,唱著:“我的杜鵑花,你快過來呀!”弄得周圍的同學大笑起來。

四 杜鵑怒斥“陳世美”

“你還記得我這隻杜鵑鳥嗎?無情無義的木棉樹!”小杜鵑硬冰冰地“頂”了回來,弄得熱鬧的氣氛突然降至零度,周圍的同學亦麵麵相觀。

小杜鵑為什麽變成這樣厲害?廿載暌違逢洲外,本來應該十分高興的,但一見麵就罵我無情無義,還把我叫木棉樹,是在暗罵我高、大、衰。我真似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一去廿載,音訊全無,現在還風流快活,到處遊埠,把別人忘得一幹二淨,你是陳世美,應該腰斬呀!”小杜鵑憤怒而幽怨地說。

什麽“風流快活”,“忘得一幹二淨”,還要“腰斬”,更使我莫名其妙。

“小杜鵑,我一去無蹤,沒有和你通訊,這是我的不是。但我一向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坦誠相對,沒有忘記你,更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為什麽罵我無情無義,還要腰斬我?”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反問她。

想不到小杜鵑聽後卻哈哈大笑,使緊張的氣氛頓時輕鬆下來。

“是,我一向感謝你如親妹妹一樣對待我,故我稱你為大阿哥。你沒有對不起我,但你對不起一個人。”小杜鵑冷靜而慢條斯理地說。

“誰?”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哼!你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忘記了以前我唱的‘春花秋月何時了’的李後主詞嗎?”小杜鵑啟發而挖苦地說。

“啊!你說的是吳春花嗎?她現在何處,情況如何?”我緊張地追問。

五 春花秋月何時了

“春花在你登機的時刻已偷偷地黯然下淚。你走後,她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掛念著你。本來她也想步你後塵回國的,可是她是獨女,要幫助雙親料理生意,無法成行。你知道啦,春花長得漂亮,文才出眾,又是財主女,狂風浪蝶滿天飛,向她求婚的人不知幾許,其中亦有不少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其雙親亦想早點了結這頭婚事,但是春花始終不肯,一直暗暗地在等你,一等就是十幾年,快變成老姑婆了。後來聽說你已成家立室,她才無可奈何地由家長許配給一個她毫無感情的世家子弟。成婚前夕,她還親手繡了一朵紅棉花做成一個枕頭,夜夜枕著……”小杜鵑帶著不平的心情一口氣說下去。

“夜夜念情郎,豈不是同床異夢?”高喬風趣地插嘴說。

“怎麽不同床異夢!春花嫁了一個嫖賭飲蕩吹的衰人。可憐的是春花還為他生了個女兒呢!”小杜鵑惋惜地說。

六 屋漏更遭連夜雨

“那個衰人被柬紅趕下農村後,因挨不了苦,不久就一命烏呼了。春花在農村吃盡苦頭,可是她還堅強地、茹苦含辛地掙紮下去,與雙親和女兒相依為命。不幸的是,那些所謂的柬紅‘同誌’,查出她的雙親是‘資本家’,白白地拉去把他們打死了。是用棍子打死的,他們說這樣可節約子彈,這對春花的打擊是不輕的。可是屋漏更遭連夜雨,不久,她的女兒患上瘧疾,在無醫無藥的困境下死去了!春花像祥林嫂那樣孑然一身,十分淒涼。那些柬紅幹部看到她有幾分姿色,經常動她的主意,在幾度碰壁後,他們竟惱羞成怒,硬性指定春花於某月某日配給她的‘同誌’。春花堅決不肯,寧願自殺也不嫁給那些死雜種。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期限將到,越共打入,那些雜種就雞飛狗走,煙消雲散了。”小杜鵑像念經那樣說著。

“春花後來怎樣?有沒有逃出越共的魔爪?”我的心砰砰地在跳。

“以後就不知道了,春花的命真苦啊!”小杜鵑歎了一口長氣。

這時,好像整個客廳一點空氣也沒有,使人喘不過氣來,我頭腦昏沉沉的,迷糊中吳春花的形象突然出現在眼前:

春花是我班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在工作上,她與我是“相互領導”。在班內,我是班長,她是學習兼生活委員,她要服從我的領導;在全校,她是學生會主席,我是宣傳委員,我要聽她的指揮。在學習上,我們更是你死我活的“勁敵”,從小學四年級開始直到初中,每個學期考核,不是她冠軍就是我第一。雙方各展本能,激烈競爭。但在工作上,我們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十分和諧。她為人謙虛而冷靜,沉默寡言,真想不到她內心卻熱情如火,暗戀著她的“勁敵”。想著想著,我不期然歎道:“可憐的春花啊!為什麽你不早點對我說?”

“難道要姑娘先開口嗎?你真是個懵梁山伯,不知祝英台是女的。其實呀,我老早覺察到她對你一片深情了。你還記得當時我唱:‘我不是不愛你呀親愛的姑娘嗎?’”小杜鵑還有點指責的口吻呢!

“這叫女人心,海底針。”高喬插嘴。

“針你的頭,這叫少女情懷總是詩。”小杜鵑頂了過去。

“好了,好了,不知不罪。小杜鵑,你大阿哥不是陳世美。來,大家喝杯茶。”主人調轉話題,緩和氣氛。

突然,一個老同學聞訊趕來看我。他聽了有關吳春花的事就說:“吉人自有天相,春花死不了,有人見她進入泰國春武裏難民營,不久就轉到菲律賓,等候去美國。現在可能到美國很久了。”

“有沒有她的通訊地址?”我問。

“眼下沒有,如果耐心查訪,可能會查到的。”他好似有點安慰我。

七 欲折無梅空寄意

這時,朝霞灑遍大地,窗外一片明亮。弱柳迎風飄拂。兩隻相思鳥在相思樹上歌唱。雖然南國已盛夏,但加拿大還有幾分春意。我打開窗門,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靈感一到,從袋中抽出小本子,慢慢地寫下幾句詩,表示對春花的思念。

“你在發詩癲呀?”小杜鵑趁我沒提防,把小本子搶去,竟然學著老學究那樣,搖擺著頭高聲地吟頌:

楊柳絲絲燕返時,相思樹上唱雙思。

欲折無梅空寄意,遠方摯友可心知?

高喬爭著看本子,突然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高聲說:“‘梅’字寫錯了,應該是媒人婆的‘媒’字,‘遠方’應該改為‘眼前’。”這顯然是向小杜鵑表心意。

“你懂個屁!這是陸凱‘折梅逢驛吏,寄與隴頭人。江南無好物,聊贈一枝春’佳句演變而來,你讀書讀屎片(屎布)呀!”小杜鵑似乎發覺高喬的用意,故意頂了回去。

接著小杜鵑又說:“好一句‘相思樹上唱雙思’,如果把它改成‘相思樹上兩相思’更好,兩隻相思鳥嘛。哼!你終於思念起春花來了。如果以前你有這種感情,春花早就屬於你的了。但現在隻能是‘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有幸繞郴山,為誰流不瀟湘去。’”小杜鵑挖苦地說。

“此情隻待成追憶,隻是當時你懵然。”想不到高大衰這個大老粗也能插上這美好的一句,並能把李商隱原詩“隻是當時已惘然”的“已”字改成“你”字,“惘”字改成“懵”字。

八 何因語言拆同盟

吃了早餐,小杜鵑自告奮勇率領大夥去參觀市容。

她帶領我們參觀了首都具有古香古色的政府大廈,又帶我們過河攝影此大廈的雄姿。她說我們已從安大略省進入魁北克省了。啊!原來首都渥太華地跨兩省。我又想起魁北克省因語言不同而要鬧獨立的事,向小杜鵑討回小本子,翻找前麵提及的那四句詩。小杜鵑眼明手快,又搶了回去。她說這首詩隻寫了一半,要我續完。但寫什麽呢?小杜鵑提議我把這些美景寫進去。我想了一會,勉強加上如下四句,湊成一首七律詩:

飛車千裏逐流螢,夜半敲門乍喜驚。

廿載暌違逢洲外,三更促膝到天明。

宏樓倒影堪入鏡,過省跨橋未出城。

地大人多才旺盛,何因兩語拆同盟?

小杜鵑看後很高興,說我還有點急才。但她對最後那兩句詩似乎有點感觸。隻見她臉上有點沉悶,反複念著“地大人多才旺盛,何因兩語拆同盟”,最後隻聽見“地大人多……旺盛……拆同盟”了。

九 長夜杜鵑泣血啼

上午參觀完市容後,小杜鵑命令拉大隊到她的家吃晚飯和過宿。

小杜鵑本來有車的,卻給別人駕駛,爭著要到我的這駕車來,坐在我身邊,像小鳥依人似的。

“小杜鵑,那是誰的家?到那裏住方便不方便?”我有點顧慮。

“那是我自己的家,我已經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不信你可以問他們。”小杜鵑不經心地說。

同車的同學點頭稱是,但我怎樣也不相信。

“大阿哥,我四年的農村生活捱得好苦啊!我以為沒命出來了。”小杜鵑歎息地說。

“看你那潔白的肌膚,珠圓玉潤的軀體, 成個大 小姐模樣,哪裏像在波爾布特那裏出來的。”

“這是真的,不信你可再問他們。”

同車的幾位同學又默默地點頭,但誰也不肯開聲,怕觸犯什麽禁忌似的。

“我這隻杜鵑鳥真慘啊!整整四年的魔鬼生活,差點把我迫瘋了。我真的有五個孩子,二男三女,六口之家,全靠我一個人供養,兩個小女兒,先後都被餓死了。”

“六口之家? 那你的 先生呢?”

“赤柬打入金邊時,他剛好到磅遜港未返。接著我們和爸媽被趕落農村,從此就失去聯絡。”

“那你爸媽他們好嗎?不知他們見到我還認得出來嗎?”

“很可惜,他們永遠也見不到你了,他們活活地給那些豺狼打死了。他們說我爸爸年弱力衰,不宜耕種,還是到橡膠園那裏做工的好。那裏工作輕鬆,有魚有肉吃,是‘組織’的照顧。但去後不到幾個鍾頭,已看見那些‘同誌’穿著爸爸的衣服回來。媽媽情知不妙,哭著追問爸爸的下落,他們一概不理。媽媽在失去理智時,不慎用中國話罵了他們兩句,於是‘組織’馬上批準媽媽的申請,派人‘陪’媽媽去找尋父親的下落,結果又是一去不回,唉!爸媽死無藏身之地呀!”

小杜鵑說到這裏,身體已不斷抖動,聲音沙啞,眼圈發紅,像中風那樣,整個身體無力地向我身邊靠攏。

“不要哭,冷靜點小杜鵑!”我急忙從袋中拉出手帕遞過去,我的心也像吞了鉛塊似的十分沉重。我叫她堅強,其實我自己的眼淚已脫眶而出。如果不是男女界限的話,我真想擁抱著小杜鵑,陪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以解心中之悶。

想不到小杜鵑馬上振作起來,接過我的手帕反而給我抹眼淚,並說:“你放心吧,我是不會哭的,我的眼淚早就流幹了。如果我不堅強的話,我怎能會捱到今天!”

“守得雲開見月明。小杜鵑今天已經過著舒適的生活,等一會我們看到她的小洋房就知道了。”一個同學插嘴說。

這時車已到達小杜鵑的住所,啊!獨立式的兩層小洋樓,莫說七八個人,就是廿幾個人都擠得下,難怪小杜鵑叫一班“死黨”來“胡鬧”了。

迎接大夥的隻有一個十來歲跛腳的小夥子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我想可能是小杜鵑的子女了。

“這是我的小弟弟,這是我的長女。”小杜鵑的介紹又使我出乎意料。

“你的兩個寶貝兒子呢,叫他們出來給我看看,有沒有他們的媽媽這樣漂亮。”我急切地問。

我這話又使大夥愕然。高喬馬上拉拉我的衫尾,暗示我不要亂說話,然後拉開話題,招呼大家就座,喝茶。

晚飯過後,趁著小杜鵑入廚洗碗筷,一位女同學把我拉到一邊,靜靜地告訴我:

“他的兩個男孩在逃難跨越柬、泰邊境時,誤踏越共的地雷,當堂慘死,她的小弟腳受重傷,後來成了跛子,就是剛才你見的那個。在我們同村的人中,算她的家庭最慘,連她的叔伯在內,一共死了十六人。現在,在加拿大的隻有他們三人相依為命了。她目前在電子廠工作,還要照顧兩個人,精神負擔是很重的。這所房子是政府關照她的。好在她十分堅強,對前途充滿信心。”

十 儂情似鐵可問天

“小杜鵑嫁給金邊一殷商之子,婚後夫妻恩愛非常,生意一帆風順,五個兒女天真活潑,實在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她丈夫是搞運輸的,金邊解放時,他被困在磅遜港,有人看見他給赤柬打死了,但小杜鵑老是不相信,她總是充滿信心地等待她的丈夫回來。看到她一個人太孤獨了,而且又要照顧弟、女,生活很不方便,這幾年追求她的人實在不少,包括高喬在內。我曾數次勸她找個伴侶,但她死也不答應,非要等她丈夫歸來為止。其實呀,再等一百年也是等不到的。苦命的小杜鵑啊!又何必要折磨自己呢?”那位女同學歎息地說。

這時,我忽然想起,小杜鵑中午時為什麽反複吟頌著“地大人多”和“拆同盟”的句子了,可能她回憶起她那溫暖的大家庭和她的那對被白白地給拆散了的鴛鴦。

我為小杜鵑的忠貞不二的愛情而肅然起敬。

小杜鵑知道我明天就要離開加拿大轉去日本、南韓、台灣、香港了。晚上她特地托我到台灣香港後幫她打聽丈夫的消息。並表示很想同香港的家婆住,服侍她老人家。

離別了,我要和小杜鵑說些什麽呢?叫她選個伴侶嗎?又為她的“儂情似鐵,堅貞不二”而難於啟齒;鼓勵她繼續守下去嗎?又不忍心她一輩子孤獨地飄零在異邦。我唯有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默默地祝她更頑強、更堅定地開創自己的新天地。我想她會明白的,不然為什麽她會發出會心的微笑呢!

十一 青鳥快傳雲外訊

離別了小杜鵑,我突然後悔沒有寫一首小詩送給她,我知道她是很喜歡詩詞的。

到了台灣野柳,看見海麵上突出許多礁石,其中有一個很像玉女梳妝。我靈感一動,就以小杜鵑為模特兒,寫下兩首小詩:

(一)

玉女無時不梳妝,伸頭日夜望西方。

一片癡情融大海,浪花點點覓情郎。

(二)

狂濤巨浪莫相纏,似鐵儂情可問天。

牛織相逢總有日,奴君重聚在何年?

到了香港,已是秋涼時份。剛好中山小杬在港舉行菊花展覽,我又想起小杜鵑,就以“幽菊”為題,寫下數句:

東籬怒放似金黃,傲月淩霜暗自香。

獨意工蜂留倩影,冥冥青鳥在何方?

旅遊結束後,我幾次都想把這幾首小詩寄給小杜鵑,但又怕撩起她的哀思,唯有隔洋默默地祝願:傳遞信息的青鳥嗬,快點給小杜鵑傳信吧!不管是團聚的佳音,還是毀滅的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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