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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05)喝茶聊天
(2012-06-21 06:4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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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05)喝茶聊天
記得是在西苑飯店,受邀請來喝茶的有《瞭望周刊》的羅榮興、《人民日報》的施保華、《光明日報》的馬雨農、《科技日報》的陳東、《經濟日報》的詹國樞和王玉玲。
這位馬雨農,和我在清華是同班同學。其他的幾位也都是四通的老朋友。
四通方麵在座的有李玉、周舵、李一川。
我說:今天請大家來聊聊天。
談到經濟形勢、緊縮對我們的壓力,我說:“控購”是歧視性政策,有的地區,如湖南省控辦明文規定,不準購買“四通MS - 2401打字機”。針對某一種產品和某一個企業製定政策,這太看得起我們了。
施保華說:這第一說明你信譽好,第二說明你銷路好。
我說:文件擋不住客戶的需求。有的用戶提著一大包現金上門來購買,因為有控辦的文件,銀行拒絕辦理給四通匯款。
詹國樞和王玉鈴是在《經濟日報》操盤四通現象討論的兩位主持人,一個多月的深入交流,我們已經是知心朋友。我對他們表示了感謝:《經濟日報》關於四通效益的討論中,提出了許多問題,非常感謝你們的理解,也同意你們在最後總結時得出的結論,評判企業隻有一個標準,就是生產力標準。
有人談到當時中國經濟生活中的亂象,認為“改革的熱點和難點是宏觀調控控製不住,比如計劃外的項目很多,電纜廠一下子上了三千個” 等等。《科技日報》的陳東問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我認為這不是因為調控不夠,而恰恰是計劃經濟造成的。計劃經濟才會出這樣的怪現象。剛才說的三千個電纜廠的事情,中央有中央的計劃,地方上省市有省市的計劃,地縣有地縣的計劃,可以查查三千個電纜廠,哪個是計劃外的?不能說隻有機電部的計劃是計劃,地方計劃就不是計劃。正是因為都是計劃經濟,都要上,上了就不能下,虧損了又有政府補貼,這種賠本的買賣隻有計劃經濟才做得起。競爭的結果一定是市場選擇的結果,國內計算機市場一共有一百多家在做。長江、長城、南天、華南、浪潮、長白、中山等多了,這還都是大的。國內市場多少呢?六萬台到七萬台的數量,一百多家做。整個歐洲50萬台的市場,才一家做(Olivetti),為什麽呢?這就是市場選擇的結果。他在市場競爭中成功了,其他失敗了。市場調節的結果是集中,計劃控製的結果卻是分散。可以說,正是因為控製才控製出這麽多事情來。如果完全是市場調節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我說:“宏觀調控”這句話,應該有一個“主語”,有一個“賓語”,還有一個“狀語”的問題。
第一,主語問題:誰來調控?誰代表國家利益?現在我們國家的各個部門都是政企不分,要由部門來調控,肯定是從部門利益出發來進行。這樣調控的結果不會是國家的最大利益。十三大講的是國家調控市場、市場引導企業。主語是國家來調控。但是誰來代表國家?部門行不行?可以舉一些例子。比如美國政府的某個部門就不能代表美國的國家利益。海軍部門就反對核潛艇武裝的計劃。因為如果采用這個方針,海軍部門的編製要大規模縮減,隨之而來整個部門的地位,許多高層官員的安排,都會出現一係列問題,所以他從這個部門的利益出發反對擴大核潛艇。這就看出這個部門的態度不代表美國整個國家利益。再舉一個例子,李鵬總理去西城區視察,發現鐵道部有20億的款子存在此地。他說:鐵道部這麽多錢存著還向我要錢。鐵道部聞訊後很快把錢轉移了。部長和總理都不一個心眼,這宏觀調控怎麽調得好呢?機電部講要宏觀調控,他們自認為代表國家利益,實際上隻是代表部門利益。政企不分是個大問題。
第二是“賓語”問題:調控什麽?政府是調控市場、市場來引導企業。現在是政府直接調控企業。企業買什麽,賣什麽,做什麽,這些本來都是企業行為。政府都直接幹預。許多問題就是由此產生的。
第三,是調控到商品經濟、市場經濟的新秩序還是調控到產品經濟、計劃經濟的老路上去?這是一個目的狀語。如果調控是要回到計劃經濟的老路上去,那麽越調控越僵化,隻能是死路一條。
現在的許多問題,如黨風問題,社會風氣問題,流通領域問題,分配不公問題,這些都是由於市場經濟不充分而造成的。“官倒”是怎麽產生的?誰有這樣的權力?有許可證的、有渠道的、有權力的,都還是原來計劃經濟體係的。所以調控的對象應該是非市場經濟的行為。而不是那些好不容易才發展起來的市場經濟行為。
有記者關心我們目前遇到的困難。
我說:宏觀上我們所擔心的,是四個問題:
一個是資金,銀根收緊、信貸緊張。我們都是沒有任何積累發展起來的,我不是光指我們,我們四通還好些,其他所有靠市場發展起來的民營企業,他們主要靠銀行信貸。
二是基建上的一刀切。我們這種企業要有一定的空間。營業、辦公、倉貯、生活等都要空間。要從現有的空間擠,把飯店、理發店、浴室都擠了,老百姓就會不滿意。
三是向外走的時候的手續問題,出國手續仍很困難。
四是許多政策的落實問題。中國的許多事情都是這樣,到各個部門要有各個部門的紅頭文件。試驗區定了規定,但好多都還不落實。
有記者問到許可證的問題。我說:
說到許可證,這不是我們的主要問題。有人說我們是買許可證,這個說法不對。所有的許可證都是電子部發的。我們沒有得到過一張許可證,也沒用過一張許可證。是那些有許可證的單位和我們合作。他可以不做市場開發,不做別的工作就可以用手中的許可證賺錢。誰也不會去買許可證,不會去做這種違法的事。許可證可不可以自由買賣?當然不能。要這樣就亂套了。我和機電部的領導討論過,應該是采取國家拍賣,而不應該讓國營企業在中間環節賺錢。現在這樣做,是把風氣敗壞了,隊伍養懶了。香港采取的是公開拍賣的辦法。誰出錢多就給誰。包括車牌的號碼都是采取拍賣的辦法。政府在中間賺錢,賺了錢來改善道路。當然現在我們的政府不可能這樣做。機電部那麽多單位,有生產能力,卻沒有市場,又要維持下去。很重要的一條是靠許可證來養活的。
許可證是計劃經濟的產物。許可證要不要?由於產業保護政策,是必要的,別的國家也實行許可證。但是應該是保護市場,而不應該是保護某個企業。現在是控製也控製到企業,保護也保護到企業,而不是到市場。應該是這樣來辦:比如今年有兩萬台的許可證,發給誰?這就有個市場價格。必須把許可證發放到市場開拓好,經濟效益好,用戶服務好那樣的企業中去。而另外一些企業就會淘汰。當然這個事情現在做起來還很難。但是產品經濟向市場經濟轉換中必然要經過這一步。
最後,我認為“市場經濟才是企業的成功之本”。
我說:中關村一條街的興起,說明了市場經濟的強大的活力。原來國家準備花五千萬把計算機應用搞起來,結果沒有搞起來。現在國家一分錢沒有花,反而搞起來了,而且搞得很好。什麽原因?就是在中關村這個地方形成了市場經濟的小氣候。產品價格、市場開發、人才流動都是由市場來決定。
台灣的電子行業成為出口第一大產業,也是由於放開才實現的。原來電子方麵很薄弱,所以讓他放開搞,政府控製的是機械、汽車這樣有一定基礎的企業,結果十年不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和中關村一條街的情況很相似。政府對這件事一開始也是采取看一看的態度。1985年清理整頓,有人說對這些公司要取締,李錫銘同誌說:看幾年再說。這就給了看幾年的機會,這句話是關鍵。我們就這樣發展起來了。可以說這是市場經濟成功的範例。中國隻有搞市場經濟才有出路,要回到計劃經濟的老路上去絕對行不通,這已經是曆史的定論了。社會主義國家,中國、蘇聯、東歐搞了那麽多年,現在大家都在改。不久前波蘭的輕工業部部長來訪,也認為是這樣。這個轉換期間有許多問題,但隻有堅定地往前走,退回去是沒有出路的。建立商品經濟的新秩序就是建立市場經濟的新秩序。講生產力標準,歸根到底是市場標準,我們不能從十三大定的基本方針往後退。說什麽生產力標準不是看產值和利潤,而是看科技進步等等,這些都是對十三大精神的篡改。科技進步是手段,目的是市場。
形成市場經濟的小氣候,是四通發展的原因,也是中關村一條街發展的原因,是新技術開發區興旺的原因,也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出路。
美國一位諾貝爾經濟獎獲得者說:一個國家的經濟好比一艘帆船。市場上的各種動力、機製,人的主動性、積極性的發揮好比是風,國家的調控好比舵。美國強調的是風,而他的舵很小,甚至沒有,風很強,所以開得很快。蘇聯國家調控的舵很大,但沒有風。穩了,卻動不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把風鼓起來了,積極性調動起來了,在刮風的時候如果橫著打舵,就可能翻船。
後來,《科技日報》發表了我這次談話的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