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71)
很多人都說《周處除三害》是個暗黑爽片。可暗黑了誰，爽在哪裏？卻很少有人細說。周處身負重案，能在台灣那個小地方潛逃那麽多年，影片首先黑的就是台灣警察。不僅現場沒抓住周處，還讓他逃亡那麽多年。如果不是他自己出來自首，似乎警察永遠也抓不到他。警察抓不到的不僅是他這個列在第三號的重案逃犯，還有二號港仔和變為邪教頭子的一號逃犯。這對台灣警察簡直就是明黑，哪裏還是暗黑。
雖然周處殺香港仔那段打鬥有點多餘，可為了讓電影好看，還是讓他和香港仔拳打腳踢一陣後，才一槍把香港仔崩了。這明顯不合邏輯的橋段並沒有影響很多觀眾的觀感，叫爽的人大有人在。畢竟周處殺的是一個欺男霸女的壞人，好人殺壞人，再暴力也有正義性，這就是大多數觀眾的價值觀，也是暴力美學的由來。好萊塢的動作片中，這種好人殺壞人的爽劇是一部接一部，各種殺法層出不窮，不斷創新。
如果說周處殺香港仔屬於除暴安良的話，他殺邪教頭子和邪教徒就是為民除害，鏟除不可救藥的暴力詐騙集團。其實，周處一個人執行的集體屠殺，很類似一場將社會上的汙泥濁水掃蕩一空的暴力革命。所以，在我看來，那些看了這段叫爽的人，都是潛在的暴力革命支持者，或者本身就會參與暴力革命之中。
在法製社會，社會正義要靠私刑方式的個人暴力實現，本身就是對法製社會的暗黑。每個人的一生之中，都或多或少的會遇到被欺負和霸淩的時候，或目睹過不公不平之事。所以，每個人心中都有對社會正義的渴望，而類似《周處除三害》這種暴力爽片，就恰好滿足了人們實現正義的願望，雖然是在劇裏。
周處殺香港仔是一個人對幾個人，所以殺的還算順手，等他針對邪教團體時就差點被人家幹掉。如果一個人麵對的是整個社會體係的不公，即使再有本事，也會有無力之感。因此很多人就忍了，不忍的就隻能孤注一擲，拚個魚死網破。比如賈樟柯電影《天注定》裏的那個有點偏執的大海和我前幾年看過的一個美國電影《入侵華爾街》（Assault on Wall Street）中的保安。
《入侵華爾街》的故事發生在紐約，一個退伍後當運鈔車保安的中年男人，為人老實厚道，與同事關係融洽。他妻子不行得了癌症，而醫保支出又達到了上限，於是他省吃儉用攢下一筆錢想為妻子治病。可這個保安犯了和我太太一樣的毛病，輕信掮客。我太太是被保險公司的掮客給忽悠了，以為是好朋友介紹的，不會騙她，人說啥她信啥。好在隻是損失點錢，並沒反欠保險公司的債。而這個消防隊員，不僅自己投資的錢沒了，反而欠了投資公司一大筆錢。這讓他無論如何想不通，明明是自己的救命錢被騙沒了，怎麽自己還成了欠債的？明明是被欺詐了，可又沒有證據起訴。找到律師幫忙，律師也是忽悠他告訴他。找檢察官，人家連麵都不願跟他見。找投資公司老板，老板竟厚顏無恥地說：富人都不是靠誠實勞動變富的，資本主義就是這個樣，還把窮人一頓損。
倒黴的事接踵而至，因為他背負還不起的債務，公司不敢用他押送現金，不得已解雇了他。他老婆為了減輕他的壓力，自殺了。而他的住房也被贖回，讓他卷鋪蓋卷走人。走頭無路，告狀無門保安，最後起了殺心，把自己在軍隊裏學到的本事用上了，開始一個個擊殺這些合謀欺詐他的人。掮客，律師，檢察官、投資公司的員工，一個個都倒在他的槍口下。最後，他用了一個計謀，騙過了來抓捕他的警察，順利逃脫。這個結局大概也符合爽片的模式。
電影故事是虛構的。此片拍攝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整部片子的台詞和旁白充滿了對華爾街的痛恨和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其中很多批判資本主義的話語，比號稱社會主義的中國的電影都要尖銳的多。其實改開後，中國電影中很少看到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倒是不少對資本家的諂媚之處。我想，這部的電影製作者也許隻是在迎合占領華爾街所代表的民意。畢竟，金融危機後的美國社會，很多像保安員這樣的窮人成了泡沫破滅的代價，因此他們對華爾街的痛恨也達到了高潮。從娛樂性來說，這部電影也是對那些痛恨華爾街而又無能為力的人們的一個精神安慰。
看完這個電影後我就想，這個劇在告訴觀眾什麽？是對法製社會失去了信心，還是認為正義必須靠暴力實現？私刑處罰自古以來就有，遍及世界，即使最講究法製的美國也不絕於縷。記得《鄉下人的悲歌》的作者在其書中就寫到過家鄉的私刑，在他美國中部老家地區，很多令人痛恨和不齒的罪犯，比如強奸幼女犯，就經常被當地人私刑處死，警察也不予追究，不了了之。法製是個複雜的體係，即使在君主製時期的中國，打官司告狀也是非常麻煩的事，所以才有餓死不要飯，冤死不告狀的老話。與私刑處置相比，法律顯得磨磨唧唧，哪有私刑處置那樣快意恩仇啊。我猜這也是很多人看《周處除三害》感覺很爽的原因。
與《入侵華爾街》對資本主義的赤裸裸批判相比，《周處除三害》的社會批判性似乎被無厘頭的黑吃黑給淹沒了。大概暗黑情節就是這樣的，暗示隻有黑吃黑才能消滅壞人，而警察司法部門毫無用處。可這與真實的社會契合嗎？我對此嚴重存疑。
如果說《周處除三害》有什麽社會批判性的話，大概就是對邪教的批判和對社會上時髦的靈修的暗黑。社會上確實有這樣一些執迷不悟的人，一條道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明明知道尊者是個騙子，可那些信眾們卻依然堅信謊言，視死如歸。周處一個個處決那些信眾的情節顯得特別詭異，讓我毛骨悚然。不隻是驚悚於他的冷血殺戮，更是驚悚於那些帶著迷信視死如歸的人。大概聖戰分子就是這個樣子吧。
網上對《周處除三害》中邪教情節有各種各樣的解讀，真實的社會中，能和電影裏邪教對上號的多的是，所以，電影是借邪教來暗黑很多類似於邪教的封閉團體，比如：各種明星粉絲團，各種意識形態陣營，這個功，那個教，都具有這種讓外部信息無法穿透的堡壘性，而建築這個堡壘的就是非理性。如果對立的雙方已經完全無法溝通，完全沒有一點共識，最後的結果就是像周處那樣肉體消滅了。所以，當溝通無法進行時，暴力就會登場。文革時就是這樣，以大辯論開始，以武鬥終場。這就是人性。
我時常思考覺悟是什麽？我想，最基本的覺悟就是能衝出自己的信息繭房，看到繭房外的世界。就像《楚門的世界》裏的楚門，一輩子生活在別人為他營造虛假世界裏，雖然也很快樂和舒服，但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時候，他就心不安，也不舒服了。探求真相，追求真實，這也是人性之一。
七位開國上將反對屠殺64 手無寸鐵的學生、工人、市民，就是覺悟到：一輩子打打殺殺，原來和軍閥毫無二致，都是鎮壓人民、剝削、奴役人民的，無異洪水猛獸！毒龍！而且遠遠過之！周處在寓言中是後悔而自殺，以謝國人的。這種勇氣，可能俄國的戈爾巴喬夫解散自己的黨才有點比較近似罷？中國還有無數的不覺悟者，繼續做周處為害百姓的事，還以為這就是‘革命’，魯迅筆下阿Q的所謂革命，不過是搶東西、搞吳媽，這些老毛等人都幹大得多、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