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我的玉蘭

清明是個令人傷感的日子，一場風雨過後，踏著積水走過那株玉蘭的時候，發現潔白的花瓣撒落一地，僅剩下零星的花兒突兀在光禿的枝丫上，心頭漾起絲絲莫名的歉疚，原本計劃要為玉蘭拍幾張照片的，孰料每日的忙碌，居然辜負了這株美麗的生靈。 ?? 對這株玉蘭我是懷有特殊情愫的。大一下半學期開學不久的一個慵懶午後，窗外明媚的陽光難掩初春的縷縷寒意，屋內的暖氣稱職地向外釋放溫情。課堂上一位女教師高分貝地宣講著眾所周知的教條，講台下坐滿懶洋洋醉釅釅的學生。百無聊賴，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遊弋。不經意間，目光觸及圖書館草坪的一個角落，一株突兀的小樹，光禿禿的枝丫結滿潔白的花兒，滿樹玉華，素白瑩潔，遠遠望去，宛若一身絹素的仙姝，悄然降落於塵世間。心頭一震，不禁驚詫於自然的造化，世間怎麽有聖潔飄逸的精靈！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趕忙跑到樹下，才知道那是一株玉蘭，別名望春花。近距離觀察，才更能發現玉蘭的神韻。一般的花木大都先長葉子後開花，玉蘭卻卓爾不群，先開花後長葉，隻見橫斜的疏枝上挺立著上百朵白色的花，清瘦而潔淨，綻放在料峭的春風中，好像一隻隻翩躚的白色蝶兒隨風飄曳。每朵花約有九片花瓣，看似單薄，卻瓣瓣昂首挺立，“試比群芳真皎潔，冰心一片曉風開”，有百合的素、荷花的潔、蘭花的幽、梅花的傲，而且飄散著清新淡雅的幽香，令人心曠神怡。最為驚喜的是，在玉蘭的樹身上，竟然刻著一個大大的心形，想必有人曾經對著這恍疑冰雪的瑩潔清麗山盟海誓，玉蘭見證了一段浪漫的愛情…… ??從此每年的初春便會徘徊在玉蘭花下。後來盡管人世滄桑，畢業，謀職，讀研，負笈異域……然而夢縈中玉蘭秀逸清雅依然。回國後重訪母校，發現原來草坪上已經矗立起新的圖書館， 而那株玉蘭不知被遷移到校園的哪個角落，悵悵然，發出“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慨歎。 ??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個偶然的機遇，發現在M樓前的空地上，挺立著一株玉蘭，走近一看，那顆大大的心形宛在，竟是自己苦苦尋覓的玉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陣狂喜，此後每年的春天都會回來探訪這位老朋友。 ?? 愛屋及烏，喜歡上這株玉蘭，也便留意起京城的玉蘭來：約從公元6世紀開始，它被廣植於寺廟，被視為純潔的象征，京西大覺寺一株幾百年的玉蘭，樹高十幾米，上千多花，花團錦簇。玉蘭也被栽在禦禁皇苑，風雅乾隆就以“玉蘭堂裏玉蘭人”自居，頤和園的幾株玉蘭每逢花期更是遊人如織。而民間傳統宅院也講究配植“玉棠春富貴”——玉蘭、海棠、迎春、牡丹、桂花，寓吉祥如意、富裕高貴。不過佛家絕然於塵世之外太過空靈，而皇家的傲人盛氣則拒人千裏，所以打內心深處還是喜歡這株民間的玉蘭，它的玉潔冰清曾經打動過多少花下走過的莘莘學子……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花不同。玉蘭是美麗的，又是短暫的，也許正以其短暫而珍貴。盡管落花本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自己從不傷春，但是看到落英滿地，還是忍不住的感慨美麗易逝。“有花堪折隻需折，莫待花去空折枝”，與其在傷感嗟怨中錯失一個個的精彩，何不just do it？敏於思固然重要，但不把落實在行又怎能體現思敏？行重於知！記得先前路過清華禮堂，每次望見這則校訓總會自覺不自覺在朱子和陽明的知行觀徘徊，直到今朝才頓悟這則校訓的警世省人！ ??質本潔來還潔去。再見，我的美麗的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