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
孤帆遠影, 一陣風, 來去無蹤
九月一日, 一大早醒來, 推開窗門, 好一個天朗氣清, 馬上整理行裝, 準備向黃竹角咀去, 一個很久以來一直都想去的地方, 這裏被香港行山人士稱為天涯海角, 中途無退路, 全程三十幾公裏, 山長天遠......
換了三趟車, 八點鍾就到了大美督, 一抬頭就看到八仙嶺靜臥在峻嶺之上, 這麽個清麗的早晨, 說不定八仙還沒醒來, 每次來到這裏, 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八仙在幹嗎。那何仙姑迎着朝陽似醒非醒, 長袖輕垂, 美得令我不忍按下快門, 急忙逃到碼頭邊, 對着一池山光雲影發楞, 那點點白艇金舨, 莫不是八仙灑向人間都是福?
踏上船灣淡水湖大壩, 視野遼闊, 整個淡水湖近在眼底, 遠接天邊。靜穆的湖水, 真如一麵碩大的明鏡, 要把整個碧空都裝進去。大壩一氣伸長三千多米, 偶見倆仨個人迎麵而來, 有對老夫婦大聲嚷着福州方言, 一幅樂天的神趣。水邊忽然噗嗤一聲, 不知是魚兒跳圈還是龜仔翻身, 等你注目時, 隻留下一圈圈的漣漪。
原來大壩淡水一側正在進行加厚工程, 不到九點鍾就見一艘駁船拖着沉重的躉船, 拉着大塊方石向大壩駛去, 也許這是在該湖上行駛的噸位最大的船了, 這些石頭從赤門海峽運上東頭洲副壩的碼頭邊, 再裝車運五十米左右卸到湖邊, 然後用躉船拉往大壩, 頗費周章, 方法好像苯了點, 引人思量。不過很多事情, 往往隻能用笨方法去處理, 太用心計反而於事無成。
湖上無限風光, 一大截落差下的吐露港也風光無限, 從馬鞍山橫越到犁壁山, 山擁着雲, 雲湧着山, 水映着天, 天看着水, 在香港很久沒看見如此清澈湛藍的景致了, 真是“水光瀲灩晴方好”, 晴方好......
山也靜水也靜, 走過大壩和副壩, 不透一絲風, 在伯公咀入山, 剛跨上山頭就發現掉了鏡頭蓋, 隻好回頭在山道入口處找回。左邊是淡水湖, 右邊是赤門海峽, 草木蔥翠, 海天秀麗, 但整個人已渾身濕透, 我棄走長牌墩, 深入叢林碧灣取道老虎笏, 這小小的海灣以前養過珍珠, 如今隻剩得兩方魚排, 跳跳魚在你腳邊飛奔逃竄, 忽然山腰上呼呼作響, 一抬頭猛然見到一蘋野豬悠然而過。
在灣裏左右找不到上山路口, 隻好硬闖。實際上這裏有一條小徑, 全被茂草給掩蓋了, 走上山腰, 清粼粼的老虎笏近在眼前, 一位老人撐着小船在拾網, 一段荒廢的水泥路, 幾截斷簷殘壁, 又複上山, 小徑掩掩藏藏, 失而複得, 得而複失, 輾轉又回到環湖郊遊徑上, 過三門山, 虎頭沙, 登鵝髻頂, 回首一眼望穿剛才走過的十來公裏山路和大壩, 竟空無一人。
來到登鹿湖峒的天梯前, 大約十二點半, 擇小徑鑽入跌死狗山坳, 據說這裏有路可繞過鹿湖峒和跌死狗, 直出鳳凰笏頂, 在叢林裏穿行一陣, 正疑無路, 見有小布條飄揚, 便順勢上草坡, 又是一番艱辛, 半個多小時後在鳳凰笏頂前的山坳展露頭角。取道中間最高的山脈登頂, 往下看才發現山腰上有小徑繞過去, 但為時已晚, 隻好在山頂上小歇片刻, 再順勢翻過鳳凰笏頂, 直取白角山, 好在赤門海峽口、鳳凰笏和遠處的灣仔、蚺蛇尖構成一幅幅美麗的畫圖令人心曠神怡, 也不枉登上了這鳳凰笏頂, 這時已隱約感到雙腿乏力了。
一意孤行, 站在白角山頂時己經是下午三點鍾了, 往前隻看到昂莊山, 誤以為那便是黃竹角咀的最後一座山頭大嶺了, 預算着來回一個小時, 便鼓起勇氣, 下山穀, 上山坡, 穿叢林, 到了山腰卻無路登頂, 橫向左邊的一個小山頭, 才發現大嶺還在前頭, 這時心底吃了一驚, 猛然覺得非常疲倦, 來回還得再一個小時。
一看時間已經四點了, 我的位置應該在昂莊山腰, 前有大亞灣裏的東坪洲, 左是黃竹角海和印塘洲, 右邊被昂莊山擋着, 回望剛走過來的逶迤山嶺, 回程還得一番折騰, 拍了幾張風景, 隻好往回走, 以策安全。
馬不停蹄, 翻過白角山時, 隻剩下半瓶水了, 匆匆繞過鳳凰笏頂, 在樹叢雜草掩蓋的小徑裏闖蕩。迎着西沉的夕陽, 攀上跌死狗, 貼着峭壁補了一張略帶金暉的蚺蛇尖, 山崖上一具具的蛇頭石, 呲牙裂嘴對着跌死狗下的深穀, 把整個山穀鎮懾得鴉雀無聲! 難怪得了“跌死狗”這名字, 威震八方。
從跌死狗頂上下來, 再登上鹿湖峒, 峒頂上也樹木成林了, 不像以前光禿禿的。天梯前有路牌指出到大美督11公裏, 一眼看盡, 就是上午走過的路, 而到烏蛟騰不足7公裏, 要走三個小時。眼下大約六點鍾, 夕陽無限好, 可惜留不住, 麵對着湖光山色, 我也沒打開三角架, 隻匆匆拍了兩張又趕着上路了。快步走過石芽頭, 隔海相望的鹽田港已華燈初上, 顯得比資本主義這邊的大埔、馬鞍山繁榮許多。
正好在天全黑之前穿過隂森的紅石門坳, 慢步拾級而上觀音峒, 疾走觀音峒、大峒山脈, 不知甚麽鳥一直在身邊衰號, 陪我走過大峒一段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直到開始急降下山才飛走, 山林裏頓時又黑又靜, 我孤身晃悠在灰黯的山徑上......
前不久從DISCOVERY CHANNEL野外逃生的節目上看到, 夜行要保持你的夜視眼, 就不要用手電, 我有意一試, 隻拿着手杖試着深淺, 高一腳低一腳的, 果然有效, 最後連眼鏡都摘了, 看得蠻清楚的。隻在山下跨越澗道進入上苗田村的一段叢林石徑古道上,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才打開手電, 而且不看手電的聚光圏, 以免丧失了夜視眼。
這一段古道陡斜濕滑, 穿過樹林, 進入一片廢墟, 黑夜裏分不清哪裏才是路, 隻是沿着斷牆邊走, 突然牆內傳來劇烈的聲響, 打進手電也看不到甚麽東西, 隻好快步逃離現場, 接上烏蛟騰郊遊徑, 以後白天要去走一回看看。
烏蛟騰郊遊徑走過好幾回了, 寬寬的大路, 至少可二人並行, 雖是首次夜行, 也無所畏懼。隻是剛見到九擔租廢村時, 那一排舊屋每個大門前都有一盏明燈高掛, 初時以為這裏也像荔枝窩一樣, 還鄉團來了, 開發成旅遊景點, 熱閙起來了, 也沒太在意。可是走近村口再看一眼這排老屋, 卻依然如故, 大門前根本就沒有燈光! 隻有村口的一盏路燈詭譎地閃爍着, 等我走到跟前, 居然還滅了一陣子才又亮起來, 不知有何含意, 還望父老鄉親明示。
幾聲狗叫把我帶到了烏蛟騰的新屋村, 己經八點廿分, 停車場上空蕩蕩的, 有幾蘋狗在昏暗的路燈下打轉, 打了好幾個電話才CALL到的士, 廿五分鍾後終於上車離開烏蛟騰, 結束超過十二小時的孤獨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