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成周路 三十五 鳥鳴新野 淑女成仁

那夜，周公第一次睡了一個好眠。淩晨，他被窗外樹上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喚醒。

周公睜開眼，數日來的經曆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心裏是踏實的。

一日之計在於晨，周公起身，穿好衣服出門去。剛下台階，便被陶桑攔住：“叔旦君，您還是帶上人馬吧，這裏怕還不安全。”陶桑勸說。

“沒事，都過去了。”周公說。

周公坐上馬車進入朝歌重地，在前麵趕車的是陶振。周公見一抹新月如苗，旭日東方待升，空氣清新，似乎聞不到有血腥的味道。這東方再也無力威脅宗周，他一顆長期凝重的心終於輕鬆了下來。

路邊有殷人在修農具。周公覺得有趣，下了馬車，感興趣地過去，想跟當地人聊聊。剛問候了一聲，那人站起，突然一個轉身，亮出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直直朝周公刺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陶桑眼捷身快，飛起一腳將匕首踢飛，並轉過身去扶持周公，不料那人從另一頭的腰間拔出短劍來，從後麵朝陶桑的背刺了下去。

血柱噴出，陶桑倒地。已然從馬車裏躍出的陶振舉起馬鞭向歹徒猛抽下去。歹徒倒地，周公疾步，揮動利劍，將歹徒的頭劈成了兩半……

周公抱起垂死的陶桑，弟弟陶振在一邊哭泣。陶桑對弟弟說：“弟弟莫哭，姐姐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

姬旦哽咽：“桑，別說了。我要把你帶回陝東，我要娶你的！”

陶桑依偎在姬旦懷中：“叔旦君，謝謝你，今日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隻恨今後桑再也不能跟隨你照顧你了……”說著眼睛泛出了晶瑩的淚花。

姬旦和彌留之際的陶桑互相凝視，這是他們今生離得最近的時候，也是他們邂逅牛郎織女山以後唯一的一次相擁。他緊握著桑的手，一直到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姬旦撕心裂肺，陶桑她可是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上！此刻的他突然就覺得，鎬京大門外陶桑的那一出隻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他姬旦而來。她知道今生無緣，她是來殉情的。

“姐，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啊！”陶振失聲大哭起來。

悲痛哀傷中，姬旦默默地為陶桑理順了頭發，整好了衣裳，帶著她上了馬車。陶振迎風駕車，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墜。老天怎麽不睜開眼，怎麽忍心奪去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周公坐在車裏，眼淚強往肚裏咽。他是多麽希望時光倒流，他能堅決地把陶桑堵在隊伍的外麵！他的心幾乎要被悲哀和自責吞噬。

周公不忍心把陶桑孤零零留在朝歌，可他一時又離不開，隻好派遣一個衛兵陪同陶振一起將陶桑運回西部，將她安葬在美麗伊河畔開滿鮮花的寧靜新野上。姬旦剪斷自己一撮頭發，交與陶振。它們將和陶桑一起埋進土裏。

姬旦目送載著陶桑的馬車徐徐向西，少女陶桑為他吮手止血的往事曆曆在目。這麽些年來，由於父親的阻止，又由於他輔佐父兄疆場廝殺，力排眾議，鞏固大周……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推遲與陶桑的連理，可陶桑始終沒有放棄跟隨他。他幾乎就是她的全部，值得她在絕望的最後用生命本身來圓她的愛之夢！

無比的哀傷同時填滿陶振和姬旦兩人的心碎時分。

許多鳥兒飛來，在姬旦頭上鳴叫。那些呢喃的鳴唱與當年少女陶桑學鳥叫的聲音渾然一體，讓姬旦陡然覺得這時間沒有前後，這空間沒有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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