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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69年。
小暑天,蘇秋貞背著一頂鬥笠,匆匆踏上了那條長長的石橋。橋的另一端,住著她的弟弟蘇秋明。蘇秋明是蘇家第一個能從小學一直讀到大學的狀元,聰明自是不必說,性情還相當的冷靜穩健。這些日子以來,秋貞每次碰到棘手的事,總要先請教自己這位弟弟要如何處理。今天秋貞一早起來,一個不小心闖了大禍。這事刻不容緩得要馬上處理,他們家,可是再也經不起任何差錯了。
不知為什麽,每次走在這條五裏長的石橋上時,往事就會像過電影般在秋貞的腦海裏閃現。
秋貞不到五歲的時候,家庭落難,秋貞跟著父母離鄉背井,一路流浪到了橋東鎮。流浪的日子,秋貞還有一點點印象,那印象之一就是餓,發慌發抖的餓。另一個記憶就是地瓜幹,啃了不知多少天的地瓜幹,沒有味道,卻總也吃不夠的地瓜幹……
十歲的時候,秋貞底下有了小妹妹秋英和小弟弟秋明。阿爸阿媽整天在外麵忙碌,十歲的她成了家務總管。不光家裏,家外她也要忙。離家不遠有個海灣,每次潮退,大片海灘地可見一叢叢海草。這時,挑著兩個大竹筐的秋貞會準時到達灘上拔那些海草。從海灘回來,她的臉會成泥臉。弟弟妹妹傻傻地看著她,眨巴著眼睛。她顧不得逗他們玩;她抹抹臉,趕緊去院子裏曬海草。曬完草,她還要給弟弟妹妹做吃的。
有一次,秋貞見家裏柴火告急,就在海灘深處多呆了片刻,想多拔些海草。拔著拔著,突然覺得膝蓋透涼;猛一看,隻見那迅猛回潮的海水已經四麵八方把她包圍!
秋貞嚇呆了!“阿媽——”她本能地叫了一聲。
幾乎就在那同時,她的手被一隻有力的手拽住。一回頭,是阿媽!阿媽來救她來了!
“給我扁擔!”阿媽喊道。她一手用扁擔撐著,另一手抓著女兒的手,一步一步離開了水區。可憐的秋貞,手裏還緊拖著兩個竹筐不放。
原來,阿媽從地裏回來,左等右等等不到秋貞,放心不下親自跑海邊來。阿媽要遲來半步,秋貞一條小命就難說了。
秋貞的記憶跳到她十六歲那年。那年,她長成了大姑娘,一張鵝卵臉,一雙熠熠發亮的黑眼睛,兩條粗粗的長辮。那些日子,左右鄰舍總向她投來各種各樣的眼光,有羨慕的,也有怪異的。沒多久,就有那些上了歲數的嬸嬸、阿婆們經常來找阿媽。她們走了以後,阿媽就會跟阿爸低聲叨敘。“不成,不成!”阿爸多半會這樣回應。
來了一個挎槍的小夥子,高高的個頭,長方臉,劍眉,很是帥氣。這回,一向在客人跟前低頭走過的秋貞,多看了小夥子兩眼,心裏咯噔動了兩下。她走到房間裏去,站在門邊偷聽,她聽到阿爸在跟小夥子聊天。阿爸要是不喜歡一個人,是不會跟他聊天的。
秋貞的阿爸是相中了那個小夥子。小夥子性情好,長相帥,另外,他還是國軍裏的一個排長。秋貞一家落難外逃,一路上沒少給人欺負。現在也還是客居他鄉,所以秋貞的阿爸很看重小夥子背上的那杆槍——唉,誰能想得到,就是那杆槍,日後給了郭家無窮盡的災難……
幾個月後,秋貞就成了郭立民——就是那個背槍的小夥子——的新娘。弟弟妹妹哭喊著不讓她走,秋貞早就成了弟弟妹妹的半個娘。秋貞也哭了,她也舍不得離開他們,還舍不得離開阿爸阿媽……
蘇秋貞的思路到這裏被打斷了——邊上有人吆喝,問她要不要買冰棒。她一看,哦,不覺已經走了一半路,到了中亭了。天氣雖然悶熱,冰棒當然涼爽,可秋貞停不下來腳步。早上發生的事情太嚴重了,她得盡快去見弟弟一麵。
走過中亭,秋貞又開始思緒滾滾。本來,和郭立民婚後的十多年裏,雖然日子過得窘迫而辛苦,但是還算是甜蜜的。她生了八個孩子:六男二女。家裏窮困,夭折了兩個。最後那個男孩出來的時候,夫妻倆簡直是一同愁上眉梢。阿媽正好來探望女兒,看到這個情形,就說:“阿貞,你弟弟沒有兒子,你這邊又這麽多孩子養不過來,不如把這老小送給你弟弟養吧。他們不知道會多高興呢!”
弟弟本來跟自己就是一家人,阿媽這麽好的主意,秋貞哪有不答應的理。當天,秋貞的小兒子土城就離開親媽的懷抱,扒在外祖母的背上到了舅舅蘇秋明的家。
郭土城後來改名蘇建城。(本小說原載《自由寫作》 2015年10月6日 待續 )
謝謝伊北的閱讀和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