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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Originally posted by [i]冬雪兒[/i] at 2010-2-26 07:28 AM:
[center][size=5][font=黑體]冷硬與荒寒——中國當代文學的基本特征[/font][/size]
摩羅[/center]
最近一年多時間,我一直在讀一批當代中國作家的作品,其中有劉震雲、張煒、餘華、蘇童等人的絕大多數作品,..
這樣的氣質決不是某幾位作家某幾部作品所獨有的氣質。在我的印象中,這就是當代中國文學的整體氣質,而且,這種氣質在越是優秀的作家身上表現得越是顯著。這一事實不僅令人驚訝,而且令人悲哀。應該說,這些優秀作家都在漫長而又艱難的努力中找到了一點什麽,他們形成這樣一種冷硬荒寒的文學氣質乃是得自於生活的暗示。生活所給予這一批或曰這一代優秀作家的刺激與暗示竟然如此相同,以致於他們能夠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題材不同的故事中如此忠實地凸現出這樣共同的詩學特征。可以毫不含糊地說,是生活的冷硬導致了一代作家文學氣質的冷硬,是心靈的荒寒導致了一代作家文學氣質的荒寒。
[/quote]
感謝雪兒轉載這篇。我覺得用“強頂”來頂這篇都太庸俗,太不夠力量。
這篇涉及了太多的課題,太深太廣了,有的也許作者本人都沒有想到。其實我早就有所思考,隻是QQ沒有那樣的專業素養、條件和名氣來把這些思考係統闡述出來 (希望有一天我能把它們整理出來)。基本上這是中國人和中國文學的課題,是中國文學家們的課題。 文學家們,你們究竟想給讀者些什麽? 你們可能說:管著了嗎?我就這德行,挖掘我的黑暗扭曲人性,我對讀者、他人甚至對民族有啥義務使命的? 我說,別忘了,魯迅當初為什麽要棄醫從文?陳天華為什麽隔了兩千多年後步屈原的後塵去投海?
中國和中國人的這些事,不是靠一個韓寒或張寒李寒就能夠有光明和出路的。 中國人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把這種希望如此孤注一擲呢?
回到孔孟老莊的仁義道德嗎?那我們不是很糟糕,兩千年稻穀白養,養不出一點新鮮的靈魂來?
對這篇傑出好文我本人也持有些保留。比如我引用的那段。我是覺得這裏有個雞蛋和雞的關係問題,不好把心靈的原因都歸咎於物質世界。
王小波說過:批判的精神是一個民族成熟的標誌之一。相信我們許多的文學家都讚同,或者說,過於讚同,而忽視了進而萎縮了另一種更重要的精神範疇。
引一段我評論老牛作品時的記錄:
3)和你這篇沒有特別關係,容我也先一起放這裏:順便想起了,寫人性的扭曲,似乎有陷入某種悖論怪圈的危險。光是寫人性的扭曲,對我個人來說沒有什麽特別的魅力。什麽東西都是相對而言的。寫扭曲人性真正的震撼,在於把什麽是不扭曲的人性自自然然的寫出來。假如無法自自然然寫出這個所謂不扭曲的人性,那麽這個作家本人也許也有點扭曲。中國的東西在世界文學大舞台亮相的不多,除了語言這個不幸的因素外,我個人覺得有個原因,就是太過強調扭曲的人性(往往是中國特有的曆史事件/背景造成的),而忽略了最自然最普遍和最美麗的人性。
有那樣的雄性和雌性來寫那最美麗的人性的人,他/她一定也有非常美麗的人性。我一直信此不移。
問候雪兒,有點事回頭給你去個E。我這一大段時間都會被工作綁得死死的,有機會再回來聊吧。
附: 摩羅《冷硬與荒寒——中國當代文學的基本特征 》
最近一年多時間,我一直在讀一批當代中國作家的作品,其中有劉震雲、張煒、餘華、蘇童等人的絕大多數作品,還有其他一些著名作家的部分小說。
我讀這些多半是為了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和朋友們委托的任務。去年年底,當我將最後一件任務《逃遁與陷落——蘇童論》寄給朋友的時候,我感到一陣輕鬆,便立時借來幾本外國小說,以便換換口味,喘口悶氣。在借來的這些外國作品中,我讀的第一篇中篇小說是高爾斯華綏的《蘋果樹》。在這篇小說中,人心與人心間、人心與自然間那種溫馨的親合、神秘的感應,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主人公對於果園、對於蘋果樹、對於大海的那種迷戀,對於果園裏純樸的村姑曼吉的怦然心動,對於海濱旅館裏典雅淑女斯妲拉的傾慕與追隨,曼吉對阿瑟斯特的溫柔而又火熱的傾訴,斯妲拉對於男主人公的含蓄而又靈慧的引誘,等等等等,無不充滿了對於生活的詩性感悟,對於人性的豐富體驗和理解。這部小說的故事和結構都十分單純,可是作品本身是頗為豐富的。我不能不承認,類似這部小說的作品,的確可以讓讀者的心靈得到詩性的滋潤,變得豐富而細膩,靈慧而馨香。
換換口味的願望果然實現了,喘口悶氣的目的卻無法達到。因為我一邊讀這部作品,一邊老把它與我所熟悉的中國作品對比。這種對比實在太鮮明了,以至讓我越對比越感到情抑氣傷。
情抑氣傷的原因在於,那些中國作品是那麽冷酷、嚴峻、荒寒,叫人越讀越感到心靈發冷、發硬、發麻、發木,久而久之,你簡直不知道溫馨是什麽,靈慧是什麽,簡直不知道文學可以帶給你慰藉、帶給你滋潤。為了與《蘋果樹》的內容相類似,我特意羅列若幹關於男女私情的處理,來觀察一下中國文學的冷硬與荒寒。
在劉震雲的《故鄉相處流傳》中。袁紹不惜血流成河,從曹操手裏搶來了他所心愛的沈姓小寡婦。後因曹操好一陣窮追猛打,袁紹兵敗而逃。沈姓小寡婦拚力爬上袁紹的逃船,袁紹卻讓其侍衛一腳將小寡婦踹下。曹操逮住小寡婦後,一點也不念認舊情,嚴酷地將其處死。在這兩個熱血男兒心中,人性溫柔的一麵、憐愛悲憫的一麵、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一麵,都已經死滅得無蹤無影。讀者所能感到的,隻是兩顆嗜血的心靈,兩顆冷硬的心靈。也是在這篇小說中,當大饑荒漸漸向人們逼近時,掌握權力的孬舅將情人從食堂炊事員的崗位上撤下來,再也不想對她有所照顧和保護。還公然宣布:以前要睡她,所以讓她當炊事員,現在都餓成這樣,不再有力氣睡她了,幹嗎還要照顧她呢。這份赤裸裸的絕情絕義,更是冷硬到頂點。劉震雲的小說在整體上都是這麽幹硬這麽蕭索,一點水氣一點柔婉一點潤澤也沒有,叫人越讀心裏越發緊發怵。
蘇童的小說倒是到處都水氣彌漫,但這水氣中並無柔婉潤澤,而是給人以潮濕的、糜爛的、黏乎乎的感覺。《南方的墮落》中李昌與落難女子紅菱私通導致了紅菱懷孕,他為了逃避責任,竟然在夜深人靜時將紅菱扔進了臭水河裏。《櫻桃》中的白櫻桃在整個住院過程中,沒有一個人來看她,也沒有一個人給她寫一封信表示關切,連她的男朋友也不寄來一句問候,她在這樣的荒寒之中幹死枯死。《門》中的毛頭女人也因為得不到異性的關懷與親昵而上吊自殺。在《園藝》、《已婚男人》、《離婚指南》等等小說中,一對一對的男女都在猜忌、冷漠、遺棄、背叛中相互紐結、相互糾纏、相互傷害,不但落個兩敗俱傷,還常常鬧得天崩地裂。
方方《風景》中的七哥,從小受盡了淩辱與傷害,誰也不曾把他當人看。他是在真正幹硬冷漠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當他麵對婚姻問題時,他毫不猶豫地背棄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同事,而選擇了一位有較好家庭背景的殘疾女性。他已經不相信或曰不看重諸如青春、女色、情感、情欲、自尊等等最基本的人性需求,而隻看重地位、權力、金錢這樣的非人性的事物。他內心的幹涸與枯萎已臨極頂。
這種冷硬幹枯、寒風凜冽的氣質,不獨表現在男女私情上,也表現在其他幾乎一切領域。張煒的《秋天的憤怒》和《秋天的思索》是那樣沉重壓抑、那樣寒氣逼人。餘華的《十八歲出門遠行》充滿了掠奪與欺騙。《現實一種》則是血淋淋的兄弟殘殺,《一九八六年》是更加血淋淋的自戕和整個世界對這自戕者的冷漠和遺棄。這些文學人物好像都給拋到了既無水分、也無陽光,既無人煙、也無鳥獸花草的荒漠之中,他們在這樣的荒漠中無望地期待、無望地掙紮。可是,這個荒漠是如此廣大無邊,他們無從尋找任何資源來滋潤自己、營養自己,無從尋找任何途徑來培育自己、發展自己。四麵都是幹冽,四麵都是蕭索。最後他們自己既不期待也不掙紮,他們和他們的心靈都成了這無邊荒漠的一部分。
這樣的氣質決不是某幾位作家某幾部作品所獨有的氣質。在我的印象中,這就是當代中國文學的整體氣質,而且,這種氣質在越是優秀的作家身上表現得越是顯著。這一事實不僅令人驚訝,而且令人悲哀。應該說,這些優秀作家都在漫長而又艱難的努力中找到了一點什麽,他們形成這樣一種冷硬荒寒的文學氣質乃是得自於生活的暗示。生活所給予這一批或曰這一代優秀作家的刺激與暗示竟然如此相同,以致於他們能夠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題材不同的故事中如此忠實地凸現出這樣共同的詩學特征。可以毫不含糊地說,是生活的冷硬導致了一代作家文學氣質的冷硬,是心靈的荒寒導致了一代作家文學氣質的荒寒。
若要考索文學源流,中國文學的冷硬與荒寒並非始於當代。
本世紀上半葉的優秀作家早就對此作過透徹的體會與表現。在蕭紅《生死場》中,那個生病臥床的月英向村人控訴說,她的丈夫舍不得她終年用一床棉絮墊背,乃搬了一堆磚頭放在床上作為她臨終前的陪伴。無論她如何痛苦嚷叫,男人隻是不理,“宛如一個人和一個鬼安放在一起,彼此不相關聯。”在成業與金枝熱戀時,他嬸嬸對男女私情表示了最大的失望,並深有痛感地說:
“男人和石塊一般硬,叫我不敢觸一觸他。”這磚頭之冷和人心之硬,不僅彌漫於《生死場》,而且貫穿了本世紀的文學史。一句“彼此不相關聯”,揭示了人性的孤獨與荒謬。在魯迅小說中,阿Q觀看殺頭的那份麻木,魏連役死後掛在嘴角的那絲抹不去的冷笑,都叫人寒徹心骨。祥林嫂和孔乙己所遇到的荒寒更是徹底。一位畫家說,祥林嫂的結局不是凍餓致死,而是自殺致死,是她對這個荒寒世界絕望,對那個地獄世界尚抱一絲希望時主動選擇死亡。這真是一個十分深刻的論斷。我一直堅定地認為,魯迅小說的主要詩學特征就是荒寒。魯迅是一個對於中國生活和中國人生有著大感覺、大領悟的人。他的荒寒感嚴嚴緊緊地籠罩著一個世紀以來絕大多數優秀作家的靈魂與感覺。不少當代作家在哲學思想和文學趣味上與魯迅可謂相距遙遙,很少受魯迅的規範與製約。可在內在的詩學特征上,竟然不知不覺就走進了魯迅的框限之中,因為他們麵對著共同的中國生活和中國人生。
以劉震雲為代表的冷硬和以魯迅為代表的荒寒就是我從本世紀中國文學中所感悟到的主要詩學特征。也許我的審美趣味早就被這樣的風格與氣質所同化,所以我總是不失時機地對魯迅和劉震雲的創作表示理解、認同和尊敬。但是,我也不乏不滿與悲哀。我在沉溺於冷硬與荒寒的同時,漸漸發現了這樣一個事實:中國作家和中國文學,已經在整體上失去了正麵表達人性的要求與靈魂的願望的能力。他們隻是幹枯,隻是萎縮,隻是冷硬,隻是荒寒。天長日久,作家的心靈也變得冷硬而荒寒。那些知名度最高的作家,幾乎都是在冷硬與荒寒上一個超過一個的作家,而且他們確實是冷硬得深刻、荒寒得有力度有份量。
在我看來,這正是20世紀中國文學最大的悲哀。無論這冷硬與荒寒在藝術理論上是如何真實合理,無論有多少理由為創造這荒寒與冷硬的作家們辯護,我還是不得不說,冷硬與荒寒並非文學最根本的奧義所在,至少,不是文學的全部奧義。你可以說存在就是虛妄,人生就是荒謬,你可以說做一個中國人就不得不承擔許多中國式的屈辱與痛苦,但文學的本意不在對這一切進行描述和反映,而恰恰在於對這一切非人因素的抵製與抗議。文學就是要在虛妄中創造真實,在荒謬中創造意義,在黑暗中創造光明,在寒冷中創造溫暖,對人性的創傷和扭曲進行療救和撫慰。
對人類無可擺脫的厄運和絕望作最誠摯最全麵最徹底的情感擔當。一個作家可能擁有屈辱的人生,也可能擁有平常甚至體麵的人生,無論怎樣,他都必須為全世界的屈辱和厄運擔當情感痛苦。你所描述的生存狀態可能確實黑暗醜陋,毫無得救的希望,但是最偉大的文學和最偉大的作家永遠都必須以最大的愛最大的熱情為正在沉淪的世界作無濟於事的祈禱和祝願。在當今世界,文學可以說是人類奄奄一息的靈魂。什麽都可以沉淪,但文學決不應沉淪。誰都可以在末日的黃昏放棄靈魂的向往,但作家永遠不應該放棄。
我的這些想法,正是來自那些公認的偉大作家的偉大作品的暗示,來自我閱讀那些作品的經驗和體會。我們撇開溫馨柔婉的《蘋果樹》不說,去看看與此類型迥異的所謂情感淡化,零度敘事的作品,就可以知道文學的這種特性乃是西方文學的基本傳統。在《變形記》、《局外人》、《第二十二條軍規》、《百年孤獨》等等作品的焦慮與無奈之後,隱隱約約地閃現的正是對人類苦難的廣大的同情和悲憫。這些作品所展現的生存狀態也堪稱冷硬與荒寒,可在文本的背後,分明氤氳著來自創作主體靈魂內部的柔潤與溫馨。正是創作主體所貢獻出的這份偉大情感,將他筆下所描述的冷硬與荒寒溫柔地包裹了起來,才使得讀者既可以直麵人生的荒謬與痛苦,又不至於被這荒謬與痛苦所傷害。我們不會被《變形記》的環境所同化,倒是禁不住要為格裏高利的厄運與痛苦淚水潸然。
但大多數中國小說所寫的悲劇,所展示的冷硬與荒寒都達不到這種效果。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比如魯迅、蕭紅、劉震雲等,你很難從其他作家的作品背後感受到那種大痛苦、大熱情、大悲憫。在讀張愛玲和蘇童等作家時,我常常為他們作品中鄙俗醜陋麻木的東西感到不舒服。這是一種赤裸裸的鄙俗,赤裸裸的醜陋,赤裸裸的絕望和死滅,你見不到作家的靈魂在這肮髒的表象上方痛苦地回蕩,見不到作家的臉龐在冷漠和文本深處悲哀地哭泣。這樣的作家和文學,顯然是有缺陷的作家、有缺陷的文學,而且,這種缺陷乃是一種根本的缺陷。
這種缺陷標示著作家主體性的喪失和靈魂的萎縮,如果作家的文化創造力在人類的困境中耗盡,如果作家的情感在冷硬而又荒寒的生活體驗中變得麻木不仁,如果作家的心靈隨著腐爛的末世一起腐爛,那麽,文學還有多少存在的可能?人類還有多少得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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