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舊文悼念剛去世的外婆
(2007-04-15 22: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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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舊文悼念剛去世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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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我的外婆,要先提到我的外公。:)沒辦法,公婆、公婆,總是先“公”後“婆”的。我們的漢字有很多都是這樣的順序。似乎生活中也如此。我的外公是個軍人,脾氣直,性子烈。當我外婆要生我媽媽的時候,外公在一場運動中被投進了監獄。
七年,整整七年,外婆帶著孩子去探視外公,外公不見,總是那句話,你再找一個吧!外公比外婆大十幾歲,這個曾經曆槍林彈雨的漢子如果不是感到對自己未來的絕望,不會在最孤獨無援時候狠心地斬斷親情和關愛的。他采取了極端的方式,所以媽媽說小時候很恨他,對他沒有一點感情。外公和外婆都太要強,所以受了很多不必要的苦。這是外公的老部下說的,當他們中有的人一次次違著良心,一會兒站這邊,一會兒挪那邊,雖然最後還是享受著很高的待遇,可是我覺得外公活得很有尊嚴。
無奈中,外婆妥協了,改嫁了一個黑分子“地主”。後來的外公身體很不好,在我的記憶裏,他總是躺坐在炕上,不停地咳嗽。外婆總是裏裏外外,忙進忙出。在我小時候的印象裏,外婆不溫柔,甚至不溫暖,她沒有象姑奶奶那樣給我買好多的東西,也沒有象舅奶奶那樣帶我去玩,給我做漂亮的衣服。後來看外婆領小我二十幾歲的小表妹表弟時才發現,外婆不僅慈祥,甚至很風趣,很幽默。女人要溫柔,要溫暖也是要有環境的。
幾十年沒見過麵的舅奶奶去看我外婆。兩人年紀差不多,舅奶奶是個公認的美人兒,其實外婆看輪廓也可猜想出年輕時挺美的。可現在在一起,象是相差了一輩。舅奶奶用保姆,外婆自己就像個老保姆。舅奶奶在外婆麵前明顯地有優越感。尤其當外婆和所有沒見過世麵的老太太一樣,用手機緊張到帶顫音的時候。可是外婆在舅奶奶麵前很坦然,很平和,並不說如果外公沒死會怎麽不一樣,並不說自己在這些年中受了多少苦,仿佛那些苦難對她是合理的,她欣然接受。或者這樣的堅強對她是一種女性的本能。也是唯一一次聽外婆談起外公,“說他貪汙,家裏值錢的就一口鐵鍋。他就是性子大,哪裏來的持槍成匪。可憐那個警衛員,被逼著第二天揭發他。那時候的人好呀,不肯!開槍自殺了!可惜呀,才十九歲!”這樣的外婆,苦難隻是浮塵,遮不住她心裏善良的光芒。
一次和媽媽上街,本來看著貨品,媽媽突然去稱體重,然後叫我也過去稱。原來看稱的老人執意不收媽媽多給的錢,所以媽媽讓我再過去再稱。後來我對媽媽說,她長得真象我外婆,媽媽說連脾氣都象。到現在外婆還是不肯接受我們多給的零花錢,自己有點閑錢就又“貢獻”給子輩孫輩。外婆就靠一雙手讓幾個孩子最少的也讀到高中畢業。這在她那個年代和地方是很少見的。子女成人後再接著帶孫子孫女。壓彎的腰和粗糙的雙手,讓她背孫女的時候象極了一棵結著碩大果實的,瘦弱的樹,從大地吸取著營養,捧出能力範圍內,最飽滿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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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見到外婆,外婆的第一句話就是:XX,你外婆可能熬不過今年了…………聽了很難受,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更加難受……… 舅舅他們說外婆早晚都是“客人”,就是一直記掛著你,這次見到你,她也就安心了。後來,外婆就有又開始有些糊塗,一直叫舅舅帶我去吃我愛吃的豌豆粉,那個時候已經是晚上…………
很多年了,全家人今年終於過了一個最團圓的年。我們用輪椅推著外婆到了湖邊,以前的老宅子已經變成一個度假村。外婆怕刺眼的陽光,卻不怕海風。海風她已經吹了幾十年,習慣了,臥床一年,她應該很想念這裏的海風和一切……大舅特意帶我們去了還沒被推毀的兩間小房,外婆記憶突然很好,問我們還記不記得XXX就住在這裏。(XXX是村子裏的孤兒,腦子有點問題,我們很遠很遠的親戚。外婆把他收留在這裏。)她精神很好,指認這裏哪裏的,曾經熟悉的物是人非:“這裏是魚塘,這裏是沙場,這裏是柿子林…………”外婆當年在城裏老宅被燒毀後,在湖邊承包了這片海灘,這裏留下了外婆一生最多的印跡………
這是我見外婆的最後一麵,在一起過的最後一個年。外婆在四月一日去世,享年76歲………願辛勞一生的外婆能在九泉下過得悠閑一些,雖然她是一個停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