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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天堂間的遊走 – 我讀詩詞

(2006-05-17 03:28:42) 下一個

做學問,讀詩詞,需要時間與熱情。我們這一代處於新舊文化的交替階段,這使我們的文化狀態變得扭曲及變形。常常是剛在紹興路的昆劇社欣賞完王實甫《西廂記》,吟唱著“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又跑去複興公園的錢櫃扯著嗓子咆哮著“One night in Beijing”。有位新華社的朋友,是常熟人,告訴我,他會在節假日開車去常熟老家的小書場聽一下午的評彈,工作時卻在關於美國是否會打伊朗的問題與人爭論不休。

就像現在,國際銅價和滬市股指在我麵前的BLOOMBERG中閃動,而我心深處,卻如此地留戀平平仄仄仄平平。於是,在這個春日的午後,推開麵前大宗的外匯衍生產品的交易單,讓自己徜徉在詩詞的世界裏,把它作為對自己的犒賞。

詩詞的境界

我讀詩詞,取其氣質,神韻,境界。氣質,神韻,末也。有境界而二者隨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這是無人不知的東坡居士的《水調歌頭》。佇興之作,格高千古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慘,關河冷落,殘照當樓。”這是綽號為“奉旨填詞”的柳永的《八聲甘州》。道盡了真性情。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第一境界是視天下為己任,望盡天涯路,無限憧憬的境界。第二境界是為之奮鬥,獨上征程,永不言悔的境界。而在智者生命的盡頭,才發現辛辛苦苦地尋找了一生的東西其實近在身邊。於是有了無限的遺憾。辜負了母親,辜負了佳人。想佳人、妝樓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人生的境界終究返樸歸真。這是第三境界。   

詩詞的矯情

在詩詞中說柳,會用“章台”、“灞岸”等字。說書法,須用“鐵畫銀鉤”。說淚,可用‘玉箸’等字,說發,則用‘絳雲’。不可直說破,以避其流俗。

如馮延巳的《鵲踏枝》中說道:“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但我卻說這樣過於粉飾。像納蘭性德那樣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用自然之詞藻描述自然之風景,真切之極。請看他的《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餘秋雨曾說他從小學成語,那時認為寫文章時多用成語會顯得有學問、有文采;後來讀了老舍先生的作文秘訣——“寫文章盡量少用成語,少用形容詞,方才幡然醒悟,一洗陳詞濫調。和我的觀點近似。

詩詞的闌幹

看了這許多的詩詞,發現詞人愛用“闌幹”

馮延巳《菩薩蠻》中“紅燭淚闌幹,翠屏煙浪寒。”

李璟《浣溪沙》中“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幹。”

歐陽修《少年遊》中:“闌幹十二獨憑春,晴碧遠連雲。千裏萬裏,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嶽飛《滿江紅》中: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現在的建築中,少見欄杆了。在古代,多是雕梁畫棟,所以常用闌幹,借景抒情。

闌幹之對女子是閨怨的起始點,闌幹之外是不能到達的男人的世界,女人隻能在闌幹之內靜靜地等待著夫婿的歸來。偶爾從闌內向外遠眺,隨之發出悠長的歎息,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闌幹之對男子則是他們的milestones或是limits。誌趣深遠,憂國憂民的他們怎是闌幹所能阻擋。憑闌處隻是他們生命中的小憩之所,他們正等待著再一次的揚帆遠航。

現在的人們已沒有時間獨倚闌幹了,職場上的激烈競爭已把男人變得不再像男人,女人也不再像女人。女人的閨怨大概是焦慮於等待著已婚的男人拋妻棄子來與她攜手,男人的誌向則是對上司畏首畏尾,戰戰兢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年的庸庸碌碌,隻求在年尾續簽合同,再能拿一個yearend bonus當然最好。闌幹情結到此終結。

尾聲

詩詞之為體,寫實亦寫虛,真景物,真性情。能玩味其中,我輩之幸也。

有位朋友從加拿大來,偶爾也會聊起詩詞。他常歎息在那個中文的沙漠裏,將詩詞這個中華文明的精髓束之於高閣二十年,怕拾不起來了。所以我急急地寫下這篇隨筆,怕的是哪一天我也會失去她。

二零零六年五月十六日    (幼稚之言,方家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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