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平時我就不喜歡喝咖啡。”寒梅想婉言謝絕。
“沒關係,卡布琪諾喝吧?你們女孩子好像都愛喝。”宿舍樓旁邊就是一家咖啡店,托馬斯用手推著門站在那裏等她進去。
“卡布琪諾 有時也會喝的,不過別叫我女孩子。”寒梅拗不過,還是走進了咖啡店。
他們在靠窗的一張小圓桌旁坐下,服務員端來卡布琪諾和咖啡分別放在他們前麵,又問還要什麽,寒梅說不要了。服務員又問怎麽結賬,托馬斯說他來付。寒梅說按你們德國人的規矩各人自己付吧,托馬斯說德國人請客也沒有自己付的,說完就付清了帳。寒梅說怎麽還沒喝就來收錢,托馬斯笑笑,這裏學生多,他們就是這個規矩。
“你準備什麽時候搬呢?”
“不是說好四個星期之後嗎?”寒梅有點奇怪。
“如果你需要,早點搬也可以。”托馬斯認真地說。
“不用。還是按原來的時間吧,待會兒我看了房間就走。”寒梅用小勺攪著卡布琪諾上麵灑了可可粉的白色奶油,不知為什麽又想起剛來時春江帶她第一次進咖啡店吃蛋糕,她點的也是卡布琪諾。但是那次的杯子比這個要精致,味道好像也更濃些。
“你現在還去圖書館嗎?我最近在實驗室多,那裏去得少了。記得你說過你母親是教師?”看見寒梅沉默不語,托馬斯想引起她的話題。
“啊,是的。我媽媽很辛苦。一個人把我和弟弟帶大。那時我們錢很少。”為了避免語法錯誤,寒梅盡量使用簡單的句子。
“你父親離開你們了?”
“嗯,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在這個幾乎還是陌生人的前麵,寒梅發現自己並不拘束。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不過你小時候還有母親帶著,我的父母倒是都在,那時我上寄宿學校,每周隻回家一次。”托馬斯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我的弟弟還有智障,媽媽沒有聽別人的話把他送到福利院,完全是自己帶,他會叫我姐姐。”想到辛苦一輩子的母親,寒梅心裏很內疚。
“你的母親真了不起,是一個很有愛心的母親。我是家裏的獨子,那時幾乎每個周末母親都要在家宴朋請客,還要我穿上禮服站在門口和她的客人一一握手問好。母親幾乎沒有時間和我在一起。”
“那你父親呢?”他對母親的理解讓寒梅寬慰不少,沒想到他這樣的童年也有不幸。
“我父親是個律師,手上總有辦不完的案子。平常很嚴肅,很少看見他和母親說笑,更不用說和我了。
那時別的孩子不願去上寄宿學校,我卻不願回家。”說話時他把桌上的啤酒墊子像搭積木似地摞在一起又拆開來。
“有時幸運和不幸真的很難說是由什麽來決定的。”寒梅感歎道。
“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應該是幸運的。今天能和你說這些,也是我的幸運。”托馬斯放下啤酒墊子,看著寒梅的眼睛。
“我們該走了。”寒梅喝完最後一口卡布琪諾,避開了他的眼神。
“你有我的電話號碼。有事隨時可以找我,如果你想早點搬,我就及時給你騰地方。”托馬斯見寒梅要穿外套,馬上用雙手拎著衣服讓她把胳膊一左一右伸進袖子裏,又趕前一步拉開玻璃門等她先出去。
寒梅回到家中,看見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盤菜,廚房門關著。
“你先去休息一下,我馬上把丸子汆一下這湯就好了。”春江腰間係著那條蠟染圍裙,正在切榨菜絲, 看見寒梅推門進來對她說道。
寒梅已經很久沒有吃到春江做的菜了,今天的確有點意外。
“要做麻婆豆腐的時候找不到陴縣豆瓣醬了,就拿這裏買的加點辣椒油湊合了,嚐嚐看啊。”春江舀了一大勺到寒梅碗裏。
“嗯,味道還真不錯。陴縣豆瓣醬早沒了,這裏也買不到。”寒梅沒想到回來能有現成飯吃。
“沒關係,馬上就可以從國內帶來了。”春江又往她碗裏揀了塊粉蒸肉。
“誰帶?有人回國啊?”
“我啊。我要回國出差一個多月,順便就帶回來了。”春江看著她說。
“那…你回來我可能已經搬出去了…”寒梅說得有點遲疑但還是清楚的。
“寒梅,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呢。最好是不要搬,你要是真的搬出去,應該我來幫你付房租。”
“為什麽要你付?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寒梅聽不懂他的話。
“你看啊,德國這裏離婚後,掙錢的要養活不掙錢的,法律規定啊。”
“可我們還沒有離婚啊…”寒梅話說出口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說得是呢,還是一家人,你就更不要搬出去了。”春江趕緊接她的話。
“那是兩回事,我不是已經和你說好了麽。”寒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寒梅,說真的,這段時間我想到了許多事情,也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了。但如果你不讓我做,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就是分手,也應該商量的不是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就直說吧,別拐彎抹角地。”寒梅看著他的眼睛,發現他這次沒有躲閃。
“你不就是要躲我麽,我正好要出差,自己一個人在家你就不要搬出去了吧。還是在家裏方便些。再說你打工掙的那些錢還是留著以後用吧,別浪費了。實在要搬,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春江說得很坦然,寒梅覺得好像也有點道理,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了。
等到春江出差後,寒梅才想到,如果回國離婚,這次正好是個機會。但是母親那邊怎麽去說呢?
她又打電話給托馬斯,說暫時不搬了,到時再給他打電話。托馬斯說你們再好好談談,也許還有轉機。
雖然家是不搬了,寒梅餐館打工還是堅持去,去美國讀書的準備也沒有停。春江這次的變化是她沒有想到的,而他後來的行動更是她所料不及的。
那天寒梅從餐館幹活回來,累得爬樓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從信箱裏掏出一堆郵件也沒細看,開了房門往桌上一扔,從那些銀行,水電局,電話帳單的灰色信封中滑出一封有著航空字樣的藍色信封。寒梅拿起來一看,那熟悉又陌生的娟秀的筆跡讓她心頭一喜又一驚:是媽媽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