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的腸子?自己過來看啊,還有這是誰的大腿,誰的翅膀啊?!都已經差不多了,”來了不到一個月的小李,原來在國內是歌舞團唱男中音的,他一邊用手中的烤肉工具翻著烤盤上的烤腸,一邊用悅耳的嗓音吆喝著,“哎…香噴噴的李式燒烤啊,再不拿走可就烤糊了啊。”
“你們那些都不過癮呐,我的肚皮肉怎麽樣了?”姚遠手裏拿著啤酒瓶跑過去打探。
“瞧你們一個個說得怪嚇人地,又是大腿,又是腸子,連肚皮都進去了!”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藍天聽了覺得挺好玩兒。
“老八你別隻顧喝,你拿來的那塊五花肉也忒厚了些,還得有會兒才能好。幫忙到那邊去嚷一聲,這炭火裏麵的土豆和山芋也都好了,再烤也要變成炭了,讓他們都趕快來認領自己的財產!” 韓醒往吊盤下麵加著木炭,還忙中偷閑地咬一口手裏的土爾其大餅。
望姆湖邊,白帆點點,垂柳輕揚。下午的斜陽柔柔地灑在湖麵上,波光粼粼。遊泳的,劃船的,還有站在湖邊淺水處打水仗的小孩子們,使得一個月前還冷清寂寞的望姆湖變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湖區那一大片綠草如茵的開闊地,更是聚集了眾多的男女老少。每年夏天這裏都是當地人選擇周末出遊和野餐的好去處。
常聽人說德國人冷漠,不愛紮堆,這話有時有一點道理。在啤酒館德國人隻要看見有一張空桌子就不會去和陌生人坐在一起。但德國人又是那樣熱衷集體活動,保齡球,手球,足球,乒乓球,但凡是你想得起來的各式球類和體育活動都有業餘俱樂部。讀書,桑拿,體操,裁剪,烹飪,手工隻要你聽說過的愛好也都有興趣小組。可見德國還是愛紮堆的。
盡管許多人在自家院子裏也烤肉,但是一到天晴日麗,氣候宜人的日子,N城的人都喜歡上這裏來湊熱鬧。這兒大片的草地可以躺在上麵曬太陽,清澈的湖水可以遊泳還可以劃船。擺上折疊桌椅,鋪上花色桌布,從手提冰盒裏拎出準備好的啤酒,就著剛出爐的烤肉,時不時再眇一眼隔壁芳居,穿著布料節約的比基尼,躺在草地大浴巾上作日光浴的年輕女郎,有情緒的話再去搭訕兩句。用德國人常說的那句話,一個周末便得救了。
每年這個時候,N城中國學生會和當地德中友協都會在望姆湖邊組織一次野餐聚會,主要內容其實就是烤肉。除了去學生食堂,這種場合也是大家見麵聊天的好機會。有吃有喝有玩,還可以交流打工,找房,學習或者生活信息。學生會提供飲料和烤炭,各家根據自己口味自帶原料。烤爐也是分攤到幾家負責帶來。有的時候,這些在國內天南海北素不相識的人,覺得大家見麵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別說是吃飯聊天,哪怕是在一起用中國話罵罵人都是過癮的。
一棵粗壯的橡樹下,枝繁葉茂的樹蔭正好當作遮陽傘。大樹周圍的草地上鋪滿了各種草席,薄毯,各家帶來的不同的色拉,涼菜,鍋碗盤盞地擺了一排。男人邊喝啤酒邊聊天,女人們也有自己說不完的話題。
“西蒙,你穿這麽多幹嗎,人家大姑娘都不怕人看。”有人打趣道。
“我皮膚過敏,不能曬。”西蒙坐在一群穿著大花遊泳褲叉的小夥子中間,長衣長袖地很顯眼。
“是肚子過敏吧,嘿嘿。”韓醒過來將了他一句。
“不是這樣的。肚子已經小了很多了。燦讓人從中國帶了很多減肥藥來,我吃了有兩個月了。”西蒙就怕人說他胖,從來不遊泳,從來不在外麵穿體恤和短褲。
“還說呢,本來那藥是降低食欲的。結果倒好,藥是吃了,食欲不減。嘴上拚命嚷著說要餓飯還讓我督促呢。結果我收拾屋子時發現,沙發墊下,電視機後麵,書櫥裏麵全是他藏的各種牌子的巧克力。你說這不是自己諞自己麽。那藥價格還死貴,準是假冒偽劣。”陳燦在一邊不以為然。
“減啥肥啊,要的就是這個份兒!有錢的主兒誰不都是大腹便便的。”姚遠終於吃上了烤得油光光的肚皮肉,這已經是第四塊了。他倒是不胖,每天就麵包黃油雞蛋打發日子。剛剛找了家餅幹廠去打工,那裏工人可以敞開肚皮吃,姚遠每天餅幹蛋糕沒少吃,到處告訴別人這才叫實惠呢。
“你啊,別以為有餅幹吃就什麽都不愁了,現在你學的那個機械專業工作不好找,好多人畢業了再修一門管理或者信息。”又有人提起這個敏感話題。
“這學來學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德國的居留又這麽難申請。還不如轉道去北美,我表姐早就拿到綠卡了。房子也買了兩棟。”剛來的趙杭杭插了句話。
“我剛去美國出差回來,順便去看了同學。他們也是剛去幾年,已經買了房子。可是請我們吃飯是訂的中餐館外賣,幾個人圍成一圈坐在地上吃的。房子買了快半年,說是家具以後再說。一人打幾份工都是正常的事,比這兒要辛苦多了。”曉強覺得去美國對他們來說也不是最佳選擇。
“現在去那裏是晚了點,要去得早兩年去。我看還不如移民澳大利亞合適。”
“澳大利亞?那地方倒是挺開闊,可聽說工作很難找呢。你想去放羊啊?”藍天打趣道。
“我倒真想去放羊…”在一旁始終沒出聲的寒梅看著遠處的望姆湖輕輕地對秋葉說。
“聽說春江找的工作挺不錯的,過些時候你們就可以辦長期居留了,到時候學習還是工作你可以自己選擇的。”秋葉不知道寒梅現在到底有什麽打算。
“是啊,可我現在連搭夥過日子的心情也沒有了。我想了很久,該怎麽重新開始我自己的生活。”寒梅覺得餐館打工不是她的目的,但什麽才是,她也沒想透。
“你們談到離婚了?”因為寒梅這一向打工很辛苦,秋葉有段時間沒和她在一起說話了。
“這還用談嗎,就剩一個形式,簽字蓋章什麽都解決了。隻是問過了,我們要離婚還得回國辦,但是那樣有點問題,一是春江現在剛上班走不開,二是那樣我家裏就知道真相了,我擔心媽媽…”寒梅有點黯然神傷。
“是啊,你還是先想好再說吧。”
“我還是想讀書。當年就是為了讀書才來的,現在我是四不像。什麽都沒有做成,連語言考試都沒有參加。”盤子裏的一塊烤肉早就涼透了,寒梅把盤子放在身邊的草地上。
“那你就去上課,等語言過了就能注冊啦。”
“但是這裏的一切都讓我想到從前,不管在家和在外麵,我都不能忘記過去。有時候在餐館端著盤子看見別人的孩子,我就會想到兒子,腦子裏的回憶總是像過電影一樣反複出現。”
“寒梅,你可是當媽的,身體要緊。過去的事不想也罷。”
“是啊,就是因為有了孩子,我才能撐到今天。”寒梅說著眼圈又紅了。
“別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開心一點,走,和他們一道去劃船!”秋葉拽了寒梅跟在藍天她們一夥人後麵追過去。
夕陽西下,清涼的晚風把最後一束橘紅抹在樹稍,湖麵,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