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霜

秋去霜葉紅似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正文

留學生小說原創連載-說好不分手 七

(2005-01-27 09:14:28) 下一個


秋葉他們一出門,就看見春江已經把車開過來,等在門口了。

春江此時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瀟灑和自信,一付沮喪的樣子。臉上也是胡子拉茬,鐵灰色的拉鏈外套揪揪巴巴,裏麵的藍條襯衣領角一個在外,一個在裏。

文勇和秋葉上了車,一陣沉默,三個人誰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什麽時候的事情?”秋葉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其實她更想問的是:“怎麽會是這樣的?!”

“今天早上。”春江聽得出秋葉真正的疑問,也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接著就事論事地敘述了大概經過。

“昨天晚上我們又吵架了,這次吵得很凶。我一失手又打了她,以前這種事情過一會兒就沒什麽了。昨天她瘋了似地竟然要跟我動刀子,跑到廚房拿了菜刀就追著要砍我,手背都讓她劃了一條印子。”

顯然春江在對自己的動粗輕描淡寫,對寒梅的行為卻強調要害。

“你怎麽又打老婆?好歹還是個讀書人,你不覺得太貶低自己了麽?”秋葉聽了春江的話打心裏來氣。

“她罵得太凶,我一激動,沒控製住手就出去了。”春江還在給自己找理由下台。

“老婆嫁過來可不是給你打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啊,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這麽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文勇比春江長3歲,也常提醒他要體貼寒梅的辛苦,說起話來自然也不會顧及春江的麵子。

“是啊,後來我就是想到自己解決不了,才打電話報了警…”春江屬於那種認為自己永遠都有道理的那種人,有時沒理他也能辯出理來。

“你是豬八戒倒打一耙,自己打老婆,還叫警察來抓她?”文勇為寒梅鳴不平。

“無論如何,你…你也不能把自己老婆送進精神病院啊。春江,你小子也忒狠心了!”秋葉不敢想象寒梅現在的處境,心口隱隱作痛。

“我開始並不想送她去那裏,看她失控,當時一害怕沒想太多,隻是叫警察來製止並調解一下的。”春江好像還挺委屈的樣子。

“警察調解時她吵鬧不停,他們就把她送到了城中醫院急診室,她在那裏又大喊大叫,醫生要給她打鎮靜劑,她還拳打腳踢。後來他們說這是典型的精神錯亂,要馬上送精神病醫院,不是我要送的。”春江特意補充一句。

“春江你還是人嗎?除了你還有誰能把她送進去?寒梅一定是被你逼急了才失控的。”因為考慮到駕駛的安全問題,秋葉心裏恨得咬牙卻沒有馬上和他理論,不由得鄙視起坐在前麵開車的春江。


春江的車子開進了一條窄窄的小道,兩邊是一片樹林,外麵的光線愈加黯淡起來。不能再往前開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到了。”春江指著前麵不遠處的一棟建築:就是這裏。

抬頭望去,醫院鐵鏽紅的磚牆上貼滿了張牙舞爪的爬牆虎,枯藤中依稀能看見有一兩片淡淡的綠芽,淡黃色的門窗漆也已經開始斑駁,門口好似花壇的那塊圓形土地除了幾株急待修剪的鬆樹以外,仍然一片荒蕪。花壇邊上,戳著一塊不到一米高的白色木牌,上麵用黑字標著:城北精神心理專科醫院。

他們跟著春江進了那扇窄窄的玻璃門,裏麵有一道自動護欄,右麵是一個窗口。春江和坐在窗裏桌後的那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打了個招呼。猛一看她棱角分明的臉龐和那短得近乎於平頭的發式,讓人以為是個男性。裏麵遞出一個本子,春江在上麵填寫過後又遞了進去。聽見裏麵又OK一聲,遞了一張紙條出來接著護欄就自動升起來放他們三人進去。拐角過去就上樓,最後爬到三樓也是頂樓。迎麵就是一扇夾層裏麵布滿金屬絲的黃框玻璃門。

玻璃門裏麵有幾個穿著印有深黃色粗杠的病號服的男女。秋葉看見一個女的蓬頭散發,正扒在門裏衝著她傻笑。還有一個男的用手敲敲自己的頭,又敲敲身後的牆,而且不間斷地在重複這個動作。

“嘎…嘎…”春江摁響了厚重的門邊那個褐黃色門鈴按鈕。沉悶的鈴聲讓人不由地心也隨之沉悶起來。

走過來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身上的白大褂敞著懷,不知是沒熨平還是什麽其它的原因,前胸皺皺巴巴一大塊,看見春江手裏的那張紙條,壯漢毫無表情的臉仍然毫無變化,打開玻璃門,把他們三人放進來,聽見後麵門喀噠一聲又關上的聲音,秋葉再一回頭,壯漢已經不見了。秋葉一邊跟著文勇和春江往前走,一邊小心翼翼地回避那幾個不斷衝著她呲牙咧嘴的病人。

沒有窗戶的走廊顯得很黯淡,雖然外麵還是大白天,走廊裏麵卻仍然亮著燈。左手那一麵是一間一間關閉著的病房,快走到頭的倒數第二間門前,春江站住了:就是這間。

不知道是怕什麽,秋葉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緊張。她站在了文勇的後麵,春江手一推,病房白色的門就緩緩地開了。

無論在來的路上秋葉心裏做過什麽樣的準備,也不管進了醫院大門以後看見的什麽情景,都不能對秋葉眼前看到的景象有絲毫的心理幫助。

春江順手打開了房間的照明燈,他們看見在這間同樣沒有窗戶的病房裏,隻有一張病床放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上麵躺著一個人。身上五花大綁一樣用又厚又結實的寬帶子綁在病床上,床邊上是連著這根帶子的金屬扣。躺著的人身上嚴實地罩著一床白色的薄被子,進來的人隻能看見一張變形而又浮腫的臉。

露在被子外麵的腦袋偏了過來,秋葉看見了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浮腫的眼皮下茫然的目光投向他們站著的一邊:“醫生,你不要給我打針,我聽話,不要讓他們綁我,這次我真的聽話了…”

“寒梅!”秋葉覺得心痛如裂,剛叫了一聲淚水就順著腮幫往下流。她怎麽也不能把眼前這個孤立無助令人陌生的女子和從前那個活潑熱情一笑倆酒窩的寒梅重合起來。

“你們不要過來,我怕,真的怕,送我回家…”寒梅的聲音很虛弱,氣若遊絲,顯然她沒有認出站在身邊的是誰。

“她怎麽會這樣?連我們都認不出了?”文勇問一直站在最邊上的春江。

早上剛打了鎮靜劑,說她昨天夜裏鬧得很利害,所以又綁在了床上。春江看著被禁錮在病床上的寒梅,仍想保持鎮靜,但不知是害怕還是內疚,他始終與那張病床保持一定的距離。

秋葉走過去想撫摸一下寒梅的手卻拉不動,這才發現蓋在白色的被單下麵的寒梅竟然還被套上了一件緊身衣!

“我不跑了,你們看,我現在真的不再跑了,告訴我丈夫,讓他來接我回家…”寒梅抽動嘴角想笑的樣子。

“寒梅,寒梅,是我呀,我是秋葉啊,你真的不認識…”秋葉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這時那個壯漢站在門口:“時間到了,你們該走了。”

“等等。寒梅,你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口水,寒梅,你要洗臉嗎,我給你去擰把毛巾…”秋葉有點語無倫次了。

“走吧,超過時間是不允許的,下次再申請長一點。”春江在一旁勸說。

“你閉嘴!”一向好脾氣的秋葉幾乎是對春江吼起來。那個壯漢聞聲過來,他看著秋葉給寒梅喂了兩口水,擦了一把臉,仍然毫無表情地說:“現在可以走了吧。”此刻秋葉覺得他木然的表情和皺巴巴的外衣下麵,有一顆比春江要溫柔許多的心。

“春江,這樣不行。你得趕快想辦法把寒梅接回家。”剛出醫院門,文勇就催著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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