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霜

秋去霜葉紅似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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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生小說原創-春過易北河(二十二)

(2004-11-17 08:56:38) 下一個


二十二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缺點也是優點。反之,當你不再喜歡了,他的優點也會變成所謂的缺
點。

愛情就是這樣一個及其主觀的東西。

珊玉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曾經讓你想一下都臉紅心跳的人,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讓你視而不見,甚至對他厭倦。搬到拜恩那裏以後,珊玉很快就發現,其實他們倆之間存在很多互不相容的地方。

別的先不說,就說吃飯。珊玉晚餐習慣吃熱的,總要煮點飯,下點麵,再不濟也要燒個湯。拜恩雖然也愛吃中國飯,可那就像珊玉難得也會吃一點西餐一樣。天天吃他就開始埋怨起來,結果沒過幾天,他們就分其道而行之,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你原來不是挺愛吃西餐的麽?”拜恩奇怪怎麽才沒過幾天,珊玉就對西餐這麽反感。天天窩在廚房裏煮啊燒啊,把家裏弄得到處都是五香大料的味道,推開家門就像進了森林大道上的那家窄小擁擠的亞洲商店一樣。

“西餐?你這算什麽西餐?幹巴巴的麵包天天啃,你怎麽就一點兒都不煩?怪不得都說你們德國人像呆頭鵝,說不定就是這黑麵包吃出來的,一點兒創意都沒有!”珊玉一到德語不夠用的時候,她就說一句中文。起初她是無意中脫口而出,後來覺得挺過癮,幹脆想說痛快點的時候就用中文。拜恩老是懷疑她是在罵他,有意不說德語。

珊玉自己心裏明白,此西餐不同彼西餐。原來拜恩帶她去西餐館的時候,雖然沒有一次她是吃得很對口味的,可是看著杯中晶瑩剔透的紅葡萄酒,桌上象牙一樣優雅的餐盤,精致獨特的裝飾和點綴,就連色調和諧的桌布和燭光都讓她著迷,偶爾還有手捧著紅色玫瑰的少年來餐館兜售,拜恩總是無一例外地為她買一枝含苞欲放的紅玫瑰。想想看自己那時其實是以浪漫充饑,溫情抵飽的。

不光是吃有問題,日常生活小事上也有很多衝突。珊玉在搬來之前幾乎對此一無所知,每天看見的都是神采飛揚,衣著瀟灑,談笑風生的拜恩。現在發現處處有問題,事事都別扭。

“拜恩,你又把擤過鼻子的手巾紙放在衣服口袋裏,洗衣機下水口都堵住了。”

“拜恩,你不能再吃那麽多巧克力了,對健康很不好。”珊玉一邊嘮叨,一邊從沙發墊下,書櫥後麵搜出他處心藏匿的一包包巧克力 。

“拜恩,我跟你說過多次了,臭球襪不要放在床墊下麵。”珊玉這次不僅說,而且把襪子裝進塑料袋,放在他正在寫字的桌子上。

“哈羅!你沒看見我正在幹活嗎?叫你不要來打擾我的。襪子在哪兒和你有什麽關係呢?你愛吃的那個木乃伊蝦我不也忍受了嗎?”珊玉每次用海米炒菜的時候拜恩總是說臭死了,但還沒有禁止她做。

以前珊玉覺得拜恩雖然年齡大了些,但不乏成熟男人的魅力。每次看見他穿那種緊身牛仔褲的樣子都感到很性感。原來拜恩激情滿懷的時候穿的都是那種名牌商品,就連內褲都是很新潮的。可是現在一回來他就換上運動球褲,有時和他出去散步也不換外褲,看見他邋裏邋塌的樣子,心裏就奇怪當時怎麽就覺得他酷了,慢慢地又發現其實他的肚皮也是有很多贅肉的。

有一次拜恩穿著那件毛巾布的浴衣上床就摟住珊玉。

“把這個浴巾脫掉!”珊玉總是用德語叫這件浴衣為浴巾,拜恩糾正過她幾次也沒用。

“幹嗎要脫?這是我媽給我買的聖誕禮物呢。就這樣更好…”拜恩死皮賴臉地去拉她的睡衣。珊玉力氣太小擋不住他。後來想想那應該是最無趣的一次。

第二天,珊玉在外麵待了一整天,原來說好晚上朋友請客也沒去,直到深夜才回來。

“你去哪兒了?”

“找朋友玩兒去了。”珊玉愛理不理地。

“什麽朋友?是不是又找你丈夫去了?”拜恩覺得很有可能,因為他們還沒有離婚。

“是又怎麽樣?他還是我丈夫。”珊玉挑釁地說。她早就想出出氣了。不光是因為拜恩,也因為吳強。

珊玉一天在外麵,先逛商店,給自己買了個手鏈。後來又看了場電影,散場後又去那家意大利咖啡館坐了兩個多小時。

吳成那裏她不是不想去,她打了個電話給他,吳成讓她不要過去。珊玉這時倒想起吳成的許多好處來。

其實所謂好處,也就是拜恩有的這些毛病他沒有,盡管他沒有責任感,也不體貼她,但是家裏主要是由她來管。雖然拜恩這裏經濟條件富裕得多,但感覺還是不一樣。尤其是這次給吳成打了電話以後,她覺得和過去不一樣的是吳成竟然問她過得好不好,告訴她家裏寄的信裏有張妞妞畫的全家福。吳成還說他現在也在打工,才體會到過去珊玉一直在打工維持家裏的生活真不容易。他們的電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自從那次開了頭,珊玉隻要有委屈就會給吳成打電話。開始還背著拜恩。後來他在電話單上發現許多吳成的號碼,就來質問她。珊玉就幹脆連他在家的時候也會給吳成去電話。拜恩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對付她。

時間過得很快,珊玉再給藍天打電話的時候,易北河邊種過甜菜的綠色田野都翻成了一片咖啡色的泥土,茂盛高大的橡樹隻剩下了粗粗細細的枝杈。雖然還隻是深秋季節,公路上往返的卡車汽車都已經換上了冬天的輪胎。

珊玉和拜恩的熱戀激情,也隨著一場秋雨一場涼地降下溫來。

拜恩不讓珊玉再去餐館做工,說是麵子上不好看。其它的活她現在這個水平人家不要,她也幹不了。

“藍天,你真地不會知道我現在能無聊到什麽程度。白天他去上班,我一個人守著五間房,不知道該幹些什麽。我是個閑不住的勞碌命,可是現在每天就連打掃衛生都要做一點,留一點。擦桌子都舍不得一下全擦完,否則剩下來的時間就更不好打發了。要是再不讓我打電話,恐怕連中國話都要忘光。現在想想那時我獨自在餐館打工的日子還是挺熱鬧的,雖然累…”珊玉心裏奇怪地問自己,當初怎麽會發瘋一樣的扔了所有,心甘情願地來自討苦吃。

“那你到底打算怎麽辦?”藍天是看著她由滿懷痛苦變成充滿希望的過程。今天聽到這樣的抱怨,也不知道珊玉究竟要過一種什麽樣的日子。

“我還能怎麽打算?現在吳成雖然變得比以前會關心人了,但他不願意我再回去了。…我還想拖一拖
…反正拜恩說他這邊要離也得等個一兩年,他已經去登記正式分居。唉,不知怎麽,我現在又不那麽著急和他結婚了。好了,不說我了,盡是讓人喪氣的事情。說說你們吧。你現在幹什麽,曉強怎麽樣啦?什麽時候可以找工作呢?”

“曉強現在挺好,過了聖誕節他就可以考試,現在他已經開始寫求職信了。我也去教會德語班報了名,準備先把德語學學好。”珊玉覺得現在心情輕鬆了許多。

她越來越感到在德國生活,不懂語言處處為難,而且也少了許多樂趣。那次大學幫學生購買話劇票,在市中心劇院演出,是外麵票價一半。曉強帶著藍天去了。上演的是席勒的“強盜”,藍天看得直打磕睡。出來以後對曉強說,知道下麵那麽多外國人,他們台詞也不說慢點清楚點。把曉強樂得不行還忍住不敢笑。不說看戲,就是平時和曉強去參加同事聚會,德國人說笑話她也聽不懂,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以往伶牙俐齒的藍天覺得到了德國後變成個半啞人。

那次曉強同事馬提歐斯因為終於決定和女朋友珂妮結婚了,請了同事去家裏熱鬧。藍天去了以後,就她一個中國人。珂妮很周到,不斷地來和她打招呼,問她需要什麽,還想和她聊天。可惜藍天說不了幾句就卡殼兒了。回來的路上曉強說馬提歐斯真是很愛珂妮,為了結婚把自己的姓都改了。藍天因為聽不懂,剛才大家在說這事的時候,她隻是和他們那個金發的女兒在搭房子。

“德國人婚後不都跟丈夫姓嗎?”藍天問曉強。

“多數,不是全部。但他們是挺特殊的。因為所有的證件和轉帳戶頭上原有的名字都要改,花錢就不少。以後我們就要叫他狼先生啦。不過我覺得要比他原來叫鬼先生好聽些。”曉強覺得挺有趣。

“馬提歐斯的確是個好丈夫。當時珂妮說結婚就要保留自己的姓,因為她家裏姐妹都沒有男孩子。因為這個事情比較麻煩,也是他們拖了很久的原因之一。馬提歐斯說我們家裏要民主,就用硬紙做了一個骰子,說在上麵分別寫上他和珂妮的姓,擲在桌上,哪個名字朝上就用哪個的。結果是珂妮嬴了,但是後來她發現四麵有三麵寫了她的姓,說明他是存心讓他嬴的。采用這樣幽默的方法得到的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

到德國來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裏,藍天覺得自己經曆了許多許多。失去的讓她痛苦過,感到了生活的艱難和不易。但是失去的同時也得到了,並且是她在國內無憂無慮的生活幾年都得不到的。她慢慢地體會到了家庭的含義,兩個人的家就是一個人的家。一人幸福兩人分享,家裏的幸福是擴大了的幸福;一人苦痛兩人承擔,家裏的苦痛是縮小了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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