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拜恩生病了,珊玉就想著要去看他。
可是她不知道是哪家醫院。N城有好幾家專科醫院,加上綜合醫院和私人醫院也有七、八家,這還不連那些也能收少數病人的診所在內。
珊玉沒有專門學過德語,隻是剛來的時候在教會辦的語言班學過一陣子。她硬是憑著自己的小聰明,先把菜單背下來,然後每天在餐館和客人對話中一句一句學習德語。用來應付日常生活還可以,但還是不夠流暢,尤其是著急起來更想不起該說什麽。
她先試著一家一家地挨著給醫院打電話,問他們這兩天有沒有接受一個叫拜恩的病人。醫院的電話很不好打,一個醫院總是忙音,另一個醫院問病人姓什麽,說不出來就告訴她對不起,沒法查。這時她才發現在一起相處了兩個多月,居然連他姓什麽都沒弄清楚,隻知道他叫拜恩。
還有一個醫院問她是誰,不是家屬的話不可以查詢病人的住院情況和床號。不過這些都沒有難倒珊玉。她下了決心一定要找到拜恩。於是當機立斷到花店買了一把玫瑰,叫了一輛出租車就滿城轉著圈地去找他。
大胡子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她回答不知道,讓他隻要到了醫院就停下車來等她。司機很奇怪,問她找誰,她回答是一個很要好的朋友生病住院了,不知道他現在住哪個醫院,但是今天她一定要找到他,否則不會罷休的。
要想找一個不知道住哪個醫院,不知道生的是什麽病,連姓都不知道的病人,即使在德國計算機網絡已經很發達的醫院也還是很難很難。當初拜恩的那個好朋友漢斯就認為她是沒法找到的,才給她透露了住院的消息。不說別的,眼下這個出租車司機就很不以為然。
“這您上哪兒去找哇,什麽都不知道,我看是沒法找。”司機一邊搖頭一邊說道。雖說一樣掙錢,但這得多麻煩啊,他開車五年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我求求您了,這對我太重要了。我剛和他分手,就聽說他住院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求您了,幫我一下吧,等候的錢我也會照付的。”珊玉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
那個司機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心倒還挺軟的,聽她這麽一說,就建議她先試一下城東醫院。珊玉一進門就看到問訊處,在玻璃窗後麵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珊玉說明了來意。
“您要找的病人姓什麽?”
“對不起,不知道。”
“生什麽病?”
“也…不知道。”
“對不起,這我們就沒法查了。”
“可是我真的要找他…”
“我說過了,對不起,查不了。下一位…”中年男人的耐心到了極限。
珊玉隻好讓位給後麵排隊問訊的人。
接著跑第二家,是一家教會醫院。
珊玉這次主動告訴服務台的那個女士,不知道姓什麽,請幫忙查查最近有沒有一個叫拜恩的中年男人
住進來。
“什麽病?”
“不知道。”
“你是他什麽人?”
“好朋友。”
“好朋友怎麽連他姓什麽都不知道?”女士覺得有點蹊巧。
“…我是外國人啊,弄不清那個…”珊玉想蒙混一下。
“對不起,我們這裏有規定,病人住院也是保密的。除了家屬,不能對外隨便宣布他們的情況。有時如果病人有囑咐,連家屬也是要受到限製的呢。”
珊玉回到出租車裏,心裏那個著急,怪自己太笨,怎麽連他的姓都說不出來。其實以前也是聽過一兩次的,對了,去度假的時候飯店是用他的名字登記的,好像是個不常見的姓,叫什麽嗎…啡,好像就叫
嗎啡,自己還和他開過玩笑,說他就像嗎啡一樣能讓人上癮。珊玉覺得有希望了,和司機說了你等等,轉身又回到醫院。
“現在我想起來了,他姓嗎啡。”珊玉滿懷希望地看著問訊台那個女士。
“什麽?叫嗎啡?你知道是怎麽拚寫的?”
“好像就是那個嗎…啡,就是那個藥吧。”珊玉並不清楚拜恩的姓究竟該怎麽讀,也不知道怎麽拚寫,就是說也是用中文的洋涇浜說出來的。
“沒有,這裏沒有這個姓。”她很肯定地告訴珊玉。“您哪裏不舒服嗎?”那個女士又關心地問她。
珊玉看到她的眼神心想,是不是覺得我不正常啊。再想想自己今天也真的是暈頭轉向了。問不出隻好又回到車上。
“現在去哪?還找嗎?”大胡子司機看她很沮喪的樣子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
”還找。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的!”珊玉很堅決。
“那就去南郊的那個醫院再看看吧。不知道姓什麽的確很難啊。”司機有點同情她了。
“知道他姓什麽也找不到啊。”珊玉隨口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
“您說說,這個嗎啡是怎麽拚寫的?”珊玉問司機。
“怎麽,還要找嗎啡?”司機看她的眼光有點怪怪的。
“啊,不,不是那個,我是說要是人的姓應該是怎麽拚呢?”
“嗯…Morphin… Morphin ,”司機嘴裏反複念著嗎啡,“如果是姓那會不會是 …Murphy?和你說的有點不一樣呢。”
“對啊!應該就是這個 Murphy!這個我好像是聽過的。”珊玉終於抓住了一根稻草。
車子開到醫院門口,珊玉下了車就往門裏跑。
這是一家州立醫學院的附屬醫院,規模很大,門口人來人往,問訊的地方也是人很多。等珊玉排到的時候她已經很焦急了。
“我要找嗎啡拜恩。有這個人嗎?”
“等等,等等。您先告訴我什麽時候,什麽病進來的?”
“應該就是這兩天吧,我還不知道是什麽病…”這次珊玉比較小心點了。
“那麽請您告訴我他的出生日期。”
“這個…我也不清楚。”珊玉這時才知道其實拜恩的許多事情她都不了解。
“那就很困難啦。您是他什麽人?家屬?”
“我是…他的朋友,…好朋友。”珊玉的聲音低了下來。
“那您可以問他的家人或者送他來的人啊。”問訊處的那個戴眼鏡的先生見她這樣有點同情。
“我…”對方的態度很和藹,但是珊玉覺得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我們對病人情況是有保密義務的。您很不了解他,所以不能幫您查。對不起。”
“就求求您了,幫我查一下吧,啊?”珊玉拚命忍住要掉下來的淚水。
“好吧,那我就查一下,不過即使有也不能告訴你他的房號。這是規定啊。”
“嗯,算你走運,還真有一個呢。昨天進來的。”那個人在計算機搜索了一下馬上告訴她。
“是什麽病呢?”珊玉想到費了這麽多事還是讓她找到了,心裏一陣高興。
“急性盲腸炎,剛手術過。”
“我要去看他。您就再告訴我一下他住哪個病房吧,啊?”珊玉幾乎是哀求。
“實在對不起,這次真的不能告訴您了。這是我的職責。”那個先生很抱歉地樣子
珊玉轉念一想,既然已經知道了拜恩在這兒,不相信就找不到他。
她不再和門口的人糾纏,趕緊找到出租車司機和他結了帳,拿著那捧花就直接往住院處找去。
到底是在餐館做了兩年跑堂的珊玉,遇到事情總會想出什麽辦法來。她先問盲腸炎病人在哪裏開刀,別人看看她,告訴她在三樓。上了三樓她找到一個小護士問嗎啡拜恩住在哪間病房,小護士說是昨天剛開刀的吧,就在左邊第三間。還用手為她指了一下方向,珊玉慢慢走到病房門口,門是關著的,她伸出手敲了兩下門。
“進來。”
她聽出是拜恩的聲音。珊玉發現心在咚咚地跳個不停,她用力一推門。
“啊…珊玉,是你…”躺在床上的拜恩看見站在門口麵色憔悴,頭發淩亂,手裏抱著一束紅玫瑰的珊玉時吃驚地張大了嘴。他的那個好朋友漢斯也坐在他身邊,看見珊玉推門進來,他驚訝的程度也不亞於拜恩。
“拜恩!…”珊玉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頓時涕淚橫流嚎啕大哭。這兩天來的焦急,委屈,惦念,困惑都積聚到一起,就像開了閘門的水庫,一發不可收拾。
“珊玉,真想不到…你會找到這裏來,別哭,別哭了啊…”拜恩此時此刻的的確確被眼前哭成淚人兒的珊玉所打動了。
“珊玉,輕點,這裏是醫院啊…”漢斯也忍不住勸道。他還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會如此在乎一個男人,在後來事情發展的過程中,拜恩做出的決定也受了他很大影響。
“珊玉,別哭啦,快起來,你壓著我刀口啦…”拜恩用手背給她抹著眼淚,“你看花也揉碎了灑的到處都是,待會兒護士小姐看見該說話了。”
“還疼嗎?”珊玉趕緊坐起來,關心地問道。“你能下地走了嗎?手術順利嗎?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住院了?”她有很多很多話要問要講。
後來漢斯看見他們這樣就說他還有事,就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說到這兒,珊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想上天還是有眼的,還沒有拋棄我,給我指了一條路,讓我又找到了他。如果再晚點,他出院後我就更見不到他了。”珊玉在慶幸自己的堅持。
“那他太太怎麽說呢?”藍天不知道珊玉下一步該怎麽辦。
“她?生病還是漢斯把他送進醫院的,一次也沒去看過他,說他是自作自受。還警告他永遠不要再和我來往,說他是鬼迷心竅。她已經知道我們去度假的事了。”
“拜恩準備怎麽了結這件事呢?”藍天還是擔心。
“我感覺他對我的心沒有變,他說這完全是因為他太太的阻撓。今天我還要去和他具體商談今後的打算。我不願意就這樣算了。藍天,你知道,我們真的是喜歡對方的,我第一次被人這麽寵愛,我知道這是我所需要的東西,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輕易放棄。”
聽著她的這番話,藍天想到珊玉同她談到吳成時候的情景,那次她也說過她是一個很有目的性的人。
“他的太太一定會再找麻煩的吧?”藍天覺得這是一個太複雜的問題。
“最多就是經濟方麵的條件,他太太可能會在財產分割上要挾他,我和拜恩說了,我不在乎錢多錢少,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什麽苦日子我都能過,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們要白頭到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說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真的很感動。”珊玉好像又看見了拜恩看她時熾熱的眼光。
“藍天光顧說我這些破事了,你現在怎麽樣啦?曉強知道了麽?”
“他已經知道了。”看她現在的狀況,藍天不想把檢查的複雜性再告訴她。
“這就對了。孩子是兩個人的,男人不用生孩子已經是討了天大的便宜了,再不承擔一點責任,關心體貼一下妻子,那還要他們幹什麽。藍天,我該走啦。等我有了好消息就告訴你。”
藍天看著珊玉匆匆離開的背影,心裏總有一種放不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