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藍天,我馬上就要找到一份工作啦!”曉強一進門邊換拖鞋邊嚷嚷。
正在廚房拍黃瓜的藍天聽見聲音忙出來看:“馬上,那就是還沒有啊,就已經這麽高興啦,在哪兒找到的呀?”
“在哪兒,就在我們所裏啊。你這是幹嗎,舉著菜刀怪嚇人的。”曉強本來想靠近她一下見狀又退回去了。
“我這不是在拍黃瓜麽。”藍天笑著說。“這就是說你可以邊工作邊考試啦?”
“要說呢,也不是什麽正式工作,是在所裏幫忙,工作時間不多,按四十八小時算也就一千馬克多點。不過其它時間我就可以用來寫論文了。”曉強說著洗了手到廚房來幫忙剝蒜。
“一千多啊,那已經很好了。除了房租咱們還可以存點下來,就能參加大學外事處組織的北海旅遊了。”藍天現在最奢侈的願望就是想參加大學組織的旅遊,八月份去北海十天,每人隻要出一百二十馬克,吃住全包了。
“那絕對沒問題!藍天,要不今天別做了,咱們出去吃一頓吧。”曉強想到每天兩個人見麵總是在廚房的多,也沒什麽時間說說話輕鬆一下。原來以為搬了大點的房子可以寬鬆一點,但利用最多的還是這間六平米的廚房。可見夫妻間的感情和房子的麵積不一定成正比的。
“我都弄好了,你看,紫菜雞蛋湯,涼粉皮拌黃瓜,再買根新鮮的法國麵包棍餅夾火腿腸不是挺好。”藍天想到出去花錢總比在家要多,那次她的生日兩人出去吃了一次希臘燒烤,用去了幾乎是他們一周的夥食費,回來想想她還心疼半天呢。
“我老婆可真會過日子啊。那好吧,我再加個菜,炒個醋溜土豆絲怎麽樣?”曉強解下藍天身上的花圍裙係在自己腰上。
“藍天,有人看見你在那家馬來西亞中餐館打工了,是真的麽?”曉強一邊切著土豆絲,一邊問道。
“是啊,我剛去,想試試看… ”聽見曉強問她,藍天倒沒有很吃驚。
“你怎麽也沒和我說一聲。其實咱們還沒到非得讓你去打工的地步。”
今天曉強去所裏舒爾茨教授那裏談過了,因為舒伯特教授住院還要開刀,考試的事情不知要拖多久。他的學位有很大可能要在舒爾茨那裏做完了。曉強又告訴教授獎學金馬上就結束了,希望能找點工作。他已經答應下星期就給答複。很有可能他的研究項目還缺幫忙的人手,同事說教授這樣講就是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而且說他比舒伯特還能找錢,因為他是德國D F G 科研基金會的評審員之一,手裏項目
挺多的。從舒爾茨那裏出來,曉強心裏輕鬆了許多。
“藍天,我找到工作後你就不用出去了,啊?”曉強把切好的土豆絲用冷水衝了一遍放在那裏瀝水,正在等鍋裏油熱了放花椒。
“曉強,其實我也並不是完全為了錢,一方麵我的語言也沒有機會練習,另一方麵…待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出去散散心啊。”藍天沒有說出那個暫時的秘密。想到衣櫥裏剛買的那件淡黃色寶寶連衫褲,不知為什麽,她開始感到這個類似捉迷藏的遊戲還挺有趣。
“如果你隻想出去玩玩也無所謂。但是我不想讓你去幹洗杯子那麽累的活,既枯糙又辛苦,手都要洗脫皮了。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壞了…”曉強邊說邊炒菜發現醋倒多了,趕快又加糖。
“沒關係的,我現在給老板娘的女兒做校外輔導了,不很累,錢還要多些呢。”藍天在一旁遞上已經切好的蔥花,又去擺碗筷。曉強買了麵包回來,已經煮好了一鍋粥。藍天把意大利熏腸拿出來切成薄片,齊齊地排在盤子裏像一把折扇。
曉強剛端了糖醋土豆絲上桌,“嗯,好香!”藍天馬上上一筷子塞到嘴裏。正是土豆上市的時候,才四馬克就十公斤,藍天他們一買一大袋,烤了炸了燒了煮了,而藍天最喜歡的還是曉強的醋溜土豆絲,曉強的刀功也不錯,切得細,炒得脆,灑上蔥花起鍋,色香味齊全。
“今天菜好,來點小酒怎麽樣?”曉強來了情緒。
“好啊,不過我是不能陪你啦,我好像酒精過敏呢。”藍天似乎無意地說著,往曉強酒盅裏倒著白酒。
“什麽時候有的,我咋不知道呢。”曉強把土豆絲夾進麵包又加了一片火腿腸問道。
“我也不知道,以前沒注意過。在餐館他們讓我也喝點啤酒,我就起紅點子。都說這是酒精過敏呢。”
“那就多吃菜,我來代你喝。”曉強沒有注意到她的臉紅。
藍天喝著粥,吃著菜,看見曉強土豆絲加熏腸就酒滿足的樣子,好像比在國內上餐館吃的還要香。心裏想到他們的生活也有點像這盤糖醋土豆絲,雖然簡單,細細品嚐甚至有些酸楚,但還是有滋有味,不乏幸福的時刻。
吃完了,曉強站起身來收拾桌子。藍天卻說“曉強,先別管了,我們出去散散步吧,今天天氣挺不錯的。”藍天也想散散心,忘了那些暫時還想不出頭緒的事情。
曉強他們住的那排樓房後麵不遠處有一片?森林,穿過樹林,是一個小小的牧場,周圍用矮小的木樁和細繩像征性地圍了一大圈,還有幾頭奶牛在那裏悠閑地吃草。綠茵茵的草地上零散地點綴著橘紅色的罌粟花,纖細的花莖被晚風吹的搖來擺去,遠遠望去如同蝶兒飛舞。
“都八點多了天色還這麽亮,要是在家早就天黑了。”藍天覺得來德國後最喜歡的就是這裏的自然環境但總不免常常想到在家的日子。
“那是啊,這裏的緯度同國內漠河差不多高。夏天要到夜裏十一點左右才黑透呢。不過冬天你還沒經曆過,早上八點還黑著天,晚上四、五點鍾就亮路燈啦。”曉強把藍天的手拉過來,“剛才你忘了穿件外套,天沒黑,可有點涼呢,要不咱們就回去吧”。
“ 還好,走著路就不覺得了。我們還可以再走一會兒。”藍天靠住曉強的臂膀,覺得心裏一種溫柔的
感覺。“曉強,我有點擔心珊玉。”藍天又想起了珊玉的事情。
“她怎麽啦,不是在餐館做得挺起勁的嗎?還折騰來折騰去的美容瘦身。是減肥減出問題啦?”曉強打趣道。
“不是。我擔心她和吳成…”
“你還別說,我也覺得她那個丈夫有點怪。老婆掙錢養家他還給臉色看,真不像個男子漢的樣子。”曉強很不以為然地說。
“他們還有個孩子呢…。”
“你今天是怎麽啦,說話一半在裏一半在外的。珊玉和吳成也不是一天的事了,我是早就聽說他們是在搭夥過日子呢。”
“那怎麽沒聽你說起啊?”
“這有什麽好說的,別人的閑話。”對這樣的事情,曉強沒有興趣說。
“那你說,要是珊玉喜歡上別人了,她是對還是錯呢?”藍天還是憋不住所有的秘密,想和曉強討論一下事情的緣由。
“那也很難說。不是有句話,婚姻是雙鞋,穿著舒不舒服自己知道。有人不想受約束,就選擇光腳。那也不都是舒服的,踩著石子甚至玻璃碴的機會也是常有的。”曉強有時說話讓藍天感到很有點哲理性。
“你是不是聽說什麽啦?”
“也沒什麽。”藍天不想說她不僅聽說而且看到了。“聽珊玉說吳成這段時間總和她過不去。”
“夫妻吵架不是常有的事麽,他們都是做父母的人了,應該知道怎麽做吧。”曉強說著用臂膀從藍天
背後圈住她的腰。
“為什麽不多為孩子想想呢?如果他們分手了,可憐的還是那個小閨女啊。”
“這是局外人沒法幹預的,你可別太傷神了。”曉強盡力開導她。
“媽媽,這裏…”
順著奶聲奶氣的話音望去,藍天看見一個像螃蟹一樣羅圈著小腿的娃娃,最多不到兩歲,搖搖擺擺地走到他的媽媽身邊,將手裏一個什麽東西遞給她。
“真好,謝謝,寶貝。”那個推著童車的媽媽微笑地接過了禮物。
“媽媽,還有…”這次藍天看清楚了,那個小娃娃從她腳下揀起了一個小石子又搖搖晃晃地走到他母親那裏鄭重地放在她伸出來的手心裏。
“真好,謝謝!”那個母親還是帶著鼓勵的微笑。
“德國母親怎麽也不告訴孩子要講衛生,地上揀的石子多髒啊。”藍天對曉強說。
“大概這就是德國人的教育吧,從小學會尊重別人的勞動…”曉強看著那個娃娃覺得挺可愛。
“那個…”娃娃指著路邊開得正豔的一朵罌粟 ,晃著膀子邁著不很穩的步子要去摘。
“寶貝,這可不行。你摘了它,花會疼的。啊哇…”母親兩步趕過來嘴裏學著花兒的聲音,雙手便抱起了兒子轉身走向前麵去了。
“這就是德國媽媽給孩子上的第一節環保課吧。”藍天不知怎麽連想到國內花園裏豎著的不許隨便攀摘花木的牌子,她和小夥伴曾經偷偷地摘了桃花藏在衣服下麵帶回家的那些兒時往事。
“藍天,你將來也一定會是個好媽媽…”曉強轉過頭來輕輕地吻著她的耳邊。
“你就不想做個好爸爸嗎?”藍天依偎著他的肩頭,試探地問道。
“那還用說!等我們經濟條件好轉了,多生幾個,在國外可是沒有名額限製的哦。”曉強開始吻她的額頭,臉頰,頸項…。
“那也得一個一個要啊。你說先要個男孩好還是女孩好?唉,注意點兒,還有人在散步呢”藍天用手擋住他嘴唇的進攻。
“怕什麽,誰來看咱們啊。喜歡我老婆又不犯法。要我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不過也有雙胞和三胞胎的呢。”曉強試圖抓住她的手。
“可人家說要家族裏有才有可能,這是遺傳的。”
“真的嗎,我這代沒有,可我叔叔和姑姑是雙胞啊。你們家呢?”曉強有點好奇。
“我們家倒是沒有聽說過。那就是我們要有孩子也不排除有雙胞的情況啦。”畢竟這麽大的事情還在瞞著他,藍天心裏有點慌。
七月中旬的北德,陣陣微中風帶著花香、草香,吹在身上臉上清涼適意。
曉強停下腳步,捉住了藍天的雙唇,藍天閉上眼睛,心裏的那個結在慢慢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