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菜餛飩

薺菜餛飩 總也不見天日的陰冷冬季終於在暖洋洋的春光中悄然逝去。 陽春三月的一個周末，綠草如茵。一個黑眼睛黑頭發的媽媽和一個黃眼睛黃頭發的媽媽坐在一塊自己帶來的方格毯子上聊天。不遠的地方一個有著同樣黑頭發黑眼睛的小男孩和另一個有著同樣黃頭發黃眼 睛的小女孩正在過家家。他們上的是一個幼兒園，而且是同年同月生的。男孩子叫托尼，女孩子 叫簡妮。 “今天晚上我們吃草莓蛋糕，你去摘點草莓來吧！”扮演媽媽的簡妮對扮演爸爸的男孩托尼說。 “蛋糕是做飯後甜點的，我們還是先包餛飩吧！”托尼有自己的主意。 “什麽是餛飩？聽起來很奇怪啊？”女孩不解地問。 “你忘了上個星期六到我們家吃的那個東西啦？我媽媽自己做的裏麵有肉和菜的那種？” “啊，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口袋”啊！”簡妮想起來了，通常她不愛吃的蔬菜和肉可不知為什麽裝進那個“口袋”裏就好吃了。 “那個不叫口袋，叫餛飩！”托尼說著和簡妮一樣流利的德語，但是餛飩這兩個字還是要用中文說出來的。沒辦法，他不知道德語該怎麽說。其實他的媽媽也不知道，因為德國沒有這個東西啊。 “好吧，今天我們晚上就吃口袋你去買菜買肉吧！”簡妮還是堅持她的看法，那兩個中文對她來說還是太難了。 “不用買，我們自己采，我認識的。”托尼拉著簡妮跑到一棵大樹下，用小手指著那開著小白花的草兒說：“你看！那就是薺菜”。薺菜這兩個字也是德文沒有的。托尼說到這兩個字還特地加重了語氣。 托尼認識薺菜很早，他很喜歡吃媽媽做的放了麻油的鮮肉薺菜餛飩。通過認識薺菜他還認識了從沒見過麵的媽媽的外婆－他的太婆，他還知道了在媽媽小時候的童年裏蝴蝶，螞蚱就像他現在的玩具米老鼠變形金剛一樣重要。 “這是草兒啊，能吃嗎？是喂兔子和海豬的呀！”簡妮懷疑地看著那滿地開著小白花的草們。 “當然可以吃啊，上次你吃的口袋裏就是這個菜！”他也脫口而出了，對於出生在這裏的孩子，德語總是比中文來的方便啊。 簡妮手心攥著托尼拔起來的植物跑到她的媽媽身邊：“媽媽你知道嗎，這就是那天我們在托尼家吃的口袋裏麵裝的草兒呢！”簡妮的媽媽頓時很好奇地看著托尼媽媽，那天好像是說了一下，但她沒有在意。 托尼媽媽看出了她的疑問，隨後給她講了在那遙遠的故鄉度過的童年。簡妮的媽媽隨著托尼媽媽故事的悲喜而悲喜，聽說三個小姊妹踩著齊膝深的大水從郊外挖野菜回來自己擀麵做餛飩，最後全成了一鍋麵糊湯時，也忍不住大笑但又有淚水在眼圈裏打轉。她們又都談到了彼此的外婆，盡管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度，卻都有著同樣慈愛的外婆。雖然那時的物質貧乏，但她們也有過童年的精彩時光。托尼媽媽又想起了當年外婆唱過的那句“三月那個三啊，薺菜花兒賽呀牡丹”… 聽說這個薺菜還能有藥用，明目利肝止血還治頭疼失眠，一直是綠黨忠實信徒的簡妮媽媽更堅定地要加入到挖野菜的行列裏來。她和托尼的媽媽現在關係又進了一步。 幾個月前，簡妮媽媽談到簡妮厭食，總好生病，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托尼的媽媽提了個建議，一到周末，兩個孩子就和媽媽一起做飯，中西餐都做。每人發一把餐刀，托尼三歲不到就幫媽媽剝蠶豆，三歲半就可以用餐刀切蘑菇了，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成了簡妮的教練。他們把甜椒和蘑菇分別切小，又幫著在皮薩餅上擺滿各種紅紅綠綠的蔬菜和烤腸。要是做餃子餛飩。孩子們總是把麵捏成各種形狀，然後在鍋裏找自己的產品。簡妮開始愛吃飯了，也學會用筷子揀粉蒸肉吃了。漸漸很少生病，幼兒園裏也不缺席了。有一天托尼走在幼兒園的路上說，中國人真的很聰明啊，有這麽多好吃的東西。我每天回來的路上都會想媽媽今天又會做什麽好吃的東西了！ 托尼和小朋友玩得不錯，常常你來我往，但他去別人家吃了兩次飯，以後中午總是要別人來家裏。一次是簡妮家吃土豆泥加蘋果醬，另一次是馬可家吃豌豆一鍋煮，他回來到處找東西吃，問他吃過飯還找什麽，他說我那不算正式的。朋友們都對托尼媽媽說，將來麻煩了，要麽找個會做飯的中國媳婦，要麽你得培養托尼自己做飯。其實托尼也很愛吃德國飯，在幼兒園他常常還會加一點土豆啊，意大利空心粉啊，隻是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多半會選中國飯。 那天周末，吃完晚飯坐在計算機前和國內的老同學聊天，對方問今天吃什麽啦，托尼媽媽說薺菜餛飩，兒子也幫著挑的薺菜，她又補了一句。手下敲這幾個字的時候心裏少不了一點得意。 都什麽時候啦，還挑薺菜？這裏人工培養的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誰還費那個勁兒。現在人時興吃墨西哥的鮮人掌，切片涼拌時髦著那。老同學似乎很不以為然。 我還是愛吃薺菜…老同學好像有點明白了，說你要是愛吃，趕明兒我給你風幹了帶一大包去，菜場什麽時候都有賣方便得很！關了計算機後她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惆悵… 一個月後，托尼媽媽過生日，來的客人中有簡妮媽媽，她送的生日禮物是綠色的包裝紙上麵配著一個雪白的絲蝴蝶結。打開一看：是一本圖文並茂的介紹德國當地食用野生植物精裝本。裏麵夾著一張淡黃色的生日賀卡，夾著卡的那一頁，她看見一張圖片，上麵的植物她非常熟悉： 一棵開著小白花和一棵隻有鋸齒狀綠葉的薺菜！圖片的下麵是它的德文名稱－Hirtentaechekraut … 2002年5月於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