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最後一個黑苗

 

我六歲那年大將軍要去駐守北境，卓雅姑姑跟著顧維走了，她已經有三胎六個寶寶了，再也不能任性的活著了，從此大晏山裏隻剩下我和老蠱婆了.

我不但有綠寶陪著，還跟一隻白毛老山魈做了朋友。我第一次見他，我倆打架，我打不過他，就在他一掌要將我拍死時，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很久，就跪了，叫我主人。

我說大可不必，我們做朋友就可以。他忽然說，當年你爹也是這麽說的。

你認識我爹？！我以為他是想起了我前世在山裏把他打的滿地打滾了，可惜不是，他不記得我了。

你難道不知道你和你爹長得一模一樣嗎？老山魈說

是嗎？！我好像忘了我爹的樣子了，我再想想，我娘，我大哥二哥三姐四哥，我師父，老趙，這些曾經和我朝夕相處的人我都忘了，我記不住他們的樣子了，他們好像另一個世界裏的人一樣，那年我十歲。

後來老蠱婆死了，那天我在山裏追一隻傻麅子，追了三天，等我把麅子拖回吊腳樓的時候發現老蠱婆已經沒氣了。她就那樣坐在我爹的吊腳樓裏，好像往常一樣在等我回家，我連她的魂都沒有看到，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得幹幹淨淨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老蠱婆會死，我感受到了害怕，比我爹和我娘死的時候還害怕。老蠱婆在的時候我不聽她的話，她就天天嘮叨，我就天天不回家。老蠱婆死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張紙，上麵畫了一本書，她的意思是讓我去讀書。

我爹和我娘留給了我一屋子書和信，可惜我不識字，老蠱婆也不識字。老蠱婆經常給我說，我十二歲之前血脈被魅靈壓製，十二歲之後人族血脈才會覺醒，我爹讓我十二歲以後一定要讀書。

後來我明白了，就是說我十二歲之前比較傻，十二歲之後才能讀書認字。可是老蠱婆說魅靈也有魅靈的本事，就是她不教我，我也不知道魅靈除了蠢還能做什麽。

我把老蠱婆埋在了天坑，埋在了我爹娘旁邊，這樣方便我來看他們。我跪在那裏的時候想，我是不是天生凶煞，先克父母再克族人。

在我吃完最後一顆丹藥的那天晚上，忽然電閃雷鳴，我起床跑去天坑。看到那棵大梅樹被雷電擊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把旁邊那個搖搖欲墜的吊腳樓也燒著了，那火燒了很久，看得我都睡著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手裏有一根烏黑的木棍，我拿起棍子甩了甩，很趁手。梅樹和吊腳樓都不見了，隻有地上的一灘焦黑記錄著昨夜的大火。

我拿著棍子回到黑苗，我把我娘給我留下的東西全都收拾進了原來裝丹藥的空箱子。我害怕雷電也把這些東西燒掉，我用了三天的時間把這些箱子搬到了天坑，埋在了我爹和我娘的墳前，讓他們替我好好的照看。

做完了這些事情，我拿著我的棍子，背著自己曬的肉幹走出了大晏山，我要去讀書。老蠱婆說過，出了大晏山一路往南就是南詔。我跑的飛快，一會兒就看到了南詔的城門。

城門外很熱鬧，很多很多人，一堆一堆的，後來我知道那個叫集市。人們都排著隊進城，我也跟在後麵，老蠱婆教過我，先看人家做什麽，就跟著做。

城門口掛了一副畫，畫上是一雙手，兩隻手中心有兩個紅色的梅花印，旁邊 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我身後的人說那是皇上在找小公主的告示，已經找了八年了，樣貌都不知道了，隻記得倆隻手心都有朱砂胎記。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黑 黢黢的手心，啥也沒有。輪到我進城的時候，守門的人讓我攤開手，我看到很多女孩都要攤開手檢查，我攤開手讓他看。

他看了一眼放我進城了，南詔真大啊，南詔人真多，路真寬，旁邊好多鋪子。我突然覺得街邊那些熱氣騰騰的吃食比我的肉幹要美味很多，可惜每次我想上前仔細看看，總有人趕我走，他們一邊揮手一邊說，“要飯的，走遠點！”

我不明白要飯的是什麽意思，我看到別人用銅板銀子可以換吃食，那個白白胖胖的東西叫包子。我摸了摸身上，我沒有。我在街上轉了很久，眼看著那籠裏隻剩下了最後一個包子，我抓著就跑，我想吃。

那夥計在身後追我，一邊追一邊喊，抓小賊抓強盜。他追不上我，我兩口就把包子吃完了，可是街上人太多了，我被一群衙役圍住了。

我被關進大牢的時候還在回味包子的味道，真好吃，明天出去了再吃。大牢裏一共三個人，有一個老頭蜷在一角，還有一個中年大叔，盯著我直看，我沒理他，找了角落靠牆坐下。

“小妹妹，你是黑苗人嗎？”大叔湊過來坐在我旁邊。

“我看你這衣服的紋路像黑苗人，我家也是黑苗人啊。”我聽大叔這麽說，馬上點點頭。

“你認識老蠱婆嗎？”我問，可是我說的話他聽不懂，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能聽懂他說話，他卻聽不懂我說話，我咿咿呀呀的半天，他以為我是個啞巴。

“ 十幾年前啊，我們黑苗人有高超的巫醫，富庶的生活，可惜被一個朝廷的狗道士騙出了大晏山，不到十年的時間就被漢人同化了，再也沒有黑苗了。”大叔說的痛心疾首

“最後一個黑苗，還是個啞巴。”大叔說完，就走到另一邊坐下了。那蜷在一角的老頭朝我看了一眼，又低頭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外麵的吵鬧聲叫醒了，我聽到外麵獄卒的叫聲開鎖聲，一間間的牢門打開了。“今日萬壽節，加皇上及冠，大赦天下，死囚以下皆可獲釋！” 獄卒們一邊喊一邊開牢門，人們慌亂的往外跑。

大叔早沒影了，那老頭突然對我說，“皇上生日，你也趕快回家吧。”他說完就走了，我不想回家，我想去吃包子，但是我沒錢。這時一個獄卒過來，塞了一個包子在我手裏，“早點回家，不要再搶吃食了，下次進來就沒這麽容易出去了。”

我給獄卒行了一個禮，就走了，走出大牢我才發現，獄卒給我的包子裏麵沒有餡！“騙子！”我心裏罵他。

走在大街上，我看鋪子都沒開門，我走了一會兒，找了一棵大樹爬上去，在樹枝上休息。我忽然想起來我來南詔是讀書的，但是我現在覺得吃包子比較重要，還是先吃包子。我沒有錢，今天不能直接搶了，會坐牢的，那地方又陰又臭的，不好玩。

對，先賺錢，我想了一早上，直到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時候我才明白要賺錢。我從樹上跳下來，找了個集市，學著旁邊的人，把我的包袱鋪在地上，把肉幹擺在上麵。可是人來人往的，沒有人看我的肉幹一眼。

“小妹妹，你這樣賣吃食不對的。”旁邊一個阿姐走過來對我說，我望著她。

“這樣把吃食擺在地上不幹淨，沒有人會買的。”她繼續說，我看了看她，拿起了一塊肉幹自己吃了，我又拿起一塊肉幹遞給她，我想跟她說肉幹是幹淨的。她看了看我遞給去的肉幹，笑著搖了搖頭，走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肉幹，髒嗎？正在這時，忽然路旁有人驚呼，馬驚了，快閃開。隻見一匹馬朝集市奔來，眼看著就要踩到我的肉幹了。我一伸手薅住了馬鬃，翻身上馬，兩腿死死的夾住馬腹，那馬乖乖的停在了我的肉幹麵前。

我跳下馬背，從地上抓起小包袱包好肉幹就走。“黑苗人，別走！”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肉幹是我自己的，他為什麽追我，我在前麵使勁跑，他在後麵使勁追。我快跑不動了，我一翻身上了路邊的一棵大樹。

“ 這小孩怎麽跑的那麽快？”那青衣男子氣喘籲籲的在樹下說道，“你追他幹嘛？肯定是讓你嚇的。”這時又跑過來一個青衣男人說。

“主子不是說，要密切關注黑苗人，我看他穿的衣服像黑苗人。就想問一下，話說，黑苗人都這麽能跑嗎？”那男子說。

“哈哈，沒想到你今日能把一個孩子跟丟，看你回去後怎麽跟主子交代！”另一個男子笑道。

“他不會在樹上吧？”那男子抬頭看看說。

“這麽大的樹，他上不去。”另一人道

“好吧，分頭追，半個時辰後街頭見。”兩人說完，一人一邊跑了。

“下來吧，”那倆人走遠了，從樹後出來一個老頭，他仰頭對著我說，是昨晚和我關在一起的那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