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又一年

轉載：如何又一年 作者：楊瀾

一年怎麽又過去了？怎麽過的？似乎天天都在忙碌，猛地一問，卻說不出來。

記得上中學時，一幫男女同學會在新年鍾聲過後，並排騎著自行車， 搖著車鈴橫掃過黑漆漆的北京的街道。那時夜裏機動車已很少，我們霸占著馬路，年少氣盛，春風得意。

也記得在紐約讀書時，拉著愛人溫暖的手，在洛克菲勒大廈前的巨大聖誕樹前許下新年的願望。四周是各種膚色和語言的男女老少，擦肩接踵。擁抱親吻，各顧各的，卻又共同組成一副溫馨的畫麵。 坐在出租車裏穿過街道，路邊商店的櫥窗裏，流光溢彩，火樹銀花。 車窗上閃爍著一道道光影，讓人恍恍惚惚地如入夢境。

一轉眼，這都是二十年和十年以前的事了。

時間就像一根鞭子，不緊不慢地抽打著似陀螺般旋轉的我們， 讓我們辨不清方向。 記得從前家裏牆壁上還掛著月曆，一頁一頁地撕去，就象讓無形的時間顯了影似的。但如今，月曆隻在手機裏存著，平日看也不看。所以有時我隻記得某日要做什麽事，卻連那天是星期幾都搞不清。

時間有時很殘酷。上個月有一位在香港的好友去世了。他得了絕症。最後的日子裏非常痛苦，他守著自尊，不讓朋友們去看他，隻用短信與外界保持著聯係。我居然在他去世的那一天問老公最近有沒有他的消息，想起這事就讓我感到心酸。

而在同一個月，我的另一位在美國的好友做了媽媽。她的情感曆程一直磕磕絆絆，但自從嫁了現在的先生，就完全安定下來， 決定在40歲之前一定要生個寶寶。 這不， 她如願以償， 八磅多的女兒徹底把她的母性釋放出來。她發E-mail來，說自己成天擔驚受怕―― 唯恐孩子的體重有一點下降，夜裏竟一宿不睡地盯著寶貝。我回信說：“你會是一個很棒的母親，拜托放輕鬆一點吧。”

生命周而複始， 你剛在懷疑人生的意義， 它就把一份看得見摸得著的幸福捧到你麵前。 對於新的一年， 我的心中仍像小孩似地充滿期待， 但這期待因為經曆過的無常而變得不那麽輕盈了。

沒事時翻看一下自己的博客，讓我對自己一年有了更多細節的把握。有趣的是，今年兒子也開始寫日記了。 望著他有時撓頭搔頸，不知寫些什麽的樣子，讀著似曾相識的“我終於認識到，人不能因為取得一點點成績就驕傲自滿，不然……”，我常常笑出聲來。直到有一天，他自顧自地寫下“鴉鵲不可同屋，德無價。心如針，不可盛物，心如天， 何不可盛也…”的半文不白的詞句，倒讓我下了一跳――想當初，他爸爸在這個年齡，還隻會寫一些“烏雲烏雲別神氣， 長大我要征服你”之類的順口溜。不知不覺中，孩子已經開始有屬於自己的心靈空間了，這就是時間的魔力。

有一次采訪哲學家周國平，我問：“你女兒有沒有問過你哲學的問題？”他說：“ 有。 三歲時， 有一天她問‘爸爸， 時間是什麽？’， 我答不出來， 她就自己回答道：“時間呐，是一陣一陣過去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比如我再也回不到昨天了。”看來，不隻是古希臘的哲人或東方的聖賢才能說出“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和“逝者如斯”的妙語。 一個三歲孩子所領悟的世界照樣精彩。

隻要我們不能比光跑得更快，時間就牢牢地掌握著我們。但時間對於我們每個人的意義又是如此不同，我們能用時間創造的空間是如此不同。新年伊始之際，我祝讀者朋友新年快樂，並善用自己的那份時間。

[林貝卡]

回複五弟五哥的評論:

Yeah, it is a well-written article by 楊瀾.

[五弟五哥]

竟然漏掉了楊瀾的這篇好文！
瀟灑飄逸，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