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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的審美人生觀

(2006-10-10 17:41:30) 下一個
來源:網絡

內容提要:在尼采看來,隻有審美的人生才是真正戰勝人生悲劇性的人生。審美的人生首先將人生及其悲劇看作一種審美現象。在把人生當作審美現象的基礎上笑對人生一切悲劇。同時,以酒神精神克服人生悲劇性的審美人生還是一種醉的人生,強調在酒神藝術的醉中,通過生命力量的提高而直接麵對永恒輪回之人生痛苦,從而達到生命自身的美化和歡悅

關鍵詞:審美 悲劇 酒神精神

尼采在本體論上強調世界是強力意誌的永恒輪回所構成的無意義的生成,由此,以什麽樣的態度對待由強力意誌的永恒輪回的生成世界所導致的人生的悲劇性,便成為尼采哲學思考的核心。著名尼采研究專家烏蘇拉·施耐德在《尼采幸福哲學的基本特點》一書中寫到:“尼采的哲學道路是由把世界理解為一種痛苦的解釋,由對這樣一個痛苦世界的正當性的探討以及如何擺脫這個痛苦世界,即對‘永恒化’和‘世界美化’的探索所規定的。一再被強調而且當然強調得很有道理的基本思想──上帝死了、超人、末人、強力意誌、永恒輪回──僅僅標誌著上述探討世界及其拯救的道路的各個階段。”①實際上,尼采的以肯定人生的悲劇性為前提的酒神精神,由於將人生的痛苦當作一種審美現象進行觀照,同時也就意味著是一種從藝術的視野而不是從道德評價的視野來觀察和感悟生命的審美的人生態度。酒神精神的悲劇人生觀以正視人生的悲劇性為前提,以戰勝人生的悲劇性為目標,而這其中貫穿的則是對人生悲劇性的審美觀照。

尼采自身對人生悲劇性的敏感和他從叔本華那裏所感悟到的人生痛苦之悲切性,使他不得不尋求人生拯救之藥方。科學的冷漠和道德的說教都無法讓人真正從痛苦中解脫,而唯一能使人從痛苦的世界中解救出來的隻有幻想。藝術和宗教都起源於幻想,但是,宗教的曆史證明,它不僅沒有幫助人類從痛苦中解放出來,相反卻比政治機器和道德觀念更強有力地形成了對人的本能的束縛,造成了人之生命被弱化、被毒害的新的痛苦。於是,尼采便在審美領域尋求人生的出路,尋求擺脫痛苦、戰勝人生悲劇性的途徑。換言之,在尼采看來,隻有審美的人生才是真正戰勝人生悲劇性的人生。

1、將人生當作審美現象

審美的人生首先將人生及其悲劇看作一種審美現象。它強調,“隻有作為一種審美現象,人生和世界才顯得是有充足理由的。在這個意義上,悲劇神話恰好要使我們相信,甚至醜與不和諧也是意誌在其永遠洋溢的快樂中借以自娛的一種審美遊戲。”②由於把世界和人生當作一種審美現象,我們就不至於在人生悲劇性麵前被它嚇倒,而是感到生存還是可以忍受的。由此,尼采把自然界和社會上的一切都看作藝術品,或者說是在“沒有藝術家的情形下所出現的藝術品”,整個世界就猶如一件自我生育的藝術品供人們欣賞、觀照。與此同時,尼采要人首先以藝術家的方式看待世界和人生,然後才以科學家的方式看待它們。因為尼采把解決人生態度問題看作第一位的,科學無法解決人生態度問題,無法使人類擺脫人生固有的痛苦,唯有將人生和世界看作一種審美現象,才能真正解決人生態度問題,才能使人敢於麵對現實、直麵人生。所以,尼采認為,人首先應該是一個藝術家,然後才成為科學家,“科學乃是藝術家的進一步發展”③。通過“藝術家”態度的熏陶,“人們盡管可以放棄藝術,但不會因此而喪失從它學得的能力;正如同人們已經放棄了宗教,但並沒有放棄因它而獲得的崇高和升華的心境。正像造型藝術和音樂是借宗教而實際獲得和增添的情感財富的尺度一樣,在藝術一度消失之後,藝術所培養的生命歡樂的強度和多樣性仍然不斷要求滿足。”④

尼采是把藝術和藝術家當作一種肯定人生的審美人生態度來看待的。在尼采看來,“藝術是生命的偉大興奮劑……在悲劇麵前,我們靈魂裏的戰士慶祝他的狂歡節;誰習慣於痛苦,誰尋求痛苦,英雄氣概的人就以悲劇來褒揚他的生存” ⑤。“一切藝術都有滋補強身之效,增強體力,激發快樂(也就是力感),激發一切更敏感的醉意記憶。”⑥藝術是生命力強化的工具,而隻有生命力強化才可能戰勝人生的悲劇性,因此,藝術便是戰勝人生悲劇性的強有力武器。正因為這樣,尼采才把藝術家當作生命力強盛的種族。尼采說:“我們相對來說都是有病的……藝術家則屬於極健壯的種族。那些在我們身上表現有害、病態的東西,在他們那裏則是天性。”⑦可見,在尼采看來,藝術和藝術家是對人生的最好肯定,因為它把生命及其悲劇性審美化而拒絕了道德的偏見,從而“製造”了一個幻想性的“中間世界”,使人可以接受和超越人生的悲劇性。

但是,就象所有其他的認識形式都是一種價值判斷一樣,審美的人生在對世界和生命進行審美觀照時,同樣體現著一種價值觀照。它把什麽當著“美”,把什麽當作“醜”,這本身就是一種價值估定。尼采強調,審美的人生之所以優於道德和宗教的人生,恰在於它內含著一種強力評價,把生命力的強盛作為了審美的標準。世界本身無所謂美醜,美實際上隻不過是生命強力的一種透視結果,是人生的生命力的一種投射。“如果試圖離開人對人的愉悅去思考美,就會立刻失去根據和立足點。‘自在之美’純粹是一句空話,從來不是一個概念。在美之中,人把自身樹為完美的尺度;在精選的場合,他在美之中崇拜自己。一個物種舍此便不能自我肯定。它的至深本能,自我保存和自我繁衍的本能,在這樣的升華中依然發生作用。……歸根到底,人把自己映照在事物裏,他又把一切反映他的形象的事物認作美的。”⑧因此,尼采說:“沒有什麽是美的,隻有人是美的:在這一簡單的真理上建立了全部美學,它是美學的第一真理。我們立刻補上美學的第二真理:沒有什麽比衰退的人更醜了,──審美判斷的領域就此被限定了。──從生理學上看,一切醜都使人衰弱悲苦。”尼采在這裏所說的“生理學”就象他在其他處所說的一樣,是指在自然生命力的意義上。在尼采思想中,“生理”、“肉體”、“生命力”指稱的是同一個東西。由於美是人的生命力的映照,因此美所標誌的是生命力本身,而“醜被當作衰退的一個暗示和表征:哪怕極間接地令人想起衰退的東西,都會使我們作出‘醜’這個判斷。每種枯竭、笨重、衰老、疲憊的征兆,每種身不由已,不論痙攣或癱瘓,特別是解體的腐爛的氣味、顏色、形狀,哪怕最終弱化為一個記導──這一切都引起同樣的反應,都引起‘醜’這個價值判斷。”因為在審美觀照中,“他的強力感,他的求強力的意誌,他的驕傲──這些都隨醜的東西跌落,隨美的東西高揚”。⑨正是因為美和醜的價值判斷是以生命本能的強弱為前提的,所以,尼采才把藝術稱作“應用生理學”。

與此同時,由於審美觀照內含著由生命本能而進行的價值評價,所以尼采也反對“為藝術而藝術”的純粹形式主義。雖然“為藝術而藝術”意在反對藝術中的道德化傾向,反對把藝術附屬於道德,但是,一種拒絕任何目的價值的藝術仍然隻是一種成見。人類所有的認識形式都是為人的生存這一目的服務的,都在於為人的生存尋求一種目的,一種意義,以消除生存本身的無目的性和無意義性,藝術同然。“如果把道德勸誡和人性改善的目的從藝術中排除出去,那麽,不用多久就會產生一個後果:藝術完全是無目的、無目標、無意義的,簡言之,為藝術而藝術──一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蛔蟲。”可是,“藝術是生命的偉大興奮劑:怎麽能把它理解為無目的、無目標的,理解為為藝術而藝術呢?”⑩不過, 我們應把尼采這裏所說的“道德勸誡”理解為善惡彼岸的道德而不是善惡道德,把“人性改善”理解為生命力的提高而不是基督教道德式的人性馴化。在尼采看來,藝術本身就是強盛生命力的象征,它正是通過審美觀照這種方式來達到提高生命力,戰勝人生悲劇性這一目的的。

2、笑對人生一切悲劇

審美的人生在把人生當作審美現象的基礎上笑對人生一切悲劇。

尼采通過永恒輪回達到了對生命的最高肯定。由於永恒輪回,人不僅獲得了永恒的歡悅,也不得不承擔起永恒的人生痛苦和悲劇。但是,審美的觀照正是在個體消解於整體生命,小我融匯於大我的生命輪回中感悟到了生命的力量和美。尼采以宇宙生命賦予個人生存意義,要求個人站在宇宙生命的立場上來感受永恒生成的快樂,其中包括毀滅掉有限個體的快樂,無非是要人們用生命本身的力量來戰勝生命的痛苦,而當你進行這種抗爭時,你就是在痛苦中也會感覺到生命的歡樂,這種抗爭痛苦而生的快樂乃生命本體的快樂。

麵對痛苦、險境和未知的東西,精神愈加歡欣鼓舞,這就是酒神精神,也就是審美的人生,因為他正是在用美的視野去估價痛苦、險境和未知事物,這種估價激發著他生命的活力。因此,具有審美的人生態度的人不拒絕一切人生悲劇,相反,笑對一切悲劇。“最富精神性的人們,他們必首先是最勇敢的,也在廣義上經曆了最痛苦的悲劇。但他們正因此而尊敬生命,因為它用它最大的敵意同他們相對抗。”11我們在悲劇藝術中看到,悲劇英雄用他的毀滅使我們感受到生命本身的不可摧毀,精神為之歡欣。在人生悲劇中,我們自己就是悲劇英雄,我們也要從自身的痛苦乃至毀滅中體會生命的偉大和驕傲。

人生是一出悲劇,那我們就全身心地投入去將這出悲劇演得威武雄壯、高潔豪邁。笑對一切悲劇,乃是人生肯定的頂峰。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我願意魔鬼圍繞著我,因為我是勇敢的。勇敢驅逐了鬼魅而自製許多魔鬼,──勇敢需要笑。”“站在最高山上的人,笑看著戲台上生命裏的一切真假悲劇。”12

在笑對一切人生悲劇之時,審美的人生便跳舞於一切生命悲劇之中,跳舞於一切善惡之上。“舞蹈”是尼采使用的一個重要意象,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有兩篇“舞蹈之歌”。尼采用舞蹈象征一種內含著酒神精神的審美的人生態度。尼采的舞蹈的象征意義乃是超越性。在尼采看來,生命具有自我超越的本性,而這種本性又集中體現在強者、優秀者身上。超越性是戰勝人生的悲劇性的保證,因此,在同人生的痛苦戰鬥時,應當體現出這種生命的超越性。而舞蹈正象征了這種超越性。尼采筆下的查拉圖斯特拉,就是一個酒神精神化身的跳舞者,他有著寧靜的氣質,輕捷的足,無往而不在的放肆和豐饒。所以,在尼采看來,具有酒神精神的審美人生態度的人,往往是跳著舞越過人生大地上的沼澤和凝重的悲愁,由此,他跳舞於人生悲劇之中而超越於善惡之外,用自由的舞蹈使迄今為止人類心目中的一切所謂偉大價值沉淪在下,而享受自己創造的歡悅。跳舞者正是在舞蹈之中否定著舊的道德價值而創造著肯定生命的“跳舞者的道德”:“好象我的道德是一種跳舞者的道德,好像我常常用我的兩足跳舞在金碧輝煌的銷魂之中。”13 跳舞正是對人生的審美肯定。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哦,生命喲,我最近凝視著你的眼睛:我在你的夜眼裏看到了黃金的閃躍,── 我的心為歡樂而停止了跳動了!我看見一隻金色小舟,在黑夜的水麵上閃光,一隻金色的、跳舞的、搖蕩的、不斷閃光的小舟。你投一瞥視於我的跳舞之顛狂的腳,一種歡笑的,疑問的,醉心的,跳舞的瞥視:你僅僅兩次以你的纖手搖動著你的小鼓──於是我的腳便移動著準備著作瘋狂的蹈舞。我的腳踝高舉,我的足趾凝聽,──它們會認識你:跳舞者不是在足趾上也有著耳朵的嗎!”14這是舞者之歌,也是生命之歌,是酒神精神式的審美的人生之歌。

3、醉的人生

以酒神精神克服人生悲劇性的審美人生還是一種醉的人生。醉本就是酒神精神的特征。尼采說:“日神的,酒神的。有兩種狀態,藝術本身表現於其中,就象自然力表現於人之中一樣……這兩種狀態也表現在正常生活中,隻是弱些罷了;夢境和醉意……夢境釋放的是想象力、聯係力、詩之力,醉意釋放出的是言談舉止之力:激情之力、歌舞之力。”15 很顯然,尼采是把“醉”同酒神精神聯係在一起的。

在尼采看來,醉實際上是力的增長和快樂所形成的陶醉感:“人們稱之為陶醉的快樂狀態,恰恰就是高度的強力感……時空感變了,可以鳥瞰無限的遠方,就象可以感知一樣;視野開闊,超過更大數量的空間和時間;器官敏感化了,以致可以感知極微小和瞬間即逝的現象;預卜,領會那怕最微小的幫助和一切暗示,‘睿智性的’感性”。16正是在這種醉中,人對人生的悲劇性有了敏感的審美觀照,而隨著在醉中個體和整體的合一,人們又克服了那深刻的人生悲劇。尼采說:“酒神藝術也要使我們相信生存的永恒樂趣,不過我們不應在現象之中,而應在現象背後,尋找這種樂趣。我們應當認識到,存在的一切必須準備著異常痛苦的衰亡,我們被迫正視個體生存的恐怖──但是終究用不著嚇癱,一種形而上的慰藉使我們暫時逃脫世態變遷的紛擾。我們在短促的瞬間真的成為原始生靈本身,感覺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樂。現在我們覺得,既然無數竟相生存的生命形態如此過剩,世界意誌如此過分多產,鬥爭、痛苦、現象的毀滅就是不可避免的。正當我們仿佛與原始的生存狂喜合為一體,正當我們在酒神陶醉中期待這種喜悅長駐不衰,在同一瞬間,我們會被痛苦的利刺刺中。縱使有恐懼和憐憫之情,我們仍是幸運的生者,不是作為個體,而是眾生一體,我們與它的生殖歡樂緊密相連。”17 這就是酒神之醉的實質。

審美的人生是以藝術的醉為前提的。而醉則有多種表現形式。尼采把性衝動、醉和殘酷當作審美的三種主要因素18,而實際上,性衝動和殘酷都包含在醉的範疇之內。性衝動包含著求愉悅與再生自我的欲望、殘酷則包括著痛苦和暴力。殘酷帶有化自身為對象,或化對象為自身的因素,伴隨著這些因素,便必然有痛苦和暴力。而性衝動作為生殖本能的一個組成部分,在求愉悅的同時必然孕育著痛苦,要生殖,便必定有“產婦的陣痛!”尼采自己對此有明確說明:“──為了藝術得以存在,為了任何一種審美行為或審美直觀得以存在,一種心理前提不可或缺:醉。首先須有醉提高整個機體的敏感性,在此之前不會有藝術。醉的如此形形色色的具體種類都擁有這方麵的力量:首先是性衝動的醉,醉的這最古老最原始的形式。同時還有一切巨大欲望、一切強烈情緒所造成的醉;酷虐的醉;破壞的醉;某種天氣影響所造成的醉,例如春天的醉;或者因麻醉劑的作用而造成的醉;最後,意誌的醉,一種積聚的、高漲的意誌的醉。”而所有這些“醉的本質是力的提高和充溢之感。出自這種感覺,人施惠於萬物,強迫萬物向已索取,強奸萬物,──這個過程被稱做理想化。”19也就是將世界價值化、意義化,從而戰勝無意義的人生悲劇。

總之,審美的人生將藝術作為提高生命力戰勝人生悲劇性的最根本手段,強調在酒神藝術的醉中,通過生命力量的提高而直接麵對永恒輪回之人生痛苦,從而達到生命自身的美化和歡悅。在這裏,藝術是比道德更高的價值表。“藝術叫我們想起了獸性的生命力的狀態;藝術一下子成了形象和意願世界中旺盛的肉體,性的湧流和漫溢;另一方麵,通過撥高了的生命形象和意願,也刺激了獸性的功能──增強了生命感,成了興奮感的興奮劑。”20藝術的這種功能表明:“藝術的根本仍然在於使生命變得完美,在於製造完美性和充實感;藝術本質上是對生命的肯定和祝福,使生命神性化”21。正是這種“神性化”使人能夠直麵人生的痛苦,克服人生的悲劇性。可見,在尼采這裏,超越善惡的道德價值和藝術的審美價值是密不可分的,它們的共同立足點是現實的生命,共同的目的是高揚生命之力,克服生命的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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