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朱自清的散文還是上中學的時候,幾年級記不得了,但記得那些課文是要背的。我記性不好,或者說是無心,總也記不住。一聽到要默寫就頭痛不已,勉強記住,一考完馬上就忘,總認為老師是無事生非,找些麻煩來折磨我們,頗有些耿耿於懷。
然而,我卻清楚地記得教我們的汪老師在教這篇課文時的樣子。汪老師那時候也有50多歲了,白淨的麵上帶著副金絲邊眼鏡,應該是江浙人吧,他的普通話不是很標準,有著濃濃的鄉音。他一邊朗讀,一邊隨著讀書的節奏搖頭晃腦,仿佛不是在教書,而是在自我陶醉。聲音很深情也動聽,自顧自的讀完,還加了一句:很美阿!我隻是呆呆的看他陶醉,並不明白為什麽,估計全班同學也和我差不多,對這散文美在哪裏也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特別不知道為什麽起個名字叫“女兒綠”,心想:哪有女兒是綠的?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趣。
今天又再讀來,竟也和老師當年一樣陶醉。欣賞一下:
梅雨潭閃閃的綠色招引著我們;我們開始追捉她那離合的神光了。揪著草,攀著亂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過了一個石穹門,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邊了。瀑布在襟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已沒有瀑布了。我的心隨潭水的綠而搖蕩。那醉人的綠呀,仿佛一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滿是奇異的綠呀。我想張開兩臂抱住她;但這是怎樣一個妄想呀。--站在水邊,望到那麵,居然覺著有些遠呢!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著實可愛。她鬆鬆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的擺弄著,像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著,像塗了“明油”一般,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令人想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她又不雜些兒法滓,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隻清清的一色--但你卻看不透她!我曾見過北京什刹海指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重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又似乎太濃了。其餘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可愛的,我將什麽來比擬你呢?我怎麽比擬得出呢?大約潭是很深的、故能蘊蓄著這樣奇異的綠;仿佛蔚藍的天融了一塊在裏麵似的,這才這般的鮮潤呀。--那醉人的綠呀!我若能裁你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你以為眼,我將贈給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睞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著你,撫摩著你,如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著她了。我送你一個名字,我從此叫你“女兒綠”,好麽?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時候,我不禁驚詫於梅雨潭的綠了。
在心緒不寧的時候,讀一下這樣輕鬆可愛的文字,仿佛喝了一杯好茶,清香四溢,心情也平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