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普六茹”的漢人——隋文帝楊堅隱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zt
(2006-08-22 20:31:36)
下一個
作者:赫連勃勃大王 提交日期:2005-8-10 15:26:00
那個姓“普六茹”的漢人
——隋文帝楊堅隱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乍看本文題目,肯定不少人會立刻聯想起中國當代“先鋒”小說一個偽命題式的開場白:“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很有胡弄玄虛之感。當然,“大師”總有道理,就象魯迅之文——“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如果現在有哪個小學生寫下如此文字,必會為老師揪著耳朵痛罵:“你有病吧,這麽百無聊賴、心不在焉!”但出於大師之筆,贅文廢話自然也飄然物外,立意深遠,非常人所能及,成為小說修辭學津津樂道的“話題”。
至於那個姓“普六茹”的漢人,絕非是模仿筆者“先鋒”小說家的故作深沉。宇文泰主掌西魏國事,大將楊忠(即後來隋文帝楊堅的老爸)出力甚多,東征西殺,血梁戰袍,被魏慕帝“賜姓普六茹氏”,所以,大名鼎鼎的楊堅最早的名字就叫普六茹堅。
如此不倫不類的姓氏,還要追溯一下西魏的權臣、北周的開國主周文帝宇文泰(同曹操一樣,宇文泰是死後兒子稱帝被追封的皇帝)。北魏孝文帝改胡姓為漢姓,鮮卑化的匈奴種宇文泰一反其道,崇慕儒化之餘,為了在亂世保持軍隊的戰鬥力,不得不對漢族兵將進行“胡化”。他模擬鮮卑最初的軍事部落組織,改漢姓為鮮卑姓,“以諸將功高為三十六姓,次者為九十九姓,所將士卒亦改從其姓。”當然,宇文泰的“胡化”並非為質上的“反動”,西魏(北周)境內胡漢關係並不象北齊那樣水火不容(鮮卑人欺淩漢人),而是相互間比較融洽。
楊堅(普六茹堅)不僅最初姓氏奇怪,小名也怪,叫什麽那羅延,其鮮卑原意已經散失,估計也是“阿貓阿狗”之意。
樣貌怪異的“奇”男子——楊堅的“蟄龍”歲月
《隋書》《文帝紀》中,有這樣的記載:“皇妣呂氏……生高祖(楊堅)於馮翊般若寺,紫氣充庭……皇妣嚐抱高祖,忽見頭上角出,遍體鱗起。皇妣大駭,墜高祖於地……。(楊堅)為人龍頷,額上有五柱入頂,目光外射,有紋在手曰‘王’……”——這些鬼話不用詳釋,肯定是史家為顯示帝王神奇而做的荒誔不經的“編排”,猶如號稱楊堅是漢朝太尉楊震第N代孫一樣,純屬胡說八道。
楊堅六世祖楊元壽不過是北魏武川鎮軍戶,“又紅又專”說得上,貴族血緣丁點也沒有。而且,大腦門上五條肉柱子貫入頭頂,棱棱角角,恰似動畫片中的東海龍王,如果以玩樂的眼光看電視看電影覺得這種“尊容”好玩,真人長成這種樣子,讓人不嚇死也得膩歪死!觀唐初閻立本所繪《曆代帝王圖》,楊堅的相貌莊重、威嚴,畫家筆下肯定有“溢美”,但隋亡不久,楊堅的樣子應該有五、六成可信,也不見他大腦瓜子上有五根肉柱棱起。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即楊堅此人相貌堂堂,定有讓人過目不忘之處,且“沉深嚴重”、“雖至親不敢狎也”,屬於不怒自威那種人物。由於其父楊忠有大功於國,楊堅十五歲就獲封成紀縣公,十六歲遷驃騎大將軍,加開府。
當時,宇文泰見到老戰友這位風華正茂的兒子,也不禁大相歎異:“此兒風骨,不似代間人。”
講起北周,還要簡述一下西魏的曆史。
北魏孝武帝被高歡所逼,逃至宇文泰處,也稱魏,至此,北魏分裂為東、西兩魏,宇文泰所掌握的魏,史稱西魏。
孝武帝至長安後不久,即與權臣宇文泰發生齷齪,被毒酒毒死,時年二十五。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後,又立孝文帝孫子元寶炬為皇帝,是為西魏文帝。文帝在位十七年,安死於宮,時年四十五。雖身為皇帝,元寶炬完全是個幌子,大權盡在宇文泰之手。正因為他聽話,所以一直讓他在帝座上呆著。
文帝死,宇文泰立太子元欽為帝,是為西魏廢帝。元欽隻當了三年皇帝,便被宇文泰廢掉,轉立文帝第四子元郭為帝,是為西魏恭帝。恭帝也隻當了三年擺設,公元556年,宇文泰病死後,其堂侄宇文護擁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覺建立周朝,史稱北周。西魏恭帝不久就被毒死。三十餘年中,西魏的皇帝雖姓元,其實真正的皇帝是宇文泰。
宇文泰不僅大大增擴了西魏的國土,最重要的貢獻還在於他於535年建立了府兵製,並仿鮮卑舊製,將所統兵馬分為八部,各設“柱國大將軍”,稱為“八柱國”,府兵是職業軍人,專門編為軍籍,隻作軍事用途,不從事屯墾生產。(周武帝時,府兵製又走向“兵農合一”).
宇文護擁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覺為帝後,皇族此次改姓宇文了。宇文覺雖然才十五、六歲年紀,但“性剛果”,想幹掉飛揚跋扈的堂兄宇文護。宇文護先下手為強,廢掉宇文覺並把這位不聽話的孩子弄死。其後,又擁立宇文泰長子宇文毓為帝,是為北周明帝。幹壞事一幹起來就收不住手,不久,宇文護嫌這位“寬明仁厚”的堂弟太“聰明”,派人在食物中下毒,又把這位皇帝送上西天。挑來挑去,宇文護就又把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推上帝位。
北周武帝宇文邕神武過人,沉毅有智,莫測高深。當皇帝十九年間,他先是韜光養晦,族滅權臣宇文護。而後親掌萬機,平滅北齊高氏。同時,這位勇武皇帝還崇尚節儉,平時身穿布袍,寢布被,全身上下沒有金銀寶玉裝飾,同時對於那些雕文刻鏤的宮室,錦鏽衣物,全都一概禁止。前朝宮殿有恢宏華綺的裝飾,他嚴命撤毀,改為土階數尺,務為儉仆。史載,這位周武帝勞謙接下,自強不息,打仗時步行山穀危澗,履涉勤苦,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周武帝自己甘之如飴。行軍時見有兵士光腳走路,周武帝甚至脫下自己的靴子給小兵穿上。與敵對陣,皆親冒矢石,一馬當先,多次差點以帝王之尊身陷死陣。破齊以後,又降服突厥,進攻南朝,從當時周朝的氣勢來看,一兩年時間內,天下一統很快就要成為事實。
然而,天妒英才,不假予年,宇文邕北伐路上忽遇暴疾,死在兵車之上,終年才三十六歲。遺詔,太子宇文贇襲統大寶。
恰恰是這位不到二十歲的兒子,史書上所稱的“周天元”、周宣帝,襲位兩年多時間,把武帝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好河山折騰得煙霧四罩,民不聊生,言所難言!
周武帝活得的時候,對幾個兒子約束很嚴,尤其是對太子宇文贇,偶有小過,動不動就大棍子狂揍一頓,並警告說:“自古至今被廢的太子數目不少,難道我別的兒子就不堪繼任大統嗎。”同時,他嚴令太子東宮官屬每月寫一份詳細報告,細細稟明太子一個月的所作所為。這樣一來,嚇得這位好酒好色的太子爺竭力壓抑自己的癖好,和眾多臣下一樣在北方冬天的五、六點鍾即冒嚴寒佇立於殿門外等待早朝,可謂是用心良苦,演戲很投入,畢竟懼從心來,真怕老爹一怒之下廢了他,另立別的兄弟為皇儲。
史稱:“宣帝初立,即逞奢欲。”周武帝的巨大棺材還擺放於宮中,未及入斂,宇文贇臉上不僅絲毫沒有死了親爹的愁容,還自撫著腳上的杖痕,大聲對著武帝的棺材叫罵:“死得太晚了!”
一轉身,這位新皇馬上把武帝的嬪妃宮女叫到麵前,排隊閱視,模樣俊俏的都一一納為自己的後宮。封建時代,倫常嚴謹,即使周武帝的嬪妃比宇文贇還要年輕,輩份上講仍是母輩,太妃級的人物,這位新皇全然不顧這些帝王禮儀,擁著那些年輕的後媽們共入花闈,春風遍度。
此外,他當皇帝後下的第一道行政命今就是破格提升他當太子時一直為他出謀劃策的吏部下大夫鄭譯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委以朝政。(正是這位鄭譯,兩年後宇文贇一死就投靠楊堅,矯詔宣楊堅入朝輔政,幫助楊堅篡周立下首功)。
宇文贇帝座剛剛坐穩,馬上就誅殺了他的叔父、功高德茂的齊王宇文憲。齊王死時35歲,所生六子,除長子宇文貴先前病死,其餘五子一並伏誅。封建時代講究斬草除根,這種下場並不奇怪。依理深究,如果宇文贇是幼主即位,主少國疑,尊親大臣們為國家大計出發,誅殺象宇文憲這樣位望尊隆的皇叔並非是什麽壞事,這種作法能維持封建皇統的正當延續,說不定宇文憲會象北齊的孝昭帝高演那樣把侄子從皇位上驅除自己來做。但宇文贇那位時年已二十,青春正盛,乾鋼獨攬,馬上以無名之罪冤殺這位仁德善戰的叔父,頓時大失天下所望。
宇文贇當太子時周圍有碩儒指導,讀書很多,對漢族的典籍很有研究。按理說這位青年皇帝天資不低,但偏偏是隻知斷文取義,隻尚浮皮表麵的東西。他上台後不久就大會群臣,規定大家都按古製穿上漢魏衣冠,峨冠雲帶,博領大袖,飄然欲仙,好看是好看,但實用性肯定不如他父親周武帝在世時的窄緊胡服實用。戰國時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在亂世之中占了不少先機,宇文贇一反其道,采用漢魏朝儀,華而不實。當然,他身死以後以後,那位老丈人楊堅建立隋朝,由“胡”變“漢”的過程倒為他本人先完成了大半。
剛繼位時,宇文贇又認為周武帝的《刑書要製》裏刑罰太嚴酷,便下旨廢除。為了收買人心,又大赦囚犯,一時間盜賊們紛紛從牢裏跑出來,鄉裏為患。見到國家量刑過輕,周圍人也紛紛“以身試法”,社會一片混亂。南北朝時期四分五裂,群雄環立,所謂“亂世用重典”,周武帝的刑法應該是必要的。宇文贇年青小夥子不懂事,按書本治國,不知變通,不諳時事,一時間搞得自己下不來台。加之他本人又“奢淫多過失”,為了懾服臣下,又頒布新法《刑經聖製》,上演祭天告地行新法的把戲,刑罰比周武帝時更重,臣下人民小有過失,馬上就會被砍頭滅家。
古人父母死後,起碼要居喪三年,不能聽音樂,不可嘻笑,還要穿樸素無裝飾的衣服。宇文贇全然不顧這些喪儀。他天天在殿前觀看歌舞表演,其寵臣鄭譯又把被周國滅掉的北齊末帝高緯的歌舞班子重新組織起來,招致殿前,號稱“魚龍百戲”,包括舞龍,侏儒搞笑,說相聲,山車攻戰,巨象遊巡,撥河表演,殺馬,剝驢皮等等奇異怪端,日以繼夜,忙個不停;又在後宮聚集無數美女,增置了無數千奇百怪的嬪妃位號,連周國寫起居注的史官都記錄不下那麽多名號;沉湎酒色,整月地在宮內嬉樂,大臣奏事都由宦官處置,亂七八糟。
即位不到一年,為了過一過當“太上皇”的癮,才二十一歲的宇文贇傳位給8歲的兒子宇文衍,自稱“天元皇帝”,所居住的宮殿稱“天台”。他又戴上有二十四毓的冠冕,車服旗鼓比古代帝王都多加一倍,對舊禮古儀隨意變更,對臣下講話時也不稱“朕”,自稱“天”,妄自尊大,吃飯時用典藉中記載的樽、彝、珪、瓚等古怪的東西裝載飲食。他自己還戴個高高的“通天冠”,加上金蟬做的飾物,斜佩誇張的大授帶,可以說是古代帝王中喜歡奇裝異服的佼佼者。大臣見他之前,都被要求要齋戒三日,清身一日,渾身上下裏裏外外幹幹淨淨才能上殿。
周武帝曾因為於國不利、奢侈浪費為由滅佛毀像,宇文贇一反父親所為,精工製作了一尊大佛像,一尊天尊像,他自己坐在兩像的中間,南向而坐,並派人在麵前的廣場上大陣雜戲,讓長安的士民縱觀,確實有“天王巨星”的風采。
周天元宇文贇還愛捶打臣下,而且打人也有“定製”,以一百二十杖為度,稱為“天杖”,後來又翻倍,加至二百四,即使被寵幸的皇後、嬪、妃眾多美女也不能幸免,且喜怒無常,想打誰就打誰。
宇文贇還特別喜歡軍隊盛大的排場,常常自己一身上下甲胄齊全,光閃鮮亮,騎著高頭大馬四處亂逛,最盛大的一次是他在大壯觀(皇家佛寺)閱兵,十萬多馬步兵列陣於玄武湖邊,五百多艘大型樓船戰艦緩緩駛出瓜步江口,旌旗蔽日,蔚為壯觀。不久,他去同州巡幸,命為前驅的導行士官有三百六十重,數十裏之間幡旗大舉,樂聲震地,無數武士皆於馬上持戟,其壯觀景色即使用今天的數碼技術也肯定做不出那種效果,一般的電影場景肯定難以重示往昔這位帝王的壯觀。倘若日後“時光機器”成真,人們能有幸穿梭回溯至周天元帝宇文贇時代,也一定會為如此盛宏奇特的排場而驚詫得瞠目結舌。
宇文贇還有追求名號的怪癖,自己的幾個皇後分別命名為天元大皇後、天大皇後、天右大皇後、天左大皇後等等奇怪的名字,自己的正式皇後反而隻稱皇後麵前不加修飾的形容詞。即位不久,他又看中自己堂侄西陽公宇文溫的妻子尉遲氏貌美,在朝會時把這位侄媳灌醉,逼而淫之。宇文溫的父親得知當皇帝的堂弟霸占了自己的兒媳婦,心中很憂懼,很怕皇帝殺了自己的兒子連帶上下一家人,便狠心起兵謀反。名不正言不順,很快就兵敗被殺,連帶著戴了頂大綠帽子的宇文溫也被拖去斬首。堂兄堂侄一家人宰殺完畢,宇文贇就把堂侄媳婦尉遲氏迎入宮中,正式納為貴妃。
雖然小皇帝荒唐,周朝的國力和戰鬥並不弱。眾大臣齊心合力,攻下敵國南朝陳國的壽陽、黃城、廣陵等地,江北之地盡皆入周。為了慶祝勝利,宇文贇在富麗堂皇的正武殿大集百官,又讓宮人、內外命婦集體參加儀式,大張伎樂。為了搞笑開心,又弄了一幫“胡人”大冬天光著膀子在庭院裏四處遊走,裝作要飯花子乞寒衣,皇帝自己和眾大臣及宮人齊操家夥,用冷水亂澆亂潑,看見那些“胡人”被冰涼的冷水激得四處亂跳亂叫,眾人齊聲大笑不己。
玩完這些後,他又忽然巡幸洛陽。而起,皇帝本人親自架著驛馬,日行三百裏,風馳電掣。(當時的這個速度,大概能相當於今日開車時速300公裏)倒黴的是他的四個皇後,皆被命今緊隨他車後方駕齊驅,文武侍衛都心驚膽戰,稍有不如意就會遭受譴斥,並會挨皇帝自定下的以120為一回的“天杖”。一路之上,人馬頓仆,旌旗散亂,很象是大敗退慌忙逃命的景象。
估計是遊戲過度,縱酒荒淫,加上寒熱不節,宇文贇回宮後不久就重病不起,幾天後撒手西歸,亡年22歲。
宮內上下一片混亂之際,又是一朝孤兒寡母惶惶不知所以。年僅8歲的皇長子宇文衍雖然為帝,但隻是一個擺設。天元皇帝寵臣鄭譯矯詔以楊堅入朝輔政。此時的天元皇後楊氏也高興自己父親掌握權柄,以免他姓權臣或皇族中野心大的人篡位。
從前,在周武帝時,聘楊堅長女楊麗華為太子妃,楊堅一下子就又從貴臣榮升為“國戚”。當時的武帝五弟齊王宇文憲就對皇帝哥哥講:“普六茹堅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此人終非久居人下之輩,請早除為上。”周武帝對自己這位親家翁多有回護,表示,“看他的相貌,作上將就並不多,沒有什麽特異。”不久,武帝親近大臣王軌也密奏:“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堅貌有反相。”
周武帝很不高興,沉吟久之,無可奈何地表示:“假若天命有在,又能拿他怎樣!”
消息傳出,楊堅“甚懼,深自晦匿”,一改平素滿臉戾氣,韜光養晦,開始畢恭畢敬裝孫子。
周宣帝即位,馬上下詔封楊堅這位國丈為大司馬,拜上柱國。“(帝)每巡幸,恒委居守”。剛當皇帝,小夥子對老丈人可謂信任到家,不僅任命他為“國防部長”,自己出遊玩樂時還讓他擔當心腹扈衛或居守京師。
身為國丈,楊堅有陣子還真冒出一腔忠勇,想當個響當當的“忠臣”,切諫女婿廢除已經實施的惡法《刑經聖製》。由此,惹起小夥子好不大高興,“頗以為忌”。當時,周室帝立四美人為皇後,各家爭寵,相互毀譖,都想把楊麗華從正皇後的位子上搬下來自己坐上去。為此,謠言四起,宣弟的美人及其家屬紛紛進言說楊堅有“不臣之心”,激得周宣帝多次對楊皇後高罵:“一定要族滅你們楊家!”
當然,捕風捉影的事也當不得真,說歸說,周宣帝並沒有真想把老丈人幹掉。最危險的一次,是周宣帝喝得稍高,忽然想起楊堅有“反嫌”,派人召楊堅入宮,對左右衛士講:“如果楊堅入宮後神色驚惶,馬上就殺掉他。”
畢竟見過大場麵,楊堅入宮後,行禮趨拜,一如平日,神色自若,裝得逼真,周宣帝隻能不了了之。
猙獰畢現的大丞相——楊堅“輔政”的過程
周宣帝撕手西歸,按理講,再怎麽輪也輪不到楊堅這個外戚老丈人入宮“輔政”。引狼入室的關鍵的人物,正是周宣帝宇文小夥的兩個寵臣劉昉和鄭譯。
劉昉生性輕狡,周宣帝在東宮當太子時就已經在其身邊“侍讀”。宣弟即位後,劉昉“以技侫見狎,出入宮掖,寵貫一時。授大都督,遷小禦正”。由此,可見劉昉的玩樂彈唱功夫肯定不簡單,能使周宣弟白天黑夜不能離開自己。周宣弟彌留之際,隻宣召劉昉和禦正中大夫顏之儀入內宮,準備托付後事。兩人趨至床前,小夥子已經說不出話,不停地翻白眼倒氣。劉昉為自身計,眼見周宣帝的兒子周靜帝宇文洐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不足以當自己日後富貴榮華的大托兒,就與鄭譯密謀,準備把楊堅推出前台。
鄭譯也是人精。此人的爺爺、父親都做過北魏、西魏太常、司空一級的大官,典型的高幹子弟。鄭譯本人,“頗有學識,兼知音律,善騎射”,可以講是文武全才的壞人。他也是周宣帝東宮舊人,曾任太子宮尹,因常常與當時當太子的宇文小夥歡歌狎飲,曾被周武帝除名為民。周宣帝自己登上皇位,自然馬上把這位鬼鬼老友召回宮中,“超拜開府、內史下大夫、封歸昌縣公,邑一千戶,委以朝政”。一次,鄭譯擅自把修建皇宮的奇異木材偷回運回家,自修府第,為人告發,周宣帝一怒之下又把他削職為民。小人心氣相通,劉昉多次為鄭譯求情,宇文小夥子也少不了這位陪吃陪喝陪玩的老哥們,“複召之,顧待如初”,並委以內廷重任。
鄭譯和楊堅關係也不一般,兩人曾經同學,“(鄭譯)又素知高祖相表有奇,傾心相結”。楊堅知道女婿周宣帝對自己漸有疑忌誅除之心後,送錢送物拚老命巴結鄭譯,並在皇宮的胡同中相求道:“您知道我一直想出藩外任,希望您給我留個心,有機會能讓皇上派我出京。”楊堅想出京,無外乎是想逃離京城政治漩渦避禍。正好趕上周宣帝要出兵南伐陳國,讓鄭譯主管此事。見機會來臨,鄭譯就推薦楊堅為元帥,準備隨自己一道前去平定江東。周宣帝當然言聽計從,下詔以楊堅為揚州總管,準備興兵。恰巧,詔下不久,周宣帝病重,楊堅便稱自己“暴得足疾”,在京城伺察形勢。
劉昉、鄭譯眼見周宣帝快咽氣,密謀之後,宣楊堅入宮,把讓他輔政的事情說出來。楊堅老奸巨滑,也是患得患失之輩,忙擺手“固辭”,稱不敢當。劉昉也急,激言道:“公若為,速為之;不為,我自為也!”
此時的楊堅,還沒能從女婿周宣帝殘暴的陰影下走出。入宮前,楊堅遇見算命的術士來和,還心驚肉跳地問:“我這一趟有災嗎?”可以想見這位半大老頭內心的驚惶不安。思來想去,利大於弊,楊堅就答應劉、鄭二人,“稱受詔居中侍疾”。當天,周宣帝就一命歸天。劉昉、鄭譯矯詔以楊堅總知中外兵馬事,即代理全國陸海空總司令。幾個內臣草詔,惟獨顏之儀不簽字,曆聲言道:“主上升遐(帝死為“升遐”),嗣子(靜帝)衝幼,宮中大任,宜委宗室。趙王(宗文招,宇文泰之子)年紀最長,論親論德,應受輔政重任。你們備受朝思,應思盡忠報國,奈何今日以神器授以外姓他人!”
劉昉、鄭譯知道顏之儀人太倔直,不能夠說服,索性“代替”他簽署。詔下,宮廷諸衛禁兵認敕不認人,馬上歸統楊堅節度。
一直心傾楊堅的禦正下大夫李德林聽說劉、鄭二人要安排楊堅作大塚宰(類似人大委員長),鄭譯自己做大司馬(國防部長),劉昉想當小塚宰(類似現在的司法部長),連忙跑去見楊堅,並出主意說:“楊公您應該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集黨、政、軍於一體),否則,無以號令大眾。”
楊堅深以為然。周宣帝大殯結束,詔旨一下,連劉昉、鄭譯都有些傻眼: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二人本來想與楊堅平起平坐,這下子倒成了人家的僚屬。不過,楊堅待二人甚厚,賞賜巨萬,封劉昉為黃國公,鄭譯為沛國公,“出入以甲士自衛,朝野傾矚”。時人稱二為“劉昉牽前,鄭譯推後”,皆是楊堅成事的紅人。
周靜帝即位後,其叔父漢王宇文讚以皇叔之尊入居禁中,常與楊堅同帳列坐,聽覽政事。劉昉覺得這個宗室礙眼,就送上幾個絕色美女,趁機對宇文讚說:“大王您乃先帝之弟,眾望所歸。少帝幼衝,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擾,您不如先回私第,等候佳音,待事寧之後,肯定我們會迎您入宮做天子,此乃萬全之計。”
宇文讚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好色少年,性識庸下,覺得劉昉好人好語,馬上攜美女、屬官出宮,回王府等著天下掉大餡餅。
由此,劉昉、鄭譯二人自恃有大功於楊堅,得意洋洋,驕色橫溢。此外,二人還有一個共性:貪財溺利。“富商大賈,朝夕盈門。”
楊堅本人,並無大功於國,又是最讓人起聯想的外戚,忽然大權在握,幼主在朝,外間自然不服。楊堅總是先人一步。周宣帝剛死,楊堅已經矯詔征在外擁強兵坐重鎮的宗室五王(趙、陳、越、代、滕,皆為宇文泰之子,是靜帝叔祖輩)入京朝見。五王入見,才知道周宣帝已死,無奈之下,隻得各返他們在京城的王府,伺機行事。
但是,五王入籠,外間擁兵的周朝貴臣紛紛起兵,其中規模最大的有相州總管尉遲迥、青州總管尉遲勤、鄖州總管司馬消難(此人是小皇帝周靜帝的老丈人)、以及益州總管王謙,數十萬大軍,此起彼伏,四處響應。
危急時刻,楊堅驚懼攻心,“忘寢與食”,想派心腹劉昉與鄭譯出外監軍平叛,但劉昉推說自己從未為將,鄭譯以母老為辭,皆推托不行,楊堅心中大為惱怒。情急之下,府司錄高熲自告奮勇,李德林堅持崗位,楊堅大喜,定下心神,派遣韋孝寬、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等名將到各處策劃、征討。
外間紛起,在京師的周室諸王也不閑著。憤惋之餘,趙王宇文招就想設“鴻門宴”,伺機想殺掉楊堅。
一日,宇文招邀請楊堅到他的王府喝酒。楊堅當時因外亂未平,還不想和諸王翻臉,又怕被對方毒死,就自己帶酒入趙王府,心陰麵和,一起歡飲。諸人入於寢室,趙王宇文招為主人,他的兩個兒子宇文員、宇文貫以及妃弟魯封“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於帷席之間,伏壯士於室後”,可謂是武裝到了褲衩。依製,大臣見宗室於府邸,衛士皆不得入內,楊堅身邊隻有堂弟楊弘和親信元胄兩人在門口坐著守衛。這兩人皆勇悍孔武,官職皆為大將軍,所以才能入得王爺內廷。
酒酣之時,宇文招親自以佩刀割切瓜果,然後以刀尖插瓜,遞至楊堅麵前。鮮卑風俗曠野,又是王爺親自送食,楊堅還挺給麵子,大嘴一口一塊,連吃數片。宇文招臉上歡笑,心中冒火,“欲因而刺之”。
坐在門口的元胄看出情勢不對,衝入室內,對楊堅說:“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趙王宇文招正要一刀朝楊堅嘴裏捅過去,忽然見雲胄闖入,壞了大事,斥責道:“我和丞相講話,你是什麽東西!”
元胄不僅不退,“瞋目憤氣,扣刀入衛”,大有樊噲之風。
宇文招見嗬斥不成,隻得解釋:“我難道會有惡意嗎!將軍怎麽如此多心”。同時,賜酒給元胄喝。元胄不飲。
宇文招見計不成,便假裝酒醉惡心欲嘔,想返入後閣,喚埋伏兵士入屋亂剁。元胄機警,“扶令下坐,如此再三。”宇文招走不成,又稱自己口幹,命元胄入後廚取水來飲,元胄仍立於原地不動。
僵持之間,門外有傳騰王宇文逌來府。楊堅依禮,降階迎候。趁此機會,元胄附耳言道:“事勢古怪,請馬上離開!”
楊堅一點,“他們手中又無兵馬,敢對我怎麽樣!”
“兵馬卻是他們宇文家族的東西,如果他們先發,大事去矣!”
楊堅不聽,又入座與新來的滕王宇文逌互敬互飲。
趁楊堅降階與滕王寒喧時,趙王已下令王宮衛士準備動手。
元胄一直揪著心,聽見室後“有被甲聲”,刀劍叮當,他再也不顧禮儀,衝至坐榻前,高言:“相府有眾多急務,楊公您應該馬上離開!”說著話,元胄連攙帶拽,扶起楊堅就往屋外走。
宇文招見狀也急,想追出門豁出去一刀捅了楊堅。元胄自己擋住門口,不讓宇文招出去。
楊堅見勢不妙,一溜小跑,跑到王府門口才敢喘口氣,此時,元胄也跟了上來。
“(宇文)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這位趙王,“幼聰穎,博涉群書,好屬文。”又學瘐信體,善為輕豔之詞。既有文才,又有武略,曾與周武帝一起伐北齊,單軍攻克北齊的汾州堅城,後來,他還曾與齊王宇文憲一起打敗過北齊的稽胡。這麽一位文武雙全的王爺,該斷不斷,瞻前顧後,喪失了誅殺楊堅的大好機會,也敲響了宇文皇族的喪鍾。
不久,楊堅就誣宇文招謀反,以周靜帝的詔令名義誅殺宇文招及其三子、二弟。至於元胄,楊堅大行賞賜,“不可勝計”。元胄本是北魏昭成帝六世孫,“少英果,多武藝,美須眉”,受北周齊王宇文憲薦引,屢立戰功,不知為何,此人與楊堅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楊堅輔政之後,立為腹心。楊堅稱帝後,歎言“保護朕躬,成此基業,元胄功也”,進位上柱國,封武陵郡公。元胄看似忠直,也屬投機取巧之輩,後又參與楊廣潛廢太子楊勇之謀。隋文帝晚年,蜀王楊秀獲罪受譴,元胄因與這位王子往來密切得罪,除名為民。煬帝繼位,因元胄與弟弟楊秀通謀,也沒給他恢複原官。落寞之餘,元胄與也因事被廢於家的將軍丘和喝酒,席間談起老友上官政坐事貶徙嶺南一事,元胄嘴多,酒酣大言:“上官政乃壯士,令徙嶺南,能不在那裏做大事(造反)嗎?”言畢,他還拍著自己的肚子,朗言道:“如果換了此公,肯定不會碌碌無為!”轉天一早,丘和就把元胄的話上奏給煬帝。楊廣氣不打一處來,派人殺掉元胄一家,並下詔征上官政為驍衛將軍,起複丘和為代州刺史。元胄這個倒黴旦,以已一家性命,換來兩位老友的高官坦途。想當初,缺了這位元胄,隋文帝早成宇文招刀下鬼。
於楊堅而言,捱過最艱難的時刻,好消息接接二連三。數月之間,尉遲迥、尉遲勤、王謙等人相繼敗死,送首闕下;司馬消難見勢不妙,蒼惶逃奔陳國。
得意之時,楊堅已無外憂,開始大殺周朝宗室。楊堅共計殺周朝文帝子孫二十五家,節閔帝子孫及明帝子孫6家,武帝子孫12家,荒唐皇帝宇文贇的兒子宇文衍禪位後即被殺,時年9歲。宇文贇另外兩個幼子還在懷抱之中,為斬草除根,也被楊堅誅殺。加之其餘宇文宗室疏屬,幾乎為楊堅誅殺無遺,成千上萬的鳳子龍孫均於一年多內慘遭屠戮。如此種種,加上周靜帝的慘死,應了北周初期的諺謠:“白楊樹頭金雞鳴,隻有阿舅無外甥。
清朝曆史學家趙翼感歎說:“古來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婦翁之親,安坐而登帝位……竊人之國,而戕其子孫至無遺類,此其殘忍慘毒,豈複稍有人心!”然則,天道昭昭,隋文帝自誇為“真兄弟”的五個兒子(即5個兒子是同父同母,都是楊堅與皇後獨孤氏所生),長子楊勇,被廢後賜死。次子煬帝,被臣下勒死。次秦王俊,早死。次越王秀,廢錮,死江都之難。次漢王楊諒,謀反被誅。而楊勇十子,均被煬帝貶於嶺南杖死。楊俊、楊諒、楊秀之子,都死於江都之難。煬帝三個兒子,也都在江都被誅殺,楊氏子孫也無遺種。最巧的是,滅了隋朝弑了煬帝的人又恰恰姓宇文(宇文化及與周朝皇族同姓,但並不同宗),冥冥之中,令人慨歎,佛道報應之說似為真切之語。
公元581年春,眼見內平外定,楊堅便以周靜帝名義進封自己為隋王,“受相國、百揆、九錫,建台置官。”沒幾天,就上演“禪讓”大戲,自立為帝,改元開皇,以楊皇為皇太子,並假模假式地封八歲的周靜帝為介公。楊堅的女兒楊麗華自從知道其父有代周自立企圖後,“意頗不平,形於顏色”。楊堅稱帝後,楊皇後“憤惋逾甚”。(愧疚之餘,楊堅封女兒為樂平公主,並想逼改嫁,楊麗華誓死不從。後來,楊皇後於煬帝年代在隨帝巡遊途中生病,病死張掖,時年四十九。)見大事已定,楊堅這位狠心的姥爺又讓人把繼位的九歲孩童周靜帝掐死,然後假意“舉哀於朝堂”。周靜帝生母朱皇後本來比周宣帝大十多歲,是宣帝當太子時的掌衣侍女,母以子貴,其本人並無寵於周宣弟。楊堅篡國後,朱皇後出家為尼,幾年後抑鬱而死,時年四十。
開皇六年,沉猜陰狠的隋文帝又把三個老朋友劉昉、梁士彥、宇文忻一勺燴掉,殺掉三人及其兒子輩。
劉昉自楊堅掌權以後,就以功臣自居,縱酒逸遊,貪汙納賄,最要命的是關鍵時刻他不為楊堅排憂解難,拒絕出外監軍討伐尉遲迥等人,使得楊堅暗中“深銜之”,以高穎代其司馬一職。受禪後,楊堅雖封劉昉為舒國公,隻讓他閑居,並不真給這位老朋友實職。劉昉以“佐命功臣”自居,被隋文帝疏遠後,怏怏不快,便與同為隋朝功臣的梁士彥、宇文忻二人深相結納,準備伺機起事。
梁士彥在北周時代就是赫赫有名的上將。周武帝平北齊,梁士彥居功甚偉,此後,他又擊擒陳朝名將吳明徹,略定淮南之地。他在北周已經是上柱國的大官。尉遲迥反楊堅,梁士彥又親為前鋒,並攻入鄴城北門,立下首功。平滅尉遲迥後,梁士彥代之為相州刺史。楊堅對文武通才的梁士彥甚為疑忌,不久就把他征還京師,削去兵權。
閑居無事之餘,梁士彥以元功重臣之身,難免怨望。劉昉本來是與梁士彥妻子通奸,老梁戴了綠帽也不知,二人“情好彌協”,暗中相謀起事,而且,幾個人答應事成推梁士彥為帝。
至於宇文忻,也是北周名將,“年十二,能左右馳射,驍捷若飛”。十八歲時,宇文忻即因跟從北周的齊王宇文憲討突厥有功,拜儀同,獲賜縣公。周武帝平北齊,宇文忻也屢立大功,進位大將軍,後又因大敗陳朝大軍而進位柱國。尉遲迥在鄴城與楊堅派去的軍隊拒戰,背城結陣,楊堅所遣“官軍”大為不利,將有潰敗之態。當時,鄴城百姓在周圍觀戰看熱鬧的有數萬人,宇文忻見事急,便表示要“以權道破之”,於是他率兵殺入圍觀的百姓群中,見人就砍,眾百姓“大囂而走,轉相騰藉,聲如雷霆”。宇文忻趁亂高呼“賊軍敗了”,使得正想逃跑的“官軍”複振,奮力急擊,最終大敗尉遲迥。事後,宇文忻進封上柱國,封英國公。隋代周後,楊堅陰忌宇文忻威名,尋個小錯就削去他的職權,譴歸於家。落寞之餘,宇文忻便與老友梁士彥、劉昉密謀,準備幹出大事。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人之中,劉昉文士出身,宇文忻、梁士彥均百戰勇將,也一直未想出什麽一擲即中的好法子來。本來,三人商量伺隋文帝外出祭廟,率僮仆動手駕刺。但此時的楊堅非數十年前和他們一起喝酒、吃肉的普六茹堅,天子之尊,扈衛千乘,一時間下不得手;於是,三人又想在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倉,塞河陽路,劫調布以為牟甲,募盜賊以為戰士”。策劃歸策劃,皆空泛不能施行。
不久,梁士彥的外甥裴通知悉大舅與劉昉、宇文忻的“陰謀”,忙向隋文帝告密。
隋文帝陰狠之人。此時,天下已平,對於老哥們的造反他根本不急,反而貓玩耗子一樣慢慢擺弄這三個老友。於是,他下詔派梁士彥為晉州刺史,“欲觀其意”。
接詔後,梁老頭直樂得要蹦,欣然對劉昉等人說:“這真是天意讓我們成功!”何者,困龍入海,又有晉州一塊根據地,帝業可圖啦。出發前,他又上表向隋文帝請求派心腹薛摩兒為長史一同赴任。隋文帝立馬照準。
公卿大會,梁士彥辭行,隋文帝在禦座上一抬下巴,虎狼武士一湧而上,當地把梁士彥、宇文忻、劉昉三個綑成粽子。
楊堅大臉一耷拉,喝問:“爾等欲反,何敢發此意!”
三人不服。隋文帝命當庭押上薛摩兒,立時對證。薛摩兒“具論始末”,把幾個人暗中謀反的事一五一十招來,細節不漏,並講:“梁士彥的二兒子梁剛哭泣諫阻,他的三兒子梁叔諧卻勸他老子說‘作猛獸就要作大老虎那樣的百獸之王’。”廷對鞠審,梁士彥不得不服罪,七十二歲老頭,連同三子(除梁剛外)一同牽出斬首。劉昉雖為文士,”自知不免,默無所對“,死狗不怕開水燙。
幾個人被押送刑場之前,六十二歲的宇文忻看見老戰友高熲,“向之叩頭求哀”,惹得劉昉勃然大怒,怒斥宇文忻:“事已至此,叩頭管屁用!”
隋文帝雖殘忍,但念這三人均是“佐命元勳”,當初沒他們就沒有自己今天,法外開恩,特恕三人兄弟叔侄之命及妾生子性命,遠配蠻荒,財產田宅皆抄沒。
混壹南北的大功——隋文帝滅陳的大業
楊堅稱帝後,一順百順,隋將韓僧壽、李充在河北山、雞頭山兩次大破突厥的進犯,隋將梁遠又在爾汗山大敗吐穀渾,斬其名王。高麗、靺鞨也遣使來朝。
當時,楊堅的隋朝隻是繼北周後擁有北中國大部分地區,江南的南朝陳國恰值陳叔寶在位,那位爺是位中國曆史上出名的荒唐皇帝。楊堅稱帝後,陳叔寶派大臣到這個北方鄰國以進賀名義查驗真情。聽說隋帝狀貌不凡,就讓使臣袁彥把隋帝楊堅的相貌畫回來看看。展開畫幅後,見到楊堅魁偉沉毅的姿容,嚇得陳叔寶“大駭”,掩麵說:“我不欲見此人”,馬上令人把畫像拿走。
本來,楊堅受周禪之初,同陳國很想搞好“睦鄰友好關係”,當時陳宣帝在位,倒對楊堅不大在乎,也不約束陳兵侵掠北境。隋軍曾一度派大軍南征,恰好陳宣帝崩逝,“兵不伐喪”,隋文帝楊堅下令班師,遣使赴吊,信中也謙恭地“稱姓名頓首”。陳後主覺得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見來信更加自驕,複信內有“想彼統內如宜,此宇宙清泰。”之句,惹惱了隋文帝。
陳後主不恤政事,荒於酒色,成天與一幫詩人文臣(時人稱之為“狎客”)通宵達旦酣飲,後宮美貌華服的婦人數以千計,其中以張麗華最受寵愛。張貴妃發長七尺,光彩照人,聰明伶俐,進止從容,又不妒忌,常常親自給後主拉皮條,大為後主愛幸。陳叔寶不僅自己吟詩作賦很專業,對音樂也造詣精深,是大師級水準,自製《玉樹後庭花》曲,沉浸於妙曲曼舞和醇酒之中,流連忘返。
隋文帝覺得時機可行,對大臣高穎說:“我是天下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而不拯之乎!”588年,他下令大作戰船,以晉王楊廣為元師,總督八十總管征討陳國。同時,隋朝複印三十萬份寫有陳後主十二大惡事的征討詔書遍致江南各地,其中內容翔實,語氣慷慨:
“陳書寶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驅逼內外,勞役弗已;窮奢極欲,俾晝作夜;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盛粉黛而執幹戈,曳羅綺而呼警蹕;自古昏亂,罕或能比。君子潛逃,小人得誌。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違言,搖蕩疆場;晝伏夜遊,鼠竊狗盜。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可出師受律,應機誅殄;在斯一舉,永清吳越!”
隋國起如此大軍逼境,陳後主竟然絲毫不慌。他對侍臣左右說:“王氣在此,想必無憂。齊兵三來,周師再來,無不摧敗。他們怎麽又做這種費力無功的事情呢。”佞臣孔範也一邊附和:“長江天塹,自古以此為限分割南北,隋虜豈能飛渡呢!守邊將領妄言事急,想以此邀功。為臣我常常覺得自己官小,隋軍真的有膽來攻,我趁機立大功弄個太尉當當。”言畢君臣歡笑、奏樂、飲酒、賦詩,一如往常。
這一邊,楊廣手下大將賀若弼、韓擒虎等人勢如破竹,南北兩道一路攻來,撥城陷陣,很快就渡過長江,包圍建康。即便此時,城內仍有十多餘萬甲士,欲與隋軍奮戰。陳叔寶本性怯懦,也不懂得勞軍鼓勵,隻知道日夜啼泣,娘們兒一樣以淚洗麵,大事都交給文臣施文慶。施文慶怕武將有功對自己不利,在如此危急關頭仍舊私字當頭,將領們一切防禦守備的計劃全被他壓下不上報,沒有一件得以施行。
很快,城潰兵逃,百官遁跑。陳叔寶自己也跑到景陽殿後,藏入井中躲避。隋朝軍人衝進宮內,遍尋後主不見,發現井裏有人,向下喊叫,無人應聲,就大聲嚷嚷要用大石頭砸下去。陳後主在井內忙叫喚“下麵有人”。隋兵丟下繩索,往上提拉時覺得非常重,拽上來一看,竟是荒唐後主和張貴妃、孔貴嬪三個束在一起,果真是臨到亡國也保持“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秉性。與之相比,時年十五歲的太子陳深沉毅安詳,安坐閣內,一旁有太子舍人孔伯魚侍立,隋兵闖入時,陳深安坐如常,並發言問候:“戎旅在途,非常辛苦吧。”成日攻伐殺戮的隋兵此時也為這位皇族少年的雍容氣度所懾服,全都立於原地向太子陳深行軍禮。
當時的隋軍元師楊廣年僅二十歲,英姿颯爽,揮軍直入建康。安頓好吏民之後,斬殺佞臣施文慶、沈客卿等人,為民除害;封存府庫,資財一無所取,江南民眾都稱頌楊廣的賢德。在他的指揮下,得陳國三十州,一百郡,四百縣,軍功赫赫,隋朝最終得以混壹南北。
589年四月,陳叔寶和陳國的王侯將相二百多人連同陳國的服輿寶器、天文圖籍等等,一並展覽似地被鐵騎圍押著,在驪山上演“獻俘”的大戲。在加封楊廣為太尉並賜與大量財物後,隋文帝命內史令宣詔痛斥陳國君臣的過失和亡國罪行。陳叔寶與陳國王子、群臣都惶恐跪伏,屏息流汗。
雖然楊堅把他所篡奪的周朝宗室皇族殺得一個不剩,對陳叔寶一族卻很寬厚,並賞他三品官,每次朝宴時還怕陳叔寶傷心,囑咐樂師不許演奏江南音樂。不料,陳叔寶奏稱說每次朝會自己沒有官號,要隋文帝給他實封一個官當當,隋文帝苦笑,說道:“叔寶全無心肝。”聽監守的人說陳叔寶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時候,隋文帝還真為陳後主身體著想,讓監守官員節製供酒,不久就又下令:“任他喜歡供酒吧,否則他不暢意喝酒,日子肯定也過不舒服。”並把陳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賞賜土地衣物,派人護衛。本性嚴酷的楊堅之所以能容忍陳氏子弟存活,主要是這一大家子沒人能對隋朝構成威脅(如果像南唐後主李煜那樣再寫什麽懷念故國的詩詞,說不定早被弄死)。
說來也怪,在南北朝皇朝迭興、殺戮至慘的時代,隻有南朝陳國四個皇帝及宗室子弟皆得善終,也真是個奇跡。後來,跟隨隋文帝東巡遊幸,陳叔寶還獻詩一首:“日用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稱頌隋帝功德,表請封禪。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陳叔寶下殿時,又歎息說:“如果陳叔寶把作詩和喝酒的心思用於治國,又怎會有今天呢。”
文治武功 四方賓服——隋文帝的功績
隋文帝楊堅的朝廷,不僅有劉昉、鄭譯、高熲,李德林、韋孝寬等純漢族官員,鮮卑貴族如元胄、宇文忻、元諧等人也早就加入他的陣營。中國北方政權到了楊堅手裏,由“胡”變漢,又一統江南,中國從西晉末年分裂了三百多年後,重歸大統。
政治方麵,楊堅確立了三省六部製度——省即尚書、門下、內史;六部即尚書省下的吏、禮、兵、都官、度支、工等六部(開皇三年改度支為戶部、都官為刑部)。武官方麵,隋文帝仍襲北周製度,置上柱國、柱國、上大將軍、儀同三司等十一級,以獎勵軍功。對於各地的轄統,隋文帝實行州縣兩級製,罷去郡級。特別是官吏任命,地方州縣僚屬均由中央的吏部統授,大大加強了中央集權製度。同時,在均田製的基礎上,隋文帝時代“兵農合一”成為事實,北周時代的府兵製與自北魏以來就施行的均田製得以充分結合,軍事統率權也集中到中央政府。
經濟方麵,由於均田製限製了豪強的兼並,農業得到迅速發展,耕地數量激增,加之國家有組織的大規模水力灌溉工程建設廣收成效,處處豐收景象喜人。
隋朝在襲用北周租調力役製度的同時,減輕了農民的賦役,並施行“大索貌閱”,以“三長製”的基層組織為依靠,閱實戶口,檢括民丁。“貌閱”類似現在的身份證,上麵詳細記載人民的性別、年齡、容貌特征,以備檢索、核實。當然,隋朝的“貌閱”不是為了搜查“孫誌剛”們,而是為了按人頭多收賦稅。隋煬帝之時,國內人口近五千萬,為數百年之所未有。此外,由於隋文帝大行節儉之風,提倡儲糧備災,致使隋朝的官倉、義倉儲積粟帛為曆朝之最,“資儲遍於天下”,能供五、六十年之需。
經過隋末天災人禍,唐朝立國二十年後,隋朝在各地的庫儲尚未完全用盡,可以想見其數量的駭人之巨。不過,也有史學大家一針見血地指出:“隋文帝之儉,非儉也,吝也,不共其德而徒厚其財也。富有四海,求盈不厭,侈其多藏,,重毒天下,為惡之大而已矣”(王夫之),並深刻指出“義倉”是“有名美而非政之善者”,並非真正“愛養天下”。
商業方麵,文帝又改鑄“新五銖錢”,“背麵肉好,皆有周郭,每錢一千重四斤二兩”,統一了貨幣。而且,都市繁盛,商賈雲集,海上和陸上貿易均盛極一時。
隋文帝時代,還達成了中國科舉製的雛型,廢除全憑門第的“九品中正製”,“命京官五品以上、總管、刺史,以誌行清謹、清平幹濟二科舉人”。到了煬帝,又建進士等科,使先前地方豪門大族把持選舉的情況完全得以改觀,不僅加強了皇權,又有利於庶族地主的仕進騰達。
刑法方麵,隋初取納北魏、北齊刑律中的精粹,集納而成《開皇律》,律法明晰,比北朝先前的朝代寬明許多,並取消了梟首、轘裂等酷刑(後來又被煬帝恢複)。日後赫赫《唐律》,基本脫胎於《開皇律》。大儒王夫之對之大加讚賞,“今之律,其大略皆隋裴政之所定也。(裴)政之澤遠矣,千餘年間,非無暴君酷吏,而不能逞其淫虐者,法定故也”。
對外關係方麵,隋文帝很有一套,他對契丹、靺鞨等胡族施行“懷撫”政策,不聽話的就先打後撫;大敗吐穀渾軍隊後,又送宗女與之和親;慰撫“流求”(即現在的台灣),派船艦、軍人到當地“視察”;經營西域,削弱突厥在當地的影響,發展貿易;派人出巡南海以及海東的百濟、新羅、倭等國,宣示“皇威”,詢訪風俗,等等。
隋朝最重要的對外關係內容,是突厥問題。本為柔然鍛奴的突厥自伊利可汗(即阿史那土門)起,日益強盛。木杆可漢時,“其地東自遼海(渤海)以西,西至西海(裏海)萬裏,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貝加爾湖)五六千裏,皆屬焉”。北齊、北周對峙時期,為了防止對方聯合突厥打自己,爭相巴結討好當時的佗缽可汗,每年都送金銀珠寶子女玉帛無數作為“貢獻”,致使這位可汗自大得不行,常對來往諸國使臣講:“我在南兩兒(指北齊、北周皇帝)常孝順,何患貧也!”隋文帝篡周後,由於趙王宇文招的女兒千裏公主為沙缽略可汗為妻,宇文姑娘為替父報仇心切,不停竄掇夫君攻打隋地。
雙方交戰,隋兵自然不弱,多次大勝。沙缽略可汗不僅沒沾得便宜,還丟盔卸甲,大敗而去。同時,隋朝又厚賂西突厥的達頭可汗,挑撥東西突厥的關係,讓兩方自相殘殺。為了平衡兩隻“狼”的勢力,隋文帝不願讓達頭可汗一方做大,不久又安撫沙缽略可汗,哄得這位蠻漢上書隋文帝稱楊堅為“丈人”,自稱“兒”以求大隋歡心。
沙缽略死手,其弟處羅侯繼位,大張隋朝所賜旗鼓,真正地“扯虎皮做大旗”,內鬥連連,征服了不少異己力量。不久,處羅侯在“內戰”中戰死,沙缽略可汗的兒子都藍可汗得立。為了再次平衡突厥可汗的力量,隋朝又把宗女嫁給都藍可汗的異母弟突利可汗。都藍可汗求親多次被拒,見突利可汗反而成為大隋半子,感覺很沒麵子,惱羞成怒,又開始侵襲隋境,卻也大敗而回。打不過隋軍,都藍可汗就向突利可汗下手,突然襲擊,盡殺其諸子親隨,使得突利可汗蒼惶間帶五騎逃出,直遁長安。
隋文帝大排盛宴,以隆重的禮節觀迎這位喪家之犬似的落難可汗,並封他為啟民可汗,把這位突厥哥們感動得差點暈過去。不久,都藍可汗又在內亂中被自己人幹掉,達頭可汗以大突厥可汗自居,率兵攻打為隋朝捍邊的啟民可汗。關鍵時刻,又是隋軍出手相援,啟民可汗全身而還。感激之餘,啟民可汗叩首上表,願當大隋牧羊犬,“世世捍邊”。……由此可見,隋文帝對突厥的政策極為有效,使群狼互爭,自己成為仲裁者和真正的老大。隻要涉及陰謀和權術,隋文帝總是佼佼者和勝利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對高麗的關係。由於高麗與隋朝接壤,就成為朝鮮半島三國中與隋朝關係最為敏感的國家。公元598年,隋開皇十八年,高麗國王高元吃飽了撐的,主動派兵進攻遼西,被隋軍擊敗而返。蕞爾偏邦小國,竟敢和天朝大隋叫板,隋文帝滿朝君臣大怒。
商議過後,隋文帝以漢王楊諒為行軍元帥,以高熲為長史,派三十多萬大軍水陸並擊,直奔高麗殺去。不幸的是,水軍海上遇風,船艦淪沒傾覆;陸軍在半路上感染瘟疫,沒見敵人就病死大半。不得已,隋朝退兵,但三十萬大軍幾乎全報銷,很沒麵子。但是,敲山震虎,高元也知道大隋不是好惹的主兒,忙遣使奉表謝罪,並自稱為“遼東糞土臣元”。觀覽高元謝罪表,隋文帝終於一泄憤懣之氣。
對於隋文帝的文治武功,史臣不得不加以讚歎:“(隋文帝)劬勞日昃,經營四方。樓船南邁,則金陵失險,驃騎北指,則單於款塞,《職方》所載,並入疆理,《禹貢》所圖,鹹受正朔。雖晉武之克平吳會,漢宣之推亡固存,比義論功,不能尚也。七德既敷,九歌已洽,要荒鹹暨,尉候無警。於是躬節儉,平徭賦,倉廩實,法令行,君子鹹樂其生,小人各安其業,強無陵弱,眾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歡娛。二十年間,天下無事,區宇之內晏如也。考之前王,足以參蹤盛烈……”
精明不到黃泉界——楊堅晚年最大的失誤:廢嫡與立儲
楊堅與皇後獨孤氏有五個兒子,即太子楊勇、晉王楊廣、秦王楊俊、蜀王楊秀、漢王楊諒,幾個人確實是同父同母的“真兄弟”。楊堅管教兒子也很嚴,秦王楊俊好佛喜色,在並州總管任上奢侈違製,被楊堅召回免官。大臣們認為處罰過重,楊堅回答:“我不僅是五兒之父,也是兆民之父。如果按你們意思,幹嘛不為皇帝兒子特定一部法律呢?”堅持對楊俊的處罰。
隋文帝皇後獨孤氏十四歲就嫁給楊堅,發誓生死同一,楊堅也發誓不與別的女人生孩子。獨孤皇後本性儉約,不好華麗。又好讀書,識達古今,言事論人都和隋文帝想得一樣,宮中稱為二聖。她為人非常仁愛,每次聽說大理寺斬決犯人都為之流淚。但此婦人有一個毛病,就是天性奇妒。叛臣尉遲迥有個孫女非常美貌,楊堅於仁壽宮偷偷臨幸。獨孤氏趁皇帝上朝,派人一刀殺掉這個美貌女孩。楊堅又悲又怒,單騎從禦花園中搶出,直入荒山三十多裏。大臣追上,攔馬苦諫。楊堅歎息:“我貴為天子,不得自由!”駐馬良久,半夜才回宮。可以說,隋文帝是中國曆史上級別最高、最出名的怕老婆漢子。
獨孤氏不僅對丈夫防護甚嚴,對兒子們也管束甚嚴,要求他們學她和楊堅一樣從一而終。她為楊勇挑選的妃子元氏很受楊勇冷落,多年不得召見,突發心髒病而死。楊勇寵愛雲妃、高妃和成妃等人,並和這幾個婦人生下一大堆孩子。對此,獨孤皇後非常生氣,不斷派人伺察自己這個兒子,訪探他的舉動,還不斷在文帝耳邊吹風,指摘楊勇的過失。太子楊勇雖然有些好色、奢侈,但為人寬厚,率意任情,沒有矯飾假裝的性格,常常優禮士人,寬接大臣。作為長子,總是這樣的性格,其後唐朝的太子李建成,性格脾氣也和楊勇相仿佛。
晉王楊廣一直覬覦太子寶位。得知父皇、母後對楊勇猜阻之意已生,更加矯飾偽裝,平日隻和正妻蕭妃住在一起,後庭有宮人懷孕,都把胎兒打掉,以免外人知曉,獨孤皇後因此十分喜愛楊廣的“忠貞不二”。其實這位晉王絕對是個好色坯子,攻滅隋國後,他馬上想把陳叔寶妃子張麗華弄到手,其手下大臣高潁先入建康,不僅沒有按他意思把美人送上,還說“從前薑太公蒙麵斬妲已,今天怎能留下張麗華這個禍水。”下令斬美人於青溪。楊廣由此十分仇恨高潁,繼位後不久就借故殺了這位功臣。但當晉王時的楊廣十分謙虛自抑,史載:“晉王(楊)廣美姿儀,性敏慧,沉深嚴重;好學,善屬文,敬接朝士,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冠於諸王。”依此,青年時代的楊廣真是一個有華有實的美男子。一次與軍隊觀獵遇上大雨,左右進上雨衣,楊廣說:“士兵們都淋得透濕,幹嗎我自己一個人要穿雨衣呢。”命左右拿走,仍冒大雨立馬觀覽,將士們感動得一塌糊塗。文帝有一次去他家裏觀瞧,早有準備的楊廣隨文皇四處查看,隻見殿內樂器灰塵滿布,絞弦斷絕,一看就知多久不用,老皇帝就認定三兒子不好聲妓歌舞,是“又紅又專”的好苗子,和那位連鎧甲都以金玉裝飾的太子楊勇形成鮮明對比。
楊廣暗中派遣和他關係親密的大臣宇文述、楊素等人在楊堅夫婦麵前百般構毀太子楊勇。太子本性直率,不知矯飾,容易發怒,形於言表,隋文帝漸有廢楊勇之意。
楊廣當上楊州總管後,借入朝還鎮的機會與母後獨孤氏道別,裝出十分依依不舍、萬分可憐的樣子,伏地流淚不止。獨孤後也泣然涕下。楊廣趁此機會大倒“苦水”:“兒臣非常看重兄弟情誼,不知哪裏得罪太子,一直想殺掉我。每想到我自己不知哪天被毒死害死,真是恐懼得不得了。”
獨孤後聞言大怒:“楊勇太過分,我給他娶的元妃他一點也不愛念,專寵雲妃,還下毒毒死元妃(其實是心髒病發而亡)。我現在活著他還這樣對待你,哪天我死了我不知怎樣害你們兄弟呢。等你父皇駕崩以後,想到你們兄弟得向那個雲妃小妖精拜跪稱臣,為娘我真是心如刀絞!”楊廣聞言再拜,嗚咽不止。獨孤後也抱持著兒子大哭。
由此,獨孤皇後已經下了廢掉楊勇的決心,日夜不停在楊堅麵前說楊勇壞話,楊素等大臣也推波助瀾,加之楊勇在冬至於太子宮中張樂接受百官朝賀,犯了大忌,老皇上最終也決定廢嫡。
公元600年,冬十月,楊堅派人召楊勇入殿。心力交瘁的太子聞命大驚,問使者:“不是要殺掉我吧?”進宮後,發現父皇戎服陳兵,百官肅立。楊堅開金口,廢掉太子楊勇,押回東宮看管。立晉王楊廣為太子,並命楊廣負責看押楊勇。
一番苦心,終未白廢,楊廣終於由晉王成為皇儲。楊勇當庭被廢,“泣下沾襟”,隻言自己罪過,拜辭而去,竟無一言反訐二弟楊廣,由此,可見楊勇仍是一個寬仁忠厚之人。反觀李世民太子李承乾,被廢後魚死網破,死咬四弟李泰,最終兩人同歸於盡,才得懦弱的高宗李治成為皇太子。可以推論,假如楊勇繼位,隋朝不至於二世而亡。
楊勇被囚於府內,也感冤屈,幾次上書訴冤,楊廣命人把書信全部銷毀,不許上聞。楊勇爬到樹頂大聲叫屈,希望老皇上聽見自己的聲音,親自訊問。楊廣的心腹大臣楊素趁機上奏說楊勇得了神經病,胡喊亂叫,不能治愈。楊堅聽信此議,就沒有再給楊勇訴冤進見的機會。
602年八月,皇後獨孤氏病逝。太子楊廣進宮拜見父皇時哀慟氣絕,裝出萬分悲痛的樣子。回宮以後,他飲食歡笑,一如常日。為了表示思母過哀,飲食不思,楊廣對外聲稱每天隻吃兩勺米,在靈前嚎哭跪伏,私下派人精製豬魚肉脯,裝在竹管裏以蠟封口藏於袖中,瞧見沒人就吃上幾口這特製的“壓縮幹糧”,繼續演戲。
獨孤皇後死後,壓抑一輩子的老皇帝終於有機會一暢其情,天天摟著宣華夫人陳氏和容華夫人蔡氏大搞天地一家春。老房子起火,沒兩年就淘虛了龍體,疾病大生。楊廣作為皇太子入居大寶殿,楊素等大臣入內殿侍疾。
根據馬總的《史通》記載,楊廣不放心父親彌留之際會發生什麽變化,秘派人問楊素內宮父皇的病狀。楊素把老皇帝的病情一五一十寫明,封上信口回送楊廣。送信的宮人轉了幾道手,誤以為是送給皇帝的上奏,呈給楊堅。病危的楊堅見信後又恨又悔。忽見陳夫人進來時神色慌張,就問緣由。陳夫人回答:“太子無禮!”原來是陳美人出去更衣時,差點被楊廣強奸。老皇帝聞言,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氣死,大叫:“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皇後誤我!”就召喚身邊的大臣楊述、元嚴說:“呼我兒來見!”兩人以為是召楊廣,老皇帝忙說:“是楊勇!”楊素知道這事,馬上告知楊廣事急,又矯詔逮捕楊述和元嚴,命楊廣心腹張衡入侍,禁止宮內一切人員出入。“俄而上崩。”更玄乎的是,《史通》載,“(楊素)令張衡入拉帝,血濺屏風,冤痛之聲聞於外,崩……”此種記載,類似演義,極力鋪陳老皇帝不是善終。
但是,唐朝魏征等人編纂的史書雖不是特別令後人信服,對於文帝的死亡記載應該多有可信之處:“(仁壽)四年春四月乙卯,上不豫。……秋七月乙未,日青無光,八日乃複。……甲辰,上以疾甚,臥於仁壽宮,與百僚辭訣,並握手歔欷。丁未,崩於大寶殿,時年六十四。“唐太宗特別注意自己和大唐皇家的曆史形象,常常自己查看史書記述(哥們連自己的起居注都看),對於楊廣這位表叔,自然要大加鞭撻,這樣,才顯得唐朝的得手應天順人。既便如此,唐臣也記載老皇帝臨死與百官辭訣,應該是善終,並非為太子楊廣所弑。
縱觀隋文帝楊堅與獨狐皇後所生的五個“真兄弟”,父子相忌,兄弟相屠,金技玉葉皆雕零殆盡。太子楊勇被廢,忽忽如狂。煬帝繼位,馬上偽造隋文帝遺詔,賜死大哥楊勇。楊勇有十個兒子,皆為二叔煬帝所殺;老二楊廣,大名鼎鼎隋煬帝,結局在此自不必贅述;老三秦王楊俊,少年時代“仁恕慈愛,崇敬佛道”,長成之後,逐漸奢侈,盛治宮室,廣斂民財,違越製度。楊俊王妃崔氏雖為大族之女,嫉妒成性,見夫君好色,罕來己房,便於瓜中下毒,想把丈夫毒死。毒藥分量是沒下夠,把楊俊弄得半殘。隋文帝知道消息,征楊俊入朝,免去實官,軟禁於京,同時賜死膽大包天的崔氏。病榻緾綿,楊俊頗有悔悟,上表向父皇謝罪。楊堅不僅不安慰要死的兒子,反而下詔“切責之”。慚怖之下,楊俊終於死去。雖不算善終,也稱得上是“安死”。楊俊有兩子,楊浩、楊湛。宇文化及弑隋煬帝後,曾讓楊浩當過數日“皇帝”,後來覺得沒用,就把兩兄弟全部殺掉;老四蜀王楊秀,“有膽氣,容貌瑰偉,美須髯,多武藝”,不知為何,隋文帝很厭惡他,常對獨狐皇後講:“楊秀必不得好死。我活著的時候他不敢鬧事,等他哥哥當皇帝後這小子肯定要造反”。楊秀自己也不撿點,在蜀地“違犯製度,車馬被服,一擬天子”,真是關起門來做皇帝。大哥楊勇疲廢,二哥楊廣成為皇太子,楊秀“意甚不平”。楊廣聞知,指派楊素向老皇帝進言,搜集罪狀,說四弟有異心,把楊秀征還京師,鎖進大牢。盛怒之下,楊堅憤言:“當斬楊秀於市,以謝百姓!”楊廣也火上加油,派人做兩個小木人,分別寫上楊堅和漢王楊諒的名字,“縛手釘心,令人埋之於華山下”。然後,楊廣又指派楊素等人把偶人挖出,誣稱楊秀所為。楊堅暴怒如狂,馬上廢楊秀為庶人,禁錮終身,誅殺他手下數百僚屬。煬帝繼位,仍維持對四弟“無期”徒刑的原判,巡行各地時總把楊秀押在隊伍之中。宇文化及弑逆,楊秀與諸子也被殺。可憐這個英武剛銳的大好青年,一直窩窩囊囊的成為籠中之獸;老五漢王楊諒,特為楊堅寵愛。開皇十七年,出任並州總管,老皇帝親自出宮餞送。“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皆隸焉”。大哥楊勇被讒廢後,楊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居常怏怏,陰有異圖”,並以防突厥為名,繕治甲兵,大發器具。楊堅死後,隋煬帝征楊諒還京。楊諒在南陳舊將蕭摩訶等人協助下,扯旗造反。可惜的是,楊諒無遠謀,無膽識,又不聽手下文臣武將的諫勸,很快就被隋煬帝派來的老將楊素擊敗。窮蹙之下,隻能出降。押送京師後,隋煬帝還假意說自己兄弟無多,饒楊諒一命,“除名為民,絕其屬籍”。隨後,煬帝就把這位五弟幽禁,活活餓死。楊諒隻有一子楊顥,宇文化及大殺宗室時也遇害。因此,史官歎道:“高祖之子五人,莫有終其天命,異哉!”
唐朝魏征對於隋文帝,有褒有貶,在誇了他養民節儉、賓服四夷等曆史功績後,也言之鑿鑿,批評了楊堅的猜忌、疏親和寡恩:“(隋文帝)素無術學,不能盡下,無寬仁之度,有刻薄之資,暨乎暮年,此風逾扇。……聽哲婦之言,惑邪臣之說,溺寵廢嫡,托付失所。滅父子之道,開昆弟之隙,縱其尋斧,剪伐本枝。墳土未幹,子孫繼踵屠戮,鬆檟才列,天下已非隋有。惜哉!跡其衰怠之源,稽其亂亡之兆,起自高祖,成於煬帝,所由來遠矣,非一朝一夕。……”
隋文帝楊堅,為帝二十四年,崩年六十四歲。如此慘毒陰狠之人,也有一首四言小流傳於世,雖詩意很不吉利,充滿夭殤氣息,然傷惻哀婉,清麗可觀:
“紅顏詎幾,玉貌須臾。一朝花落,白發難除。明年後歲,誰有誰無?”(《宴詩》)
此詩是老爺子在開皇十年(公元594年)巡幸並州與秦王楊俊與大臣王子相歡飲時所做。慘麗詩意,氤氳緾綿,轉年,陪宴的王子相病死;八年後,秦王楊俊也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