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暴君――後趙皇帝石虎 (羯石氏後趙王朝的興亡 2) ZT
(2006-08-22 20:3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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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連勃勃大王 回複日期:2005-1-24 18:07:03
石虎,字季龍,(《晉書》中總稱其為石季龍。唐高祖李淵的父親名叫李虎,撰寫《晉書》的唐臣怕犯諱,故以字稱)自小由石勒的父親撫養,大多史書載他是石勒的侄子,也有的史書記錄是石勒的堂弟。最有可能的是,石虎從輩份講可能是石勒的侄子輩,自小由石勒之父撫養,比石勒小十幾歲,所以從年齡方麵看上去又似兄弟輩。石虎少年時代,趕上晉末大動亂,石勒自己也被當作奴隸賣到河北。少年石虎自然更是於亂中四處顛沛。後來,劉琨為了籠絡石勒,派人找到了石勒的母親和石虎,一並送回給正在葛陂準備進攻建鄴的石勒。石勒當時很感激,但拒絕了劉琨要他歸降晉朝的要求。
按理講,石虎自小吃的豬狗食,幹的牛馬活,苦大仇深,本應該有股根紅苗正、爭強好上的窮人骨氣。他被劉琨送入石勒營中時,十七歲左右,正值青春荷爾蒙突突亂竄的年紀。“性殘忍,好馳獵,遊蕩無度,尤善彈,數彈人,軍中以為毒患”。由此觀之,完全是個流氓惡少的表現,而且一點沒有經受“腐蝕”後發生“墮落”的過渡,可以說是個胎裏壞的壞孩子。
這個毛頭小子天天手持著彈弓、騎匹快馬在軍營裏遊蕩,逮誰彈誰,上下怨怒,石勒大怒,向母親稟告,準備殺掉這個四處給自己惹事的小魔頭。王氏老太太很慈悲,為石虎求情:“快牛為犢子時,多能破車,還是忍耐一下,石虎長大些就會變好”。
似乎老太太的話很靈驗,也就過了一年,石虎“稍折節”,似乎待人接物懂事了不少。他“身長七尺五寸,矯捷便弓馬,勇冠當時,將佐親戚莫不敬憚”。其實,這個凶神惡煞費的性情其實沒什麽大變,隻是對於石勒來講,這個侄子變得“有用”了,一下成了自己手下得力的大將。由於作戰勇敢,石勒署石虎為征虜將軍。
石虎天生惡種。與將軍郭榮之妹結婚未久,這廝又與小戲子鄭櫻桃(男人女名)搞起了後門樂的同性戀,殺掉了結發之妻。石虎繼娶清河大姓崔氏的姑娘,鄭櫻桃又捂著屁股進讒言,石虎接著再殺掉貌美如花的崔家女兒。而且,凡是軍中諸將有勇略氣力的,以及和自己不對眼的人,石虎總是找碴殺掉對方,酷虐霸道。他率軍四出攻城掠地,“降城陷壘,不複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和明末的張獻忠一樣,這廝真是天生殺才。石勒對他屢次斥責,說服,均於事無補,石虎仍舊我行我素。
石虎殺人虐眾,卻為石勒衝鋒陷陣,功勞甚多。而且,他在指揮方麵也有一手,“禦眾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為此,石勒愈加對其寵任,委以專征大權。
石勒後期,光祿大夫程遐眼見石虎把軍事重鎮鄴城當成自己的根據地來經營,怕對自己的外甥、皇太子石弘日後不利,就建議石勒委任石弘鎮守鄴城。石勒派人重修鄴城宮殿,配太子禁兵萬人,並遷出石虎的家人與兵將。痛恨之餘,石虎竟派數十武藝高強的壯漢,夜間飛簷走壁,闖入程遐家裏,痛揍程遐一頓,掠走全部值錢的金錢寶物,並當著程大夫的麵輪奸其妻子、女兒。試想,程遐是太子親舅,其妻其女皆是太子至親,石虎在石勒活著時就敢做出此等膽大妄為之事,可以想見這位中山王的野心與凶殘到達何等程度。
迫不急待忙篡位
當初,石勒於襄國稱帝,石虎自以為大單於之位肯定要屬於自己(胡人立國傳統,大單於之位相當於副帝、副王,是國家的二把手。)結果,石勒把大單於的位號援與了太子石弘。石虎當時恨得氣衝牛頭,私下對他的兒子石邃說:“主上(石勒)自從在襄國定都稱王以來,隻是居於都城指揮部署,真正親冒矢石、衝鋒血戰的都是我一個人。二十多年來,南擒劉嶽,北走索頭,東平劉魯,西定秦雍,我殺殺打打,擊平十三州之多。成就趙國大業的,是我石虎的功勞,授我為大單於才能彰明我的大功。主上昏昧,竟把大單於之號授給乳臭未幹的孩子,每思及此,讓人寢食不安。主上晏駕之後,我當盡滅其子孫”!
說到做到。石勒剛剛咽氣(很有可能被石虎毒死或者掐死),石虎“執(石)弘使臨軒”,完全把皇太子當成手中的提線木偶。他立刻下令把程遐和徐光逮捕入獄。二人同為輔政大臣,做夢也想不到老皇帝剛剛咽氣,自己就被凶神惡煞似的兵士關入高牆深獄。見到石虎兒子石邃率近衛軍隊衝入皇宮,“文武靡不奔敬”。石弘大懼,忙向這位中山王爺下拜,請求把皇位讓給石虎來坐。
“皇帝崩逝,太子繼位,為臣怎敢違背製度”!石虎不領情,曆聲回答。
石弘淚流滿麵,“固讓”。
石虎更加惱怒。“如果你不堪繼統,天下自有公論,何必現在就搞這個”!話外之音,是警告石弘,現在還要利用你這個幌子,別不識抬舉!
東晉成帝鹹和八年(公元333年)九月,石弘被“逼立”為帝,改元延熙。石虎在石弘登基當日,下達的第一個“詔令”,就是誅殺程遐和徐光兩家人。第二個詔令,就是拜石虎為丞相、魏王、大單於,加九錫,總統朝政,同時,“下詔”封石虎諸子坐大鎮、擁勁卒,石虎先前的僚屬全部入京居占省台要職,並竄貶前朝舊僚。
石虎還把原先的太子宮改命崇訓宮,令石弘、太後劉氏以及石勒的嬪妃宮人全部遷入居住。此前,石虎親入石勒後宮,“選(石)勒宮人及車馬、服玩之美者,皆入丞相府”。
石勒的皇後劉氏很有膽略。石勒生前,常和她一起決斷朝中政事,輔佐老石建功立業,“有呂後之風,而不妒忌更過之”。劉氏不堪幽禁的命運,就暗中與彭城王石堪會麵,哭泣之後,說,“先帝剛剛晏駕,丞相即驕蠻如此,皇祚不久當滅,王爺您有什麽打算?”
石堪原姓田,是石勒養子,勇武有謀,他一腔忠憤的回答:“先帝舊臣皆被貶斥,眾軍又已經易師,宮內無人做內應。我想趁間逃出京城,奔袞州,擁南陽王石恢(石勒幼子,當時坐鎮廩丘)為盟主,宣達太後您的詔令,命令各鎮討戰石虎”。
“形勢危急,王爺您要立即行動,吾則夜長夢多”,劉太後催促。
彭城王石堪趁石虎對他防備未嚴,化裝單騎出逃,直奔袞州。由於一路躲避搜捕,石堪趕路很慢,加之消息早已泄露,等他到達廩丘時,城門緊閉,年少的南陽王石恢已經被征還京城。石堪無奈,南奔譙城。半路,石虎兵將抓住了石堪,逮送他至襄國。石虎全不念過去二十多年浴血奮戰的戰鬥情誼,用小火慢慢烤炙,把石堪折磨而死。接著,他派人衝入宮去,一刀捅死了劉太後。
不久,忠於石勒的宗室河東王石生在關中起兵,石朗在洛陽起兵,都聲言要平滅石虎。石虎不敢怠慢,自率步騎七萬直趨洛陽。由於是戰鬥衝殺的大內行,石虎一戰而擒石朗。他先砍掉石朗雙腳,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給這位倒黴的王爺補上幾刀。長安一戰,本來石虎大敗,“枕屍三百餘裏”,豈料本是石生同盟軍的鮮卑人臨陣反叛,反擊石生,使得石虎重振軍勢。不久,石生就被部下斬首,獻於石虎。
石虎雖殘暴蠻勇,卻不失經圖大略。他先是擊降了西北的氏、羌部落,又平定了關中地區,廣立威權。
公元334年十月,石弘帶著皇帝璽綬等全部儀仗,親自到丞相府拜見石虎,想把皇位讓與石虎。
石虎不屑。望著立於階下苦苦哀求自己的“皇帝”石弘,他倨傲地說,“天下人自令有公議,輪不到你自告奮勇”!
石弘還宮後,流淚對其生母程氏說:“恐怕先帝子孫很快要被殺個精光“!
趙國的尚書為討好石虎,主動上奏說:“現在宜行禪讓之事“。
石虎覽奏,沉吟半晌,表示:“石弘愚暗,居喪無禮,應該廢掉他,用不著行禪讓之禮“。
於是,石虎下令廢石弘為海陽王。
石弘為人慈愛文弱,出宮之日,群臣、宮人莫不痛哭流涕。沒過幾天,石弘、石弘之母程氏以及他幾個兄弟秦王石宏和南陽王石恢都被石虎派人一並殺死於崇訓宮。石弘死年僅二十一歲。
群臣勸進。石虎還假意謙讓。“皇帝乃聖德之號,我不敢當,且暫稱居攝趙天王”。改元建武。
勃勃殺氣之中,惟獨趙國的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稱疾不賀。“(石)虎屢召之,乃至”。老姚性直,正色對石虎說:“我一直認為大王您是命世英雄,奈何受先帝把臂相托之恩,現在又奪其子之位”?
石虎老大不高興。但他知道姚弋仲大老實人,羌族勢力又不可小覷,隻能好言勸撫,敷衍道:“我真樂於做皇上嗎!隻是覺得石弘年輕,不堪大任,故而代他以了家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天竺僧人佛圖在石勒活著的時候,因數次預言成敗有效而獲敬重。石虎繼位後,“奉之尤謹,衣以綾錦,乘以彫輦。朝令之日,太子、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到”。上行下效,趙國掀起好大一陣出家拜佛熱潮。石氏後趙自石勒起一直崇尚佛教,其實也是羯人不忘祖先“戎神”的一種體現。石虎自已曾講,“朕生於邊壤,忝當期運,君臨諸夏。至於饗祀,應兼從本俗。佛是戎神,正所應奉。”佛圖澄本人是龜茲胡人,又會神咒、治療、觀相等方術,自然大得石勒、石虎歡心。據《高僧傳》等書中所記,佛圖澄“善能神咒,以麻油雜胭脂塗掌,千裏外事,皆徹見掌中”;“佛圖澄左乳傍有一孔,圍四五寸,通徹腹內。有時腸從中出,或以絮塞孔。夜欲讀書,則撥絮,則一室洞明。又齋日輒至水邊,引腸滌之,還複納中”。等等這些幻術,自然讓石虎等人心悅神怡,驚為神人。所以,殘暴寡恩的石虎在宗教方麵是個徹底的開明人士,既信祅教,又崇佛教,並曾親自下令:“其夷趙百蠻有舍其淫祀,樂事佛者,悉聽為道”。
東晉成帝鹹康元年(公元335年),石虎把國都從襄國遷到鄴城。轉年,他下令把洛陽先前象征西晉王朝威權的銅駝、翁仲、九龍等巨大青銅禮器儀物全都遷移到鄴城,以壯聲威。石虎在遷都鄴城的同時,又在襄國造太武殿。“太武殿其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之,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於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鐺、銀楹、金柱、珠簾、玉壁,窮極技巧”。
鄴城方麵,石虎又在顯陽大殿後再建靈風台九殿,四處搜掠數萬美女充實其中。石虎特別喜愛女子“儀仗隊”。他以千名美女排練,這些人都帶豔紫色綸巾,金銀鏤帶飄場;姑娘們下身穿熟綿織成的彩袴(下身穿袴,是一種類似今天褲子的衣服,婦女穿褲,中國從石虎才開始有。當時的女人,一般是穿“深衣”,即衣裳相連的前後深長的裙服),遠遠望去,五色絢爛。女官們皆手執羽儀,排場又大又好看。
無聊之際,石虎又下令在鄴城南投石於河,興建“飛橋”,“功費數千億萬,橋竟不成”。趙國境內,“眾役煩興,軍旅不息,加之久早穀貴,金一斤值米二鬥,百姓嗷然無生賴矣”。至此,石勒中晚期的與民休息政策被壞得殆然無存。
公元337年,石虎正式稱“大趙天王”,追贈父祖,立其子石邃為皇太子。
父子凶淫世間稀
石虎的太子是石邃,他自少年時代起就隨父從軍,深得石虎喜愛。老暴君常對群臣講,“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殘滅,才使朕有今天中原稱帝的機會。仔細看看,我們父子感情多深,我可能會殺阿鐵(石邃小名)嗎”?
石邃被立為皇太子後,血液中遺傳的殘暴本性越演越烈。他常常在太子宮中挑選相貌嬌美的姑娘,祼身與之交媾時,又忽然猙獰突露,活活把她們斬首。洗淨美女屍體脖子和臉上的鮮血後,石邃把人頭冰鎮起來,碼放在精美的金盤上,與左右近臣傳來傳去共同“欣賞”。他還在宮內招納了許多貌美的尼姑,宣淫之後,石邃又和屬下把這些女尼殺掉,然後碎屍,再與牛羊肉加上調料一起大鍋煮熟,放在食案裏,大家一起開懷大嚼,並打賭看誰能吃出哪塊是人肉哪塊是牛羊肉。
石虎稱帝後,雖立石邃為太子,但同時也很寵愛另外兩個兒子——河間公石宣和樂安公石韜。石邃對這兩個兄弟恨之入骨,覺得此二人是自己日後登基的最大競爭對手。
石虎喜怒無常。石邃總攝朝政,有時把朝中大事呈遞石虎過目,趕上老頭正飲酒或摟著美女打炮,就會大怒斥責:“這種小事,用得著上呈嗎”!有時石邃幾天不把政事上報,石虎又會無故發怒,把兒子叫來痛罵:“朝中大事,為何不讓我知道”!由於打人打順手,石虎常親自大棍子“伺候”一頓石邃,雖貴為皇太子,又是成年人,每月數次挨受誚責杖捶,石邃心中怒怨日益加劇。他每次挨打後,都會鬱悶氣憤地對自己的屬下、中庶子李顏等人講:“主上真難伺候,我想做冒頓單於做過的事(弑父),眾位能和我一起幹嗎”?平日這些近臣和他一起飲宴殺人為樂,但牽涉到殺皇帝之事,都隻能跪伏於地,不敢應聲。
漸漸地,石邃越來越煩。他自稱有病,不再上朝視事。一天。石邃率太子宮臣五百多騎前往李顏別墅裏狂歡,喝得大醉之後,他忽然狂跳起來,對手下人大叫:“我現在去冀州殺石宣,有不從者斬”!石邃乘醉跨馬,舞刀而前。快馬顛了數裏,他的手下皆漸漸逃散,最後李顏牽住馬韁,“叩頭固諫”。見身後無人,石邃也“昏醉而歸”。
石邃的母親鄭皇後在宮中聽見兒子這種愚狂之事,又驚又怕,私下派遣身邊貼心的宮人到太子宮來告戒、責備兒子。石邃淫暴成性,一劍把母後派來的宮人刺死;石虎對諸事還不知情,聽說太子生病不上朝,就派宮內的女官前來探視。石邃也是死催,父皇派人探察,假裝生病也就過了,誰料他身躺在床上,喚石虎的女宮近前說話。女尚書剛一近身,石邃騰起身,又一刀把美女捅個透心涼,從人皆驚散奔還,跑回石虎的皇宮。
這下可不得了。太子競敢連父皇的女使都殺。石虎大怒,忙派人把石邃的手下李顏等人逮捕,嚴刑拷問。這些人當然馬上都一一招供。石虎更怒,立馬把李顏等三十幾個人全部於殿中斬首。
狂怒之下,石虎命人派重兵把石邃幽禁在太子東宮。估計畢竟父子情深,石邃又曾在自己手下立下不少戰功,“既而赦之,引見太武東堂”。假如石邃痛苦流涕作出悔過狀,老皇帝可能立時氣消,這檔子事也就過了。可石邃傲狠成性,“朝而不謝,俄而便出”。麵對石虎這麽一個天王大暴君,隻是馬馬虎虎下拜行個禮,也不道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轉身拂袖而出,這簡直就是自己找死了。
石虎強壓心頭火,派宮人對石邃說:“太子應入見母後,怎麽就這樣走了呢?”石邃理也不理,大搖大擺而去。
石虎氣得大叫,馬上宣布廢石邃為庶人。當夜,石虎怒從心起,惡向膽生,派兵士衝入東宮,殺掉石邃、太子妃妾以及石邃的兒女共二十六人,把屍體統統裝在一個大木棺材裏找個肮髒地方埋掉;又誅殺東宮宮臣、近侍二百多人,廢石邃的母親為東海太妃。
殺掉皇太子,石虎又立另一個兒子石宣為天王太子。
天災人禍頻興兵
石虎日日夜夜飲酒、淫樂、打獵,但絕非那種不事征戰的庸君。青年時代的征伐戰鬥,已經成為他的習慣。為討伐遼西鮮卑首領段遼,石虎派王華為渡遼將軍,統舟師十萬大出渝津;派姚弋仲等人為冠軍將軍,統步騎十萬為先鋒,從陸路伐段遼。石虎自己也不閑著,連玩帶打仗,統大軍次於金台。
重兵出發,自然取勝。討伐段遼取勝後,石虎又怪慕榮皝說話不算數,沒有出軍幫忙,想順便率領大軍平滅慕容鮮卑。大和尚佛圖及太史令趙攪等人固諫,請石虎不要連續用兵。石虎不聽,自率數十萬大軍進攻棘城,結果被慕容皝的兒子慕容恪在城門拖樹枝揚塵的兩千騎兵嚇得肝膽俱裂,棄甲而逃,跑回襄國。各路後趙兵馬被殺三萬多,惟獨石勒養子石閔一軍邊打邊撤,有條不紊,無一人損失。
出兵受挫於慕容鮮卑,並不妨礙石虎頻興大軍。他又想攻伐昌黎,運穀三石萬斛於海島,準備食儲;又運三百萬斛穀子於高句麗,派兵將大集海濱屯聚。同時,他還下令在青州造船千般,以備海戰之用。
攻伐鮮卑的戰事,有勝有敗。石宣進攻朔方鮮卑斛摩頭,大勝,斬首四萬多;麻秋進攻慕容皝,大敗,士兵被斬首兩萬多。不久,慕容鮮卑突襲幽州、冀州,掠趙民三萬多家而去。
不僅北討,石虎也派軍隊南征。北方大個兒打南方人以勝為主。石閔在荊揚地區一路大勝,殺東晉兵一萬多人;胡亭一役,後趙軍掠七萬戶晉民凱旋而歸。
兵事頻興之時,後起境內的天災不斷。先是冀州八郡鬧蝗災,餓死數萬人;又逢大旱,一年內趙境糧食減產,又有幾萬人凍餓而死。
水旱蝗災如此嚴重,石虎仍舊橫征暴斂。“季龍(石虎)誌在窮兵,以其國內少馬,乃禁畜私馬,匿者腰斬,收百姓馬四萬餘匹以入於公。兼盛興宮室於鄴(城),起台觀四十餘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餘萬人。又敕青、冀、幽州三五發卒,諸州造甲者五十萬人。百姓失業,十室而七。船夫十七萬人,為水所沒、猛獸所害,三分而一”。石虎又下令:“征士五人車一乘,牛二鬥,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調不辦者以斬論”。害得百姓窮窘絕望,賣妻賣子以充軍調,後趙境內,道路兩旁上吊自殺的人比比皆是。
對百姓窮征極調,石虎對兒子卻加宮進爵。封石宣為天王太子後,他又封另一子石韜為太尉。石宣怕自己失權,便削弱公侯吏兵,增益東宮府兵五萬人。
橫暴如此,石虎仍然妄言福瑞。有好事者入殿進賀,告訴石虎說,濟南平陵城北有塊虎狀巨石,一夜之間忽然自行移動,行至城東南角,路上有千百條狼狐的腳印隨行,印痕成路。石虎聞言大悅,大言道:“石獸者,朕也。自城北而移向東南,是天意預示朕當平定江南,諸州大兵明年齊集,朕當率六軍,以符天意”!群臣進賀,大拍馬屁一百零七人進獻《皇德頌》。
骨肉相屠天所報
先前,石虎並寵諸子,已有石邃怨恨、欲乘醉殺石宣的前鑒。石虎沒有就此接受教訓,下令石宣、石韜皆有“生殺拜除”的權力,用不著再向他上稟。後趙司徒申鍾進諫,說:“度賞刑威,名器至重,是皇帝陛下您自己應該掌握的,不可以輕易授人。太子作為國家儲君,應該盡孝為本,不應該這麽早就決斷朝政,庶人石邃之禍就是由參政引致,應引以為鑒。此外,如今太子石宣與石韜兩人分政,肯定會因爭權生成嫌隙,勢必造成亂國害親的後果”。書奏,石虎不聽。
太子石宣自以為是未來的皇帝,淫虐類似其父石虎。隆冬際節,他派人砍伐樹木,在漳水邊大興台閣,凍死累死數萬人。眼見屍體滿路,這位太子爺視之神色如常。
石宣的手下,個個勢焰熏天。太子詹事孫珍有次上朝,眼睛發癢,便問旁邊的趙國侍中崔約:“我有眼病,有什麽藥方能治嗎”?崔約平時和孫珍關係還算不錯,就開玩笑說:“用人尿可治”。孫珍奇怪,問:“人尿怎麽可能治眼病”?崔約笑言:“您眼窩深陷,正可能用來盛尿嗬”。
孫珍聞言懷恨,下朝就把此事轉告太子石宣。石虎諸子之中,石宣樣子高鼻深目,最具典型的胡人相貌。輪廓鮮明,直鼻凹目,在現今的崇洋年代是英俊、時髦的代名詞,在古代中國,一個人長成“胡貌”是件丟人的事情,常會被人譏笑。崔約並無惡意,隻是平時和孫珍狎笑慣了,才拿孫珍開把涮。石宣大怒,“誅(崔)約父子”。小小一句玩笑話,孫珍私下這麽一激,石宣立馬就下令殺掉這麽一個相當於今天正部級的首長及其兒子數人,可見,這位太子的橫暴到達何種地步。
朝政由二子決斷,石虎本人就天天以遊獵宴飲為樂。胡人本性都愛打獵。為王稱帝後,石虎日益肥壯,胖得不能騎馬,但馳獵的興頭反而更大。於是,他下令製造數千乘“獵車”,“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格獸車四十乘,立三級行樓二層於其上,克期將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禦史監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估計中國乃至世界曆史上,再也沒有出現過象石虎一樣方圓近萬裏的獵獸場。石虎派出的禦史個個皆是凶暴奸邪之徒,百姓家有美女良馬珍寶者,如果求之不得,就誣稱對方“犯獸”,因此罪被殺的一百多家。
石虎政權另外還有一個奇怪的特色,就是他亂加女官的官位,“增至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有二等”。趙國境內,二十歲以下、十三歲以上的姑娘皆要編入名籍,以待甄選。各地地方官爭相以選美來邀寵,即使出嫁的美女也送入宮。“百姓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率多自殺”。最後,各地進獻美女四萬多人,全部送入鄴城皇宮。
石虎臨軒簡視,見佳麗充盈,美姝滿目,大悅之下,封十二個“有功”的官員為列候。
遊獵、選美的同時,石虎征發十六萬人重建長安未央宮,又發二十六萬人重修洛陽宮殿,強征百姓耕牛二萬多頭配入朔州牧場。
石氏父子如此暴虐淫酷,趙國臣下大多奉近獻媚,隻有尚書朱軌和遠在邊地的冠軍氐族首領將軍蒲洪進諫。石虎惱怒,以“訕謗朝政”為名,殺掉尚書朱軌。蒲洪的諫奏很直率,“┄┄今襄國、鄴宮足康帝宇,長安、洛陽何為者哉?盤於遊畋,耽於女色,三代之亡恒必由此。而忽為獵車千乘,養獸萬裏,奪人妻女,十萬盈宮┄┄刑政如此,其如史筆何!其如四海何”!蒲洪是邊地氐族豪酋,勢力強大,石虎覽奏雖大怒,也無可奈何,不好怪罪。
後趙君王,自石勒算起,大概是窮怕了的奴仆出身,都刻意聚斂財寶,“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國珍奇異貨不可勝記,而猶以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賢陵墓無不發掘,而取其寶貨焉”。上至秦始皇陵,下至趙簡子墓,反正中原廣大地區是傳統“帝王之都”,都成為石家“王朝盜墓賊”的下手對象。“掘秦始皇冡,取銅鑄以為器”。估計贏政的陵墓數百萬工修了幾十年,太難發掘,以石虎之不恤人力,隻能挖及陵墓的附屬建築遺址,創出些大銅柱子來後,也隻好罷手。
石氏王朝,說來簡直就是人渣聚集地。濫用人力如此,還有位名叫吳進的和尚出壞主意:“胡運將衰,晉當複興,應該苦役晉人(漢人)以改天運”。石虎很迷信這一套,言聽計從,大發鄴城附近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晝夜不息,運載土石修華林苑,並在鄴北築長城圍之,廣長數十裏。
掌管天文星相的禮部官員有諫,石虎大怒說:“長牆朝戍夕沒,吾無恨矣”!他催促在工地夜間燃燭,讓漢人役夫連軸轉地苦幹。恰值暴風大雨,役夫死亡數萬。苑園建成後,其間遍植奇木,養放珍禽異獸。石虎天天泛身池中,觀獸飲酒,不安樂乎。
民脂民膏如此括榨,石虎仍嫌不足,又命太子石宣祈福山川。按理講,這種類似封禪告天的舉動,派些儀從、備足燭埋禮器也就足夠。石宣不然,他名為祈福,實去遊獵,“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共率十六個軍團,精甲利矛兵士十八萬人,從金明門魚貫而出,旌旗弊日,煙塵彰天,金鼓齊鳴。
石虎愛看熱鬧,他穩坐後宮高達數百米的陵霄殿寶椅上,遠望如此盛宏的場麵,大笑道:“我家父子鹹風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能有什麽值得憂慮的事呢。老夫我就在宮裏抱子弄孫享樂吧”!
石宣出行,離開鄴宮後,便完全由他一個人說了算。一路之上,行宮幾十裏就蓋一所,供役食酒,皆由當地百姓貢獻,所過三州十五郡,政府儲積及當地人民布帛糧食均被糟蹋一空。
石宣遊獵的場麵,經毫不亞於其父。每到一處,均以方圓百裏範圍為圍獵場,周圍布滿兵衛,把飛禽獵獸趕入圍內,“文武跪立,圍守重行,烽烥星羅,光燭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與石虎相比,石宣實為等而下者。他自己並不親自上陣射獵,而是和最寵愛的顯德美人一起“乘輦觀之,嬉娛忘返,獸殫乃止”。圍場之內,隻要有野獸逃出,就嚴罰圍衛的兵將,“有爵者奪馬步驅一日,無爵者鞭一百”。峻製嚴刑,文武恐懼。就這麽一次遊玩性質的祈福圍獵,後趙那些身體精壯的兵士“饑凍而死者萬有餘人”。
石宣出行後,石虎讓他所寵愛的另一個兒子石韜也依樣行之,率十餘萬大軍“出自並州,遊於秦、晉”。石宣聞之,又嫉又恨。石虎宮內的太監趙生察言觀色,他與石宣關係親密,曾因小事忤冒石韜受過責罰,借此機會,他勸石宣擇機除掉石韜。
晉穆帝永和四年(公元348年),石虎某日心情不好,因小事怒太子石宣忤旨,高聲道:“我後悔不立石韜為太子”!
左右太監不大功夫就把話傳了出去。石宣聞之慚怒,石韜聞之喜悅。
石韜命人在自己的太尉府內大造明堂,起名宣光殿,梁長九丈,明顯地違製。石宣找碴,率人闖入,尤其是看見“宣興殿”三字,忤犯自己名諱,更火上澆油,手斬數名工匠,命人砍斷大梁,悻悻而去。石韜回家後,見工匠屍體狼籍,大梁被削去數米,也大怒,征召更多的工匠,把大殿的長梁增至十丈長。
石宣聞之怒火中燒。他對手下楊杯、牟成以及從石虎宮中到自己身邊做事的太監趙生說:“豎子敢傲愎如此!你們當中有誰殺掉石韜,我稱帝後當以石韜的封國轉贈。石韜一死,主上肯定會臨喪,到時我們一起幹大事(指殺掉石虎),不可能不成功”!楊杯等人一口應承,並紛紛回去做喑殺的準備工作。
深秋九月。行刺當日,“時東南有黃黑雲,東西經天,色黑而青,酉時貫日,日沒後分為七道,間有白雲如魚鱗,子時乃滅”。石韜本人素解天文星占,見而惡之,馬上對左右講:“天有大變,當有刺客起於京師,不知應在誰身上”?
當夜,石韜和太尉府僚屬多人在東明觀飲宴,酒酣樂奏之時,石韜大概是預感到某種不祥,愀然長歎道:“人居世無常,別易會難。各付一杯,開意為吾飲,令必醉。知後會複何期,而不飲乎”!言罷,連盡數杯,泫然流涕。當夜,他因醉就宿於佛堂精舍。
在石宣指揮下,楊杯、牟成、牟皮、趙生等人爬軟梯入東明觀高牆,闖入內室。幾個人刀捅劍劈,殘殺了睡夢中的石韜,然後丟掉凶器,爬軟梯逃走。
轉天早晨,石宣假裝剛得到弟弟石韜被刺殺的消息,急忙派人入皇宮稟奏。
石虎聞訊,“哀驚氣絕,良久乃蘇”。嚎哭之中,老暴君愛子心切,傷子心痛,馬上要前去觀喪。司空李農諫阻,“殺害秦公石韜的凶手,肯定是朝內之人,應嚴加防備,主上不可輕出”。李農一句話,也救了石虎一命。
於是,石虎在皇宮內的太武殿布烈嚴兵,把愛子石韜的屍體裝上大棺材運進來,於宮內大辦喪事。
石宣帶隨從千餘人,全副武裝,乘素車白馬而來。“臨(石)韜喪,不哭,直言嗬嗬”,又讓人揭開蓋在石韜屍體上麵的罩屍布,細細看了一遍渾身是洞的屍體,“大笑而去”。石家子弟個個人麵獸心,石宣、石韜同父同母親兄弟,竟能手足冷酷相殘如此。
石宣出宮門後,下令逮捕平素與自己不睦的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等人,準備嫁禍於人。
其實,聞聽石韜被殺,石虎已經懷疑到石宣。別人天大的膽子,有誰不顧誅滅九族的大罪敢謀害石虎的愛子呢。尤其是石宣在石韜葬禮上大笑的舉動,早被喪儀宮人告到石虎那裏。
害怕石宣得到宣詔不入宮,石虎便派人假稱其母後因喪子之痛哭得昏迷,已經病危,召石宣入視。石宣想不到石虎會懷疑自己殺弟,昂然而入。剛入宮,他就被禁兵軟禁於內省。
很快,石虎派人把楊杯、牟皮、趙生等人逮捕,一一拷問。楊杯、牟皮兩人武將出身,又好功夫,夜間破枷而逃。趙生公公,腿軟沒老二,大刑伺候下,全部招供。
石虎“悲怒彌甚,幽(石)宣於席庫”。他派人用鐵環穿進石宣的腮幫子,四肢用鐐銬鎖緊,惟恐這個逆子逃脫。“作數鬥木槽,和羹飯,以豬狗法食之”。腮幫以鐵環勾住,估計石宣想學豬狗吃東西的樣子,也吃不進去多少。
老暴君特別喜愛被殺的石韜,他拿起沾滿愛子鮮血的刀劍,不停地舐舔,“哀號震動宮殿”。
依據常理,一個兒子殺掉另一個兒子,國法家法,都該償命。家醜不可外揚,況帝王乎!私下把石宣處決,一了百了。石虎凶殘,他獨出心裁,大張陣勢,開“公審大會”一般公開虐殺自己的太子石宣。
四處找尋,趙國官員最後在鄴城城北的銅雀台附近找到一塊開闊地,堆起數丈高的大柴垛,在柴垛上紮紮實實製作了處決石宣用的木樁。木樁伸出的橫木上,安置有軲轆,以此協助石宣升天。
行刑的劊子手方麵,石虎也不找職業的,而是派愛子石韜平素最喜愛的兩個太監郝稚、劉霸兩人來幹活兒。太監本來性情就陰毒,如今又懷有深深的喪主之痛,行刑時的殘忍極虐自不必言。
郝稚先用一把鋒利的快刀在石宣腮幫子上一邊紮了一個洞,然後把粗繩穿入這位太子爺的麵頰,用軲轆把石宣絞吊在柴垛上。劉霸不緊不慢,站在柴垛上,用刀仔仔細細剜去石宣的雙目。郝稚也不閑著,用雙手不停的生拔石宣的頭發,一邊撥一邊把頭發扔在周遭。拔光石宣頭發後,他用一個大鐵勾勾出石宣舌頭,連根砍斷。至此,石宣滿頭滿臉血肉模糊,口中鳴鳴亂叫。劉霸的活兒還沒做完,他抽出鋼刀,一絲不苟地慢刀破斷石宣的雙手雙腳。接著把石宣的腹部剖開,裏麵的腸肚髒器登時落下來。見傷口形狀和四肢被截斷的位置與自己的主人石韜屍身相吻合,兩個太監才滿意地互相點頭擊掌。
石宣仍在掙紮喘息。兩個太監從柴垛上下來,命令兵士四麵縱火,把大柴垛點燃,石虎本人率宮中數千貌美宮女和嬪妃都齊集銅雀台,看戲一樣觀望行刑過程。
大火小火燒灼一個多小時,石宣身體已成灰燼。石虎命人把這位前太子的骨灰分置城中各個十字路口,任千人踐萬人踏。
“好戲”沒完。石虎認定石宣“暴逆”,應全家殺光。早已被押於柴垛一邊的石宣妻子以及幾個兒子共九人,均鋼刀剁頭,扔入還在燃燒冒煙的炭堆之中。
石宣最小的兒子才五、六歲,聰明伶俐,模樣可愛,小嘴甜甜,一直為石虎養在宮中。石虎雖恨石宣,對這個孫子卻百分喜愛,“抱之而泣”。小孩子看見自己的父親、母親和兄弟相繼被殘殺,幾個衛士、太監又奔向自己,嚇得緊緊抓住爺爺的衣服,哀求說:“孫兒我沒有罪過嗬”。石虎想寬赦這個孫子一命,石韜的太監已殺紅眼,從石虎懷抱中搶過孩子,當頭就是一刀,“兒猶挽季龍(石虎)衣而大叫”。
周圍的宮女、嬪妃“莫不為之流涕,”石虎也因小孩子被殺而驚嚇哀慟,生了場大病。
殺卻石宣及其妻兒,石虎仍舊怒不可解。他下令逮捕東宮內太監五十人以及東宮兵衛中高級軍官三百人,以車裂極刑處死了這批人,把肢解的屍體全部投入漳水喂魚。“恨和尚憎及袈裟”,石虎又宣詔把東宮衛士十萬多人全部送去涼州“勞改”
最可憐的當屬石宣、石韜的生母杜氏,二兒互相殘殺,自己也被廢為庶人。
至此,大趙王國又無太子。石虎召大臣齊聚,議討立儲問題。太尉張舉出自公心,說:“燕公石斌、彭城公彭遵皆有武藝文德,陛下神齒已衰,四海未一,請從這兩個年長的王子中擇選”。
戎昭將軍張豺進言:“陛下先前的石邃、石宣二子,其母皆出自娼賤之家,所以禍亂連結。現在擇立太子,當選母貴子孝者立之”。張豺當初領軍破上邽時,曾擄獲前趙皇帝劉曜的小女兒,時年十二,進獻給當時還是石勒手下的中山公石虎。石虎當即破瓜,把這位帝王之女納為妾。如今,劉氏的兒子石世年方十歲。假如石世被立為太子,石虎死後劉氏就會成為太後,張豺肯定就會以“恩人”身份擁有輔政大權。
石虎看了看張豺,知道這位臣子的意思,就說:“卿且勿言,吾知太子處矣”。
轉天,石虎又集眾臣議於東堂。老頭子開宗明義,先痛心疾首地發言:“我真想用純石灰三大斛來清洗自己的腹腸,內中穢惡,連生凶子,兩個兒子一過二十就要殺爹。現在,石世才十歲,等他二十歲,我也老得差不多了,不用再耽心這個兒子要對我做什麽”。
暴君一言已出,群臣不敢說什麽,都在太子推舉書上署名鑒字。惟獨大司農李莫不署名,石虎問其原因,李莫說:“天下業重,不宜立少君,是以不敢署名”。石虎歎息,說:“你是忠臣,但不理解朕的心意”。
詔下,趙國立年方十歲的石世為太子,其母劉氏為皇後。老暴君這一招棋,是他這輩子最臭的一招棋。他全然不顧自己的身後家國大事,隻想自己能平安渡過餘生。
由於太子位定,石虎大病又初愈,一直自稱大趙天王的老暴君終於要過真正的皇帝癮,於東晉穆帝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二月即皇帝位,改元太寧,諸子進爵為王。
稱帝後,按習慣應該大赦。石虎餘恨未消,謫戍涼州的原太子東宮衛士仍舊不在赦列。
路經雍州(今陝西鳳翔縣),刺史張茂又把這批軍士的馬匹全部強行留下,讓他們用手推車擔運糧食,步行到涼州戍所。高力督梁犢深知東宮衛士心中的怨怒之情,派人到士兵中間鼓動,宣布要起兵東還。從前錦衣玉食,如今淪為戍囚,忽聽有人帶頭,軍人們無不跳躍歡呼,誓言跟從。
於是,梁犢自稱晉朝征東大將軍,率眾起事。這些人雖無兵器甲胄,但都是身材魁梧、以一當十的大漢。當初石宣挑選軍人,精挑細擇,東宮衛士們都身高一米八左右,力大無窮,所以稱這些人為“高力”。不僅身高力大,他們還武藝精諶,能刀善射,“所在掠百姓大斧,執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各地戍卒也紛紛加入隊伍,一路攻城陷地,至長安時,眾已十萬。
鎮守長安的樂平王石苞率重兵出擊,一戰而潰,隻能退守堅城。梁犢率眾人東出潼關,往洛陽進發。石虎忙派李農為大都督,率征虜將軍石閔等集十萬軍卒前去阻擋。新安一役,李農敗績;洛陽一戰,李農又敗。梁犢率軍東掠滎陽、陳留諸郡,勢如破竹。
大懼之下,無複英氣的石虎又體衰不能自己將兵,便命兒子燕王石斌為大都督,統率冠軍大將軍姚弋仲和車騎將軍蒲洪等人一起討伐梁犢。姚弋仲率八千羌軍至鄴城,要求親見皇帝石虎。石虎當時病重,不能馬上召見,就派人賜禦饌給姚弋仲。
姚老頭子大怒,跳叫道:“主上召我來擊賊,應該麵授方略,我難道是來求飯吃嗎。主上不露麵,我怎麽知道他是死是活”!
石虎“力疾見之”,倚在禦榻之上,強打精神,接見姚弋仲。
姚弋仲魯直之人,責讓說:“怎麽啦,是為兒子死的事情憂愁得病嗎?你兒子小時不擇良師教導他們,長大了就肆行悖逆,殺就殺了,又有何愁!你久病在床,又立小孩為太子,假如你病不好,天下必亂!你應該為這事發愁,不必愁賊!梁犢率窮困思歸之人為亂,不足為道,待老羌我為你一舉擊滅他們”!
姚弋仲本性狷直,稱呼石虎也是一口一個“你”,石虎也不怪罪。亂起之時,正靠此輩忠勇之人。
石虎掙紮坐起,授姚弋仲為征西大將軍,賜以良甲駿馬。老姚頭騰身上馬,大叫:“等我破賊給你看”!“身披鎧跨馬於庭中,策馬南馳,不辭而出”。
梁犢兵勢再盛,遇見姚弋仲的羌軍和蒲洪的氐軍,也隻能自認背運倒黴,在滎陽一戰而敗,數萬人,包括梁犢本人,皆人頭落地。試想,此支征討大軍中有兩個皇帝爺爺,誰又能對付呢?(蒲洪,即苻洪,其孫子苻堅建立大秦帝國,追諡蒲洪為惠武帝;姚弋仲的後代建立後秦,追諡老姚頭為始祖皇帝)
勝利消息傳來,老暴君石虎卻不行了。彌留之際,他以彭城王石遵為大將軍,鎮守關右;以燕王石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二人並援遺詔輔政。
石虎老糊塗。既然崇尊自己的兒子石斌,就不應援張豺吏部尚書(組織部長)和鎮衛大將軍(衛戍司令兼禁衛統領)這麽大的權位。總握文武大權後,張豺就與劉皇後合謀,把在襄國舊都飲酒打獵的石斌征召回鄴城,責其無忠孝之心,軟禁起來。
接著,彭城王石遵到鄴京,“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石)遵涕泣而去”。至死也未再見老父石虎一麵。
石虎回光返照,讓人輦抬自己到太武殿西閣,最後找一找帝王的感覺。
忽然,“龍騰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龍騰中郎是皇宮中的中級禁衛軍官,眼見老皇帝要駕崩,深恐國亂被殺,這些人一齊向石虎提出訴求。
石虎問:“你們想要做什麽”?
“主上聖體不安,應令燕王石斌入宮宿衛,主掌天下兵馬”。眾人回答。間中有人高言:“應以燕王為皇太子“。
石虎根本不知道石斌被軟禁,恍然道:“燕王不是在京城嗎,把他召來”!
石虎左右太監、宮女皆是劉皇後的死黨,他們騙石虎:“燕王喝酒過多,現在來不了“。
石虎吩咐,“以我的輦車去迎他入宮,我要親自把皇帝璽緩交給他”。本來,當初立石世為太子,石虎還以為自己最少能再活十年,如今,半年不到,已病成這樣,石虎知道自己死期將近,很想改變主意,立石斌這樣的“長君”
宣令數聲,無人承應。石虎此時完全是孤家寡人,張豺、劉後的眼線遍布宮中,沒人敢前去把燕王石斌召至。很快,張豺率兵衛趕到,轟散了那幫“龍騰中郎”。
石虎還想說些什麽,忽然一陣眩暈,又昏迷過去。老暴君此次再沒有醒來,數個時辰過後,做絕無數壞事的石虎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
石虎剛死,皇後劉氏就矯詔以張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一如漢朝霍光輔政故事。接著,劉氏和張豺馬上派人殺掉最具威脅的燕王石斌。
太子石世繼位,由於孩子年少,劉氏以太後身份臨朝稱製。
劉後婦人,又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政治經驗十分缺乏。最最關鍵的是,她自己的家族是前趙皇族,石勒平滅劉曜時把劉氏皇族殺得幹幹淨淨,劉氏沒有任何叔伯兄弟侄甥能活著,宗族勢力僅等於零,京城以外,她又沒有親戚坐擁強鎮大城作為後盾,手裏隻有個十歲多點的兒皇帝。張豺也非膽略超常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庸才。這樣的政治聯盟,其存在壽命大概隻能以天數來計算。
張豺殺掉燕王石斌後,又與太尉張舉合謀幹掉司空李農。張舉平日和李農飲酒歡聚,是感情不錯的老同事,全然不顧政治鬥爭仔死我活的原則,把消息透露給李農。李農大懼,當即逃出京城,奔往乞活軍的根據地廣宗(今河北威縣),並率數萬兵民在上白堅壁拒守。李農本人就是乞活軍首領出身,所以有地方可逃可躲,換上別的京宮,官階再大也隻能在家裏等死。
“劉氏使張舉統宿衛諸軍圍之”。李農所以能逃出生天,本來就是張舉泄密,劉氏竟不明就裏,仍舊派老同事圍攻老同事,結果不判自明。最要命的是,李農又非爭皇位的宗室,把京城精銳禁衛軍全部抽調去打這麽個人,等於把心髒暴露於腹腔這外,鄴城首都可一攻即潰。
“鄴中群盜大起,迭相劫掠”。老皇帝駕崩,兒皇帝登基,人心思亂,中原又要陷入血雨腥風之中。
彭城王石遵率三萬禁軍行至河內,聞知父皇石虎的死訊,停軍不前。此時,剛剛消滅梁犢,全軍大勝而歸的姚弋仲、蒲洪以及石閔等人正率大批將士回軍,於李城與石遵相遇。
石遵是石虎先前殺掉的太子石邃的同母弟,年長有智,依照繼位次序也排於前列。於是,眾人齊集石遵大營,進勸說:“殿下長且賢,先帝也有意以殿下為嗣君,但晚年昏惑,為張豺等人所誤。今女主臨朝,奸臣用事,上白(指攻打李軍的軍隊)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殿下如公布張豺罪名,鼓行而討之,鄴城誰不倒戈開門而迎接殿下您呢”!
石遵當然樂意。他在李城公開起兵,擁重兵直趣鄴城。半路,留守洛陽的洛州刺史劉國等人也率大軍加入,一同開進。
石遵檄文送至鄴都,張豺這才慌了心神,忙遣飛騎馳召在上白圍攻李農的禁衛軍。但路途遙遙,大軍一時不能回返。
此時,石遵大軍已於蕩陰紮營,共集後趙銳軍九萬多,以平虜將軍石閔為先鋒。
張豺雖慌懼,也是武將出身,仍舊布置城守防禦,準備憑借堅城一戰。但鄴城內的羯族部帥兵士都紛紛聚言:“天子兒子來奔喪,我們應該出門迎接,不能為張豺做守城兵”。於是,眾人亂哄哄往城外跑,前往石遵處“投誠”。張豺手斬數十人,根本擋不住城中兵士出逃的洪流。怔忡之間,忽然有人報告,他自己的親信張離也率禁宮中最最精銳的二千龍騰軍斬關衝出,迎接石遵。至此,張豺完全心涼,知道自己要玩完了。
宮中,劉皇後剛剛垂簾二十多天,屁股還沒坐熱,忽然發現天下大亂,母子性命危在旦夕,先前下令誅殺石斌,攻殺李農的果敢一下子蒸發不見。她召來張豺,悲哭道:“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繁興。如今皇嗣衝幼,托之於將軍您,有何計謀可以匤濟時難呢”?
張豺武人,傻呆呆不知怎麽回答。
“向石遵封以高官,可以躲過此次災難嗎”?劉氏又問。
張豺惟惟。此時,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惶怖異常,根本想不出任何招數。
劉氏眼見張豺一個屁也放不出,隻能自己拿主意,下令以石遵為丞相,領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铖、九錫,增封十郡。
張豺硬著頭皮,大開城門,親自於城外安陽亭跪迎彭城王石遵。沒等張豺開口說兩句奉承、道歉的話,石遵手一揮,數名士兵上前,一頓拳腳亂揍,把張豺捆起。
石遵貫甲曜兵,率數萬勁卒自鳳陽門而入,升於太武前殿,先至石虎大棺材前祭拜,然後,他進入東閣辦事。
首先,他下令押送張豺於平樂市人多處公開斬首,並夷其三族;接著,又假借劉氏“皇太後”詔令,稱“石世年幼,皇業至重,不能繼承,以石遵繼位”。
石遵假意謙讓,群臣真心推舉。石遵即位稱帝,大赦天下,並下令上白圍攻李農的軍隊回撤。他先封劉氏為太妃,石世為譙王,沒過一天,就派人把這娘兒倆一起殺掉。
石世這個小皇帝,隻當了三十三天,就和母後一起腦袋搬家。至此,赫赫匈奴劉氏最後一點骨血在人世上也就蕩然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