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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邯鄲第一槍

  ●劉伯承鄧小平夜談陣法,鄧小平提出攻心戰術,蔣介石連發催命符,高樹勳陷入兩難境地。特別使者王俊南。

  10月12日,上黨戰役結束的當日深夜,河北省涉縣赤岸村。

  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作戰室裏,劉伯承司令員抱胸挺立在碩大的作戰地圖前,透過鏡片的目光從邯鄲緩緩向南移動,最後停在磁縣、馬頭、滏陽河套的一片沙丘地帶,沉思良久,手中的紅筆在此重重地劃了一個圈。

  坐在室中央正抽煙凝思的鄧小平政委眉一揚,笑了:“決心下嘍。”

  劉伯承點點頭:“我想,除陳賡的太嶽縱隊繼續留在同蒲路方麵外,其餘參加上黨作戰的部隊全部向平漢線開進,在此布一個口袋陣,把孫連仲的3個軍放進來,然後各個擊破,你看如何?”

  鄧小平把煙蒂往煙灰缸中一摁,站起來:“好!”

  “作戰部署上,以1縱隊及冀魯豫軍區部隊為路東軍,以2、3縱隊及太行、冀南軍區部隊為路西軍,對敵實施東西鉗擊。另外,太行7分區3個團組成獨立大隊,結合太行、冀魯豫地方武裝和民兵,先在黃河至安陽間滯敵前進,以爭取時間掩護我主力向平漢線集中,並迫使敵人留置大部兵力布於安陽以南鐵路沿線,減少其北進部隊。等敵人主力渡過漳河以後,即控製漳河渡口,阻其後續增援部隊,關門打狗!”

  鄧小平讚許地點點頭:“這下子,蔣介石下山摘桃子,搶奪抗戰勝利果實的黃粱美夢恐怕做不安穩啦。”

  兩人相視爽朗地大笑。

  鄧小平又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說:“除主力部隊外,我們要動員平漢所有的民兵自衛隊參戰,另外,在實施軍事打擊的同時,我們一定要發揮強大的政治攻勢的威力,爭取大規模瓦解敵軍。”

  “是的,這一環很重要,如能爭取高樹勳部臨陣殺一回馬槍,不僅要極大地縮短戰役的時間,肯怕還要產生更積極深遠的政治意義。”

  “怕就怕他決心難下嘍。”

  高樹勳陷入了兩難境地。

  9月底,國民黨第11戰區3個軍齊集新鄉,準備向北推進。高樹勳暗自思忖:磁縣至高邑300華裏的平漢鐵路已全部由八路軍控製,孫連仲要打通平漢鐵路談何容易?既然自己和八路軍有了聯係,不如先甩開第30軍、40軍,自己單獨率新8軍北進,到石家莊去受降,之後投奔冀察邊區。主意想定,他立即給劉伯承司令員寫了一封信:伯承吾兄大鑒:頃奉複函及王澤(定)南同誌歸來,敬悉吾兄對弟處愛護之誠。當此日寇已經投降之時,全國正需真正之團結,以建立現代之民主國家。如仍以法西斯來統治,必將走到滅亡之路。弟部奉命挺進石家莊,請兄通知貴方,沿途駐軍勿生誤會為盼,未盡事宜,由王同誌代達。弟高樹勳手啟10月1日。信畢,高樹勳找來王定南,把信中不宜寫的事項仔細作了交待,之後要他速去找八路軍聯係。與此同時,高樹勳又電告尚在北京的孫連仲,告之準備率新8軍和河北民軍先行北上。

  10月3日,王定南帶著高樹勳給劉伯承司令員的信來到了我河南汲縣塔崗情報站,轉交了信函並詳細陳述了高部意圖,我情報站人員立即電告劉、鄧首長。劉、鄧首長原同意高部單獨北上,但中央軍委從大局著想,指出高部如過早北進,不管其主觀願如何,事實上將會造成接引和掩護國民黨軍北上,且可能成為冀中、冀東、平津一帶偽軍、偽警的團結中心,故應與高商量盡量推遲北進。

  劉、鄧首長迅速將這一指示精神轉告了爭取高部的工作人員,並及時送達到樹勳手中。

  再說,孫連仲接到高樹勳的電報後,疑心頓起,但他素以圓滑著稱,並不直接拒絕,而是借口一個軍力量太小,有被八路軍吞噬的危險,要他和大部隊一起推進。

  高樹勳心中的計劃被打亂,叫苦不迭!

  節骨眼上,蔣介石的催命符又來了,連連急電孫連仲,命他指揮部隊立即北進。

  嚴命逼迫下,高樹勳和另一副司令長官馬法五隻得於10月14日率3個軍向北進犯。

  10月17日,高樹勳率部進入民族英雄嶽飛的故裏湯陰縣。在此,高樹勳再次派出王定南,要他立馬找八路軍商討北上問題。

  10月18日,高樹勳部及另2個軍進抵安陽城。

  10月20日至21日,高部及另2個軍的先頭部隊涉渡漳河,進入解放區——至此,邯鄲戰役拉開序幕。

  10月22日,國民黨3個軍全部渡過漳河。

  10月23日,敵30軍在滏陽河東側之中馬頭、高木營地區正式和我晉冀魯豫軍區第一縱隊接火。

  10月24日,敵3個軍全部進入我預設戰場,第40軍和新8軍小部分兵力投入了戰鬥。但我參戰部隊遵照劉、鄧首長關於“在敵精力尚未耗散、疲憊與挫折,我後續力量尚未到達之前,暫不與敵決戰”的指示,隻是采取逐點割殲和滲透襲擾等靈活手段,消耗敵實力。

  10月25日,我軍各主力兵團陸續趕到,漸成包圍之勢:

  2縱隊2個旅及太行1支隊控製了邯鄲及其以南之羅城頭、張莊橋、陳家崗地區;

  3縱隊全部集結於光祿鎮、車騎關以西地區;

  獨立大隊和太行5支隊集結於磁縣以西地區;

  三麵合圍,把敵人壓在一狹長的地帶裏——這就是劉、鄧巧布的口袋陣。

  這一狹長的“口袋”裏,村莊零落,人煙稀少,樹木稀疏,且盡是小沙包。孫連仲部3個軍被困在這裏,人馬飲水斷絕,工事挖不下去,已成敗軍之象了!

  當然,最焦躁的莫過於高樹勳了!他清楚地意識到:北上已成泡影,而一旦打起來,後果更不堪設想,因為他的部隊力量最弱,肯定會成為八路軍首先“開刀”的對象。此情此景,他真有“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的感覺了。不過,他心中還有一線希望未滅,那就是王定南還在與我方聯係,也許會出現奇跡。

  他便像念叨菩薩一樣在念叨王定南。

  ●高樹勳違令兵出伏牛山,蔣介石大為光火,孫連仲獻計:故擒欲縱。劉伯承鄧小平正告高樹勳:就地起義!李達和靖任秋夜使敵營。

  “特別使者”王定南正走在通向赤岸我晉冀魯豫軍區指揮部的路上。

  高樹勳選擇王定南充扮這一角色不是偶然的。

  1944年5月,王定南在河南組織“河南人民自衛軍”,同年9月,自衛軍被湯恩伯部繳械,王定南亦被捕,押赴漢中。其時,高樹勳部正駁守鎮平,當他得知王定南要押經鎮平時,便留住審問了幾次,審問中,他感到王定南說話條理分明,有理有節,像個有學問的人,頓生好感,表示一定要把他營救出來。

  果然,高樹勳不食前言,1945年5月,他通過國民黨第2集團軍總司令劉汝明將王定南保釋出獄,並邀來鎮平,委以參議之職,留在冀察戰區總部。此後,兩人時常在一起議論時局,談天說地,論古道今,十分投機。

  1945年6月,我河南軍區司令員王樹聲奉命率河南人民抗日自衛軍自豫西向盧氏、南召一帶挺進,擬在伏牛山開辟新區。胡宗南聞訊驚恐,急令高樹勳率兵進駐南召、嵩縣地區攔阻,高樹勳聽從了王定南的建議,和我河南軍區代表、第3分區司令員兼政委陳先瑞進行了會談,表示願意和我黨、我軍建立聯係,後因陳先瑞率部轉移,聯係中斷。

  1945年7月底,高樹勳又聽說彭德懷副總司令在太行山區,遂在白綢上疾書一封,交王定南去聯係。8月1日,王定南從南召縣李青店高樹勳總部,奔太行山我晉冀魯豫解放區,不料天氣作怪,霪雨綿綿,路途行走十分困難,半個月後才到河南新鄉孫殿英總部。在此,王定南巧遇在孫部做地下工作的朱穆之,兩人一同結伴前行,8月底至河南伍村,又巧遇從延安回華東的陳毅,回晉冀魯豫軍區的薄一波、滕代遠,他們告訴王定南,劉鄧兩位首長都在河北涉縣赤岸,要他去找劉鄧兩位首長詳談。

  兩天後,王定南來到河北涉縣赤岸,受到晉冀魯豫軍區政治部副主任黃鎮同誌和總部情報處副處長申伯純同誌的熱情接待,因劉、鄧首長正在黎城前線指揮上黨戰役,翌日淩晨又由申伯純備快馬疾馳黎城。次日,劉、鄧從激戰的戰場回黎城,當即在黎城縣政府接見了王定南。劉伯承司令員告訴王定南,彭副總司令已回延安,其具體工作可與晉冀魯豫軍區聯係。與此同時,劉伯承司令員疾書一封,中心意思是歡迎高樹勳將軍派人與我黨聯係,希望他不斷前進,站在人民的陣列。

  這後,晉冀魯豫軍區黨委研究了對高樹勳部的爭取工作。任命了申伯純為組長,靖任秋、路展、李新農、席一、劉岱、辛良智、郝文祥、徐雙海為成員的高部爭取工作組,同時派出一個小分隊,攜電台到河南汲縣塔崗情報站,以各種方式與高部建立聯係。

  當王定南與劉、鄧首長會談時,正是高樹勳違令兵出伏牛山的時節。

  高樹勳部原駐伏牛山麓的南召縣,抗戰勝利後,這支以舊西北係楊虎城部軍官為骨幹的“雜牌”部隊享受了與八路軍同等的“待遇”:原地駐防待命。

  接到蔣介石的電報後,高樹勳火冒三丈,毅然違令兵出伏牛山,揮師北上,擬至北平以北,接受日軍投降,搶一塊地盤再說。

  至鄭州,為了“安慰”一下蔣介石和重慶軍政要員們,高樹勳這才給蔣介石發了一封電報,稱要到石家莊、北平一帶去接受日軍投降。

  未接回電,高樹勳又連夜率隊從廣武一帶渡過黃河,向新鄉開進。

  蔣介石是9月13日在重慶林園官邸接到高樹勳的電報和高部進駐新鄉的消息的,不由他不冒火,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宋美齡都驚動了!

  宋美齡是蔣介石肚裏的蛔蟲,柔聲問道:“達令,又有什麽事使你不愉快?”

  蔣介石雖然可以雄視天下,卻不敢輕視夫人,三分是怒,三分是真地把情況說明了。宋美齡眼珠一轉,提醒道:“孫連仲不在重慶麽?”

  蔣介石一聲長“哦”,眉眼間都有了笑意。

  翌日,孫連仲奉召晉見蔣介石,蔣介石突兀地問:“你知道高時勳已經出兵伏牛山?”

  孫連仲把雙手壓在大腿外側,誠惶誠恐:“知道。”

  蔣介石詫異地一聲:“你知道?”

  “這正是屬下的意思。”

  蔣介石更加吃驚了:“為什麽?”

  “您不是說,華北和東北是兩顆定心丸,吃下了就心安了麽?我擬率第30軍、40軍和新8軍沿平漢路挺進,占駐華北中心,高不是與八路軍有聯係麽,我正想利用這一點。”

  孫連仲的打算正與蔣介石的計謀不謀而合,但蔣介石不露聲色:“你打算怎麽辦?”

  “我想任命高為我的副司令長官。”

  蔣介石眼睛一亮:“哦”。

  “故擒欲縱!”

  9月18日,蔣介石的特使王仲廉飛赴河南新鄉,帶著蔣介石的任命命令。

  9月19日,蔣介石委派國民黨第1戰區司令長官胡宗南在鄭州主持軍事會議。會上,胡宗南宣布,高樹勳部正式編入第11戰區序列,歸屬孫連仲指揮,同時宣布高樹勳為第11戰區副司令長官。

  接著,孫連仲傳達蔣介石企圖打通平漢路,搶占平津戰略要點的軍事部署,命令第30軍進駐北平,第40軍占駐邯鄲、邢台,新8軍進占保定。

  會後,孫連仲找高樹勳談“心”:“建侯兄(高樹勳字建侯),你年歲大了,兼任新8軍軍長太辛苦,具體工作還是交給池峰城吧?”

  高樹勳明知池峰城是孫連仲的心腹,孫連仲在打他部隊的主意,但他不好當麵戳穿,又不想自己牽扯進去,便回敬道:“池峰城趕不上30軍副軍長黃樵鬆,等我們占領石家莊後,再交黃樵鬆指揮如何?”

  孫連仲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其後,孫連仲帶第11戰區司令部部分人員飛抵北平,部隊交馬法五、高樹勳和戰區參謀長宋肯堂指揮。

  9月下旬,高樹勳部和其它兩個軍進駐新鄉,王定南帶著晉冀魯豫軍區兩個情報人員趕回。高樹勳看了劉伯承司令員的信和聽了王定南的匯報後,十分高興,當即來到我情報人員辛良智、郝文祥的住處,表示了他的歡迎,並告之:“此地情況複雜,不宜久留,我想把你們留在家裏(太太唐宏強處,在西關一家糧店裏),既方便聯係,又安全可靠。”

  此後,高樹勳又任命辛良智為少校副官,並親手簽發了特別通行證。

  9月底,國民黨第11戰區在新鄉完成了向北推進的準備,高樹勳無奈間想出了單獨北上的主意,為此,他又寫信給劉伯承司令員,又發電報給孫連仲,不料,此計劃在兩邊都一樣的行不通。

  從此,高樹勳被推到了浪峰上。

  10月17日,到達湯陰、逼近解放區的高樹勳再次急火急燎地派出王定南與八路軍聯係。

  再說,王定南通過我情報人員,急如星火地趕至我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劉、鄧首長又在百忙中抽出時間會見了他,指出:原來我們曾同意高樹勳率新8軍北上,但現在沿平漢路北進的已不僅僅是新8軍,還有馬法五的第40軍,魯崇義的第30軍,這是蔣介石進軍解放區的大陰謀,為此,從整個全局出發,我們決不會允許這3個軍繼續北進,完成蔣介石的意圖。

  王定南一旦明白戰局情況,一時啞了。

  劉、鄧兩首長又鄭重地告訴他,希望高樹勳從民族大義出發,立即舉行戰場起義,站在人民方麵,配合我軍阻止國民黨軍北上,為國家和人民作貢獻。

  王定南不是糊塗人,從劉、鄧首長的話中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立馬便向和高樹勳約定的地點安陽奔去,半路上,我晉冀魯豫軍區的通訊員快馬追上了他,告訴他:劉、鄧首長要他馬上趕去峰峰城。

  其時,我晉冀魯豫軍區前線指揮所已遷至峰峰城礦區。在此,劉、鄧首長又會見了他,告訴他:北犯的國民黨軍已至磁縣縣城,高樹勳部已駐馬頭鎮,要他改途速去馬頭鎮。

  交待完畢,劉、鄧首長派汽車將王定南送至邯鄲以南,馬頭鎮西北的車騎關村。

  這裏是晉冀魯豫軍區第3縱隊司令部,陳錫聯任司令員。陳錫聯告訴他,馬頭鎮內駐的是新8軍的一個團,團長田樹青思想進步,受我黨影響較深,是一支可依靠的力量。

  當夜,王定南由我3縱隊一名偵察員送至田樹青部。

  王定南到馬頭鎮,想到八路軍情報人員曾傳給他一個消息,說零點八路軍可能會對高樹勳部有所行動,又坐不安穩了,立馬趕回第3縱隊司令部,說為不影響高部起義,懇切要求八路軍第3縱隊緩停進攻時間。我第3縱隊經請示劉、鄧首長,同意改變戰鬥部署,改進攻為佯攻,打打停停,監視其行動。

  10月26日,王定南回到新8軍軍部,向高樹勳傳達了劉、鄧首長的意見,希望他就地起義!

  就地起義?

  高樹勳一下懵了!這於他來說,要在人生道路上作一種徹底改變,且是短時間的,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事!

  “可不可能有另外的選擇?我是說兩者之間。”

  “高先生,這怎麽可能呢?這是你生我死、敵我交鋒的戰場。假使不起義,你能違抗蔣介石的北上命令?你能不進攻解放區?你能不和八路軍交手?不可能!”

  王定南滿懷情緒的一席話,把高樹勳說得啞口無言,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王定南又坐不住了:“高先生,我們再不能當蔣介石的殉葬品了,劉伯承將軍說得好,當斷不斷,自受其亂,現在是您下決心的時候了!”

  高樹勳驀地打住腳步,口裏反複念叨道:“當斷不斷,自受其亂;當斷不斷,自受其亂……”

  “高先生……”

  “好,我同意就地起義!定南,有勞你再去趟八路軍處,請劉、鄧兩位將軍速派代表來!”

  10月27日上午。

  峰峰礦區通住我前線司令部的土路上,一輛褪了色的淡綠色美製中吉普風馳電掣地朝東南方向駛去。

  車後座上,並排坐著三個人:晉冀魯豫軍區參謀長李達,軍區情報處副處長靖任秋,還有王定南。

  “聽說,李參謀長和高樹勳將軍認識?”

  王定南明知故問。

  “哦,老相識了,舊西北軍同仁。後來,我隨趙博生、董振堂參加寧都起義,走到革命隊伍裏來了。唉,一晃十多年了!不過,靖任秋同誌也和高樹勳將軍是老熟人,你可不知道吧?”

  王定南眼睛一亮:“真的。”

  “我是在1933年察北抗戰時和高將軍認識的,以後在天津、北平等地也有過來往。”

  王定南聽了十分高興,連聲道:“不虛此行,不虛此行,我隻有預祝成功了!”

  王定南是10月26日趕去晉冀魯豫軍區指揮部的。他向劉、鄧首長匯報了高樹勳同意就地起義,請速派人去會談的要求,劉、鄧首長高度重視,便立即決定派和高樹勳有過交道的李達和靖任秋前去高部會談。

  李達、靖任秋、王定南從峰峰出發,行車約一個小時便到達我第3縱隊司令部駐地車騎關村。根據王定南提供的情況,李達決定當夜穿越火線,從田樹青團防地進入馬頭鎮,然後,再入新8軍軍部。行前,李達囑靖任秋以個人名義給高樹勳寫了一封信,派一名偵察員送田樹青轉交,當日下午,偵察員帶回口信,說高樹勳願速同李達和靖任秋會晤,接迎已令田樹青安排。

  是夜,借著夜色掩護,由送信的偵察員帶路,李達和靖任秋來到了田樹青團部。在此,李達和靖任秋換上了田樹青早已準備好的新8軍軍服,分別配上了中、少校銜。之後由田樹青的衛兵送至高樹勳總部。

  其時,高樹勳正在總部辦公室坐立不寧,負責門衛的特務營營長孫元儒急匆匆趕來報告,悄悄說:“有人求見。”

  高樹勳一聽便明白了,迫不及待地:“他們在哪裏?”

  “在特務營營部。”

  “好,我馬上去!”

  不一會,高樹勳獨自一人來到孫元儒營營部,搶先幾步進門,緊握著李達和靖任秋的手說:“兩位老朋友冒著危險親臨本部,不勝感激,不勝感激呀!”

  李達笑了:“建侯兄何必這麽客氣?我們一別十餘載,早想和你敘敘舊了,隻不過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時候!”

  寒暄過後,話入正題。

  孫元儒親自擔任謦戒。

  首先,李達轉交了劉伯承司令員給高樹勳的信,說:“劉、鄧首長托我向你問候。”

  高樹勳麵存羞色:“多謝劉、鄧兩位將軍關照,建侯無德,冒犯解放區,但這實非建侯本意,是被人所迫。”

  “這一點,我們是看得清楚的,內戰的禍首當然是蔣介石。不過,我們也希望你不要再做錯事,再走錯路,要知道,一個人尋一條正確的路不容易呀。”

  高樹勳的羞色更濃重了。

  李達繼續作誠懇之談:“今天,如果高將軍能在中國之兩種命運、兩種前途的大搏鬥中,在內戰與和平、光明與黑暗抉擇的緊要關頭高舉義旗,脫離蔣介石,站在人民的陣列,其功不小,可與‘五原誓師’、‘寧都起義’、‘雙十二事變’媲美呀!”

  高樹勳雙眼一眨不眨地聽李達說。

  李達少許停了一會,為釋其疑慮,又說:“我們黨對舊軍人參加我黨的政策曆來是論功行賞並給予相當的榮譽和地位。如呂正操同誌,原為東北軍軍官,因不滿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在冀中平原參加了我人民抗日自衛軍,不久任命為冀中軍區司令員,現已是我黨的候補中央委員了。”

  高樹勳越聽越高興,最終毅然表示:10月30日率部起義!

  這後,高樹勳又就起義條件和一些具體事項和李達進行了商榷,高提出如下幾點:一是部隊起義後,改編為和平建國軍,允許他編兩個軍,並要求把張嵐峰反正之杜新民、魏風樓兩個師歸屬他,由他任和平建國軍總司令,在毛澤東、朱德總領導之下,和劉、鄧同輩;二是允許他駐兵熱河,任熱河省主席(後改為冀南,以利吸引西北軍);三是要求我軍殲滅性打擊新8軍右翼的第40軍李振清師,因該師一向反共頑固,對起義威脅最大;四是要求在第30軍、第40軍撤退時,要求我們不要打,他怕傷舊西北軍係之間的感情,擔不仁不義之罵名。同時,他還提出了尚在徐州的夫人的安全問題。

  針對這幾點,李達明確表示,除駐地問題和要杜、魏兩個師的問題要報請延安總部批示外,其餘均可應允;至於他夫人的安全問題,亦報告劉、鄧首長並電請黨中央解決。

  10月28日晨,雙方達成一致協議並話別。回到指揮部,李達立即向等候在那裏的劉、鄧兩位首長作了匯報,並就有關問題進行了研究。

  10月30日,劉、鄧兩位首長向中共中央發出專電:“請軍委轉告山東陳毅、羅榮桓、黎玉同誌:高樹勳率新8軍與我合作已明朗化,11戰區長官部自新鄉至徐州開專車一列,內載留守人員及眷屬,請加快派人往徐州接出高樹勳、王定南兩人眷屬至我地區並護送來此。事關高之鞏固工作,處理情形立複。”

  與此同時,前線指揮部重新調整了作戰部署:第3縱隊和太行軍區鉗製30軍,佯攻新8軍,其他主力部隊集中力量打擊40軍主力的106師。

  ●新8軍戰場起義,敵30軍、40軍如潮水般潰逃,劉伯承眉頭微微一皺:“逃,往哪裏逃?”鄧小平指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要信對不起朋友那一套。”毛澤東說:“邯鄲是曆史名城,就叫邯鄲起義吧。”

  10月30日,夜10點,新8軍軍部。

  高樹勳辦公室的電話鈴驟然響起來了,高樹勳拿起話筒,裏麵傳出一個驚慌的聲音:“喂,喂,高副長官嗎?昨天夜裏,共軍主力突然對我106師發起猛烈攻擊。李大砍(李振清的綽號)頂不住了,部隊傷亡慘重,向我請援,可我自身難保,實在抽不出部隊,您看在西北老同仁的麵上,拉兄弟一把。”

  來電話的是40軍參謀長李旭東。

  “這……”

  “高副長官,您再不幫這個忙我就完了。”

  “你的意思是——”

  “派兵火速接替106師防地。”

  “好吧,我盡力!”

  放下話筒,高樹勳長長喘了一口氣,笑了,立即派喬明禮部接替了106師防地。

  右翼威脅告解除。

  緊接著,高樹勳立即召開了田樹青、陳明韶、聶誌超、周樹一、翟兆臣、孫元儒等心腹軍官會議。會上開門見山:“諸位出生入死地跟隨我多年,現在我請大家來,是商量起義的問題……”

  高樹勳把談判結果和打算一口氣說了,與會軍官都表示堅決支持。

  次日上午,高樹勳又召見了原冀察戰區總部參謀長廖安邦,河北民軍總指揮喬明禮,新8軍副軍長馬潤昌,新8軍參謀長王有度,新6師師長範龍章,暫29師師長尹瀛洲等高級軍官,表明了堅決退出內戰的主張。

  下午,新8軍軍部移至馬頭鎮。高樹勳召集原冀察戰區校以上軍官訓話,正式宣布了就地起義的決定。

  會間,參謀處長袁家洪一蹭而起,滿麵怒色,高樹勳把眼一瞪,“啪”的一拍桌子,厲聲問道:“袁家洪,你想幹什麽?”

  袁家洪又嚇得坐下去了。

  另一戰區副司令長官馬法五是從高樹勳打給他的電話中獲知新8軍起義的。

  “法五兄,我們已陷入八路軍的重圍,北上已不可能,我決定留在此地,跟八路軍合作。現在我已向部隊宣布這個決定了!”

  “啊?!”

  “我希望你也留下來。”

  “我……我……不……”

  馬法五語不成聲。

  “如果不願意,你就趕快撤走吧,否則……”

  “砰!”高樹勳清晰地聽到了話筒落地的聲音!

  敵30軍、40軍如潮水般向南潰逃。

  逃?劉伯承司令員的眉頭微微一皺:“往哪裏逃!”

  有人提出異議:追殲30軍、40軍的行動會不會影響高樹勳部的起義行動?

  鄧小平政委笑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要聽對不起朋友那一套。各部隊迅速出擊,把不投降的敵人全部消滅!”

  10月31日下午,馬法五率30軍、40軍20000餘人逃到南北旗杆樟、辛莊、馬營地區,被我軍緊緊包圍。

  11月1日夜,我軍一部突入敵長官部,敵陣勢大亂,四散奔逃,我軍趁勢分割殲滅,如掃秋風。

  11月2日,戰鬥結束。

  11月3日,延安通訊社發表消息:“侵入我平漢中段邯鄲地區之敵孫連仲屬30軍、40軍、新8軍共7個師60000餘人,被我劉伯承、鄧小平軍包圍,血戰十天,高樹勳率新8軍兩個師起義,反對內戰,其餘兩軍(其中有3個美械師)除逃去3000人外,全部被殲滅,俘獲甚多。”

  “11戰區的副司令長官兼40軍軍長馬法五,11戰區的參謀長宋肯堂,40軍39師師長司光愷,106師師長李振清,30軍30師師長王震,67師師長李學正等高級軍官均被俘虜。”

  邯鄲戰役勝利的消息傳至延安總部時,楊家嶺窯洞前一片靜謐。

  朱德總司令手持電報快步走進毛澤東的窯洞,興衝衝叫了一聲:“主席。”

  毛澤東正俯身在一張碩大的地圖上凝神,聞聲抬起頭:“哦,總司令,什麽事使你這麽興奮呀?”

  “主席,邯鄲又打了一個漂亮仗。”

  “是麽?”毛澤東安詳地笑了:“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不過,這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國民黨進攻華北的大門堵死了,看來,蔣介石又會要掂量掂量雙方談打的砝碼?恩來同誌在重慶也就要少費些口舌啦。”

  “哦,”朱德把手中的電報遞給毛澤東:“重慶也剛來報,國民黨代表就我黨提出的3條停火建議作出了6條反答複,口吻有所鬆動。”

  “老把戲。閻王爺怕惡鬼,善惡無度。”

  “看來,我們和蔣介石在磨盤上還有一陣子磨囉。”

  “是呀,上黨一打,和他簽了個雙十協定;邯鄲一打,他又提出個6條反答複。依我看,我們還得打幾個上黨、邯鄲戰役,甚至要大動幹戈,這天下才會太平。”

  “主席,邯鄲戰役爭取高樹勳部反正,功不可沒,我們要切實推廣這一條經驗。”

  “攻心者為上,古來經驗。邯鄲係曆史名城,我看,就把高樹勳的這次起義定為邯鄲起義如何?”

  “好啊!是不是立即去電嘉勉?”

  “當然!”

  說話間,毛澤東順手拿起紙筆,沉吟片刻一揮而就:建候吾兄勳鑒:聞兄率部起義反對內戰,主張和平,凡屬血氣之倫,莫不聞聲擁護,特電馳賀,即頌戎綏。毛澤東書完,念了一遍,問:“總司令?你意如何?”

  朱德會心地笑了。

  毛澤東把電報交給值班參謀,叫他立即送去拍發。之後,他的目光又落到那張碩大的軍事地圖上,漸轉凝重,嘴中近乎是一種哼了:“哦,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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