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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這三年,秦國三君

  趙姬和幼小的兒子並沒有被子楚帶走,而是留在了邯鄲。在呂氏結交的賓客和趙姬娘家人的保護下,兩人才幸免於難,沒被趙王捉住。“趙欲殺子楚妻子……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

  長期的隱姓埋名、四處逃亡和貧困無著的生活不可能不對一個幼童造成不良影響。在這樣沉悶無助的氛圍中,抑鬱是必然的結果。無定的生活、家徒四壁的條件、缺乏交往的社會環境,這一切都使得這位皇帝形成了深深的抑鬱人格。他自卑、鬱悶又多疑。心理學研究表明,抑鬱症患者由於早年不幸的遭遇和孤獨、被遺棄的痛苦經驗,往往需要以全力以赴的工作和對成功的極端追求來補償自身的自卑感,消除幼年的痛苦記憶。這用於嬴政個人曆史的分析,同樣有效。

  所有的史書都沒有記載嬴政母子倆在趙國的逃亡避難路線和經過。也許在秦朝建立後,官方就有組織有目的的清洗了這些內容。我們可以想象孤兒寡母在路途中擔驚受怕、可憐兮兮的樣子。這更加深了小孩子的抑鬱人格和多疑心理。

  秦始皇不長的一生都在追求建功立業,以求留傳後世。他每消滅一國,就將該國的宮殿建築仿造在鹹陽,盡管他並沒有居住過;他要將全天下的有錢人都驅趕到關中來,近距離地感受自己的威嚴;他建立了高度中央集權的君主專製製度,自我壓力超負荷地工作,天下之事不論大小都由自己決定。這些都是最好的證明。

  公元前251午,嬴政遠在秦國、從未相見的曾祖父秦昭王去世,留給後人一個強大的國家和一支龐大的軍隊。苦等王位的太子安國君已經53歲了,即位後史稱秦孝文王。子楚被冊立為太子。過長的太子生涯消磨了安國君的誌向,也損害了他的健康,加上他在宮中長期沉醉於聲色,導致身體虛空,無力應付繁雜的政務。秦孝文王在為秦昭王守孝期滿後的第三天去世,享國一年,成為中國曆史上執政時間最短的君主之一。王愛華:《秦孝文王在位時間小議》,載於《秦陵秦俑研究動態》2003年第3期。

  《史記·秦本紀》載:“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孝文王元年……孝文王除喪,十月已亥即位,三日辛醜卒,子莊襄王立”。

  子楚即位,史稱秦莊襄王。新王第一道命令就是以呂不韋為本相,封為文信侯,以藍田(今陝西藍田縣西)十二個縣為食邑。呂不韋成為秦國集官、爵、食邑最高等級於一身的惟一一人,令滿朝文武震驚。呂不韋十幾年的投資終於得到了回報,從此控製了秦國大政。秦國由此開始了呂不韋專權時期。

  兵馬俑子楚和呂不韋當權後就開始尋找趙姬母子二人。趙國經過長平之戰等一係列打擊,國力衰竭後,現在不敢再遷怒於趙姬母子。在經過了六年的流亡生涯後,嬴政和母親一起通過外交渠道,被禮送到了秦國。

  嬴政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家。在這裏人們教育他說這是他的祖國,國君是他的父親。而他,則是極有希望繼承未來王位的嫡長子。遺憾的是,嬴政的人格、思想觀念和生活習慣都已經在趙國的流亡生活中被塑造定型了。寬裕的王族生活和嚴肅正規的教育並不能改變這一切,反而加深了他的悲劇性人格。

  年輕的王子在生活、語言和習俗方麵從一開始就很難認同秦國的那套,對嚴肅華貴高雅的王族生活更是難以適應。生活差距和地位懸殊,延續了嬴政正常社會交往的困難。他現在成為了一個高貴的抑鬱症患者。當他想到去花園親近自然的時候,有一群奴仆跟著他;當他想去偷聽下人談話的時候,後者避之不及。更為可怕的是,呂不韋與趙姬幽會的事實或傳言、私生子的陰影等等陸續進入了幼小的嬴政的頭腦中,強烈衝擊著他的心靈。

  大人們在幹什麽呢?呂不韋繼續在幫助子楚,同時努力鞏固自己的權勢;趙姬依然美豔動人。莊襄王見美姬回到身邊,自然是憐愛有加,從此沉溺於錦被繡帳之中,無心過問政事。呂不韋獨斷秦國朝政更是暢行無阻。秦國在呂不韋當政後,益發顯得生氣勃勃。而秦國給嬴政列出來的一係列親戚名單中的人與他的關係更加疏遠,沒有人對來自趙國的王子表示任何的惠顧。

  公元前247年農曆五月的一天,十三歲的嬴政正在督導下認真習武學文。杏花枝頭的殘瓣飄落,微風吹起彌漫麝香的幃幛,這一切都不能撼動年輕王子的心。小小的王子已經幾乎不為外物所動,他自閉、自卑而自強,顯得早熟。突然,門外馬蹄四起。有黑衣朝官疾步而入,迎嬴政入宮。一切發生的如此迅速,以致王府四周馬蹄聲剛過,宮中哀樂四起。這一天,秦莊襄王逝世,秦始皇在呂不韋的主持下即位。

  秦莊襄王的死是存疑的。對於一位年僅三十五歲、即位才三年的國王來說,死前沒有任何征兆,怎能不讓人懷疑呢?更何況從秦昭襄王斃至嬴政即位,隻有短短三年。戰國末期最強盛的大國秦國竟然連換三代國君,商人出身的呂不韋都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其中給人遐想的空間實在太大了。

  鹹陽一片肅穆氣氛,渭水南的章台宮,悲涼的清音陣陣,與後宮中九重笙管之樂相呼應。葬禮剛畢,嬴政就舉行了登極典禮。作為尚未成年的孩子,在威嚴的典禮過程中,丞相呂不韋始終伴其左右,指示他該如何動作。從秦王政即位的公元前246年,到公元前237年,是呂不韋在秦國直接掌權的時代。在章台宮大殿秦王禦座的右側,呂不韋以丞相、文信侯的名義處理朝政。按照呂不韋自己的意思,嬴政給他加封了一個特殊封號——仲父,加封食邑河南洛陽十萬戶。以示對受封著特別的倚重與恩寵。“仲父”這個稱號自此受到了之後曆代權臣和陰謀篡位者的青睞。

  呂不韋專權期間,秦國繼續了對東方的兼並戰爭。秦軍把矛頭主要指向韓、魏等鄰國。每當呂不韋處理完朝政,就會去後宮會見太後。史書並沒有避諱兩人在後宮發生的荒誕、不道德的行為。我們很難理解秦始皇親政後為什麽不將這些有傷王室尊嚴的資料清洗掉。或許這是秦始皇抑鬱人格向世人的另一種宣泄。

  不久,呂不韋一方麵受不了趙姬肆無忌憚的淫樂,另一方麵也實在需要專心政務,因而開始冷淡太後,想擺脫糾纏。他將趙姬的另一位舊情人嫪毐以假宦官的身份安排在甘泉宮,接近太後來代替自己的情人身份。出身於市井無賴的嫪毐並不乏政治上的野心。他靠太後庇護,不久就獲得了長信侯封號,爵位、食邑的待遇及地位完全可以與呂不韋相抗衡。嫪毐還與趙太後生下了兩個私生子,密養在深宮中。嫪毐集團的勢力不斷膨脹,為非作歹,惹得滿朝上下憤滿不堪。嫪毐集團與呂氏集團的對立開始趨於白熱化。

  嬴政靜悄悄地觀察著這肮髒的一幕。肮髒往往是政治鬥爭新手最好的教師。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裏,嬴政沒有留下什麽大的政治舉動的記載。秦國在逐漸壯大,國內矛盾在不斷積累,嬴政也在慢慢的成長。隻要舉行加冠禮,他就可以親政了。

  公元前239年,秦王政二十一歲。他還是沒有行加冠禮。

  公元前238年,秦王政二十二歲。計劃在雍城舉行加冠典禮。

  因為多數朝臣,包括呂不韋集團都在雍城行加冠禮,首都空虛。嫪毐感覺自己與太後的穢行及叛亂的圖謀已被發現,害怕嬴政親政後對自己不利,便利用太後的玉璽調兵叛亂。突如其來的叛亂是對嬴政執政的第一次巨大考驗。嬴政先是從容不迫地加冠親政,同時發動雍城附近的軍隊,奔襲鹹陽。嫪毐叛軍剛控製了鹹陽,就遭到由雍城開來的秦軍的攻擊,一哄而散。嫪毐被車裂於東門之外,誅滅九族。嬴政對牽連的生母也毫不手軟,悶殺兩個私生子,削減太後待遇,收回璽印,發往雍宮軟禁。

  呂不韋本人也深深陷入嫪毐的牽連之中。在嫪毐叛亂勢力被鎮壓下去,呂不韋集團的勢力尚未被觸動。呂不韋依然保持“門下賓客三千,家僮萬人”的生活。如何處理呂氏集團是擺在嬴政麵前更大的問題。對於自己的“仲父”,嬴政的心態是兩難的。出於權力欲和表現欲,他必先除之而後快;但從殘餘的正常感情來說,他又不願痛下殺手。在實踐中,嬴政采取的是“逼殺”戰略。

  嬴政先是逐步剝落呂氏集團的實權。呂不韋依然是相國,待遇不變,但年富力強的嬴政插手更多的具體行政事務,直接任免官員。朝廷的權力結構開始發生了變化。公元前237年農曆十月,秦王突然下令:免去呂不韋相國之職。不久,嬴政到雍宮將太後迎接回鹹陽,同時將呂不韋遣發到河南的封地去了。

  呂不韋此時的心態也是複雜的。一方麵,他知道自己政治生命正走向末尾,極需夾著尾巴做人;另一方麵,投機商人出身的他,運用權力慣了。投機實幹的慣性使他難以驟然停止。在河南封地,他並未韜光養晦,而是廣交賓客,各國諸侯使者絡繹不絕去拜訪他。

  公元前235年,嬴政下令要求呂不韋遷移到蜀地居住,並給他捎去了一封親筆信。史載信中多有斥責之語但具體內容則不為人所知。不過,看完信後,呂不韋默然,當天飲鳩自殺。

  呂不韋的投機與生命走到了盡頭。從某方麵來說,他的一生充滿了卑鄙、肮髒和不道德的色彩;但從曆史角度看,他是傑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尤其是在戰國後期,呂不韋是國家統一的先行者。他滅東周、破合縱,大大提升了秦國的勢力和地位。難能可貴的是,呂不韋召集門下客人,綜合百家九流之說,暢論天地萬物古今之事,於公元前239年完成了《呂氏春秋》的編撰工程。呂不韋是古代雜家的代表,試圖為秦統一天下進行理論論證。可惜他失敗了,最終隻是調和了儒、道、法的思想觀點,並沒有形成自己的思想體係。作為出生卑微的外國平民,呂不韋以卑鄙和投機作為工具,敲開了政治大門。不管對他的所作所為做何評價,呂不韋的曆史功績是需要肯定的。

  嬴政埋葬了與自己身世之迷有關的直接人證,將目光轉向了自己悲慘的童年發生地——邯鄲。邯鄲是秦統一過程中首先攻破的外國都城。《史記·秦始皇本紀》載秦王政立即“之邯鄲,諸嚐與王生趙時母家有仇怨,皆阬之。”即:秦軍攻下邯鄲後,秦始皇專程從鹹陽趕到邯鄲,把與他母親家有仇怨的人都活埋了。趙國的“豪家”如郭縱、卓氏等都流遷到蜀地。對於與母親家有關,對自己童年有恩的人,秦王大力提拔。如邯鄲不知名的百姓趙興在城破立即被送到鹹陽,封侯,掌內史。劉心長:《秦始皇出生地考證》,載於《邯鄲師專學報》200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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