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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以身擔保,結束酷吏政治

  姚崇所任職的司刑寺,本稱大理寺,主持刑獄,是唐代最高審判機關。唐高宗李治時改大理寺為詳刑寺。武則天光宅元年(684年)又改為司刑寺。姚崇上任來到洛陽,無心欣賞神都大邑勝境神韻,卻隻為他即將麵臨的“謀反案”而勞心費神。此時正是武則天改朝換代、改唐為周的年月,“謀反案”居多,積案如山,被酷吏羅織罪名、屈打成招、無辜蒙冤者眾。

  天授年間,在朝廷任職的姚元崇,鑒於“時王公大臣多以言語不慎密為酷吏周興,來俊臣等所陷”,為規戒時人和自己的言行,寫了一篇“口箴”作為座右銘。其文曰:

  “君子欲訥,吉人寡辭。利口作戒,長舌為詩。斯言不善,千裏違之。勿謂可複,駟馬難追。惟靜惟默,澄神之極。去甚去泰,居物之外,多言多失,多事多害。聲繁則淫,音希則大。室本無暗,垣亦有耳。何言者天,成蹊者李。似不能言,為世所尊。言不出口,冠時之首。無掉爾舌,以速爾咎;無易爾言,亦孔之醜。敬之慎之,可大可久。敬之伊何?三命而走。慎之伊何?三緘其口。勖哉夫子,行矣勉旃。書之屋壁,以代韋弦。”

  姚崇的這篇《口箴》,對當時及後世都有很大的影響。《口箴》被刻於碑石,代代相傳。大中元年(公元847年)二月,唐武宗名相李德裕被貶至東都洛陽時,到慈惠坊拜訪了姚崇的玄孫姚勖,還特意瞻看了姚崇的《口箴》石刻。

  在武則天時期,告密之風和酷吏政治非常嚴重。鼓勵告密(當時叫“上變”,意思是密報陰謀),這是武則天臨朝以後所做的一項曆史上空前的創舉,是武則天一係列革新政策的重要內容之一,也是她向當時的官僚製度進行衝擊的一個有力武器。

  在平定徐敬業之亂以後,太後為了便於表達民意和有利於揭發那些貪官汙吏以及搞陰謀的人,曾在朝堂東西兩側,公開設置了登聞鼓和登肺石。有下情上訴的人,可以到那裏擊鼓和呈遞狀子,有專人管理和接受。

  但公開上訴,畢竟人們有所顧慮。後來就設立了銅匭。這銅匭是用銅做的箱子。事情起源於侍禦史魚成曄的兒子魚保家,曾與徐敬業交往很深,但沒有受到處罰。他為了感謝太後的特赦之恩,表示自己忠君愛國,提出鑄造銅匭的建議。為的是便於天下的老百姓,把自己的意見、建議,通過銅匭密奏,充分表達出來。

  這銅匭的構造,是在它的內部設東、西、南、北四個格。東麵的格是“延恩”格。凡是感謝、頌揚太後和朝廷的政績、功德的奏文,都放在這個格裏邊。也包括要求任官和升遷的奏文。

  西麵的格是“伸冤”格,有關伸冤告狀的信函,都投入這一格。

  南麵的格是“招諫”格,顧名思義,這是專門容納評論朝政,提出建議的信函。

  北麵的格是“通玄”格,主要是容納通告天災地變和有關軍事機密等方麵內容的信函。

  信函一經投入銅匭的各個格,隻有專管的人才能打開。

  從上述內容看,說是用於“告密”的銅匭,實際上相當於現在設立的人民來信的信箱和檢舉箱。

  太後認為這是個好辦法,它便於使普天之下的百姓,把自己的意見、建議直接上達,而不必經過各級官吏。它有利於檢舉那些欺壓、魚肉人民的貪官汙吏,同時也可以從中發現人才。

  她立刻采用了魚保家的建議,並給了他不少賞賜。

  垂拱三年(687年)三月八日,銅匭開始設立在宮門外麵。

  為充分發揮銅匭的作用,太後以聖旨的形式通告天下:“銅匭之設,在求民意暢達於朝廷,正義得於天下。”

  太後還向全國各州縣發出通知,讓人民知道銅匭的用途,以便充分利用。類似內容的布告,也貼滿了洛陽市內的各個角落。

  太後命諫議大夫、正五品上,補厥、從七品上,拾遺、八品上各一人,專門負責對銅匭的管理。

  太後規定,凡是在職的九品以上官員,直到地方的低級官員和衙門裏的差役,均嚴禁投書。目的主要是讓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庶民,說出自己心裏的話,也有利於他們監督各級官吏和公職人員。

  第一封告密信,就收到了效果。告倒的不是別人,正是銅匭的發明者魚保家,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來信列舉事實,指控他為徐敬業製造叛亂用的武器,給徐敬業作亂的軍隊提供方便等。這些,他都作了隱瞞。魚保家因此被捕下獄,經過審訊核實,以參與叛亂罪,在市場上處以極刑。

  這件事哄動了洛陽市民,也風聞各地。老百姓受到了鼓勵,感到銅匭真有作用。太後對這件事的處理,也很滿意。太後又下令,對進神都洛陽來密告的人,給予賞勵。凡是“告密”者,不分職業和身份,都給予五品官才能享受的食宿待遇。在路上可以乘公家的馬3匹,1匹由本人騎,另2匹是護送的人騎。在途中,可以住各驛亭的官舍。到神都可以住在平時供外國使節住的司賓寺。五品官的膳食標準,據《唐六典》的記載:每餐可吃七個菜,每日細米二升,麵二升三合,酒一升半,羊肉三分,瓜兩顆,此外,還有鹽、豆豉、蔥、薑、韭、葵和醬菜。

  到京師以後,最低的給予賞賜,高者還可以封給爵位。

  這些措施,深得民心。廣大城鄉庶民,莫不拍手稱讚,欣喜若狂,奔走相告。那些身受貪官汙吏損害、地方豪門壓榨、受盡苦難的貧苦庶民,覺得有冤能訴、有苦能言的機會到了。一時之間,全國各地的“告密”庶民,蜂擁到神都。

  另一方麵,這陣大旋風,卻把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吏,刮得頭暈目眩。他們大有朝不保夕之感、末日來臨之憂。

  對告密者的直接對話,是由太後的秘書上官婉兒出麵。太後也不辭勞累,對上告的重要事宜,迅速裁決,有時還直接召見“告密”者。可見她對“告密”者直接麵告的重視程度。

  雖然“告密”者由於害怕地方官吏、土豪劣紳的打擊報複,有的不願拋家舍業、長途跋涉,有的被懷有鬼胎的人用各種辦法所收買,以及其他原因,到神都的“告密”者畢竟有限,實際效果如何,也無統計資料可查。但是,武則天對“告密”的鼓勵,仍不失為有社會進步意義的一項政策和措施。它是在封建社會裏,一個開明君主實行的有民主象征意義的一個創舉。但從實質上看,不管是讓老百姓通過這種方式直接表達意見也好,檢舉官吏的不法行為也好,發現那些搞陰謀的人也好,歸根到底,主要還是為了有利於對政敵的鬥爭,以鞏固掌權君主的統治。當然,對老百姓來講,也不是一點利益沒有的。

  武則天實行這項政策,聖旨中公開講的是:暢達民意,得義天下。但她還有一個心底裏的秘密沒有道出。她的主要目的之一還在於,要在那些告密者中,發現一些既狡詐有智慧,又敢於向李氏宗室和官僚貴族挑戰的心狠手辣的人物,作為她手中的銳利武器。這些人,也就是後來讓朝廷上下聞之色變的酷吏。

  在《舊唐書》中,關於武後使用酷吏,有一段概括性的評論,可供讀者參考:

  則天以女主臨朝,大臣未附,委政獄吏,剪除宗支。於是來俊臣、索元禮、萬國俊、周興、丘神勣、侯思止、郭霸、王弘義之屬,紛紛而出。然後起告密之刑,製羅織之獄,生人屏息,莫能自固。至於懷忠蹈義,連頸就戮者,不可勝言。武後因之坐移唐鼎,天綱一舉,而率籠八方,酷之為用,斯實也已。

  這一段話對武後使用酷吏的起因、目的,主要酷吏的姓名,他們使用的手段和造成的後果,都概括出來了。

  武則天從告密者中篩選出來的“精華”共11個,除了《舊唐書》前邊那段評論中點出來的8個人以外,還有傅遊藝、來子珣、吉頊。這11個人中,最出名的是索元禮、來俊臣、周興三個人,前兩個時人合稱為“來索”,就是來搜捕的意思,已成為酷吏的同義語。這三個人都是酷吏們的首領。尤其是來俊臣,更是“魔鬼中的魔鬼”。

  先介紹索元禮。他是武則天從告密者中第一個挑選出來的。此人是個胡人,那時叫波斯人,是後歸化過來的。出身貧窮,也沒有多少文化。但他的長相具有胡人血統的特點,個子高而健壯,卷發黑而硬,鷹鼻、深目。他眼裏時常閃射著凶光,令人望而生畏。

  在徐敬業之亂平定以後,武則天實行威懾政策以穩定地方。索元禮猜度形勢,就利用肅清叛亂殘餘、整治涉嫌者的機會,進行告密。在他麵告的時候,武則天在簾後觀察。他信誓旦旦地說:“我忠心為國,隻要為了太後,什麽樣的敵人,我都能夠把他幹掉。”

  武則天對他很滿意,認為這個人符合自己選擇的標準。所以破格使用,把這個無名之輩,一下子提拔為遊擊將軍,掌管製獄審案的大權。這種提拔,真令朝臣們目瞪口呆。

  不過,索元禮沒有辜負武則天的期望,上任之後,就發揮殘忍的特長,稍有嫌疑,立即逮捕,每捕一人,就有數以十計百計的人連坐被捕,而且施以酷刑。這使朝臣們十分畏懼,見他猶如見虎狼。武則天卻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常常召見,並多次給他賞賜。此後,他的手段也就越來越殘忍。《舊唐書》對索元禮這個人的評語是“性殘忍,甚於虎狼”。

  比索元禮還凶惡的是來俊臣,這個人簡直是魔鬼的化身,虐待、殺人,成了他生活中最大的樂事。他像餓狼一樣,沒有獵捕的對象,就活不下去。

  此人本性殘忍,這與他的出身經曆有關。他生於長安西邊的萬年縣。父親來操,是長安有名的市井無賴和賭徒。這個人不務正業,心術也很壞。他朋友蔡本的妻子長得姿色比較出眾,他跟這個女人發生了兩性關係。他不滿足於暗中偷情,想要公開地長期地占有這個女人。於是他想出了一個鬼點子。他引誘蔡本和他一塊賭錢,設法贏了他一大筆。蔡本還不起債,就把老婆用來頂債了。她倆正式結婚不久,就生了來俊臣,也不知他究竟是來蔡兩個人誰的兒子。

  來俊臣長大以後,偷盜、詐騙、賭博、強奸……無惡不作。在遊蕩到和州(現安徽省和縣)時,因搶劫而被捕下獄並被判處死刑。

  當時,全國興起告密風。他想反正是個死,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去“告密”,也許還能找到一條活路。他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按照規定,死刑犯要告密也是不受限製的。他利用這個特許條件,大喊大叫要去“告密”。獄吏和州官怕有不準告密之嫌,隻好同意他去神都洛陽去麵告。

  接待他的是上官婉兒。由於死刑犯要告密,是極為少見的,太後出於好奇,在簾後觀察。

  來俊臣心想,告不成也是死路一條,就索性誣告和州刺史東平王李續。他根據當時的風向來判斷,告他很可能有利。因為李續是唐太宗第八子紀王慎的長子。他選準了目標就一不做,二不休,竟信口雌黃,顛倒黑白,隨意捏造,誇大其詞。把自己說成是個好人,和一個殺人犯曾同住一室,把他誤當成殺人犯,然後被捕入獄,嚴訊逼供,屈打成招……還數說出李續的許多苛政來。他口若懸河,說得有條有理、繪聲繪色、活龍活現,連自己也覺得好像真有這麽回事。

  這個無賴,雖然心裏如蛇蠍般的狠毒,可長相還算英俊。文化不高,但由於在三教九流裏混的時間長了,還懂得些禮節和規矩,而且他的靶子選的也準,正中武則天的下懷。

  本來這類普通的案子,武則天可以不管。這樣來俊臣回去也就必斬無疑,他也就不會繼續作惡了。哪想到武則天竟然看中了他一有膽識,二能言辭。死囚犯來告密,這是把死置之度外了。敢於冒死,膽量可想而知。他訴起狀來條條有理,有根有據,令人信服,而且言辭流利,很有辯才。

  結果,來俊臣不但沒回去重投入監獄、問斬,反而被提拔為司刑評事。評事的職權是調查被告,起草判決書和管理監獄,是從八品以下的職務。這就是他當上酷吏的經過。不久後,他又被提升為禦史中丞,成了肅政後的主要角色。

  三大酷吏之一的周興,是新州長安人。和前兩人比,他是唯一的一個在職官吏。他年幼時聰明好學,很有學識和才華,特別熟悉法律知識。開始任職為尚書都事,後來很快升任孟州河陽縣令。

  周興很有才幹的消息,不久後傳到朝廷和高宗耳中。高宗曾召見過他,並且很賞識,準備提拔他。周興聽說後覺得很有把握,就去京城裏等待正式任命的消息。沒想到竟遭到有的內流官的反對,理由是他非內流官出身。

  唐朝的製度,官吏大體分內流、外流兩種。內流官包括三五品以上的公卿,四五品的大夫,六至九品的士,和任官的貴族子弟。在這以下等級的就是外流官了。周興當時就是屬於外流官。

  由於高宗沒有堅持提拔他,所以,這件事就告吹了。但是,也沒有誰想告訴他這個消息。

  宰相魏玄同出於同情心,看他可憐,可是又不能泄露朝廷的機密,就暗示他說:“周明府(明府是唐朝時對縣令的一種稱呼),你該回縣裏去了。”

  豈知,好心沒有好報。周興這個官癮很大,嫉妒心、疑心又很強的人,竟懷疑起魏玄同來,以為是這位宰相從中作梗,反對提拔他。

  從此以後,他決心有朝一日,向這位宰相報複,並向那些瞧不起他的內流官進行挑戰。這也是不得誌、出身貧賤的小官,對那些壓抑他們的門第高貴的大官一種很容易引起的反感、不滿和怨恨心理。不過,對周興這個心胸狹隘的人來說,就更為突出了,怨恨變成了仇恨,報複轉化成殘酷。所以,在他成為酷吏以後,就專門把那些享有特權的大官作為他的主要打擊目標,而且手段極其殘忍。

  他加入酷吏的行列與前兩人不同,不是白手起家,平步青雲,但有一點是和來俊臣一樣,就是有“冒死”精神。朝廷明令,官吏是不準投書告密的,他受索元禮突然高升的鼓舞,冒著很大的風險,寫了一篇有關監獄方麵的文章,投了進去。太後欣賞他這種勇氣,不但沒降罪於他,反而任用他掌管獄製,後來又由司刑少卿提為秋官侍郎,成為酷吏之首。死前數月,還位居尚書省左仆射,是酷吏中為數不多的佼佼者。

  如果說索元禮是以罪惡昭彰的第一個告密者著稱的話,那麽,周興則是處決唐室王公和官僚貴族的第一名劊子手,而來俊臣還要超過前兩個人,他是謀殺人最多、時間最長,手段最毒辣的酷吏中的元凶。

  來俊臣在酷吏中是最有創造才能的。《羅織經》就是他和他同是告密者出身、又同時任司刑評事的好友萬國俊,共同“創作”出來的。

  所謂《羅織經》,就是專門闡述如何羅織罪狀的教科書。它把如何刑訊逼供和互控合法化並升華為一部“學術著作”。告訴酷吏們怎樣促使人告密,怎樣使無辜者有罪,怎樣編織成反狀等。該書章節清楚,條理分明,攜帶又方便,是當時訓練酷吏的一本優秀教材。

  來俊臣另一創造性才能,就是他發明了許多酷刑,比如:從鼻孔灌醋,往耳朵裏灌泥,然後再熏耳朵,使之變聾;把頭發懸在梁上,或者讓罪犯戴上有齒的頭箍,然後加力壓縮,直至將頭蓋骨劈開。

  把犯人單獨關在漆黑的牢裏,讓犯人發狂。

  把犯人放在流髒水的地方,使他皮膚糜爛。

  以上這些,統稱為“獄持”。

  還有一種刑法,叫“宿囚”。就是白天不給犯人飯吃,晚間又不許他睡覺,直到讓他活活餓死。甚至疲勞審訊,折磨得犯人發狂而死。

  這些刑罰,就已經夠水平了。可是,以殺人為樂事的來俊臣還嫌不夠,又發明一些更新的刑訊法,讓犯人招供。來俊臣這個人真是把虐殺當作一種“美學”,他還把這些刑法冠以詩一般的名稱呢!比如:

  “鳳凰展翅”,形象該多美。可實際上是將犯人的手腳捆綁起來,然後又把他在地上旋轉起來。

  “仙人獻果”,是令犯人跪在碎磚瓦上,手舉重物,這樣,就可以使碎瓦片刺入脛骨。

  “玉女登梯”,是把犯人吊在很高的又窄又小的木條上,用繩索拉著走,讓犯人恐懼得發狂。

  “驢狗拔橛”,這個形容可不大文雅。這是用繩索把犯人的腰綁緊,把繩端固定在架上,讓犯人往前走,越走繩索勒得越緊,甚至連腸胃都能勒斷。

  還有,把犯人倒吊起來,用大石頭墜頭,等等。

  來俊臣又在犯人的大枷上做文章。大枷在唐朝有多重,沒有資料可查。清朝的大枷是長三尺、寬二尺九寸,重約二十五斤。用大枷的通常辦法是:把大枷中間留個洞,讓犯人把頭露在枷上邊,然後枷住脖子。來俊臣發明了新大枷,並且都給起了新名。史書上記載的有:

  一、定百脈;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著即承;五、失魂膽;六、實同反;七、反是實;八、死豬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

  這些大枷的形狀和用法無從考查,隻知有一種是用鐵做帽子,戴在犯人的頭上,令犯人在地上轉圈爬,很快就能致犯人於死地。是不是上述十種大枷的一種,不得而知。

  顧名思義,用這些新的大枷,一戴上就不能喘氣,大聲吼叫,魂飛天外,連死豬都要發愁。隻求速死或破家免刑,不用再加別的刑法了,剛戴上就得“認罪”。可見這些刑法,殘酷得多麽令人發指!有幾個人能挺得過去?

  武則天對酷吏的工作成果,是很賞識的,在徐敬業叛亂之後,她疑人心重,隻要是反叛嫌疑,她就要肅清,不留下隱患。可是她是否知道他們使用的是如此慘無人道的酷刑呢?

  可以斷定,武則天對刑訊的方法不過問。那時的司法程序也不會是很正常、很健全的,審訊的正當辦法也不見得有明確的規定和嚴格的限製,但是,她也不能一點耳聞也沒有。她不加過問,也隻能說明當時作為政治家的她也許認為,為維護統治權力,脅製群臣,對反叛者、政敵、危及社會的其他罪犯,采取無情鎮壓的手段,是政治家不可缺少的品格吧!或者她認為鎮壓是目的,手段是可以不必過問的。

  酷吏之一的侯思止,也是比較出名的。他原籍是雍州醴泉人,但自幼生長在長安郊外的一個貧困之家,從小就沒有正當職業,常和一些無賴混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他靠賣餅為生,後來經人介紹,給渤海遊擊將軍高元禮當仆人。

  這時,恒州(今河北省正定縣)刺史裴貞,因屬下一位判司犯了罪,被裴貞命人杖打後,剝奪了他的官職。這個人到洛陽後,認識了跟隨高元禮來到洛陽的侯思止。他為了報複裴貞,就唆使那時想升官發財想得發瘋的侯思止,密告裴貞和舒王元名共同謀反。那元名乃是高祖的第18子。

  侯思止是一個文盲,他不會寫告密狀,就央求主人高元禮代寫。高元禮不知侯思止背後是何人指使的,他畏懼如果拒絕代寫可能被羅織成罪,就勉強地為侯思止代寫了。

  沒想到,這個密告竟成功了。舒王元名立即被周興逮捕,與其子豫章王同時處死。裴貞也在被捕後殺掉,這兩人的家族也全被滅籍。而侯思止卻告密有功,一舉升為遊擊將軍,參與製獄工作。與前主人高元禮官階相同,平起平坐。

  高元禮很畏懼這個危險人物,再也不敢管他叫“賣餅的”了,改稱為“侯大人”。

  這侯大人野心也真大,又想要當禦史。他本來是個貧賤之家出身的文盲,竟如此野心勃勃。武則天聽說後,覺得他既好笑又好奇,就召見了他。

  侯思止沒想到武則天能召見他,他向高元禮去討教如何應答的辦法。

  當武則天問他:“你不識字,怎麽還想當禦史呢?”

  侯思止按著高元禮教給他的話,答道:“獬這種野獸,並不識字,但它能用獨角去攻擊邪惡的人。陛下用人,何必非識字不可呢?”(獬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奇獸,長有獨角。能夠辨別是非曲直,見著有人爭鬥,就用獨角去撞邪惡之人。)

  武則天聽到這種巧妙的回答,不禁大笑。心想:這個人雖是文盲,卻很乖巧。不妨試用一下,看他到底能幹出些什麽名堂來?

  於是,侯思止被任命為左台侍禦史。因為他原來的官職是遊擊將軍,從五品上,而侍禦史是從六品下。為了大體平衡,又加授給名譽官朝散大夫,從五品下。不過,侍禦史是個能彈劾百官的要職,一般是要清官才能擔任的,遠非一個散職遊擊將軍可比的。侯思止自鳴得意,也很感謝高元禮。

  當武則天得知他還住在狹小的官舍裏時,就賜給他一所從前被抄家滅族的一處豪華住宅。侯思止又按照高元禮事先教給的辦法,去覲見武則天,辭謝說:“臣曆來痛恨逆臣,所以,絕不願住這種人的住宅。”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表現了他的“忠心為國”。武則天從此對他更加信任,並給了他許多賞賜。他為了報答知遇之恩,也就更加殘忍地對待那些膽敢觸犯太後的人。

  還有一個酷吏,也是來俊臣的左膀右臂,人稱“白兔禦史”,叫王弘義。他出生於冀州衡水(現河北省衡水縣)的貧農之家,從小就以心壞手狠出名。

  “白兔”這個“美稱”的來曆是這樣:

  他鄰居家是種瓜的。王弘義頑劣成性,不光是要瓜吃,而且還連吃帶拿,蠻不講理,十分囂張。鄰居氣憤不過,禁止他再來拿瓜。

  王弘義為了報複這位鄰居,想了一個毒招:跑到縣衙央求派人來抓白兔,免得鄰居家的一片好瓜田,被群兔騷擾,造成更大的損失。縣裏還真派了人來抓兔。結果,一個兔子也沒抓到,好好一片瓜田卻被來人踐踏得沒一塊好地方。這個人有多陰損!

  這個壞蛋在家鄉沒有立足之地,就流浪到趙州(現河北省趙縣)、吳州(今河北省清河縣)等地。他看見當地群眾在齋戒場祈神保佑。當時,正當全國刮起告密風,他心生一計,跑到洛陽,以告密為名,誣告兩縣地方官,對老百姓“祭祀淫祠”、“違法做咒法”不聞不問。密告引起的結果是,一些鄉村的官吏和長老,被捕處死的達200多人,而他卻因密告有功,一躍則為遊擊將軍。

  王弘義吃到了甜頭,也就越來越殘忍。他竟別出心裁地設計了一種新刑訊法:在大熱天裏,他把他認為是犯罪的人,集中關到很小的牢房裏,然後,把蒿草堆起來,再加上厚棉被,把人悶得發昏,不得不“認罪”。後果不是被處死,就是被流放。

  這個壞蛋因為“功績”卓著,很快成為殿中侍禦史。

  他官升得越快,手段也就越殘忍。有人告密說,勝州(現內蒙古準格爾旗)都督王安仁有造反企圖。王安仁堅持說這是誣告。王弘義也不審問,幹脆砍下他的頭,連他的兒子也斬首。然後把父子兩人的頭,用鹽淹漬後,裝在箱裏,抬回京城。

  他路過汾州(今山西省汾陽縣),該州司馬毛公設宴款待。毛公因為疏忽,沒有把他安排在上座,他就拔刀把毛公砍死,還把頭顱掛在矛尖上,返回京城,嚇得人人毛骨悚然。

  當時神都的製獄衙門,在麗景門以內。關押在那裏的犯人,很少有活著出來的。他為了炫耀自己的“政績”,竟得意洋洋地把麗景門叫作“例競門”,意思是按照慣例進來的人,性命都要盡(競盡近音)喪在這裏。

  他和來俊臣發往各州縣的牒文,都意味著有人要被逮捕或處死,所以州縣官吏都害怕得像大禍臨頭似的,心驚膽戰。王弘義竟自傲地說:“我的牒文裏,有狼毒和野葛呢!”

  對這位酷吏,人們誰也不敢得罪他。見了麵不是繞著走,就是不得不恭維幾句。隻有宰相李昭德敢於在殿前公然嘲笑他說:“過去隻聽說過有‘巷鷹獄吏’,今天才見到‘白兔禦史’。”從此以後,人們背地裏就以這個“美稱”來稱呼他了。

  酷史丘神勣,曾經奉武則天之命,逼迫太子賢自殺。

  垂拱四年(688年),他受任清平道大總管,平定博州刺史、琅琊王衝的反叛。衝已被老百姓孟青棒、吳希智殺掉。但他到博州後,發現地方官吏穿素服來迎接他,就勃然大怒,舉起刀來,見一個殺一個,使千餘人家家破人亡。可他又加任了左金吾衛大將軍之職。

  酷吏來子珣,也是一個靠告密才當上了左台監察禦史的。因為他對武則天“克盡職責”,被賜給武姓,又改名為家臣,意為武家之臣。

  雅州(今四川省雅安縣)刺史劉行實和他的兩個弟弟:渠州刺史劉行瑜、尚衣奉禦劉行威,以及他的侄子鷹揚郎將軍劉虔通等,都是被這位“武家臣”誣害致死的。他嫌這還不夠,又把劉行威之父(曾任在左監門大將軍)劉伯英在盱眙的棺材,也挖出來毀掉,屍骨被扔在荒郊野外。

  武則天利用酷吏實行恐怖統治,使文武百官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謹言慎行、互相戒備。每當早朝見麵,隻是寒暄幾句,或談點公務,絕不涉及個人。有時隻是點頭或以目示意,連話也不敢說,生怕被人告密。有的人上班前和家人告別時,不知道晚間還能不能回來。真是到了人人自危、朝不保夕、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因為,連宰相都保不住自己的命,何況其他官吏呢?

  光宅四年(684年),宰相張光輔和徐敬真,以及洛陽令張嗣明被處死。同時,因連坐而被處斬的還有秋官尚書張楚金、陝州(今河南省陝縣)刺史郭正一、鳳閣侍郎元萬頃,以及新任洛陽令魏元忠等。

  秋官(刑部)尚書張楚金,是刑部總管大臣。連他都可以被同時任二把手的秋官侍郎周興逮捕入獄,並被處死刑,這說明這些酷吏已經到了無法無天、肆無忌憚的程度了。

  宰相徐敬真,原本是徐敬業的弟弟。因為他沒有直接參與徐敬業的叛亂,被免除死刑,隻流放到嶺南。他決心逃離這個不毛之地,投奔突厥。在潛逃途中,曾秘密回到洛陽,找好友商量此事。好友找來和徐敬真有深交的洛州司弓嗣業一起商議,決定給徐敬真一筆費用和一些物品,把他放走。由於徐敬真在途經定州(現河北省定縣)時被捕,弓嗣業等人也未能幸免。弓嗣業在獄中自殺身亡。

  張光輔當時任內史(中書令),他是被洛陽令誣告而被捕的。罪名是他在城王貞作亂時,對朝廷有二心。曾作過圖讖——這是當時的國禁,以決定今後的行動方針。結果,他和徐敬真、張嗣明一起被問斬,並同時被抄家滅族。

  當問斬時,他們的口中是含著枚的,就是用筷子一樣的木條,把嘴封住。這是在太子舍人郝象賢問斬前,大罵武則天和薛懷義淫亂之事後,武則天決定:凡是拉到刑場的罪犯,嘴裏都要含枚。

  張楚金、郭正一、元萬頃、魏元忠四個人,本來是和徐敬真等人一起被判處死刑的。但在刑場上他們接到“張楚金以下四名囚犯免去一死,改處流放”的特赦令,才沒有被殺。這是因為這幾個人,過去確為太後立過功勞。比如,魏元忠在平徐敬業之亂時,立過戰功。元萬頃是一個筆杆子,曾奉太後命參與撰寫《烈女傳》、《臣軌》、《百僚新誡》、《樂書》等書千餘卷。當時朝廷在重大問題遇有不同意見時,以及各司上疏的表文,元萬頃都參加討論和裁決,分擔宰相的部分職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後下特赦令,來俊臣等人研究以後,就采取了對策。他們千方百計,探聽到太後是否要在行刑前,特赦某個罪犯。如果要下特赦令,他們就提前處死這個罪犯。等接到特赦令時,就可以表示遺憾地說:“犯人已死在獄中了。”

  周興沒放過對宰相魏玄同的報複,誣告魏玄同對好友說過“太後年紀已老,應還政於皇帝”的話,太後立即下令賜死。這位73歲的老人,沐浴齋戒,身著素服,焚香以後安然自縊。

  夏官(兵部)侍郎崔祭、彭州長史劉易從等,也是因誣告被處死的。劉易從一生清廉,深受百姓愛戴。他死後,當地的老百姓流著眼淚說:“我們為劉長史祈祝冥福。”

  周興專門打擊那些他心目中的大官,他誣陷黑齒常之企圖造反。

  黑齒常之是一位名將。他是朝鮮半島上百濟國人,原來是百濟的一名官職不高的軍官。此人身高七尺餘,驍勇剛毅而又有謀略。蘇定方平定百濟時,他曾率所部投降。後來他發現蘇定方把百濟國王囚禁起來,又縱使唐兵大肆掠奪,黑齒常之害怕有殺身之禍,率十多個酋長逃走,憑山固守,不到一個月,就有3萬人歸順他。蘇定方又發兵攻打,沒有成功。黑齒常之反倒收複了200餘城。

  在龍朔年間,高宗派劉仁軌招降,不但沒殺他,反升他為左領軍員外將軍。

  儀鳳三年(678年),他隨李敬玄、劉審禮迎擊吐蕃。劉審禮大敗,李敬玄退兵被敵軍阻擊包圍,幾乎全軍覆沒。幸虧黑齒常之率敢死隊500人擊退敵軍,才掩護大軍撤出。高宗非常讚賞他的將才,提升他為左武衛將軍,檢校左羽林軍,後來又晉升為河源軍副使。

  調露年間,吐蕃又派讚婆率軍入侵,李敬玄又大敗,而黑齒常之領精兵3000進行夜襲,斬敵軍2000餘,獲馬羊無數,讚婆隻身逃出。高宗又任命他為河源道經略大使。

  黑齒常之建議河源乃要衝,敵人進兵必奔此地,宜增兵鎮守。他奉命屯兵把守,建烽台70所,墾田5000頃,兵精糧足,使敵不敢再犯。

  永隆二年(681年),黑齒常之又大破讚婆於青海,高宗下詔犒勞和賞賜他。吐蕃從此畏懼不敢犯邊。黑齒常之因戰功卓著,高宗封他為燕國公。

  垂拱年間,黑齒常之又率軍擊敗突厥。黑齒常之非常會用兵,以200騎兵,擊潰敵軍3000人。他還暗使人伐木在營中點燃,類似烽火,敵人以為追兵來到,星夜逃遁。後來他被任命為燕然道大總管,與李多祚、王九言在黃花堆打敗敵軍。

  像這樣一個戰功累累的大將軍,竟被酷吏周興誣告他和右鷹揚將軍趙懷節謀反,被捕下獄。他死前曾長歎一聲說道:“我的天命已盡。”後在獄中自殺。人們都為這位功臣的冤枉而痛哭流淚,對周興等人也越發憤恨。

  在酷吏們製造的恐怖氣氛下,文武百官精神窒息,人人自危,幾乎無人挺身而出向酷吏們宣戰了。

  但是,“疾風知勁草”,也有一些不怕死的人,他們決心向太後諫奏,其中一位就是四川的著名憂愁詩人陳子昂。

  垂拱三年(686黑齒常)三月,正當因誣陷而被逮捕的風越刮越厲害的時候,時為尚書省小吏的陳子昂,上書進諫:

  今執事者疾徐敬業首倡禍亂,將息守源,窮其黨羽,遂使陛下走開詔獄,重設嚴刑。有民涉跡嫌疑,群相逮引、莫不窮捕考察。至有奸人熒惑,乘險相誣,糾告疑似,希圖爵賞,恐非吊罪之意也。

  臣竊現當令天下,百姓思安久矣。陛下不務玄默以救敝人,而任威刑以失民望。臣愚暗昧,竊有大惑。

  伏見諸方告密,囚犯累百千倍,度其窮究,百無一實。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惡之黨,快意相仇。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滿市。或謂陛下受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之寧所……

  在奏折結尾,子昂引證前史,陳述己見。他說:“隋煬帝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門幹殺人之事,以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導致隋朝滅亡。如果繼續追害無辜,一旦黎民百姓離心離德,聚眾叛變,其勢猛烈,不堪設想。”

  這份奏文,尖銳地揭露了酷吏們為了升官晉爵,利用徐敬業之亂後肅清餘黨的形勢,競相誣告陷害涉嫌之人,施用酷刑,以致冤獄布滿天下,引起民怨沸騰的實情,並十分擔心將會引起的後果。

  陳子昂引史論今,要求停止酷吏濫殺無辜。他忠心耿耿,溢於字裏行間。

  但武則天認為,若想易姓稱帝,“流血事件”是很難避免的。她也知道一些酷吏為了私利會出賣一些人,甚至出賣自己的恩人,也可能投鼠忌器,使一些人受到傷害,但為了實現長遠目標,她還需要利用這些酷吏整肅異己。隻有掃除一切障礙,才能結束這種狀況,消滅那些對易姓稱帝不滿的人。她認為現在還不是行仁政的時候,所以對這份奏文沒有回答。

  後來,陳子昂又屢次上書,奏請武則天罷酷吏而行仁政。

  這位詩人,不愧是為維護人類尊嚴、國家法律、人民權利而鬥爭的可尊敬的勇士。他詩歌的品格,比同期向武氏及其麵首歌功頌德和媚勢的詩人沈全期、宋之問之流,要高尚百倍。

  還有一位,是絕不做告密者的中書侍郎劉褘之。

  劉褘之是常州晉陵人。他為人剛正不阿,是非分明,又心直口快。朋友有短處,他就當麵指出,很為朋友折服。他一個友人說他:“你總罵人,可人並不恨你。”

  劉褘之也非常孝敬老人。貞觀年間,太宗召他入京,他以母親年老需要服侍為名,固請不去當官。太宗很讚佩他一片孝心,準許他為母親養老。江南大使李襲譽為其特別孝順所感動,常獎賞給他家米帛。後又上表,把他的住所改稱“孝慈裏”。直到老母病逝,服喪完畢,才到吳王府任功曹。

  劉褘之不但對老母十分孝順,對親朋也很講信義。每逢領回俸祿,他都很大方地分給親屬。

  劉褘之才華橫溢、文章出眾,當時人們稱他和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為劉、孟、高、郭四大才子。所以他很快升為著作郎、弘文館直學士。曾經參與修《晉書》。後為武則天選定,和著作郎元萬頃、左史範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韓楚賓等,共同撰寫《列女傳》、《臣軌》、《百僚新誡》、《樂書》等千餘卷,是有名的北門學士之一。

  武則天很賞識劉褘之,任他為中書舍人、相王府司馬,又升為檢校中書郎。高宗曾對他說:“相王是朕之愛子,以卿這樣忠孝之人為師,就像蓬草在麻裏生長一樣,不必扶他就自然長直了。”

  當時很多詔書,都是劉褘之構思並寫成的,他也為政務繁忙的武則天代為做詩。因為他輔政有功、才能出眾,素有識人之明的武則天,任他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成為宰相之一。

  還有一件事,也可以看出劉褘之的為人。有一位司馬員外郎叫房先敏,因為有罪被貶為衛州司馬。他向宰相陳訴對自己處置不當。內史(中書令)騫味道說:“這是太後決定的處分,與本官無關。”這分明是逃避推脫責任。可是劉褘之卻說:

  “你這次改官,是按例由本官向太後奏請決定的。”身為宰相,光明磊落地承擔了責任。

  武則天聽說後,認為騫味道:“善則歸己,過則推君。”貶他為青州刺史。而稱讚劉褘之:“推善於君,引過在己。”加授太中大夫,並給予他賞賜。

  劉褘之奉太後之命,研究對吐蕃的不斷入侵要采取的對策。他的策略思想和計謀,對黑齒常之大敗敵軍,曾起過重要作用。

  但是這位忠於武則天,又為她所重用的宰相,竟背叛了她。有一天,劉褘之在與他視為心腹的部下鳳閣舍人賈大隱私下閑談時說:“太後既然已經廢愚立明,何必還要臨朝稱製?不如早點把政權還給正統的天子,這才能安定天下人之心。”

  沒想到這位劉褘之信賴的人,聽到上司對他的真心之談,竟出賣了他,密奏給武則天。這種遇有機會,就整一整上司或同事,借以求得升官的人,真是十分卑鄙、可恥,古今中外,大有人在。

  武則天聽後,很為不滿。她說:“劉褘之是朕親自選擇重用的人,現在竟然背叛於我,還希望誰能不負我之恩呢!”

  原來,劉褘之以前曾有一次,因為他姐姐在後宮內為內侍,當時的天後命令她一起看望榮國夫人的疾病。不知為什麽,也許是好奇,劉褘之想看看榮國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物,竟然偷偷摸摸的,也許是混在侍女之列看了一下,結果被人發現。因此被流放。天後因愛其才能,過幾年以後,奏請高宗批準,召他為中書舍人,後又轉為相王府司馬,又升他為檢校中書侍郎,以後又提拔為宰相。這在武則天看來,確實屢加厚恩,而劉褘之卻忘恩負義。

  那時,有許多勢利小人,如果你屢屢高升,自會出來捧場,如果你能拍馬屁,他可以舐馬的P股,甚至像郭霸一樣,以嚐他的糞尿為幸事呢!如果你被上官不滿,或上司稍有指責之意,他就會對你落井下石。他們聽說太後對劉褘之說了不滿的話之後,就出動了。

  於是,有人誣告劉褘之,收取歸州(今湖北省秭歸縣)都督孫萬榮的賄賂,又有人上奏他和許敬宗之妾私通。武則天本想保他,因為他畢竟有才能和政績,而且對她確實忠心耿耿,也深有感情。她想,也許是樹大招風,有人誣告。但是,這些人接二連三地上奏,她也不好置之不理。何況,又有人告他說過要她還政呢!

  武則天命肅州(今甘肅省酒泉縣)刺史王本立調查此事。這位刺史是地方官,此時正值他因有事上奏,在京都停留。武則天沒交酷吏審問,隻交給一般刺史檢查此事。刺史審查重臣,而且是朝臣中知名的宰相,實意在於不了了之。

  誰知,當王本立向他宣布太後命他受審的敕令時,劉褘之竟傲然地說:“不經鳳閣(中書省)、鸞台(門下省),何謂敕令?”

  按著唐朝的規定,敕令是由中書省審議,然後進到尚書省才能成為敕令,特殊情況下,天子直接下令稱為墨敕。劉褘之明知這是個程序問題,但認為自己是個堂堂的宰相,竟交給一個不知名的刺史來審問,太後怎麽能如此對待他。又氣憤地說:“士可殺不可辱!”

  審訊結果,劉褘之竟坦率承認:“我確實說過太後應還政的話,我認為這並非不忠,也不違犯國法!”

  來俊臣逼迫他揭發別人,他嚴詞拒絕,說:“皇天在上,我劉褘之決不做告密之徒。”

  武則天哪裏聽得進去要她還政的話,心想:如果讓這樣的人輔佐天下,那隻能是留下大患。於是敕令逮捕並處死他。

  劉褘之這種態度,也不是偶然的。他素受儒教思想之熏陶,向來不主張女人當皇帝。尤其是當他被貶之後,知道武則天利用酷吏,實行恐怖政策,他已產生對太後的不滿。因此,流露還政於正統天子的話,也是他的心腹之言。

  當劉褘之下獄之後,身受劉褘之教誨,並深知其為人的睿宗,竟鼓起勇氣,向太後表述劉褘之的功績,並為他辯護,請求給予寬大處理。

  劉褘之的親友,知道睿宗上奏後,紛紛前來為他道喜祝賀。可劉褘之卻對他們苦笑著說:“你們實在是淺陋之見,皇上的這樣做法,隻能加快我的死亡。”

  真不出劉褘之所料,武則天不能留下這個未來的強敵,她立刻下達敕令:劉褘之屢次違反敕令,令在自宅賜死。

  劉褘之接到敕令,坦然麵對。

  在從牢獄被送回自宅後,他神色自若、平心靜氣地淋浴,又寫了一封對太後的謝表。然後和家人共進一餐,身穿朝服,從容自縊。時年57歲。

  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看到他的謝表奏文,都對其奏情理之懇切、文詞之高雅,十分讚佩。他們認為朝廷失去了一位忠直而有才幹的宰相,深為感歎悲傷。武則天聽說他們這種表現,非常厭惡。把郭翰降為巫州司法,周思鈞貶為搏州司倉。直到睿宗即位之後,才追贈劉褘之為中書令。

  當時的司法官吏也並不都是酷吏,也有一些正義的司法官。他們在當時酷吏們靠誣陷和使用酷刑,濫殺無辜以求晉升加爵的年代,像陰暗的夜空中閃現的星光一樣,給人們帶來了希望。在陰霾消失以後,他們更加閃耀著明亮的光輝,他們在青史上也留下了美名。其中的兩位是徐有功和杜景儉,他倆當時被人們並稱為“徐杜”。

  徐有功是明經科出身,為人剛直不阿、清政廉明、寬仁有度。他在蒲州(今山西省永濟縣)任司法參軍的時候,就以寬恕被告,以仁待民而著名。他連杖打犯人都不允許,但在他治理下當地治安情況卻非常好。所以,他屢次升遷,載初元年即官拜司刑丞。對周興、來俊臣等酷吏判定有罪的案件,他也同他們辯論,甚至在武則天麵前爭論。在他的主張下,無辜的罪犯被保住性命的前後就有100多人。很多被告都說:“不知誰來審判我們。如果是‘來索’(指來俊臣、索元禮),我們活該命盡。若是碰上‘徐杜’二位,我們就可以活命。”同為禦史,反映截然不同。可見,這兩位禦史是深孚眾望的。

  徐有功的部下被他的言行所感動,互相發誓:“今後絕不再杖打犯人。我們互相監督,誰再杖打犯人就懲罰誰。”

  還有一次,徐有功受命審理殷王太子旦嶽母龐氏被誣告施行巫術一案。他了解到,這位老人隻是在她女兒神秘失蹤以後為她念經禱告、驅妖避邪,不應視為違法犯罪。他敢於當堂同武後辯論。在武後毫不留情地肅清李氏宗室的情勢下,他敢於為被誣告的太子的嶽母辯解,是需要很大勇氣的。當時,他隻不過是一個六品的法官。

  監察禦史薛季昶先是故意加罪給龐氏,現又誣告“徐有功和龐氏同黨,過去就隨意釋放罪人,藐視國法,大逆不道,應依法治律”。

  一個令史偷偷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徐有功,徐有功卻說:“哼!哪有隻一個人死,而別人都長生不死的道理!”

  令史發現他吃完飯以後竟若無其事地睡熟了。

  武後曾在判他死罪前,想責問他究竟目的何在,問他:

  “朕聽說,你把許多人宣判無罪,這是為什麽?”

  徐有功回答:“臣沒能把一些人判罪,這或許有。臣以為,釋放一個有罪之人,並非大過。可是保護無辜之人,使他們免受誣害,應該是明主賢君的聖德。伏請陛下廣施大德,這是天下之大幸。”

  武後知道酷吏們的一些胡作非為,也很清楚徐有功言之有理。終於把龐氏由死刑改為流放,和她的三個兒子一起流放到嶺南。徐有功被貶為羅州(現廣東省廉江縣)司馬。在徐有功被貶謫之後,過了幾年,武後即了帝位,統治地位和權力已經鞏固,她又把這位賢臣召回來重用。

  再說說杜景儉,他也是一個敢直言犯上的人。年輕時,在明經科及第,任職為益州(現四川省成都市)錄事參軍,這是一個不大的官職。

  有一次,隆州(現四川省閬中縣)司馬房嗣業,調到杜景儉所在的益州任職。任官令還未到達時,房嗣業就來到益州行使司馬職權,並且對當時猶豫而不知所措的官吏用馬鞭抽打。

  杜景儉很不滿意他這種行為,開誠布公地對他說:“你雖奉敕令擔任奉州司馬。但州內至今未接到命令,請過幾天任命書到達之後,再執行職務比較合適。”

  房嗣業感到這話刺耳,本想發作。可是杜景儉進而說道:“你說是奉朝廷命令來的,可我們沒接到命令,不知是真是假,你怎麽能馬上就接管一州的大權呢?”這理直氣壯的質問,弄得房嗣業麵紅耳赤,無法回答。不久,命令到來時,改任他為荊州司馬,這才算了事。

  益州衙門的官吏,都歡呼這位司馬改任,並十分敬佩杜景儉這種正直、剛毅的精神。

  從此,杜景儉名聲在外,朝廷知道後,選他為京官,他後來逐漸晉升到司刑丞。在任期間,他也是一個維護正統司法的法官,與酷吏的邪惡相抗衡,主持正義,廢止刑訊逼供,不冤枉無辜之人,深為人們所稱讚。

  還有一位叫李日知的司刑丞,也拒絕把清白無辜的人判罪。有一位禦史在處理一件案子的時候,說:“我以侍禦史身份斷言,絕不容此人活命。”而李日知卻堅決反對:“我李日知在職一日,此人便不得處死。”結果兩人同時各寫一判決書上報朝廷,朝廷采納了李日知的意見,這名囚犯才得以免於一死。

  當時,姚崇擔任司刑寺的司丞,武則天已經稱帝,酷吏政治已經有所收斂,但冤獄仍然層出不窮。此時的姚崇麵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一種選擇是屈從酷吏,冤枉好人,濫殺無辜,得意升遷,邀功請賞,加官晉爵。另一種選擇是堅持正義,公正執法,量刑適當,實事求是。姚崇思前想後冒著極大的風險和株連九族的滅門之災,為了正義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後者。這樣以來許多被無辜陷害的人得到了公正裁判,被無罪釋放而保全了家人性命。

  用嚴刑來遏製群臣的反叛心理這種辦法,隨著武則天的稱帝成功而逐步被廢棄。武則天開始以恩威並施的對策來駕馭群臣,因此決心整頓一下刑獄,實施些仁政。特別是又一奏表引起了她的重視。

  天授二年(691年)正月,武則天剛登上皇位不久,禦史中丞、知禦史大夫事李嗣真上疏道:“今天告密的事多得不可勝計,可是事實上多是虛構的,恐怕有些奸詐凶殘的小人懷著陰謀來離間陛下與群臣的關係。古時候審案,公卿都要參加旁聽,帝王要多次寬宥,然後行刑。而近來獄官們單人奉使,審訊既定,司法人員就給定罪,不再複審。有的甚至是當場審訊,就獨斷罪名加以處罪,根本就不上奏。這樣做,就使刑法重權落到了臣下手中,這不是審慎的辦法。如果有冤枉濫殺,皇上怎麽能知道呢!何況以九品之官專權審訊,操生殺之權柄,盜用君主的威名,審訊不經過秋官(刑部),核定又不經過門下省,國家之利器輕易轉到個人之手,恐怕會成為國家的禍患!”這種切中時弊之言,武則天雖沒有答複,但內心不由一動。在此之前,她已有所醒悟,覺得應該了解司刑中的真情,對濫殺無辜的獄官給予懲治,以順人心。

  當時,有人告發左金吾大將軍丘神勣多次陷害無辜,並在博州平叛的過程中殺害反正的官員吏民千餘家,以為己功,可謂罪大惡極。天授二年(691年)二月,武則天落實此案後,下令將丘神勣斬首示眾,以平民憤。丘神勣本是武則天的親信,靠陷害人起家,並被賜姓武,現在竟因陷害別人的罪名被誅殺,使朝野為之歡欣鼓舞。接著又有人告文昌右丞周興與丘神勣通謀,陷害無辜,罪在不赦。武則天即命來俊臣處理此案。

  這次審訊很有點戲劇性。當年,周興在酷吏中官位最高、資曆很老,在羅織罪名方麵很有一套方法。嚴格說來,他是來俊臣的老師。來俊臣奉命後,特意宴請周興,兩人談得很投機。突然來俊臣話題一轉,說:“皇上讓我審訊一個罪犯,這罪犯非同一般,審訊起來,恐怕他不肯輕易招供,采用什麽辦法好呢?”周興說:“這好辦得很,你隻要取來一個大甕,四麵架起木炭燒著,把罪犯放進甕裏。此後,你要他招供什麽,他就會招供什麽。”來俊臣說:“你這主意真是太妙了。”即命人抬進一隻大甕,按周興所說的方法,在大甕四周燒起炭火,然後陰陽怪氣地對周興說:“皇上有旨令我審訊你,請老兄入此甕吧!”想不到一向作威作福、整治犯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的酷吏周興,竟有一日會嚐到自己設計的逼供方法。這個殺害了數千無辜的惡魔竟嚇得屁滾尿流,隻得叩頭服罪。這個故事就成為“請君入甕”成語的來曆。武則天念周興的濫殺無辜也是自己的縱容所導致的,就免他一死,流放嶺南。但這個作惡多端的家夥在押往流放地的途中,被其仇人殺死,碎屍萬段。

  緊接著,又一個酷吏索元禮也被武則天下令處死。索元禮開酷吏風氣之始,曾殺害數千名無辜者,民憤極大,武則天耳聞其詳,殺之以慰眾望。接連兩位酷吏被殺,朝廷內外無不拍手稱快。

  對於司刑平恕公道的官員,武則天即使在非常時期也都是任用的。她對徐有功、杜景儉、李日知這些人還是很敬重的。為了獎勵徐有功敢於依法審案,並敢於同皇上爭論,武則天還把他提拔為秋官郎中。周興在被殺之前,曾與徐有功共審一件案子。徐有功與周興又爭起來,周興就誣告徐有功把反囚放出,應當斬首。太後知道徐有功雖然冒犯她,但他辦案事事有據,實際上是很稱職的,因此沒有殺他,隻是把他的官免了。不久,她又起用徐有功為侍禦史。徐有功伏在地上哭泣著推辭說:“臣聽說鹿跑到山林裏,但他的命仍掌握在庖廚手裏,這是大勢所造成的。陛下讓臣當法官,臣不敢枉陛下之法,那麽我一定會死在這個官職上。”武則天仍堅持要授官給他,遠近聽說者都為此而高興。

  武則天雖然開始寬刑,但對有謀反嫌疑的人仍然寧殺勿縱、防患於未然;對來俊臣等其他酷吏也還未做處理。天授二年(691年)正月,侍禦史來子珣誣告尚衣奉禦劉行感兄弟謀反。武則天認為宮廷內的官員如果謀反,非同小可,所以斷然誅之。納言史務滋是武則天的親信,與來俊臣共審此案,來俊臣奏言史務滋與劉行感很親密,想掩蓋劉行感謀反的事實。武則天讓來俊臣審訊他,史務滋因恐懼而自殺。

  武則天的另一親信、賜姓武氏的玉鈐衛大將軍張虔勗傲慢自得、言辭不遜,被人告發。來俊臣審理此案,張虔勗害怕會遭酷刑問成死罪,趕緊到徐有功處自訴。來俊臣惱羞成怒,命衛士以亂刀殺死,梟首於市,然後立假案上奏。天授二年(691年),鸞台侍郎同平章事樂思晦、右衛將軍李安靜等也相繼被誅。李安靜在武則天稱帝的時候,獨不上表勸進。來俊臣審他時,他說:“以我唐家老臣,須殺即殺。若問謀反,實無可對。”同時被殺的有宰相岑長倩、格輔元,以及司禮卿兼判納言事歐陽通等數十人,都以謀反罪而被殺。因此,盡管製獄稍衰,但朝廷內外官吏仍然誠惶誠恐,莫不畏服。

  長壽元年(692年)初,左台中丞來俊臣受武承嗣指使,又羅告眾宰相任知古、狄仁傑、裴行本等人謀反,還有司禮卿崔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禦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等人也被牽連進去。以前,來俊臣曾奏請降敕,一問就承認反者可以免死。這些人下獄後,來俊臣以此引誘他們承認謀反。狄仁傑老謀深算,不打自招道:“大周革命,萬物惟新,我們是唐室舊臣,甘願受誅,反是實事。”來俊臣如獲至寶,對他們稍稍放鬆了一些。判官王德壽對狄仁傑說:“尚書一定不會被處死了。我受人指使,想請你把宰相楊執柔也牽連進來,可以嗎?”狄仁傑說:“皇天後土一定會譴責我做這種無恥之事!”說完就用頭去撞木柱,血流滿麵。王德壽趕緊抱住他說:“不牽扯他就算了,狄公何必如此呢?”他畢竟膽小怕事,被狄仁傑嚇壞了,以後對狄仁傑的態度也尊敬多了。

  侯思止審問魏元忠,魏元忠是一倔強之人,他辭氣不屈、怒發衝冠,不能自製。侯思止還沒見過這麽剛烈的人,命人把他拖倒在地,倒曳而走。魏元忠還在大罵。侯思止越怒,施以重刑。魏元忠怒道:“侯思止,你小子若須要砍我魏元忠的頭,你來取好了,何必一定要讓我承認謀反呢!”

  狄仁傑既然承認了謀反,法司準備上報處以死刑,對他們不複嚴備。狄仁傑乃把被麵撕下來書寫冤狀,放在棉衣裏麵,對王德壽說:“天正熱,請你轉告我的家人,讓他們把棉花取出再給我送來。”王德壽很樂意地去辦了。狄仁傑之子狄光遠拿到棉衣,聽王德壽轉述的父親之言,知道父親有機密事囑他辦,拆開棉衣,果然得書。狄光遠乃持書說要告密,得到神皇武則天的召見。武則天把狄仁傑的信看了一遍,就追問來俊臣怎麽能搞逼供。來俊臣說:“狄仁傑等人下獄,臣未嚐去其巾帶,吃睡都安排得很好,如果真無謀反之事,怎麽肯招認呢?”武則天不相信,又派通事舍人周琳去看情況。來俊臣事先偽裝好現場,讓周琳去看。周琳害怕來俊臣,根本不敢看,唯唯諾諾不敢發一言就去報告武則天。來俊臣又詐寫狄仁傑等人的謝死表,讓周琳帶給武則天。武則天被假相蒙蔽,以為來俊臣說的都是對的。

  當時,被殺的宰相樂思晦有個兒子還未滿10歲,很機靈,被籍沒在司農為奴仆。他說有機密事上告武則天。武則天召見他,問他有何事。他說:“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之法已為來俊臣等所任意操縱。陛下如果不相信臣下的話,可以擇朝廷中很清正、陛下平時又很信任的人,假說他們謀反試一試。隻要經過來俊臣之手,無不承認謀反。”太後一聽大驚:“竟有這事?”狄仁傑就是這樣一個大臣,現在承認謀反,不正與這小孩之言相合嗎?她恍然大悟,立即召見狄仁傑等人,問他們說:“你們承認謀反,這是為什麽呢?”他們回答說:“如果不承認謀反,早就死在他們嚴刑拷打之下了。”武則天還不解,說:“那你們為何寫謝死表呢?”他們都說沒有寫。武則天讓人拿出謝死表給他們看。他們說:“這全是偽造的,可以對筆跡。”太後才知其詐,於是把這7人放出來。來俊臣、武承嗣見狄仁傑等7人被赦免,大為惱怒,很不甘心,一連數次到武則天處堅請誅之。武則天說:“命令已下,怎麽能反悔呢?”武承嗣不好再爭,怏怏退出,讓台官等聯名上表,請誅狄仁傑等7人。來俊臣還想各個擊破,就對武則天說:“裴行本叛跡已明,其罪猶重,請誅之。”秋官郎中徐有功反駁道:“明主已有再生之恩,而俊臣等想違抗聖旨,執意誅殺,豈不是要置皇上於無恩無信之地?”武則天說:“我意已決,眾卿不用再爭了。”誰知侍禦史霍獻可又麵陳道:“陛下不殺裴宣禮,臣請效死於階前。”他邊說邊以頭觸殿階,血流沾地。霍獻可是裴宣禮的外甥,希圖通過此舉討好武承嗣、來俊臣,又可以表明自己為人臣而不偏私親戚,求寵於武則天。武則天心內厭惡,不予理睬。以後霍獻可每次上朝以綠頭巾裹其額頭之傷,故意還露出傷跡,醜態百出。他想讓武則天看到,認為他忠心可嘉,誰知武則天漠然不理。這位無恥小人的頭白白碰傷一回,實在是不值得。

  不過,酷吏仍在施展淫威,告密之風仍然盛行,來俊臣向左衛大將軍泉獻誠索賄,沒有得逞,就誣告他謀反,偽造證據,並先斬後奏。武則天受到蒙蔽,仍然重用來俊臣,認為他很忠心。泉獻誠是高麗泉男生之子,同契苾何力、黑齒常之、李謹行等人同為少數民族名將,在唐朝為將十多年,竟也死在酷吏之手。

  長壽元年(692年)五月,武則天因重佛教,命令在全國禁止屠宰及捕魚蝦。當時,左拾遺張德添了一個男孩,為了表示慶祝,生子的第三日,私自殺羊宴請同僚,補闕杜肅也赴宴。他悄悄地藏了一塊羊肉,宴散後上表告密。次日,百官上朝,武則天對張德說:“聽說愛卿生了一男孩,向你賀喜。”張德拜謝。武則天又問:“從哪裏弄的肉請客的啊?”張德一聽,魂飛魄散,忙伏地叩頭請罪。武則天說:“朕禁屠宰,但紅白喜事宴請並不限製,此乃人之常情。不過,愛卿今後宴請客人,須要加以選擇啊。”乃把杜肅之奏表出示給他看。杜肅羞愧得無地自容,百官皆欲向他吐唾沫。從這件事上,官員們看出,現在皇上武則天已開始鄙視起這種告密求寵的小人之舉了。

  狄仁傑等人被寬刑免死以及武則天厭倦告密,使眾臣得到鼓舞,一些大臣再度上疏言酷吏之害,請求寬刑。

  長壽元年五月辛亥,萬年縣主簿徐堅上疏說:“經書中有‘五聽’之道(《周禮·小司寇》記:審案者以五聽聽獄訟,求民情:一曰辭聽,觀其所出言,不直則煩;二曰色聽,觀其顏色,不直則赧然;三曰氣聽,不直則喘;四曰耳聽,觀其反應,不直則惑;五曰目聽,觀其眼色,不直則躲閃),令三次反複上奏案情方能定案。竊見近來按敕令審訊謀反者案件,派使者去檢查審訊情況得實,就立即處斬,這很不妥當。人命至重,死不再生,萬一冤枉,也隻能忍氣吞聲,合族受累,太讓人心寒了。此不足以肅清奸逆而明正刑典,隻能助長威福,讓天下人心懷疑懼。臣希望放棄這種做法,應按法行事。而且對法官應加以選擇。有用法寬平、為百姓所稱道的法官,臣請皇上信任並使用他們;有處事殘酷,為人怨望之人,請皇上疏遠而斥退他們。”

  右補闕朱敬則認為武則天過去想用嚴刑和威嚴來禁止對她稱皇的異議,今天既已稱帝,眾心已定,應該省刑罰、崇尚寬簡,於是上疏武皇說:“李斯做秦國的宰相,用刻薄變詐屠殺諸侯,不懂得用寬和的辦法來安定人心,終於導致秦朝土崩瓦解,此乃不知變通而造成的。漢高祖定天下,陸賈、叔孫通以禮儀治天下,使漢朝傳了十二代,這是知變通的好處。自文明年號(即684年,那一年武則天臨朝稱製)以來,韓、霍諸王與徐敬業為亂,不設銅匭,無以應天順人;不施嚴刑,不能摧毀奸詐,平息暴亂。所以采取這些措施,使曲直能明,包藏禍心者暴露出來。但走得太遠就沒有好的腳印,快彈就減少了和聲,過去好的策略在今天就變成了壞東西。請您觀察秦、漢之得失,考慮時情是否合宜,審察哪些糟粕可以去掉。卡住奸人險惡之鋒芒,堵塞羅織罪名的根源,掃除結黨徇私之跡象,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豈不是令人愉快的事嗎?”武則天看了奏疏,大為讚賞。

  緊接著,侍禦史周矩又敲邊鼓,進言說:“負責審訊的官吏,都常常使用酷刑來虐待囚犯,無所不用其極。囚犯隻求眼前少吃苦,所以隻得認罪。臣暗地聽眾人議論,都說現天下太平,何苦要反呢!何況這些被誣告的人哪裏盡是英雄豪傑,個個想當帝王呢,不過是怕苦刑而自己誣招罷了。請陛下詳察。現滿朝文武官員都忐忑不安,怕陛下在早上與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到晚上就變成了仇人,性命不保。請陛下少用刑罰,多施仁政,天地之大幸也!”

  這些人的話都說得很中肯,武則天很動心,從此采納眾議,對酷吏加以限製,並整肅告密者。她派監察禦史嚴善思對告密者進行審訊。嚴善思公正直率,秉命追查,竟查出850多個告密者,其所告內容大多出於虛構,因此對這些人予以嚴懲。這些告密者其實大多是武承嗣、來俊臣等人的徒眾黨羽,專以告密為能事。羅織之黨受到挫折,他們對嚴善思加以報複,終使他坐罪流放遠州。武則天很快察覺他是受冤枉的,又召他回朝廷任渾儀監丞。從此,告密之風一蹶不振,製獄也逐步衰退,刑罰稍寬。不久,來俊臣因犯貪贓罪被貶為同州參軍,酷吏王弘義也因罪被流放瓊州。王弘義詐稱奉敕旨追還,擅自從流放地返回,至漢北,碰到侍禦史胡元禮,查出實情,當場將王弘義杖斃。侯思止也因違反禁止人間藏錦的法令被李昭德察覺,武則天令將他杖殺於朝堂。

  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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