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傳》之命世之英

第一節

　　西泰山地處伏牛山餘脈，地勢平緩而開闊，本來是炎居之居地，自黃帝遷都中原後，天下十二大部落、七千封神族的部落代表都聚居於此。黃帝為什麽非得要在西泰山大合天下部落首領？一則此為炎居之地，有對老泰山禮拜之意；二則有屈尊就賤之意——黃帝作為天下共主親自趕來與大家會聚，體現了黃帝禮賢下士的高風亮節；更主要的還是黃帝聽從了大橈的建議，西泰山雖為伏牛山餘脈，卻居中原首山之位，有總領群山、一統天下的象征意義。春天進入了尾聲，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各種花兒依次開過，現在該是桐花盛開的時候了。太陽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每天起得越來越早，卻落得越來越晚。

　　蜜蜂采完了槐花蜜，現在又嚶嚶地飛臨筆直挺立的梧桐樹旁，圍繞著它那萬千鈴鐺一樣下垂的紫粉色花朵，哼著小曲尋找深藏的花蕊。喜鵲給自己的窩噙來了新枝，這會兒正在梧桐樹的枝頭跳來跳去，“喳喳喳”地歡叫個不停。因昨晚夜觀天象睡了個回籠覺的黃帝被喜鵲的“報喜”聲吵醒，他非常感謝喜鵲的殷勤叫床，眼看著去西泰山大合鬼神的日期臨近，昨天已經見到炎居和風後派來的使者，催促黃帝盡快上路，晚上黃帝又與值年太歲和力牧、倉頡、沮誦、大橈等在議事堂仔細地商定了出行的儀仗隊列等具體問題，最後決定：為了凸顯黃帝的威儀，此次西泰山大合鬼神，仍用最惡的人——蚩尤開道，請風伯、雨師掃塵清道……蚩尤因為曾率九黎、三苗進攻炎帝，欲奪河東而惡名揚遍天下，到處都傳著蚩尤“銅頭鐵額，食白沙（實為大米）”的傳說，更有一種說法，說他是“八肱八趾”，“耳鬢如劍戟，頭有角”，手腳都能使用兵器，說他“貪虐”“暴”“紅眼綠發”，是腰裏別著二十四個死娃娃的惡鬼。雖然黃帝惜才，命他個鑄造兵器的“主兵”之官，但是，他仍和其他戰俘一樣，永遠地位低下，在生活中隻有苦力生產的權利，而沒有享受生活的權利，而且幾乎失去了人身自由，一切活動都是在別人的監督之下進行……蚩尤還好，因為他好賴是個“官”，其他戰俘（惡者），就隻是留下了一條為他人終身服務的命，而且這條命的命運由別人主宰著：可以作為商品上市，與牲畜、日用品等進行兌換；可以作為人牲成為祭品和陪葬品……自從黃帝遷都中原時讓蚩尤走了“鬼門”，蚩尤的心裏就一直不舒服，他此前想在黃帝麵前努力表現一番改變自己和兄弟們命運的想法徹底落空，現實生活的壓迫感也在一日日劇增……蚩尤想起兩曎臨終前的告誡：“切記，九黎維係汝身，爾務必有所作為……”蚩尤在痛失左膀右臂的同時，更是咬著牙暗下決心，而突然接到為黃帝開道的任務，更把蚩尤激得差一點兒沒暴發：憑啥他前去抖威風卻要讓我為他開道？但是，反過來想，這也是在樹自己的威名，黃帝之威還不是建立在我蚩尤之上的？何不借此機會，讓天下人認識認識，究竟誰最厲害？也讓天下人看看，我蚩尤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人物，並不是他們所描述的那個樣子！這麽想的時候，蚩尤才答應了為黃帝開道。但是，他的內心卻認為，黃帝對他的這一“重用”，是他人生的一個恥辱，而且黃帝越是這樣“重用”，就越是恥辱……當天黃昏，等黃帝一行來到西泰山的時候，天下各部族的酋長（神主）都已經星羅棋布地分布在西泰山周圍，一片圖騰旗幟和帳篷的海洋。夕陽的返照下，一柱柱升起的炊煙，就像冬日裏的白楊樹幹一樣直伸向紫色的天空。黃帝進入炎居為其準備的臨時行宮休息，風後、炎居詳細匯報了大合天下鬼神的籌備情況，就隻待第二天隆重舉行盛典了。第二天起來，天空灰蒙蒙地起了春霧，山塬景色像塗了一層稀薄的乳汁一樣濕潤可愛，空氣像吸飽了水分的海綿濕漉漉的，所有的花草上都掛上了厚厚的一層晶瑩露水，人隻要一經過，立即就沾濕你的衣襟和裙角，把你的腿腳打得水汪汪的。空氣清甜涼爽，花香得濃重而熱烈，連春天裏新發的青草也透出了淡淡的清香。這時候，似有似無的，從灰色的天空時不時落下細小的雨點，給人帶來陣陣涼寒。這小雨點在不斷增密，不大工夫，就落起了牛毛一樣的細雨。等細雨罩定塵埃——在塵土上形成一層細小的蜂窩狀封麵的時候，一縷金色的陽光卻衝破烏雲從東天上瀉下來，乳霧升騰處、烏雲開闔處，都鍍上了一層金輝——烏雲有了金筆勾畫的精細的邊兒，乳霧上好像撒了一層金粉——烏雲後麵，現出了晶瑩的綠藍相間的名貴瓷器一樣的天空，現出了更高層麵的白雲絮絮。燕群開始高翔，歡快地“吱兒吱兒”叫著，密密麻麻地在天空中交織著各種各樣神奇的圖案。大合鬼神的現場已經布置完畢，天下十二大部落的酋長、代表與七千封神族的酋長、代表及三苗、九黎等鬼神，早已經在各自指定的位置上，於涼絲絲的春風中，靜靜地等待著。

　　“黃帝來了！”人們第一個看到的卻是蚩尤！蚩尤瞪著他的四棱子眼，恢複了他戰敗前做九黎部落大酋長時的打扮，頭頂著弧形的牛角樣或者月牙樣尖銳突出的青銅頭盔，身披金光閃閃的青銅鎧甲，雙手握著一對大銅錘，背上背著刀戟，騎著名叫“修狃”的青灰色瞪著圓眼睛的大水牛，弧形的左右分開的大牛角，就像兩把鋒利的尖刀斜指向天空。隨著“修狃”“撲踏撲踏”的腳步聲，身後是他的八十一個“弟兄”（由黃帝的兵士扮演），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耀武揚威。似乎這樣並沒有長黃帝的聲威，而是張揚了邪惡，讓人感到心裏並不舒服（像這樣重用“惡人”“壞人”，也給人心理上造成一種陰影，成為人心離散的因素之一）……緊隨其後的是紅色的鳳旗陣，黃色的龍族陣，左右簇擁著青色的龍旗和白色的虎旗陣，後麵是玄色的玄武（龜蛇結合體）旗陣，旗陣鋪開，一時浩浩蕩蕩，如潮水一般湧動。等到龐大的旗陣緩緩而過，才是絲竹樂隊、金石樂隊和鼓樂隊，三支樂隊在站於車上的伶倫的指揮下，邊走邊演奏著震耳欲聾的樂章。在十幹衛隊和代表十二大部落的地支衛隊結合成的六十甲子衛隊的圍護下，中間才是大象挽車的黃帝的大輅雲車（為了顯示黃帝的威儀，風後專門從南方部落獻來的大象中挑出一匹溫馴的大象作為黃帝雲車的挽者）。隻見此象一身青灰，圓滾滾的身子就像一麵高大的牆，腿就像四根柔軟的肉柱子，扇著兩個簸箕一樣大的耳朵，長鼻子像粗繩子一樣甩來甩去，卻弧形向前齜著一對長長的白玉一樣的牙齒。它晃著大耳朵，眯縫著一對小眼睛，笑眯眯地走在前麵，身後的大輅雲車就顯得並不是怎麽大了。大輅雲車仍然由方明駕馭，昌寓驂乘在黃帝右後，張若、詡朋騎馬在前，昆閽、滑稽駕車於後。黃帝頭頂冠冕，玉珠在微風中“叮鈴鈴”晃動，一身金光閃閃的絲帛龍袍，神情端莊地手扶車軒，高坐在車上。隨著車身的顛動，他魁梧的身驅也在微微地顛動，更給人一種穩如泰山的感覺。隨後是黃帝泰山（嶽丈）、炎帝長子炎居的雲車。他依然是黃牛挽車，安步緩行的樣子。再後就是帝師及值年太歲、天下四方神主與風後、力牧等文武大臣的雲車，形成了長長的隊列。等旗陣和六十甲子衛隊在帝台周圍麵南布開陣勢（鳳旗陣覆頂——在台前，玄武旗陣在台後，青龍旗陣在左，白虎旗陣在右，六十甲子衛隊在外麵環繞一周），蚩尤回到給他指定的“鬼方”位置，樂隊就在台前左右布開，絲竹在左，金石與鼓樂在右。帝師、文武大臣們於台前較遠處停下，黃帝和炎居雙手相攜，在值年太歲的陪同下，繞過陶鼎陣，一步步走上帝台。

　　時間是黃帝二年（己醜年），當值太歲、牛龍部落代表赤奮若榮幸地成為此次黃帝大合天下鬼神的主持人。

　　帝台上的兩排長案上，早已經布好了三牲祭品和時令幹果，香爐內，青色的香煙與潮濕的水汽，把帝台繚繞得如同仙境一般。台前一字排開十二個紅陶袋足的陶鼎，那裏烈焰熊熊，火光衝天。來到台上，黃帝與炎居回身麵向大家，黃帝和赤奮若小聲說了些什麽話，就見赤奮若朗聲宣告：“請帝師、天下四方神主上帝台——”等吳權、鬼容區、寧封、馬師皇、中黃子、大填、封钜、知命八位帝師和西王母、少昊、後土等四方神主先後上台（南方神主炎帝的代表炎居已在台上），列於黃帝左右，赤奮若才大聲宣布：“黃帝大合天下鬼神盛典，開始——起樂！”演奏的是黃帝專為大合鬼神創作的《清角》——絲竹樂起，旋律徐緩，高亢而莊嚴。待振奮人心的樂聲奏畢，赤奮若扯開了嗓子喊：“擊鼓，鳴鍾——”轟隆隆一聲聲如同春雷一般震得人心直癢癢的鼓點和“當當”清脆悅耳的撞擊著人心靈的鍾聲連續敲響六十響，象征著代表天下十二大部落的“地支”與代表中央直屬力量的“天幹”的完美結合，象征著天下的和諧統一。“上香——”一把幹香草遞給黃帝，黃帝投入香爐之中，紅黃的香火騰起，藍色的香煙大冒。接著是“敬天”“敬地”，黃帝分別向天空彈出和向大地灑了酒水之後，就與帝師和天下四方神主一起，帶領天下十二大部落、二十八宿和七千封神族、百姓黎民和鬼方，行三叩九拜大禮，共同參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