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傳》之命世之英

第十一節

　　軒轅出於正義而東征，率包括有熊、隴東部落、西蜀部落（鼠龍）和西戎部落聯盟在內的熊、羆、貔、貅、貙、虎六師和關中、陝北的牛龍、虎龍、兔龍、玄龍、蛇龍、馬龍等部落，與炎帝一起，終於在五龍溝戰勝蚩尤……如果軒轅當時不東征，那帝位可能早已經是蚩尤的了！自己死得難看倒不要緊，河東百姓，可能永遠也擺不脫九黎和鹿部落聯盟的奴役……要說，軒轅的確是仁義的，對人人恨之的蚩尤都能做到“唯才是用”！炎帝榆罔痛徹地想到：即就是我，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孫子”——蚩尤的“十逆不道”，非得置其於死地才能放心，而軒轅卻大膽地用他做了主兵……炎帝心裏想，不殺蚩尤其實是他不駁軒轅的麵子，也給了蚩尤一個順水人情而已！炎帝榆罔一直是矛盾地看待軒轅，他一直是“服其才而怕其勢”。軒轅戰後留在河東，也是他不得已的一種選擇：一方麵可以繼續鎮住蚩尤及鹿部落聯盟的那些部落，平衡各部落力量；另一方麵也是河東部落，特別是猴龍部落的要求。這一次他給了軒轅一個順水人情，也算是對他東征相助的一個回報吧。雖說當時也曾有人提出讓軒轅返回河西橋山祖地的建議，但是，這種想法在人們歡慶的氛圍、高漲的情緒和軒轅如火如荼地建造渤澥黃城的過程中，根本就沒有實施的可能……軒轅建成渤澥黃城之後，在炎帝建造安邑之都的過程中，也給予了巨大的支持，甚至耽誤黃城後期建設，派出赤將到安邑來幫助營建——建築宮室的各種用料和人力，被大量地從各處用車運到了這裏……炎帝榆罔思來想去，實在是挑不出軒轅這個攝政之王什麽毛病來！就說這次在昌意婚宴上吧，他也是第一個先向炎帝敬酒的。至於被“冷落一旁”，那隻是自己的一種“錯覺”吧？從各部族和睦相處、天下太平的大局講，炎黃之間，真不該再禍起簫牆了……炎帝準備在安邑的紫宮召見群臣，第一個到來的是帝師悉諸。悉諸嚴重地感到了軒轅在河東的潛在威脅——天無二日，人無二主。現在，軒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傾於一身，一旦他有二心，那簡直不堪設想！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在內心深處，悉諸一直把軒轅放在“他人”之列，因而他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精神壓力和“杞人憂天”式的恐懼。於是，不等大家到齊，他就急火火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帝且聽之，蚩尤敗後，軒轅即當回河西矣，是帝仁德留之；於今天下太平，非同當初，不必再置一王於左右，誤導人心。餘之意，當重申此意，逼軒轅及早返回。”“此話怎講？”悉諸的話，正合炎帝的潛意識，他隨口便問，這就給悉諸提供了申明其觀點的機會。悉諸就收起了他平日裏的一臉笑紋，把瘦臉上的皺紋繃緊了，手拈著胡須湊上前：“於今軒轅在河東如日中天，大得人心，聲色過人，聲威蓋主矣！”他的話，就像刀尖一樣，在炎帝榆罔的心上刺痛地劃過。因為是私下交流，也是在師傅麵前，炎帝說話就隨便一些：“餘正有此想，然亦不足以逼軒轅回河西；且軒轅功德人品，天下昭然，此舉恐失人心矣。”“人心帝位，孰重孰輕？凡事，謀在先，治未病之病、防患於未然。若渴而鑿井，不為晚乎？”悉諸說起話來，總是振振有詞，哪怕是愚見與謬論，也同樣是不容置疑的：“人心，一時之事；帝位，江山社稷。仁慈之心，可有而不可窮守；事成在機，當機立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以軒轅人品，不至於此。”炎帝對軒轅的評價還是很高的。“事正壞於此也！帝思之，軒轅與帝，若日與月，軒轅愈是德昭天地，則愈光彩照人；日光愈強，則月色愈暗——不可不止也！餘觀天象，日每天必升，月則時有沉淪；日恒圓也，月則陰晴圓缺……況帝者，聚天地之德於一身，代天而言，人中之日也，豈可退而為次？天地固有一日，若二日並存，陽盛必爭矣！”正好祝融趕到。

　　他聽了悉諸之言，不由得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朵梢兒：“帝師之言差矣，非明智之見也——莫非人品好亦為罪乎？”祝融因為聽了悉諸的話心裏犯急，就出口駁了悉諸這個帝師的麵子。他先衝出一句對悉諸的質問後，才從容地對炎帝道來：“帝既留軒轅於河東，豈可朝令夕改，信義何在？軒轅正得人心，氣勢若虹，豈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帝當三思。”“祝融之言甚是！”祝融的言語讓頭腦發脹的炎帝清醒過來，他又覺得祝融說的有道理，“此議到此為止，往後再莫提之。”悉諸的建議因為祝融的駁斥而被炎帝榆罔否決了，但是他內心裏對軒轅久居河東的深深憂慮，卻並沒有因為炎帝的一次否決而減輕，倒是炎帝的這種沒有遠慮的麻痹放鬆狀態，進一步加深了他的憂慮。可以說悉諸對天老的嫉妒和暗中較勁由來已久。天老當年身為榆罔神農氏之師的時候，就一直像一塊石頭似的壓著悉諸（這主要是悉諸的一種心理反應）。後來，他終於告老還鄉，回了隴東上邽（天水）——悉諸頓覺天地開闊，總算能長長地透一口氣了，雖然他臨走前還推薦了悉諸作為帝師，在這點上，悉諸心存感激。但是好景不長，誰知有熊氏卻出個“生而神靈”的軒轅來，而天老又以他的一張老臉再次出山，做了軒轅的師傅，人們竟然稱起他“帝師”來！師因徒而名，因為軒轅黃王終於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炎帝的攝政之王。特別是在軒轅遙祭項老先生的儀式上，更是把天老推上了天，享受著至尊的地位……唉，悉諸曆來對炎帝的教誨和他治理天下的一套理論，總是擺不脫和天老暗中較勁的嫌疑——“汝白之，吾必黑之；汝黑之，吾必白之”——不如此，不足以顯出我悉諸存在的價值！從隴東的青牛之戰至今，他一直在貫徹著這麽一種思想。與其說悉諸擔心的是軒轅的潛在威脅，倒不如說是他依然在和天老較勁。如果軒轅最終取勝，就等於是天老再次戰勝了我悉諸！天老，如同懸在他頭頂上的一支青劍一樣，一直讓悉諸寢食難安。他為此承受著自加的巨大的精神和心理壓力，不協助炎帝控製住軒轅，我悉諸白活人也！“然，帝已否軒轅回河西之議，又當何如？”悉諸想起昌意婚宴上與軒轅的大將力牧、應龍、常先、大鴻等共聚一起的刑天和共工來。“刑天、共工，可用之才也！”悉諸想著，因為情緒激動，不由脫口而出。他察言觀色，雖然當時礙於蚩尤、陸吾等各方人士的麵他們沒多說什麽，但是回到安邑帝都後，就數他倆的意見大了……悉諸進一步想，祝融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就目前河東的力量對比，雖說戰後牛龍、虎龍、兔龍、玄龍、蛇龍、馬龍等關中和陝北的部落聯軍已經回到河西，可是，軒轅的所謂熊、羆、貔、貅、貙、虎六師還在河東，加上猴龍和羊龍等部落的支持，幾乎是不可戰勝的。想起羊龍部落來，羊龍部落酋長強圉便冒了出來。對這個近於無能卻頗有心計的人，悉諸還是比較了解的。因為同樣處在一種難受的地位上，他們私下的交談就多了一些。在昌意的婚宴上，悉諸觀察到，強圉雖然被尊在首席，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掩飾不住的苦笑——笑紋在臉上不是自然地舒展開來，而是抽筋似的扭著，特別是左眼角的皺紋，就像青筋一樣跳個不停。

　　悉諸注意到了這些，宴會後，就找到了強圉……羊龍部落人眾數萬，又經過蚩尤的訓練和戰爭考驗，如果能爭取過來，河東的局勢就大不一樣了！悉諸得意地這麽想著，就決定親自再去一次羊龍部落。抗擊蚩尤和鹿部落聯盟的時候，風後帶領的羊龍部落族眾，殺了自己的羊，把羊肉給軒轅的部落聯軍吃，羊皮給他們披了取暖，那是怎樣的魚水深情啊！這一點軒轅永遠都不會忘記。而強圉自華夏各部戰勝蚩尤之後，雖說炎帝繼續保留了他羊龍部落酋長的地位，但是，與他緊鄰的軒轅的渤澥黃城人心所向，卻在無形中把他老人家給冷落下來了。他感覺到，無論如何，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到蚩尤到來之前羊龍部落那種衣食無憂、悠哉遊哉的美好生活了！軒轅對他倒是很尊重，但越是這種虛榮的尊重，越讓他心裏既覺得受之有愧，又感到一種雲裏霧裏飄忽不定的虛脫式的難受——這就是他為什麽在昌意的婚宴上總是皺眉頭、抽筋苦笑的原因。和悉諸私下的溝通，把他心理上的這種危機空虛感進一步明晰化了：心頭壓著一座山的日子不好過啊！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