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裏去

第三節

　　從宋揚姥爺家出來，他們接下來一起去大舅家拜年，在那天晚上的談話中，宋揚唯獨沒有寫出來聰明哥的理想，不是宋揚忘記了，而是宋揚不知道該怎麽去寫。

聰明是宋揚大舅家的兒子。大舅和大舅媽是最老實本分的農民，一輩子除了種地整理果園沒幹過其他事兒。宋揚大舅共有三個孩子，聰明還有兩個姐姐。

他肯定是有著自己的理想的，這不容置疑。每一個少年都會有理想。之所以沒有寫他，是因為後來一件意外的事情，讓他蓬勃的生命夭折了。他還未來得及為他的理想做點什麽，便過早地離開了他們。

宋揚對聰明哥的記憶很少，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是宋揚的表哥的事實，他們兄弟七個在姥爺家——即他的爺爺家睡通鋪的那晚過後的不長時間，他輟學了，原因有很多，家裏麵窮是最主要的一個。大舅托人把他送到了村水泥廠做了一名工人。

他的身子骨還不夠結實，於是廠裏安排他做一些雜活兒，廠子很大，聰明哥對他的新工作充滿了新鮮感，自然地，他對未來也是滿懷著憧憬。

冬季過去，已經是春天了，廠礦區裏麵有好多地方長出草和花來。一天中午，聰明哥吃過飯後一個人來到草長的最茂盛的地方，他在草地上鋪開一方不規則的大塑料紙，麵對著天，躺了下來。

聰明哥並不是對花草或者頭頂上的藍天什麽的感興趣，他隻是忙了一上午後有點累，想在上班前休息一小會兒，睡之前，他還特意地把宋揚大舅給他的表摘了下來，放在耳邊，免得下午上班遲到。

如果沒有後來那個爆炸聲，一切是多麽的美好嗬：春天和少年，他們融合在一起，風輕輕地吹，也有鳥兒在叫，陽光明媚，在身上讓自己無比充實的汗水味道和香甜的草叢氣息裏，聰明哥很快進入了夢鄉。

但是世間的事情總是不會完美的，否則宋揚的這篇文章便沒有了意義。後來，蓄謀了已久的那個大爆破還是無情地、沒有任何前兆地發生了。

按照礦區以往慣例，爆破者在爆破之前必要敲鑼喊嗓提醒周圍的人。偏偏那天的爆破者沒有這麽做，他可能自以為是地認為反正是中午，大家都在吃飯，不會有什麽人來這裏，而且他還站在一個高處，往四周裏粗略地看了一下，四周並沒有人。然後，他便點燃了那根細細的，卻把春天一樣的聰明哥和聰明哥的春天一同斷絕了的火藥引子……

他的理想，自然成了大舅一家人永遠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