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裏去

第四節

　　“私了還是去醫院，你看著辦吧。”

宋揚不出聲，眼睛看著別處，包裏他握著銅柄小刀的手出了汗。

“怎麽辦啊？你小子倒是說個話啊。”他忘了繼續裝著嘶啞的聲音。

宋揚於是說：“那就去醫院吧。”

“我去打個電話”，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N市沒有熟人，我知道他肯定不會讓我打，“他肯定送你去醫院。”

“打個屁電話，少來這套！”——挺討厭這人的，挺不講江湖規矩！宋揚快要出離憤怒了，在家鄉沒有人可以這樣欺侮自己，可是現在路上的人他都不認識，甚至擦身經過的人對此理都不理。媽出門前對宋揚說：千萬別惹事！爸說：辦成辦不成看你的，隻要能活著回來就行……

宋揚側臉看到了影樓窗裏有一幅特大的結婚藝術照，一男一女在照片裏麵笑得甜倒牙，宋揚從結婚藝術照又想到照片，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在《中國青年報》上看到的一張題為“心中有夢自會飛”的新聞照片，然後又繞了一個彎兒想到了……

宋揚一下子又有了一個辦法。

宋揚把右手從包裏抽了出來。

宋揚拿出了那本《少男少女》，宋揚的包帶纏在手臂上，宋揚晃著它對失望的大伯說：“大伯，你看是這樣的，我是這本雜誌的學生記者，呶，這是我上次發的一篇稿，這次到N市同時也是采訪一個學生，他在全國鋼琴比賽上獲了個二等獎。聽說還是這個市一個領導的兒子。”

“學生記者？有記者證嗎！”大伯對此表示懷疑，但已經不再理直氣壯。

宋揚把筆記本裏的那個學員記者證給他看，他對了一下照片就還給了宋揚。宋揚趕緊地說：“我和他說好了，他和送他來的司機就在附近等我的，可是你看又出了這事……”

大伯明顯得心虛了：“噢，是記者……學生記者又怎麽了，學生記者就可以隨便撞人啊！”

宋揚趕緊也給他說了兩聲對不起，叫一聲大伯，說你瞧這不也不是有意的是不是。

大伯很“寬容”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以後注意點，今天算我倒黴。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揮一揮手”，沒有帶走一樣東西。

長吐一口氣，然後宋揚也快步離開。

窗裏的那兩個人還在幸福地笑著，宋揚知道他們隻是廣告。也許兩人根本就不是夫妻。城裏麵廣告就是多。

在一個衣袖上縫著紅套子的老奶奶的引領下，宋揚終於看到了水果批發市場，而且，她還熱心地告訴了宋揚哪家旅館便宜衛生，她一邊走一邊和宋揚說著話，知道宋揚是一個人來N市的後，她連連誇道：“好小夥子，有膽量。”宋揚願意聽她說話，她讓他想起家門口那幾個慈祥、可親的老奶奶，她是第一個和宋揚正兒八經說話的城裏人。她幫宋揚找到批發市場後，叮囑了他幾句就轉身走了，宋揚想人家幫我了，不能就讓她這麽走了啊，看到那箱蘋果，宋揚便連忙喊老奶奶，並抱著蘋果跑過去，他說：“老奶奶，您嚐嚐我們家鄉的蘋果吧。”

老奶奶奶扶著眼鏡看了一眼箱子，說：“棲霞蘋果啊！好蘋果啊，‘走遍天下，唯有棲霞。’你們山東那一片還有什麽煙台的蘋果，萊陽的梨這個說法是吧。”

宋揚說：“是是是，我們棲霞原來就是煙台市的，現在自己也是個市了。這箱子蘋果你帶回去嚐嚐吧，這是我們自己家種的。”

“啊，你要把這一箱子蘋果都給我？”老奶奶笑道：“哎喲，這個傻小子喲，你這麽大老遠拿過來的，我哪能要你的蘋果啊，算了算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你還是忙你的事去吧，將來你真的把棲霞蘋果一車車地運過來了，你再送我也不遲。”

宋揚執意要送給她，把那一箱子蘋果往她腳底下一放轉身就走，老奶奶在後麵連忙喊：“小夥子，回來，回來！你這一箱子我也拿不動啊，你想累死我這個老太婆啊！你回來，你回來，我有話給你說！”說著她就在後麵追宋揚。

宋揚一想也是，老奶奶走路都晃晃悠悠的，那一箱子蘋果的確難為她，宋揚又回去。老奶奶嗔罵著：“早就聽說山東人性子直，沒想到還真遇到這麽一個小倔驢！這樣吧，我拿一個嚐嚐，剩下的你拿走好吧？”

最後，宋揚給她拿了四個最大個兒的，他們也沒有袋子，老奶奶隻好捧著，她捧著說：“夠了，夠了。”後來，她又給宋揚留下了個電話，說要是在這裏遇到什麽事可以找她，宋揚也給她留了個家裏的電話，想了一下她也沒什麽事可以找自己的，但還是給了她。

這才心滿意足地扛著蘋果往旅館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後，突然自己也想嚐一嚐棲霞蘋果了，從小到大隻知道吧幾吧幾地吃，從來就沒有認真地嚐嚐棲霞市的蘋果到底好吃在哪兒。

宋揚挑一個外皮被碰壞了的蘋果，學姥爺那樣用衣角包著它擦了擦，頓時，這個大蘋果立即變得鮮豔無比，宋揚啊嗚一口咬下去，嗯，又脆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