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宮廷秘史（下）

第八十九回 寇太監殿前盡忠節 遊浪子書館驚寵遇

　　卻說光緒帝被李蓮英等一班內監蜂擁著到了流台，李蓮英說道：“請陛下在這裏稍待片刻，奴才還要侍候太後去哩。”說著便和內監等一哄的去了。當下光緒帝獨自坐在流台，聽候太後的旨意。內監等一哄的去了。當下光緒帝獨自坐在流台，聽候太後的旨意。

可憐刑曹頒懿旨，血染朝衣戮西市。忠魂夜夜泣黃沙，但願稚內監，都是太後的親信人了。西太後這時離了流台，到慈安殿來，及至殿門，李蓮英已出來跪接。西太後呼帶寇連材上來，喝問道：“俺久知你摔掇皇上妄行新政，還私通外臣，做些不正的勾當，俺那時沒有空閑，聽你這班人去胡為，今天卻饒不了，快把皇上和康梁的事從實招來，或者能赦宵你的罪名；否則同譚嗣同等一樣處決。”寇連材這時麵不改色，朗朗的奏道：“奴才侍候皇上，隻知盡職，餘下的一概不知道，如老佛爺必要強逼供詞，奴才就請一死。”西太後怒道：“你本來難免一死，倒還強嘴麽？”喝令李蓮英用刑，寇連材知是不免的了，便大叫道：“且慢著，待奴才直說罷。”於是指天畫地的拿太後的過去，如數家珍般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遍，什麽寵納戲子私產小孩等等，都講出來了。隻氣得西太後麵皮紫漲，連連拍案命推出去。寇連材不等他們動手，奮身往殿柱上一撞，已腦漿迸裂，一命嗚呼了。西太後見了這種情形，恨恨地指著寇連材屍體說道：“真是反了，在咱們麵前竟敢如此無禮，那是誰縱容到這樣的呢？”說罷兀是怒氣勃勃的，叫把屍體移去戮了，以傲後來的效尤。李蓮英聞命，即督率著小監將寇連材的屍體抬下殿去，立傳侍衛進來，令拿寇連材實行戮屍，一麵侍奉著西太後，幸如意館去了。

原來這如意館在頤和園內，農樂軒的右側，同景福閣相去無幾。館裏所有的都是名人書畫，本來是一個圖書館。但館中侍候太後的並不是宮女太監，卻是向四處招來的美男子。當設這如意館的時候，曾出示招考，凡青年子弟，麵貌清秀，而能夠畫些各種花卉的便可當選了。因此各省各府的青年子弟，都紛紛應考。第一次考取的共有一百七十多名，再由內監一一甄別過，隻取得五十五人了。這時那內監將五十五人送到招留處，又經李蓮英挑選一番，隻選中十一人，這選中的十一人，又須西太後親自過目，十一人中卻選了最好的兩人在如意館裏當差，餘下的九人發在招留處，算是備選。然這太後選中的兩人姓甚名誰呢？一個是直隸人名柳如眉，一個是江蘇陽湖人名管的安；二人皆少年美貌，又精繪事，所以獲得這個佳缺。因西太後命兩人在如意館中供職，每年還賞紋銀二千兩，和錦緞十匹哩。

這且不在話下，再講講柳如眉和管幼安，雖一般的美貌，但趨奉的本領如眉遠不若的安；以是不上半年，的安大得西太後的信任，差不多是第二個李蓮英咧。皆為柳如眉是官家子弟出身，大刺刺地，不甚得西太後的歡心。那管的安的為人，原是個遊浪子弟，在家的時候，什麽三教九流，沒有一樣不精，學得一手好畫，又能唱種種小曲子。他在十七歲上，跑到昆曲班裏拜了一個師傅，唱了兩年多的昆劇；後來賭輸了錢，把他師傅的東西席卷逃走。這樣的在江湖上混了半年，回到家中，他老子恨他無賴，邀了些族人，把的安驅逐出族。幼安經這一來無可棲止，就乘夜潛至家裏，將他老子所有的積蓄一古腦兒偷了，連夜逃到北京去了。幼安到了京師，終日在妓館裏度他的快樂生活。可是有限的金錢，能有多少時候可以支持呢？所以三個月之後，早已床頭金盡，弄得衣衫檻褸，被妓館中趕了出來。的安無處謀生，便仗著他天賦歌喉，沿途唱歌乞錢或到茶樓酒館裏去高歌一曲。那些北地的客人，初初聞到南歌，倒也很覺動聽，解囊的一時很是不少。

這一天上，合該的安的運氣來了。那時都中前門外，有一座春色樓的茶館，來喝茶的多半是宮裏的太監；茶樓的後麵卻設著一個歌場，專一招留四方的歌童在場裏歌唱，供一班內監的遊樂。倘得他們讚賞一聲，身價便立時十倍。這管的安也在場中唱歌，已一個多月了。那天的安上場，場內有一位內監叫李六六的，正在那裏吸茗；他聽了的安的曲子，不住地擊節稱歎。等到歌罷，便叫的安近前，問了姓名籍貫，就賞了的安三兩銀子走了。李六六走後，場上的人忙對的安說道：“剛才的是內府李六爺啊！他既然垂青於你，分明是個好機會來了，你隻要巴結他老人家一下，不愁沒有飯吃了。”的安是何等乖覺的人，他聽了點點頭，便牢牢地記在心上。

第二天午後，那六爺又來喝茶。幼安趕緊過去給他請安，還六爺長六爺短的，叫得個李六六好不歡喜。幼安乘勢呈上曲本子，請他點戲。李六六隨手點了一出《掃雪》，的安便放出平生的手段，唱得額外討好，果然玉潤珠圓，無疵可擊。李六爺聽了大喜道：“這孩子唱得真不差，咱們老佛爺很喜歡聽唱戲，咱就指你一條路吧。”的安這時不敢怠慢，慌忙過來求教，李六爺說道：“咱們的老佛爺現在設著如意館，要招幾個能唱曲子和會繪畫的人去裏麵侍候著，但你隻會唱曲子，必要咱們給你引見，倘你會畫時，包你一試就當選，好省去多少手續哩。”的安忙答道：“不瞞六爺說，別的技藝或者不會，至於繪畫一門，不論山水花卉，小人都能夠塗兒筆的，不信可以畫給六爺看咧。”李六六見說，拍手讚道：“這是最好沒有了！那麽咱就在明天送你到招考處吧。”於是二人約定了時間，李六六自回內府去。這裏管的安便收拾了什物，準備赴考。

到了第二天，的安一早就在坐等，將至停午時，隻見一個小太監提了一包東西，來茶樓上間道：“此地有姓管的麽？”夠安上前應道：“在下便是。”那小太監對他望了一眼，把包遞給他道：“裏麵是一身衣服，六爺叫你更換了，停一會好同去應考。”的安連連道了幾個是，小太監便自去了。的安慢慢地換了衣服，又剃了一個麵，他的麵貌本來很好，經過這樣一打扮，又更上新衣服，益覺容光煥發了。過了一刻，李六六來了，一眼瞥見幼安，好似換了一個人了，便忍不住笑道：“似這般的標臉兒，咱看了也覺可愛哩。你此去應考，咱們能擔保你中選的了。”幼安也笑了一笑說道：“全仗六爺的洪福，周旋小人了。”

六爺點頭微笑，便領著的安，到了招留處，卻見應考的人，已擾擾嚷嚷擠滿了一室。李六六同的安進去，早有內監前來招呼道：“六爺也送人來趁趁熱鬧麽？”李六六笑道：“正是呢。這孩子倒很好，還要列位照拂他一下哩。”那些內監都齊聲應道：“六爺的事自當格外盡力，請放心就是了。”說著大家打了個作別的招呼，李六六便走出招留處，竟自去了。的安當由裏麵的太監，領他到了侍選室中，算是初選入選了。這樣的一處處的進去，的安竟得當選。因為，凡應考的人都得有舉薦和擔保的；幼安是李六六所保送的，當然不用別的手續了。哪知管的安從此日高一日，居然飛黃騰達哩。原來幼安自進如意館後，蒙西太後不時召見，命他繪些花卉進呈，大獲西太後的讚賞，即令做了如意館的主任。

幼安正在和幾個小太監在那裏做葉子戲，忽見一個宮女，提了一隻食盒，笑嘻嘻地走進來，見了的安說道：“你倒好說咧，太後正惱著呢。”的安聽了嚇得麵如土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宮女笑了笑，將食盒打開，遞給幼安道：“老佛爺命賜與你的，等一會怕要來宣召哩，你須小心了。”動安這才放了心，一瞧那些食物，都是禦用的珍品，便慌忙叩頭謝過了恩，立起身來，那宮女早已走了。

這時幼安心上很覺不安，想太後這般的寵遇，不知有什麽事要用著自己，萬一關係生命的差使，不去又是逆旨，去了於性命有礙，胡思亂想，一時委決不下起來。又揣念道：“自己本是個賣歌的乞丐，倘遇不著李六爺，今天依舊是鶉衣百結，還不是在街上討錢麽？現有今日的快樂，都從哪裏來的？就是立時死了，也值得的了。”他想到這裏，不覺又打起精神高興起來了。在這當兒，卻見那先前來的宮女，又走來高聲說道：“太後有懿旨，傳管的安到智慧海見駕。”動安便整了整冠裳，同了宮女，曲曲折折地向智慧海而來。

一路但見燈火輝煌，景致幽雅，所經之處，都有內監侍候在那裏盤潔；由宮女說了暗號，始得從容無阻。的安一頭走著，一麵留心瞧看；見亭台樓閣，果然精美如畫圖一般。旋經轉輪藏，旁邊有白石日暑，可以知午夜的時刻。從此處到聽鵬殿，殿的東首，蓋著一座極精巧的亭子，有題道“畫中遊”三個鬥大的字。又有聯道：“境自遠塵皆入詠，物含妙理總堪尋。”“閑雲歸燦連峰暗，飛瀑垂空漱口涼。”的安跟著宮女一重重地進去，又走過一處石洞，望一個小亭子裏上去，方瞧見層樓高聳，題是“智慧海”。

的安走到樓下，便欲止步，那宮女笑道：“還差得遠哩，你隻管隨著咱走就是了。”動安聽了點點頭，重又跟了宮女前進，約莫轉了八九個彎，到了一處，好似砌成的石室一樣，但有兩重門在外麵，門上畫著龍鳳花紋。這時宮女望著的安說道：“你就在這裏等一會，待咱去複了旨來。”說罷便走進那石室去了。動安呆呆地立著，過了幾分鍾，才見宮女出來，囑咐道：“太後就在裏麵，你需要小心了。”的安微微答應了一聲，和宮女進了石室，過了四重門，門裏麵頓覺豁然開朗，疑是別有天地了。再瞧那裏，正中似一個大廳，上題著“倫樂堂”三字。轉過了廳堂，側邊一帶排列著十幾間平屋，屋中的陳設異常華麗，正中一室尤其是光輝奪目。幼安眼快，早望見西太後獨坐在室中看書。於是也不叫宮女去先行奏聞，竟自入室叩見了。

西太後慢慢地放下書本，命宮女賜的安坐了，便含笑著問了的安的年歲家況，的安一一奏對了。西太後又問道：“你既能繪畫，可能辨別宋人的筆法麽？”的安忙奏道：“小臣肉眼，怕一時分不清楚。但若非鷹鼎，或者能判別一二。”西太後點點頭道：“那麽俺給你看一幅東西去。”說著起身望內室走去，的安戰戰兢兢地隨在後麵，連氣都不敢喘一下呢。可是的安這一進去，直到次日午前方回到如意館來。他隨太後去瞧什麽古畫，做書的可不知道了。然從此以後，鈾安不時被召入內，還娶了宮女做妻子，前門外禦賜很大的宅第，不是浪子的幸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