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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務大隊沿著公路快速推進,沿途殲滅了數小股日軍,按預定計劃趕到了密支那西郊5公裏處飛機場外的蘭圭。

  蘭圭原本是一個緬甸人居住的村莊,由於坐落在機場旁邊,孟密公路又穿村而行,進出密支那城的所有車輛都要經過這裏,已經成為盟軍攻城部隊的後勤集散地。

  特務大隊分布在孟拱至密支那公路上的三個重要地點安營紮寨。高軍武把大隊部設在了蘭圭,用電台和對講機指揮著全線的護路工作。

  這樣的護路掃蕩作戰對高軍武和徐小冬來說有一點“殺雞焉用牛刀”的味兒。以武裝到牙齒的一支國軍精銳之師去對付早已彈盡糧絕,不成建製的日軍小股零星武裝,沒有勝利與失敗的考慮,隻有戰果大小的區別。

  日軍再是意誌頑強,畢竟也不是超人,炮彈槍彈打在身上一樣會開花開肚血飛肉綻。

  從孟拱通往密支那幾十公裏的路麵上,不分白天黑夜有程嘉陵的獨立團官兵駕著戰車沿途巡邏,小鬼子再也不敢硬著腦袋往槍口上闖。中國軍人以重金懸賞,公開購買日軍情報。衝著鈔票的份上,緬甸人爭先恐後地跑到特務大隊的駐地來報告領賞。日軍成了被晾在沙灘上的魚兒,隻有挨打等死的份兒。

  麻哥當了十幾年兵,過去當得最大的官就是司務長,但司務長隻不過是為大家管管夥食後勤,調一個兵的權力也沒有。如今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當上了一連之長,麻哥的架勢看上去就像一位威風八麵的大將軍。

  每次奉命外出掃蕩,他總是一馬當先,精瘦的身上披著一件雨衣,胸前別著英國人授他的獎章,脖子上吊著一副望遠鏡,隨著坐騎的顛簸隨風起伏,就像一隻矯健的雄鷹。後麵跟著一大幫孔武剽悍的戰士,全騎著高頭大馬,腰裏別著連發自動手槍。肩上挎著湯姆森,頭上鋼盔閃亮,馬蹄在公路上濺出鼓點般的響聲,引得過往的盟軍汽車上的官兵們都翹起大指拇高聲讚歎。麻哥也滿口“OK”、“Hello”,高聲大嗓地同他們打招呼。

  麻哥在舊軍隊裏泡得太久,軍閥作風深入骨髓,對手下的士兵吆三喝四,非打即罵,不少人看在他是老資格的分上,加之他在藍姆伽又立過大功,被英國人授過勳章,也就忍了。可一幫後來從國內補充來的學生兵,卻常和他起衝突,甚至把矛盾鬧到了大隊部。高軍武也找麻哥談過話,說若是再打罵士兵,就撤他的職。麻哥認錯倒是滑溜得緊,可賭咒發誓一番後,回到駐地,依舊惡習難改。

  在這種類似圍獵般的戰鬥中,麻哥的騎兵連成了絕對的主力。山林之中,戰車無法行馳,這就輪著他的戰馬大出風頭了。特務大隊一接到情報,馬上命令騎兵連帶著緬甸向導出動。日軍的抵抗軟弱無力,好幾次麻哥帶著隊伍趕到,看到的是一具具散臥在叢林中的屍體。即便未死的,已經餓得連舉槍的力氣也沒有了。

  麻哥頻繁出動,每戰必勝,戰果輝煌。日本的散兵遊勇被麻哥的騎兵連打得很慘,再也沒法在叢林中立足,紛紛往密支那方向逃去。

  現在,對盟軍的後勤線唯一構成威脅的,就隻有偶爾從曼德勒機場起飛的日機了。雖然盟軍飛機控製了緬北的製空權,但日機有時也會不顧死活地趕來為死守密支那的日軍空投給養。

  麻哥的騎兵連出了大名,前兩天,孟拱城的華僑組織了勞軍團,給他們送來了錦旗和大批慰勞食品,豬肉、羊肉、粉條、麵粉、蘑菇、竹筍……讓官兵們一下子想起萬裏之外的家鄉,勾起了他們濃濃的思鄉之情。

  可麻哥萬萬沒想到,7月6日這天,他一個不小心,卻把騎兵連帶進了鬼門關。

  麻哥追殺一小股日軍,追得日軍嚇掉了魂,在叢林中東逃西竄迷失了方向,也追得麻哥高了興,同樣不曉得自己到了啥地方。一直到前麵幾幢高大的建築射出密集的彈雨時,才醒悟過來,他們已經追到了密支那城邊上。

  緊跟著,三輛日軍坦克也轟響著從樓旁鑽了出來,向著中國人開炮。

  日軍防線上突如其來的襲擊給騎兵連造成了傷亡,十幾匹戰馬倒在地上,十幾名士兵非死即傷。麻哥一見滿地亮汪汪的血,霎時就雙眼充血,命令全連撤到後麵樹林裏,就地隱蔽,準備戰鬥。

  此時天色臨近黃昏,遠遠望去,密支那城已是一大片殘垣斷壁,許多由低矮的木板房組成的街區早已被戰火毀掉,殘磚碎瓦鋪展得了無盡頭。零零散散突立在廢墟之上的一些水泥結構的樓房,也都被炮火摧毀得破損不堪,搖搖欲墜。

  這時,從附近陣地上貓著腰跑過來幾名中國官兵。雙方一接洽,麻哥才知道他們是龍天武師長的第14師的弟兄,調來攻打密支那已經有好些日子了,渾身上下軍裝爛得筋筋吊吊,還冒著股臭烘烘的味兒。

  與麻哥說話的是個也是個連長,姓李,隻不過從領章上看去僅是個上尉,比麻哥的少校軍階矮了一級,河南鞏縣人。說起來彼此都是蔣委員長麾下的中國軍隊,可看上去卻是天上地下兩回事。麻哥的騎兵連是清一色的美式裝備,第14師則是傳統型的國軍,皺巴巴的老黃土布軍裝,即便長得像趙雲、羅成一樣威風的男人穿上也損了幾分精神,至於武器裝備,雖也都換上了美國貨,但沒法和特務大隊比。緊急空運過來後,還沒來得及接受一天美國教官的訓練,就被拉上來啃密支那這塊硬骨頭。

  駐印軍在剛剛從國內空運過來的國軍弟兄麵前有一種無法掩飾的優越感,也很慷慨。他們從背囊裏掏出美國的駱駝牌、高級的幸運牌香煙和口香糖,大方地請對方抽,請對方吃。他們的戰車防禦槍、輕巧得一個人就能背走的劉易斯重機槍,更是讓對方羨慕不已,一個個圍上來看稀奇,問個究竟。

  攻城作戰原本不是麻哥的分內之事,他稀裏糊塗地追到這裏,既然逃敵已經進了城,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打馬回營了。

  可是,與李連長接下來的一番對話,卻勾得他不想走了。

  “他娘的,小鬼子厲害啊,一個個全是亡命徒,俺中國兵衝了不知道有好多次了,弟兄們死得一片一片的,也沒法攻進去。幾天前和俺換防那個連,死了還剩8個人。”

  麻哥下巴一翹:“小鬼子有啥厲害的,他莫非就不是爹生娘養的肉疙瘩?全成了鐵打的金剛?不是我麻哥吹牛,從印度那邊一路殺過來,我們不照樣把他們的王牌部隊18師團打得屁滾尿流,連他們的師團長田中新一,都差點成了我們的俘虜。”

  李連長恭維道:“那當然,那當然,你們有那麽多美國佬給的新玩意兒嘛。小鬼子當然是你們的手下敗將嘍!你看看俺的兵,見了你們的新玩意兒連眼睛都鼓成電燈泡了。呃呃,黃連長,那稀奇古怪的家夥,是啥槍呀?”

  麻哥從戰士手裏一把抓過戰防槍,“嘩啦”一聲拉開保險,舉起來將槍托抵在肩上,向著日軍防線方向一掃,得意地說:“這新玩意兒叫做戰車防禦槍,600米內可擊穿6厘米厚的裝甲,鑽入車內後可殺傷乘員,毀壞機件。用它打小日本的坦克,一打一個準。”

  李連長趕緊求道:“黃連長,你們可成俺連的大救星了!求你幫幫俺的忙,用你這洋玩意兒把那幾輛鬼子坦克報銷了。這些天為了炸掉它們,俺手下的士兵死傷了好幾十個。”

  麻哥聽不得恭維話,一聽,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大包大攬道:“沒說的,這幾輛坦克大哥我就給你辦了。我不把眼前這幫小日本全滅了,也對不起我死傷的十幾個好兄弟。”

  李連長說:“需要我們連咋個配合?你吩咐一聲便成。”

  麻哥下巴一甩:“配合個啥?你就回陣地上帶著你的兵娃娃看稀奇,學學哥子我的真功夫吧。”說完大話還慷慨地補了一句,“這份功勞,哥子我不要,全算兄弟你的。”

  等李連長歡天喜地告辭而去,麻哥才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當麵的情形。

  這一看,他心中立時浮起了重重一抹陰影。對堵在他前麵的區區三輛坦克他並不在意,讓他不安的是那三幢相連在一起的樓房,和樓頂與各個窗口用沙袋壘築起來的工事。那後麵,到底趴著多少小鬼子,一個小隊?一個中隊,還是一個大隊?他一點不了解。尤其讓他心驚的,是那在地上鋪了黃煞煞一層的國軍士兵和日軍士兵的屍體。從這場麵看出,接下來的戰鬥絕對不會像他預計的那樣輕鬆。

  可話已出口,咋個能夠收回?

  麻哥不是個魯莽之徒,他文化雖是不高,卻具有豐富的戰鬥經驗。雖然已經把豪言壯語放出去收不回來了,但連坦克帶樓房要一並拿下,又無火炮支援,他娘的這可真是玩命的活兒。這仗不打丟不起麵子,咋個打?他還真得認真動一番心思。

  他派通訊員飛馬趕到後麵通知老馬頭趕緊埋鍋造飯,大家吃飽喝足後再借著夜色向鬼子發起攻擊。

  沒過一會兒,老馬頭帶著炊事班的兄弟們送上來的居然是幾大鋁鍋熱騰騰的大肉包子。

  麻哥知道,肉包子是炊事班在駐地就做好的,弄到陣地上不過是蒸熱便成。

  一個小個子學生兵冒著被蒸氣燙傷的危險,搶先抓起一個肉包子,想吃卻沒法吃,燙得他像雜技演員似的在左右手顛來簸去。

  “啪”,突然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到了學生兵臉上,打得他摔倒在地,包子卻仍穩穩地護在胸前,完好無損。

  這重重的一記耳光,隻有麻哥才打得這麽脆,這麽狠,這麽無情!

  頓時,一大群圍在鋁鍋邊上的士兵都不敢動了。目光中三分畏懼,七分憤怒。

  眼看麻哥餘怒未息,還想用腳踹。

  老馬頭趕緊站出來說:“連長,算了,他還是個人毛沒長全的娃娃……”

  麻哥還是象征性地踢了學生兵一腳,罵道:“吃吃吃,狗日娃娃就知道吃。日你娘,騎兵連還有沒有規矩?”

  另一個大個子學生兵忍無可忍,挺身而出,像是挑釁,又抓起了一個肉包子:“弟兄們,吃過這大肉包子就要上戰場和小日本拚命了,還怕個卵!天天吃罐頭,吃得老子都傷了胃,好久沒聞到這麽香的大肉包子了,先吃飽再說,死了也不能當個餓死鬼!”

  大個子兵說得在理,大夥兒一聽,紛紛動手,爭搶肉包子。

  “都給老子放回去!”麻哥一聲怒吼,拔出了手槍。眾人嚇得連連後退。卻見他朝天放了一槍。大喝一聲:“全體集合!”

  隊伍集合完畢,大夥兒都為大個子兵捏了一把汗,明擺著,麻哥要懲罰他。

  不料,麻哥沒有動手,卻出人意料地說:“弟兄們,我想問問,你們哪個想死?”

  下麵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大夥兒麵麵相覷,不知道連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沒人敢吭一聲。

  麻哥隻好自答:“當兵的都曉得這樣一句話,‘錢到賭場不是錢,人到戰場不是命’。不過,我清楚,你們這些娃娃全都不想死!老子也不想死!我麻哥一家早死得就剩我一根獨苗苗,老子再要死了,我老黃家就斷子絕孫了!弟兄全都給老子聽清楚—你們家裏上有老爹老娘,下有老婆娃娃,沒娶婆娘的也有父母姐妹,他們全都眼巴巴盼著你們能活著回去!”

  臨戰之前怎麽說這些話?這不是動搖軍心麽?戰士們正摸不著頭腦,又見麻哥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香煙,煙盒撕開,將煙挨著撒給大家,然後把煙盒紙捋平展,問道:“哪個有筆,拿去一條條給老子記下來。”

  一個學生兵將煙盒紙接過去,掏出筆來,看接下去他還要說些啥。

  眾戰士全都呆呆地望著他。

  麻哥把眼睛落到老馬頭臉上,問道:“老馬頭,除了這大肉包子,你們炊事班還帶了些啥好吃的出來?給我打上個招呼。”

  老馬頭說:“前兩天,孟拱城的華僑給我們連送來了好多好吃的東西。我們今天就帶了幾大塊豬肉和羊肉,還有幾捆萵筍、筍子。除了這些鮮貨,就是一大堆罐頭了。”

  “罐頭不要說,提起來敗胃口,有你那些鮮貨就夠了。現在,本連長宣布,馬上就要打惡仗了,今晚這頓飯,你們想吃啥子隨便點,我讓老馬頭他們一樣樣全給你們做出來!當然,你狗日娃娃要吃龍肝鳳膽,大蝦海參,老子就伺候不起了。也不要逼牯牛下崽,難為我們的老馬頭,你要的菜,估摸著老馬頭能在這戰場上做得出來。下麵,我來報第一道菜名,”說罷,他掏出自己的鋁製飯盒,張開大嘴,扯亮嗓門,長聲吆吆口齒清楚地吼道:“川—湯—肉—”

  士兵這下明白過來,全樂了,也紛紛掏出飯盒,高聲武氣地為自己點起菜來。

  “回鍋肉”、“三鮮丸子湯”、“紅燒肉”、“青筍炒肉片”、“魚香肉絲”、“鹽煎肉”……

  夕陽籠罩之下的樹林子裏,報菜名的聲音此起彼伏。

  士兵們一個個豎直耳朵,聽得口水直流。

  報完之後,麻哥把老馬頭叫出隊列,把菜單交給他,鄭重其事地叮囑道:“把包子發給大家,你們馬上給我回去,拿出手藝來,照單全做。少一樣,老子要你的腦殼!”

  發完包子,老馬頭帶著炊事班的人挑著飯盒下了陣地。

  麻哥掃了一眼正狼吞虎咽吃大肉包子的士兵,狡黠地一笑,敞開煙鍋巴嗓子大聲說道:“弟兄們,你們都給老子記牢了,一個都不許死,個個都要活鮮鮮地回來!回來大家一起喝慶功酒,醉他娘的個蛋!現在,點名!”

  點完名,麻哥高舉著花名冊,臉上露出了悲壯的神色,一字一頓地說:“除了炊事班,全連203名弟兄,都給老子聽清楚了,你們屋頭的親人全都眼巴巴盼著你們回去,哪個要死了,就是不孝之子、烏龜王八蛋!老子就是跑到閻王殿也要把你們狗日的抓回來!”

  麻哥手中隻有4挺戰防槍,他點名組成了4個尖刀小組,每個小組配1挺戰防槍。尖刀小組負責打坦克,拔除樓房上的機槍火力點。

  任務交代完,他大手一揮,嘴巴裏蹦出兩個字:“出發!”

  然而,這一仗的慘烈程度遠遠超出了麻哥的預想。夜裏10點,麻哥下令已經匍匐抵近日軍陣地的騎兵連發起了攻擊。仗打得十分漂亮,弟兄們也都非常勇敢。但是,麻哥的錯誤在於大大地低估了對手的戰鬥力和頑強意誌。

  躲在三幢樓房裏的鬼子兵不是一個小隊,也不是一個中隊,而是一個尚存400來人的大隊!他們眼看著中國軍隊借著夜色的掩護摸了上來,卻不開一槍,一直把偷襲者放進伏擊圈,才突然開了火。雙方的槍聲開鍋般響個不停,4個尖刀小組尤為出色,在不到一個鍾頭的時間裏便將三輛坦克全部擊毀。但是,樓房裏的火力卻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傷亡。騎兵連一步不退,在黑夜中逐房逐屋地與日本人展開爭奪,士兵們喊殺連天,多次和小鬼子打起了白刃戰。

  就在騎兵連已經離樓房近在咫尺時,麻哥隻聽得“咣,咣”地響了幾聲,心中猛地一沉,暗暗驚叫道:“糟了,他娘的小鬼子有平射炮!”

  看見士兵們一群群慘死在平射炮接連射出的炮彈之下,麻哥一腔熱血衝上頭頂,大呼道:“兩軍相逢勇者勝,弟兄們跟到老子往樓裏衝啊!”他端起湯姆森一躍而起,在殘垣斷壁中騰挪閃躲,第一個衝進了樓房。幾名日軍炮手倒在了他的槍口之下。這時,他的子彈打光了,就在他換彈匣時,兩名日兵衝上來,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連隊一走,炊事班立刻忙開了,老馬頭拿出最精湛的手藝,照單做菜。

  在前方響起的激烈槍炮聲的伴奏下,一頓豐盛的美餐終於做好了。他們一個個望眼欲穿,等啊等,從午夜等到天邊抹上了魚肚色,就等著槍炮聲快一點停下來,就等著傳令兵送來好消息。一直等到太陽冉冉升起,槍炮聲才徹底地停了下來。派到樹林邊觀察情形的炊事兵跑回來狂吼道:“打下來了,打下來了,國軍的旗幟都插上樓頂了!”

  老馬頭呼地蹦起來,激動地大喊一聲:“還等啥子啊?狗日的,快些把東西給弟兄們送上去!”

  早已準備停當的炊事兵立即挑著擔子,大步流星往火線奔去。

  經過一夜血戰之後的戰場,彌漫在濃濃的硝煙之中,血流成河,屍摞成山,慘不忍睹……炊事班一行人挑著盛滿各種菜肴的飯盒,一路高喊著弟兄們的名字,踩著滿地屍體蹦蹦跳跳地前進。走了好久,也沒碰到一個弟兄。

  突然,一個炊事兵大驚失色地叫道:“老馬頭,快來看,好多弟兄們都在這裏啊!”

  老馬頭急忙走過去,腳步一顫,身子像掉到冰窟裏一樣發抖,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隻見弟兄們東倒西歪,橫一條豎一條,一個個血肉模糊。和弟兄們躺在一起的,是成倍的日軍死屍,僵死的臉上還凝固著恐懼的表情,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兒經曆了一場殘酷的肉搏戰。

  老馬頭用變了調的聲音狂吼道:“大家快找找,點點數,看還有沒有活起的弟兄?”

  結果是,全連203名官兵全部戰死!麻哥死在了大樓進門處,胸膛被炸開了花。腸腸肚肚流一大攤。一眼能看出,他是摁下了美製瓜型手榴彈和日本兵同歸於盡的。

  正在打掃戰場的是李連長的隊伍。麻哥一口謝絕了他的配合,所以他最初聽到槍炮聲喊殺聲的時候,也就沒有主動上前“搶功”。一直到發現響聲不太對勁時,他才趕緊帶著隊伍衝了上來。那時,騎兵連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弟兄了,剩下不多的日本人,全成了他們的槍下之鬼。

  炊事班的弟兄全哭成了淚人。

  老馬頭一抹淚水,叫道:“不能讓弟兄們當餓死鬼,就是喂,也得喂飽了送弟兄們上路!”說著他從籮筐裏尋出麻哥的飯盒,單腿跪地扶起麻哥,擦幹淨他嘴邊的血跡,小心翼翼,一勺勺地往他嘴裏喂食物,邊喂,還邊說:“連長,這是你點的川湯肉。怪我,沒帶豆粉出來,肉嫌老了點,你將就著吃吧。”

  炊事班的那些個兵,全照著老馬頭的樣子,尋出戰友們的飯盒,扶起一個個犧牲的戰友,一邊往嘴裏喂送食物,一邊高聲報出菜名。

  老馬頭喂了兩勺,根本就喂不進嘴。他猛地站起來,把滿滿一飯盒川湯肉灑到地上,然後扔下飯盒,一P股跌坐在地,捶打著地麵,聲淚俱下地哭喊道:“連長啊,你狗日的家夥說話不算數啊!你命令你的兵一個都不許死,都要活著回來喝慶功酒的呀,你咋個急急慌慌就帶著弟兄們全跑到閻王殿去嘍?你狗日的吃一坨肉,喝一口湯再走啊!你聽見了麽?這是你點的川湯肉,川—湯—肉—啊!”

  硝煙之中,炊事兵也都將飯盒裏的菜潑灑在地,帶著哭腔的嗓門瑟瑟顫抖,此起彼伏,唱響了一道道菜名,“回鍋肉”、“三鮮丸子湯”、“鹽煎肉”、“魚香肉絲”、“紅燒肉”……

  李連長和他的那些士兵看著眼前這一幕幕感天動地的悲壯場景,全都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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