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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多爾袞計殲情敵 吉特後巧償宿緣

  卻說洪經略才止住了哭,歎一口氣,說道:“事已如此,也顧不得這許多了。隻是這毒藥吃下肚去,怎麽還不死呢?”一句話,隻引得那女子一頭躲進洪經略懷裏,隻是嗤嗤地笑個不休。洪經略間她:“什麽好笑?”那女子拿手帕按住朱唇,笑說道:“什麽毒藥不毒藥,那是上好的參湯呢!俺看你餓得難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便哄著你喝下去一碗參湯接接力。是俺家從吉林進貢來的上好人參,這一碗吃下去,少說也有五六天可以活命。看經略如今死也不死?”說著,又忍不住吃吃的笑。

洪經略給她這一番話說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果然覺得神氣越清醒了;又聽那女子在他耳邊低低的說道:“經略大人,我看你還是投降的好。一來也保全了大人的性命;二來也不失封侯之位,三來也免得家裏幾位姨太太守世孤單;四來也不辜負了俺相勸的好意。”她說到這裏,霍的坐起身來,一手掠著鬢兒,斜過眼珠來,向經略溜了一眼。接著粉腮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低著脖子,隻是弄那圍巾上的流蘇,一種嫵媚的姿態,把洪經略看得個眼花繚亂。他忙一收神,跳下地來,大聲喝道:“你是哪裏來的淫蟀,敢來誘惑老夫!”那女子聽了,卻不慌不忙盤腿向炕上一坐,從懷裏掏出一方小字的金印來,向洪經略懷裏一丟。洪經略接在手中看時,不覺把他嚇得魂靈兒直透出泥丸,兩條腿兒軟軟地跪倒在地,連連磕著頭。說道:“外臣該死!外臣蒙娘娘天恩高厚,情願投降,一輩子伺候娘娘鳳駕。”原來那方金印上刻著兩行字,一行是滿洲字,一行是漢字,有“永福宮之寶璽”六個字。

洪經略到這時,才知道坐在炕上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關外第一美人、滿洲第一貴婦人孝莊文皇後。直嚇得他不住地磕頭,隻求娘娘饒命。那娘娘伸出玉也似的臂膀來,把洪經略拉上炕去。洪經略看時,見皇後穿一件棗紅嵌金的旗袍,那大襟上揩著自己的眼淚鼻涕,濕了一大塊。他越發的不好意思,爬在炕上,還是不住地磕頭。此後卻不聽得他兩人的聲息。

良宵易度,第二天一清早,洪經略從夢中醒來,枕上早已不見了那昨日勸駕的女子,停了一會,四個宮女,捧著洗臉水和燕窩粥進來。洪經略胡亂洗過臉,吃了粥。接著外麵遞進許多手本來,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肅郡王豪格、貝勒嶽托、貝子羅托、大學士希福剛林,梅勒章京冷僧機等滿洲一班權貴,都親自來拜望,多爾袞說:“皇上十分記念經略,務必請經略進宮去一見。”停了一會,內麵傳話出來,宣待詔進館;洪承疇剃去了四麵頭發,頭頂上結一條小辮,穿著皇帝給的紅頂花翎,黃馬褂,大搖大擺地踱出館來,跨上馬,後麵跟著一班貝勒大臣,直走到大清門外下馬。

那裏祖大壽、童協、祖大樂、祖大弼、夏承德、高勳、祖澤遠等一班明朝的降將,都候在朝門外,見洪承疇來了,大家上前去迎接,跟著一塊兒上殿去。從大清門走到篤恭殿,從篤恭殿走到崇政殿,兩旁滿站著禦林軍士。洪承疇跪在殿下,三跪九叩首,稱皇帝陛下。禮畢,太宗皇帝宣洪承疇上殿,在寶座左麵安設金漆椅一隻,金唾孟一,金壺一,貯水金瓶一,香爐二,香盒二。後麵站著穿綠衣黃帶青衫褂,戴涼帽的侍衛四人。皇帝賞洪承疇坐下,間他明朝的政教、禮製、風俗、軍製,十分詳細,足足談了兩三個時辰。皇帝退朝,聖旨下來,拜洪承疇為內院大學士,在崇政殿賜宴。從此以後,太宗常常為國家大事,召洪學士進宮去,文皇後也坐在一旁;洪學士見了文皇後,爬下地去,多磕幾個頭,口稱“罪臣”。文皇後見了,總微微一笑。舀,太宗也因為皇後有勸降的功勞,便另眼看待她。有時指著洪學士對文皇後說道:“他是投降皇後的!”大家笑著。

雖說如此,卻不知怎麽,自從洪承疇投降以後,太宗對皇後卻慢慢地冷漠起來了。皇後肚子裏也有幾分明白,心中有說不出的怨恨。悶起來,便帶著王皋、鄧伶子兩人出外打獵去。有一天,在圍場上遇到睿親王多爾哀,皇後把他喚到馬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老九,你好!怎麽這幾天不進宮來?”多爾袞故意裝出詫異的樣子,說道:“啊呀!宮裏是什麽地方,臣子不受宣召,怎麽進來得?”皇後聽了,把她小嘴兒一撇,笑罵道:“小惠子,你裝傻嗎?你是俺的妹夫,又是叔叔,還鬧這些過節嗎?”說著,把手裏的馬鞭子撩過去,在睿親王頭上拍的打了一下。說道:“滾你媽的蛋!”睿親王磕個頭,轉身走去。又聽得皇後在背後說道:“明天再不進宮來,仔細你的腿!”多爾袞這時已騎上了馬,聽了皇後說話,便調轉馬頭,正要回去;隻見皇後已經轉個馬頭走去,左邊王皋,右邊鄧垮子,三人並著馬頭,把臉湊在一處,做出十分親密的樣子來。多爾袞在後麵看了,不覺一縷酸氣,從腳跟直衝頂門,心裏罵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俺明天好好的收拾你們。”

到了第二天,多爾袞真的進宮去見他哥哥,悄悄地把昨天在圍場上見王皋如何如何無禮的情形說了出來。誰知太宗對於這兩人,心中本來就有一個疑團。那是前兒天,太宗走進永福宮去,遠遠地看見皇後正和鄧伶子在那裏調笑。當時太宗還認做自己眼花,忍耐在肚子裏,不曾發作。如今聽了多爾袞的說話,回想到從前的情形,愈想愈懷疑。不覺勃然大怒,心想這兩個光棍留在宮裏,終究不是事體,便不如趁今天發複了他。想罷,立刻打發侍衛傳諭出去,把王皋和鄧伶子兩人,一齊喚出宮來。

皇後正和兩人說笑著,聽說有諭旨,皇後急間為什麽事體,宮女回說不知道。王皋兩人隻得跟著侍衛先走,見了太宗皇帝,跪下磕頭。太宗一句話也不說,隻把令箭遞給多爾袞,把這兩個人押出朝門外去,砍下腦袋來。待到皇後知道這個消息,已經遲了。明知道多爾袞為愛自己,所以殺了這兩個人,但是皇後眼前少了這兩個人湊趣,便覺鬱鬱寡歡。太宗皇帝近日又因為有朝鮮的事體,天天和貝勒大臣商議出兵的事體,也沒有工夫進宮來陪伴她,隻把個皇後弄得冷清清的。

那太宗為何要出兵朝鮮?隻因朝鮮王仁祖反對太宗加尊號。恰巧仁祖的妃子韓氏死了,太宗打發英俄爾岱、馬福太兩人到朝鮮去吊孝,趁便勸他投降稱臣。那仁祖非但不肯投降,反埋伏下兵士在客館裏,要刺殺這兩個使臣。這兩個使臣逃回國來,把這情形一長二短奏明了太宗。太宗大怒。便立刻調齊了十萬人馬,一麵和諸位貝勒大臣在朝堂上商量禦駕親征的事體。

文皇後打聽得皇帝又要親征,便又想起一件事來,趁太宗朝罷回宮的時候,便親自去見皇帝。皇帝因為殺了王皋的事,也多日不見皇後了;當下夫妻兩人見了麵,十分客氣。皇帝提起不久要親征朝鮮的事體,皇後便問皇上:“此番親征,命何人監國?”太宗道:“聯已將朝裏的事托付了洪學士,他雖說是新近歸順的,卻是十分可靠的人。宮裏的事,自有皇後主持,照那上回出兵撫順一樣辦理。”皇後聽了,忙奏:“這一回可不能照上回的辦法了。因為妾身近來多病,不能多受辛苦,求皇上留下一個親信的人監國才好。”皇帝聽了,倒躊躇起來,說道:“留什麽人監國呢?偏偏那阿敏和莽古爾泰又病了。”皇後聽了,冷笑一聲,說道:“皇上以為他們可靠嗎?妾身害怕的,就是他們兩個人!”太宗聽了,詫異起來。忙問:“這兩個人怎麽樣?”皇後忙攔著說道:“皇上出兵在即,這兩個人怎麽樣,且不去問他。總之,請皇上留下人監國,妾身可以保得無事。”太宗因心中有事,便也不追問下去;隨說道:“隻是留誰呢?”皇後忽然說道:“有了!多爾衷這人,皇上不是常常稱讚他忠心嗎?況且又是臣妾的妹夫,倘然留在朝裏監國,一定沒有亂子。他也可以管得宮裏的事體,臣妾也不用避什麽嫌疑。”太宗聽了,拍著手說道:“招啊!怎麽我一時把老九忘了呢?快傳他進來。”

宮女聽了,飛也似的傳話出來。不多時候,多爾袞進宮來。太宗把留京監國,和提防阿敏、莽古爾泰的話,再三叮囑了一回,自己便站起身來,出宮上馬,帶著大兵,一直向朝鮮進發去了。這裏多爾袞見皇帝去了,正要送出宮去;走到門簾下麵,忽聽得皇後在裏麵喚道:“老九,回來!我還有話說呢。”多爾袞聽了,忙回進去,直挺挺地站在皇後麵前候旨言。半晌,皇後也不開口,也不叫去。多爾袞忙請了一個安,說道:“多爾袞伺候著呢!”皇後微微一笑,說道:“我有要緊話和你商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快隨我到寢宮去。”說著,自己站起身來向寢宮走去,多爾袞跟在後麵,看看到了寢宮裏麵,隻見宮裏裝飾得金碧輝煌,皇後便在逍遙椅上坐下,向宮女們望了一眼,宮女們知道皇後的意思,急急退出,隻剩她叔嫂二人在內,哪哪濃哦,不知商量些什麽。直到天色已晚,掌上燈來,多爾袞要告辭回去,皇後向他溜了一眼,接著笑了一笑,說道:“用了晚膳回去!”自己便轉進套居去,重勻了脂粉,換了晚裝。宮人擺上晚膳,皇後居中坐下,多爾袞在一旁陪坐。宮女斟上了酒,兩人便淺斟低酌起來。一麵說笑著,一麵吃喝著。

這時廊下的宮女,隻聽得屋子裏皇後吃吃的笑聲;停了一會,那貼身服侍的兩個宮女,也退了出來,大家在外麵守著。隻覺得燈影昏沉,語言纏綿,卿卿味味的,直到半夜時分,多爾衷才告辭出來。宮女們掌著宮燈,送他出去。臨走的時候,多爾衰還是依依不舍的說了許多話。皇後膩煩起來,嗤的一笑,把手在多爾袞肩上一推,說道:“得啦!時候不早了,快去罷!當心涼著。俺那小玉兒,不知怎麽掛念你呢!”多爾袞聽了,也笑著出去了。

說起那阿敏和莽古爾泰兩人,確實有謀反的心腸。隻因他兩人和太宗是異母弟兄,莽古爾泰又仗著自己是富察後的長子,如今褚英、代善已死,這皇帝的寶位,便應轉到自己坐。誰知在先皇賓天的時候,太宗卻用武力劫奪了去。自從皇太極做了皇帝,又替他南征北討,東蕩西殺,也不曾有安閑的日子,因此心中十分怨恨。便是阿敏,也自己仗著是舒爾哈齊的長子,努爾哈赤的長子既已死了,這帝位便該輪到自己身上來。如今被太宗占了,心中也十分怨恨。兩人肚子裏的心事,沒人的時候常常說起,兄弟兩人便聯絡起來,暗中結交黨羽,四下布置心腹。在太宗出征撫順的時候,原打算發作,不料太宗回來得很快,措手不及,大家隻好按兵不動。此番太宗又親自帶兵出去,原是他們的好機會,誰知這個大事,卻敗壞在一個女子手裏。

這個女子是什麽人呢?便是那莽古濟格格。平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到處搔首弄姿,勾引男子。她心目中第一個歡喜的,便是太宗的大兒子豪格。她打算把豪格勾引上來,自己便是穩穩的一位將來的皇後了。誰知天不做美,後來那豪格娶了博爾濟錦氏做了妃子,把個莽古濟格格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從此把豪格恨入切骨,她掉過來,便入了莽古爾泰的黨。那時和莽古爾泰同黨的,還有德格類、鎖諾木杜棱一班人。天天秘密會議,預備起事。莽古濟格格看看這班人,又沒有一個中她的意的,不知怎麽,她又勾引上了一個冷僧機。從此他倆人暗去明來,十分恩愛。莽古濟格格認做冷僧機是自己的心腹,把他們的陰謀,統統告訴了他。誰知冷僧機是睿親王的心腹,早把這件事悄悄的對睿親王說了。睿親王便打發他妃子小玉兒進宮去,告訴她姊姊。這時正是太宗出兵撫順未回,後來太宗回來,皇後也因沒有真實憑據,不敢告發。此番皇帝又要出征,因此皇後便請皇帝留下監國的人。卻巧留下一個多爾袞,真是公私兩便,從此多爾袞,便以監國為名,天天進宮去。皇後卻把莽古爾泰謀反的事體,掛在心裏,常常催著多爾袞,叫他趁早下手。

多爾袞這時已經是假意入莽古爾泰的黨,他們天天會議,多爾袞也在座,假意說些怨恨皇帝的話,又說到起事的那天,他在宮裏做內應,又如何調動兵馬,如何切斷太宗的歸路,說得天花亂墜,把個莽古爾泰哄得心悅誠服。第二天,多爾袞請這班反叛在府中吃酒,趁他們酒醉的時候,一齊拿下,又在各處貝勒府中,搜出許多造反的告示來。多爾袞一麵吩咐把這班人監禁起來;一麵自己進宮去,報告皇後。皇後聽了大喜,伸手在多爾袞的肩上一拍,笑說道:“我的好妹夫,到底俺的眼力不錯,保舉準人了!”說著,忙傳洪學士和冷僧機進宮來,吩咐把這班反賊好好的看守起來,待皇帝回宮,再行發付。

這裏皇後把多爾袞留在宮裏,夜夜取樂。正在快活的時候,隻聽得一聲傳說,皇上回宮了!多爾袞也無可奈何,隻得垂頭喪氣,退出宮來,帶領一班文武大臣,出城迎接去。太宗此番打勝了朝鮮,受了朝鮮王李徐的投降,心中十分快活。回得國來,大宴功臣。多爾衷看看皇帝正在快活的時候,不好把阿敏謀反的事體說出來。到了第二天,才把這件事體原原本本的說明了。太宗聽了,十分動怒,立刻要升殿親自審間。後來還是洪學士奏請發交九親王審問。誰知那莽古爾泰在監牢裏,聽得皇帝回京的消息,把他一嚇,一時裏嚇破了膽死了。多爾袞得皇帝的旨意,便把阿敏、德格類、鎖諾木、杜棱,還有莽古濟格格一班反叛,從牢裏提出宮審問。多爾袞是和他們假意做同黨的,他們的陰謀,多爾裹統統知道,他們也無可抵賴,隻得一一招認。多爾袞取了口供,奏明皇帝,一一定了死罪,發交刑部大臣執行。

太宗想起皇後的功勞,便站起來,踱進永福宮去。一眼瞥見皇後陪著一個美貌少年在那裏吃酒。那少年見皇帝來了,他忙搶上前去請安。皇帝看看這少年十分麵善,間時,原來是皇後的內仔、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的兒子,名喚弼爾塔噶爾。自從皇帝上尊號的那年,他跟著父親進京來到賀,皇後便把他留下了。隻因太宗連年帶兵在外,隻和他見一個麵,所以不十分認識。當時經皇後說明了,皇帝便把他拉進身來,仔細打量著,果然長得清秀漂亮。問他“多大年紀?”他回說:“十八歲了。”又問他:“拉得弓、騎得馬嗎?”他回說:“勉強學會。”皇後接著說道:“講起他的弓馬來,真了得!他還救俺公主的性命呢。”皇帝便間怎麽一回事。

皇後說道:我們阿頓,生性歡喜打獵。那天是皇上出兵去的第三天,阿頓帶了宮女們到東山打獵去。忽然一頭白兔,在公主馬前跑過,公主拍馬直追進林子裏去,忽然林子裏跳出一頭老虎來,那老虎直撲公主馬頭。這時宮女們在林子外站得很遠的,隻有喊救的分兒,卻沒有人敢上前去打老虎。看著那頭虎已抓住馬蹄兒了,那馬大吼一聲,和人一般地站立起來,公主一個翻身被摔下馬來。正在萬分危急的時候,忽然林子裏那麵搶進一個少年來,提著短刀,一下跳上了虎背,揪住了它的頸骨。那老虎仰起頭來,那少年一刀下去,直刺進老虎的眼眶裏。那頭老虎大叫一聲,P股一撅,把那少年掀下背來,壓在老虎的肚子底下。這時俺們公主自己得了性命,見這少年正在虎口之下,便急急彎弓搭箭,要射過去,又怕誤中了少年,正慌張的時候,那少年不慌不忙,拔出短刀,在老虎肚子下麵,狠命一切。隻見那老虎倒在地下,翻了幾翻,死了。那少年卻笑吟吟的站在公主跟前。公主看時,那少年不是別人,原來是他。皇後說到這裏,把一個手指指著弼爾塔噶爾。又說道:“那頭大蟲,原來是他趕進林子裏來的。那一天,他也在東山上打獵呢!”

皇帝聽了笑說道:“這一頭老虎,卻也抵得那年我和你的一頭鹿呢!”說著,不禁又哈哈大笑。皇後聽了皇帝的話,想起從前的情形,粉腮兒上不覺得起了一層紅雲,微微一笑。

正在這時,隻聽得宮女說一聲:“公主來了!”便見四個宮女,簇擁著一位花枝招展的固倫公主。皇後便喚道:“阿頓!快去見了你父王。”固倫公主上去行個禮。回頭過來,見了弼爾塔噶爾,不禁吟吟一笑,那一笑,兩麵粉腮兒上露出兩個酒窩兒來。接著,低低的喚了一聲:“哥哥!”太宗看了,十分歡喜。笑說道:“好一對兒!”便回過頭來問皇後:“阿頓今年幾歲了?”皇後笑了一聲,說道:“陛下怎麽連阿頓的年紀也忘了?她是陛下滅科爾沁部那年生的。”太宗聽了,拍著手,說道:“記得記得。阿頓今年十七歲了。”

原來皇後說這句話,是有意思的:這位固倫公主,雖說是太宗的大女兒,實在還是那皇後的前夫德爾格勒的種子。那文皇後是天命四年八月裏嫁給太宗皇帝的,第二年正月裏,便生下這個固倫公主來。這時太宗看看弼爾塔噶爾人才出眾,便和皇後說明,把公主下嫁。當時把皇後的哥哥吳克善喚來,當麵說定親事。一麵吩咐豪格,在京城裏造起一座高大的附馬府來,一麵派人到四處去替公主采辦嫁妝。這事整整忙了一年,還不曾完備。

皇後這時又生了一個太子,滿月以後,太宗進永福宮去看望皇後,見她調養的麵龐兒越發豐潤了,再看那太子時,又長得潔白清秀,啼聲洪大。太宗笑說道:“這樣的母親,才生得出這樣的好兒子!”皇後聽了,也微微一笑,說道:“請陛下賞一個名兒。”太宗略略思索了一回,說道:“便取名福臨罷。”宮裏因太子滿月,連日吃著筵宴,把公主下嫁的事體反擱起了。皇後再三催著皇帝,太宗便吩咐豪格到薩滿那裏請好日子去。豪格回來說:“薩滿說,今年沒有好日子,姊姊的好日子,揀定在明年六月初一日。”皇後聽了,也沒有法,隻得耐性候著。

這裏多爾袞自從太宗回京來,便沒有機會進宮和皇後見麵去,把他急得在家裏隻拿小玉妃出氣,夫妻兩口兒常常吵嘴。小玉妃也知道皇後的私事,心裏想起,便酸溜溜的,隻因是同胞姊妹,不好意思發作,因此也常常借著事端和多爾衷爭吵。那皇後在宮裏,也想這位九叔叔想得厲害。到第二年的正月裏,皇帝忽然又要出兵去了。原來明朝自從洪承疇投降、鬆山失守以後,便派兵部尚書陳新甲前來,和太宗議和。太宗皇帝開了六條和約,那明朝因為條約十分苛刻,便置之不理,直到如今七八個年頭,太宗也忍耐不住,便點起兵馬,命貝勒阿巴泰充先鋒,打進關去。自己帶領大兵,隨後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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